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持久力:富有远见的王熙凤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0 09:30:09
作者:倪志顺   收录时间:2007-10-09
摘 要:王熙凤是贾府中举足轻重的管家奶奶,她的性格具有丰富性、多样性的特点。富有远见应该是她最为重要的特点,正因为她有超乎常人的远见和敏锐的洞察能力,才使得她在贾府这样一个复杂的环境中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贾府上下,无人不畏之,无人不惧之,恨她、骂她、见不到她时又想她。
关键词:王熙凤 人际关系 洞察力 远见
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呕心沥血,完成了宏篇巨作《红楼梦》。在这篇作品中,作者倾心塑造了一系列的个性鲜明、性格各异、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其中,“王熙凤是《红楼梦》中最活跃生动,最具现实性、最生活化的人物形象,曹雪芹在她身上倾注的笔墨和心力一点不比第一主人公贾宝玉来得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王熙凤,《红楼梦》的魅力将会减掉一半。”(1)作者通过王熙凤,一方面写出了贾府上下以及贾府和其他仕宦贵族之间的种种矛盾冲突;另一方面,借助她对当时的社会状况、官府吏治进行了折射和投影。在《石头记》及其他《红楼梦》早期版本中,王熙凤的形象尚没有如此鲜明生动,在全篇结构中也没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但是在几经增删以后,出于人物、结构、主题等方面的需要,王熙凤的形象逐渐丰满,王熙凤的治家故事也成为整部作品的重要线索之一。如此看来,研究王熙凤形象对于理解整部作品的意义、内涵无疑有着比较重要的作用。早期的王熙凤研究专家已形成基本共识,那就是:王熙凤心机深细、才干识见、贪婪弄权、淫荡悍妒、阴毒刻薄等等。本人认为:王熙凤作为贾府一个玉字辈(孙子辈)的媳妇,在贾府这样“一个一个不象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错综复杂、矛盾交织的环境中不仅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而且还执掌大权、管理家务,她的远见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正是由于她的远见,使得她在各种冲突面前无所畏惧,处事待人所向无敌。在对待长辈关系、处理夫妻问题、笼络姐妹情谊、管理贾府政务等方面,无不表现出她的远见。
一、 对待长辈关系方面的远见
从王熙凤嫁入贾家成为孙媳妇之日起,她就处于一个比较敏感的位置。既是邢夫人的儿媳,又是王夫人的侄女,在上面还有一个贾母。两重婆婆,三个女长辈,贾母貌似昏聩实则精明,邢夫人贪小利而无智,王夫人外强中干、偏听偏信,这些本是不利的因素。然而,王熙凤凭着她的惊人远见、锐利的的洞察力,深刻的认识到贾府真正的实权人物乃是贾母,博得贾母的欢心,赢得贾母的信赖,得到贾母的垂青,方能“挟天子以令诸侯”(2)。因此,在平时的行为举止中,一切以贾母的“喜好”为中心。且看几件小事:
刘姥姥初进荣国府,王熙凤的表现是淡淡的,一副当家奶奶接待“打秋风”的亲戚的模样;当刘姥姥二进荣国府,得见贾母,受到贾母的婉留与款待,你瞧王熙凤:“凤姐儿见贾母喜欢,也忙留道:……你住两天罢,把你们那里的新闻故事儿说些与我们老太太听听” “凤姐知道合了贾母的心,吃了饭便又打发过来”,并且和刘姥姥打趣帮刘姥姥“打扮”,逗引刘姥姥说笑话等,无不为了使贾母开心高兴;她疼爱喜欢贾宝玉,也多半是见贾母特别宠爱这个孙子,在答应贾宝玉留在铁槛寺多住一天时,所考虑的“三益”中就有“顺了宝玉的心,贾母听见,岂不欢喜?”