欲望的枯草 ——郑小琼《人行天桥》读后

                                 作者：伟哥

                                    http://blog.sina.com.cn/u/4cb060ea01000aey

女友一早发来短信，推荐一首诗《人行天桥》，作者是一个叫郑小琼的打工妹。短信里，女友称赞说笔锋犀利，读完心情沉重。女友一向头脑简单，不为世事所动心，是何惊世之作让她口出似这般惊人之语？慌忙从电脑上搜索下载，读将起来。 

    第一感觉，诗竟能如此之长——篇幅长，洋洋洒洒，七千余言；句子也长，密密匝匝，气势如虹。印象中，组成诗的词语都非常简短，一个字一个字一个词一个词地蹦出来的样子。诗人灵动、跳跃的语言，往往让人产生严重的思维滞后，最终失去阅读的耐心。而此诗不同，篇幅虽长却浑然天成，毫无语言堆砌感觉，读来酣畅淋漓。与其称之为诗，不如说成是一篇充满幽默诗意又饱含理性光辉的现实主义短文。诗句大都直截了当，发出呐喊和拷问，运用密集的意象、大量的修饰，达到振聋发聩的效果。 

    第二感觉，诗也能如此大气粗粝，荡气回肠。印象中，诗里的内容是些个花花草草琐琐碎碎，诗人在那里期期艾艾哼哼唧唧地浅唱低吟，虽都是些大白话，读来却让人一头雾水不知所云。我有时候想，现在的诗或许都让某些自恋狂们用来作自我陶醉了吧？亦或是《人行天桥》里面说的是被阉割了文人们写出来的，又不幸被秃顶的晚报编辑拿来发表了。当然也可能是我多想了，本来这就是诗人们的文字游戏。然而这首诗却一扫萎靡不堪的阴风柔气，充满诗性的优雅和高贵，更多出一种心怀天下的大气。诗人充满情绪的叙述使作品产生了强烈的感染力，给读者一种连绵不断的压迫感、愤怒感和疼痛感。 

    以上只是我粗读时总体的两个感觉，也单单谈了这首诗的语言形式方面的特别之处，但单就这两个方面，这首《人行天桥》足可让人眼前一亮了。然而精彩的还在于诗作本身，在于它的叙述以及透射出来的思想。诗很长，需要花功夫细读，但我有些迫不及待了，胸中有块垒，接着就让我来把它消溶吧。 

    商贩，城管，妓女，嫖客，走私犯，吸毒者，警察，乞丐，搞传销的，制假证的，算命的，演艺明星，卖唱吉他手，打工仔打工妹，被浓缩在人行天桥上，一个个人行天桥又浓缩在城市里。所有的人一个个撕掉了虚伪的面具，露出一张张充满欲望的面孔。城市将他们变成了欲望的机器，无意识地扮演着各类角色的傀儡。人们之间只有交易，没有怜悯；只有本能，没有情感；只有行动，没有思考。城市像毒蛇变成的美女，妖冶暧昧，人们心甘情愿的吸附于她，被她吸干所有的体液。“这个玩具化的城市没有穿上内裤，欲望的风把它的裙底飘了起来，它露出的光腚，让我这个北妹想入非非啊！”在欲望的海洋里，人们丧失了理想、激情、丧失了纯粹。开始变得贪婪、冷漠、无情、无聊……愈发变本加厉。生命和尊严，信仰和价值，道德和法律，统统见鬼去吧！“在欲望的海洋里，枯草也会变得坚挺”。 

    写以上这一段，我是边读诗，边记录感受，脑子里闪出一个词马上记下一个词。最后迫不及待地把它们串联起来。写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逻辑性，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的 “欲望” 这个词，或许也是想发泄一下自己写字的欲望吧。哈哈，好痛快！ 

    最后谈一点对诗人创作的猜想。

    在这首诗歌里，感觉诗人身体里有一种隐秘的源源不断的激情，表现在这首《人行天桥》上，就是排山倒海，一气呵成。激情来自何处？来自生活。一个文化不高农村来的打工妹，可以想象出她进城时的谦卑和孤僻。然而，时代的粗俗的欲望、市场的强大的暴力、人性的挣扎冲击着她原本空白而敏感的心灵，终于，积累到了不能承受的地步立刻爆发一泻而出。另外，在这首诗里充满了诗人自己的影子，流露出作者的自怜，但却还可以忍受，一点不觉得矫情。

 

 

 

附：

 