顺宝玉的心是行为表现,让贾母听见欢喜才是重要的动机;耍钱逗乐,与鸳鸯联档,故意发错牌,并且在银钱输赢问题上假计较真逗趣,引得贾母“笑的把手里的牌撒了一桌子”;在贾赦欲讨鸳鸯作小老婆派邢夫人去说媒不成,而贾母盛怒之中痛斥邢、王二夫人,人人唯有紧张害怕而无计可施之时,王熙凤倒故意派贾母不是,说她“会调理人,调理得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惹得贾母开心起来并和她开起了玩笑。应该说,王熙凤在逗乐逢迎贾母方面的事例非常的多,这里不再一一列举。以实际的效果来看,王熙凤的努力没有白费,贾母称赞她:“凤儿嘴乖,怎么怨得人疼她”。而且在贾母面前,她的表现也比任何人要自如,别说众姐妹兄弟,连邢王二夫人也不如。林黛玉初进贾府,众人皆敛声屏气,独她一人可高声谈话。不足以表明她在贾母心目中地位之高吗?正是凭借着她的巧言令色,凭借着她的远见,逗乐了贾府中的“太上皇”——贾母,才巩固了她的地位,在贾府权势煊赫。
在对待邢、王两位夫人的问题上,王熙凤以其远见,作出了准确的判断,并且给予区别对待。对邢夫人,她深知“邢夫人禀性愚强,只知承顺贾赦以自保,次则婪取财货为自得,家下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因此,在平时既不得罪她,同时又避而远之。可怜尴尬无比的邢夫人为帮丈夫讨小老婆,竟然讨教于自己的儿媳妇。起初,王熙凤是和颜相劝的,见劝说无效,则权衡利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3),脚底抹油溜了。一方面回避了矛盾,免得夹在当中,左右为难;另一方面也不得罪于邢夫人。王熙凤凭其远见,冷眼观形势,知道贾赦邢夫人失宠于贾母,而贾政王夫人则比较讨贾母喜欢。因此在平时的行为举止中,对王夫人可谓是相当恭敬,早请示晚汇报,礼数相当周全。但是正因为王熙凤的洞察力太强了,看人太准,知道王夫人亦属昏聩之辈。因此,汇报的俱为小事,至于得人银钱三千两,间接导致两条人命无辜死亡这样的大事,却瞒得王夫人等人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当然,王熙凤深知在王夫人心中的印象,对巩固她的地位也颇重要。因此,有时也看准姑侄关系,敢于申辩。在对待“十锦春意香袋”问题上,五点分析,入情入理,说得王夫人反过来问计于她。
总之,王熙凤的远见,使得她在对待长辈关系问题上,游刃有余,处处受宠。
二、 在处理夫妻问题上的远见
对于丈夫贾琏以及与丈夫贾琏之间的关系,王熙凤的认识也是很具远见的。王熙凤不知她“一从二令三人木”(4)的人生命运,但她一定深知贾琏的存在以及贾琏与她夫妻关系表面的和睦,对于她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因为贾珠之妻李纨就是一个鲜明的例证。从《红楼梦》中可以看出,李纨表面与事无争、沉默寡言,其实也是很有才能的。但作为贾府的大孙媳妇为何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以外,少年守寡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的因素。王熙凤在平时对她的丈夫是很忠诚、很关心、很尊敬的。首先说王熙凤对丈夫贾琏的忠诚。贾瑞贪图熙凤美色,意欲勾引,王熙凤设计摆脱,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当然,有不少人说熙凤与贾蓉、贾蔷甚至跟小叔子宝玉有情意,但通篇未见事实,只是一种猜测,尚可理解为王熙凤疼爱子侄、关心宝玉。再说王熙凤对贾琏的关心。贾琏奉贾母之命送林黛玉去扬州后,王熙凤“心中实在无趣,每到晚间,不过和平儿说笑一回,就胡乱睡了”。在协理宁国府日理万机之时,听得跟随贾琏出去的昭儿回来了,“急命唤进来”,问长问短,“晚上回来,复令昭儿进来,细问一路平安信息。连夜打点大毛衣服,和平儿亲自检点包裹,再细细追想所需何物,一并包藏交付昭儿,并细细昭儿:在外好生小心伏侍,不要惹你二爷生气……”。最后说王熙凤对贾琏的尊重。贾琏与林黛玉回来,“正值凤姐近日多事之时,无片刻闲暇之工”。但“少不得拨冗接待”,且一边打趣卖乘,一边汇报近日家中的情况。晚间侍奉贾琏饮酒“虽善饮,却不敢任兴,只陪侍着贾琏”。就连贾琏的奶娘赵嬷嬷前来,王熙凤也是殷情接待,并且对赵嬷嬷的请求诚恳表态,一定解决。对比王熙凤对待赵姨娘、晴雯等对待宝玉的奶娘李嬷嬷的态度,不可不谓天壤之别,原因何在:尊重贾琏也。