人行天桥（节选）

郑小琼

广告牌霓虹灯巨幅字幕上微笑的明星乞丐商贩子流浪汉

一个不合法的走鬼三个证件贩子聚积的人行天桥

难以数清的本田捷达宝马皇冠的轿车

装饰着这个城市的繁荣，

珠江嘉陵南方摩托车装饰的小商人走过，

一辆自行车八辆公共汽车的小市民手挽着手穿过汊形的街道河流，

我是被这个城市分流的外乡人挤上了世纪广场的人行天桥。

120分贝的汽车鸣叫而过，

100分贝的折价叫卖阴魂不散，

75分贝的假证贩子象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

60分贝的是一个个出卖肉体的暗娼在询问：

“先生去玩玩吧！”

一阵从汽车和空调排出的热浪和工业的废气

象一支军队一样

直冲进我的肠胃肝胆脾，

我的脚下是环境保护主义者的绿色传单，

上面写着

“只有一个地球请大家爱护”。

我站在第26根钢柱前，

环形天桥对面一个空调安装的广告牌下，

三个心怀各异的明星拍卖内衣与底裤，

一个矿泉广告上面有一朵桃花一个老农担着木桶微笑。

一个算命的江湖处士突然大叫一声

“城管来了！”

那些假证贩子妓女们躲进了行色匆匆的人群中，

一个贩卖水果河南老妇人来不及闪，

她的摊子被掀翻，

苹果满地。

治安队员将其压在地上，

我听见她的嚎叫比金斯堡更为动人。

我祈求着

扒手们千万不要光顾我还有二十三块的口袋……

在这个不祈求上帝的年代，

教堂如雨后春笋一样拨地而起，

啊祈求的钟声

象飘柔香水一样雾气缭绕，

它们清洗着我的背，

它们在清洗着我的嘴。

我信仰的诗集

让一个时髦小姐撕了三页走进了公共厕所。

官商们共建的楼群

在不断的繁荣着腐败虫与贪污鸟。

一个讨不到工钱的外来工

从第四十八根铁柱跳了下去，

他白色的脑浆迸地。

此刻伟大的《劳动法》正在桑那女郎的三角裤里微笑。

“向伟大的时代致敬吧！”

作秀的伟大报纸如此说。

反腐的公仆和商人在卡拉OK

搂着一个从乡下来的少女发泄他们的欲望，

一个派出所长借助法律带走了三个妓女，

然后将她们压在身下。

贩卖良心与血肉的传销公司

歇斯底里的呐喊：

“我们要发财！我们要发财！”

三个走私犯在说着走私过来的旧彩电，

从国外殡仪馆的死人身上扒下的名牌衣服。

一个海关员的情妇。

用女血和童贞装饰的霓虹灯里的夜总会挂着的

居然是某个德艺双馨的艺术大师的金字招牌，

它在妓女们的淫笑中闪闪发光。

人行天桥上八脚蜘蛛编织的人情八卦图中

一个热血青年怀抱吉它

他在叫喊“大中华”

他的一行热泪不能感动一个过路的行人，

他的爱国热情象一片垃圾，

让人扔进粪坑。

在这个年代时人们

都忙碌着去夜来香美容院

用680元除去时间刻下的皱纹，

去阴暗的巷道吊挂的红灯下

花50元减去性欲，

在时代的乳房垫上塑胶，

啊啊啊它如此的高挺，

阳萎的男人们

你们如何征服这虚假的乳房，

用六根海狗鞭与20颗伟哥

无法让你们犯有三期淋病的阳具勃起。

噢噢噢请打电话6757677

治疗你的皮肤病性病三期梅毒尖锐湿疣，

如有可能还能够让你们的精子

重新冲锋陷阵。

五层的霓虹招牌上

有三个贵州来的女孩的贞血

点亮了金帝夜总会的欲望，

一个不屈的甘肃女孩为了清白

从四楼跳下来命丧街头，

晚报记者们的镁光灯闪烁着，

在刹那的光线中

丑陋的时代面目如此的狰狞。

一个女孩的生命换来

一个夜总会关门三天，

第四天的笙歌

跟证券市场的股票一样

牛气冲天啊，

第五夜有八个日本人

把八个女孩压倒在身下，

那张高挂的

坚决打击黄赌毒嫖娼卖淫的红纸

让一阵以XX为中心的秋风

刮到不知去向。

在晚报上的娱乐版上

一个三流的明星用她的肉体

接受城市的血统。

天蝎座爬上玻璃窗，

幼龙沉入小小的酒杯中。

蛤蟆镜下的人才市场上

用法律的口气写着

人人平等！

我在这张招牌下

让两个治安队员拦住，

“拿出你的暂住证”。

在背后我让人骂了一句

狗日的北妹，

这个玩具化的城市没有穿上内裤，

欲望的风把它的裙底飘了起来

它露出的光腚

让我这个北妹想入非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