不过,也正因为王熙凤有远见,她对贾琏骄奢淫逸以及尤其好色的本质认识很清楚。因此,在这方面王熙凤既曲意奉承,又严防“第三者”(应该说第四者、第五者比较妥当,王熙凤对平儿这个“第三者”还是比较放心的)。 有人对送宫花“贾琏戏熙凤”一回中王熙凤的表现很不屑,认为这是其淫荡的一面。然而,此回的标题是“贾琏戏熙凤”。贾琏是主动者,熙凤是被动者,这是熙凤在尽贤妻的义务之一。对于贾琏在外寻花问柳,王熙凤是清楚的;贾赦送秋桐,王熙凤是无奈的;自己生日当天,丈夫与不堪女子风流,王熙凤虽大怒却终能忍耐;当贾琏真正“情感”出轨时,王熙凤以其远见认识到,这很可能危及自己的地位,因而千方百计也要致尤二姐于死地了。
三、 在笼络姐妹情谊方面的远见
贾府中姐妹众多,平时她们聚在一起,叙叙家常,吟吟诗歌,做做女工,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无时无刻不隐藏着大的风暴。王熙凤在对待众姐妹态度上,与她们相处之道上,也表现出了她超出常人的远见。
钗黛二人,都是贾府至亲。一个是贾政的外甥女,一个是贾政的姨侄女。论理来讲,无所谓亲疏。但王熙凤对两人的情感是有变化的。黛玉初入贾府,因是贾母女儿的女儿,一进门就受到了贾母高规格的接待,王熙凤也跟着凑趣,着实夸赞了一番,并且忙前忙后的帮她安顿一切;宝钗进贾府,原是和王熙凤属于表姐妹,但未见王熙凤之热情。在日后的交往中,木石姻缘、金石姻缘之争日趋明显,王熙凤多次与黛玉取笑,说什么喝了我家的茶,该给我家做媳妇等等。一则来可能是受贾母态度的影响,二则来也应该有她自己的考虑,黛玉有才但无理家之能,且身体孱弱、难堪大任;宝钗则不同,来贾府时日不多,却将贾府上下笼络一遍, 上上下下甚至于连赵姨娘等人都在背后议论宝钗的“好”,加之她也确实有治家之术。如果宝钗做了贾府的孙媳妇,那可能会影响到王熙凤管家奶奶的地位,因此,在这种情况下,王熙凤是亲黛玉而远宝钗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贾母、王夫人对钗黛二人的感情逐渐发生了变化,王熙凤在行事方面也跟着起了变化。“抄检大观园”一回中表现得最为明显。是她主动提出只能查抄自己家的人,而不去抄亲戚家,但是在具体操作时,不抄薛宝钗,却抄林黛玉的潇湘馆。对待宝钗的生日,则和贾琏商量,尽量提高寿礼的规格。为什么?皆因她根据自己的判断,认识到此时宝钗的地位已经有所提升。
贾府中的其他姐妹兄弟,王熙凤在和他们相处时也根据实际情况而区别对待。对探春,抱着小心谨慎的态度,有着深刻的认识,曾说过“好,好,好!一个三姑娘!我说的不错”“他虽是姑娘家,心里却事事明的”。对迎春等人在可能的情况下还是给予眷顾的。尤为可贵的是,在众姐妹结社吟诗时,他不但前去助兴,作了“一夜北风紧”这句令人寻味、意味深长的名诗,而且还给众姐妹以钱财等方面的便利。王熙凤清醒的认识到,对众姐妹的笼络有利于巩固她的群众基础。
四、在管理贾府政务方面的远见
王熙凤的管理才能众所周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将贾府上下管理得井然有序。协理宁国府时,她的远见、才干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初接差使,便理出宁国府管理中的五件弊端;在就职演说中就富有预见性的提出:“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可不比你们奶奶好性儿,由着你们去。再不要说你们‘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如今可依着我行,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治”。一下子就堵住了那些将来可能推诿、扯皮的人的嘴。为整肃风气,惩治专门负责迎送客人的人(应该算是有头有脸的)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王熙凤生病期间,探春、李执、宝钗三人执政,探春针对贾府管理中的积弊,提出了几项改革的措施。从平儿的嘴中,我们得知,其实所谓的这几项弊端,王熙凤早有察觉,只是未改,为什么呢?我看其中也可见王熙凤的远见。以探春提出将园子分给老妈妈们承包为例。平儿说:“我们奶奶虽有此心,也未必好出口”。聪明的王熙凤是会想到“承包责任制”的,然而为什么不实施呢?因为“此刻姑娘们在园里住着,不能多弄些玩意儿去陪衬,反叫人去监管,图省钱,这话断不好出口”。探春看到的是经济效益,王熙凤则看得更远,更多的是考虑了“社会效益”,考虑到了一大家子的人,考虑到了姐妹们的反映。即使连买办的空子,不去细察,我想,王熙凤也必然有更深层次的思考,岂不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5)。
作为贾府的当家奶奶,王熙凤除在治家理财方面富有远见而外,对贾府的将来行将灭亡的趋势其实也是有着异乎常人的清醒的认识的。刘姥姥初进贾府,她就曾明确的说:“不过借着祖父虚名,作了穷官儿,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刘姥姥二进荣国府,王熙凤殷勤招待,还请目不识丁的姥姥给孩子起名字,是不是也颇具远见的预见到了将来?以客观上的效果来看,倒却是为女儿在贾府被抄后寻了一个不错的落脚之处。其实要追溯王熙凤对家族命远的清醒认识,还要从秦可卿托梦说起。王熙凤为什么会在贾府处于鼎盛之时做这样的梦,完全可以断言:这都源于其实她其实早就和秦可卿在私下曾有如此谈论。这些都可看出王熙凤的远见。
或许有人会说:既然王熙凤有如此远见,那么为什么没有能够挽救贾府及她个人的悲剧命运呢?其实,王熙凤虽很有远见,考虑问题时也确实有常人所不及的敏锐洞察力。然而,她将这一聪明才智绝大部分用在了人际交往方面,她是努力地营造有利于巩固自己“当家奶奶”地位的氛围。她当家就注定了贾府的由盛而衰,就预示着贾府以及她个人最终的悲剧命运。真可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王熙凤凭借其远见,尽管身处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的矛盾漩涡中却游刃有余,左右逢源。这使他获得了相当的权势。获得权势之后,王熙凤在日常管理方面井然有序,对贾府是有贡献的。然而她同时又是一个会弄权耍术、贪财好货、心狠手辣的人。“弄权铁槛寺”及平日的放债牟利就是鲜明的例证,这一切又为后来贾府衰落,获罪抄家埋下了祸根。所以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表面上王熙凤是在努力支撑着这座家庭大厦,骨子里她却是在挖贾府的墙角。墙角被挖,大厦岂有不倒之理?大厦既倒,作为大厦的主要“顶梁柱”岂有不断之理?可怜王熙凤虽有远见,却不懂“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表现出在处理“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关系方面的“盲视”与“短视”。
王熙凤受命当家,说明贾府已经后继无人,开始走向末路。在荣宁二府中,养尊处优、饱食终日者何其多也?“文”字辈:贾敬一心炼丹,中毒而亡;贾赦贪婪昏淫,无耻之流;贾政虽风声清肃,却庸碌古板,无能之人;“玉”之辈:贾珍、贾琏聚赌嫖娼,淫纵放荡;贾宝玉无所事事,又是一个家庭的叛逆者;至于第五代“草”字辈的贾蓉等人就更不用说了。冷子兴说:“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全面深刻的揭露了这个贵族世家从荒淫奢侈到后继无人。奢侈浮华,出多入少,这种不可逆转的封建末世的衰亡之势又岂是王熙凤所能挽回的?指望王熙凤力挽狂澜实在是天方夜谈。
王熙凤的远见,最终没能使她摆脱“千红一哭,万艳同悲”(6)的悲剧命运。凤姐的个人悲剧是时代悲剧的缩影,而贾府的家族悲剧则是历史悲剧的写照。
注 释:
(1)杜贵晨主编,常金莲编著《王熙凤》前言
(2)选自《后汉书?袁绍传》
(3)选自《南齐书?王敬则传》
(4)出自《一从二令三人木》,《红楼梦学刊》1990年第一辑
(5)选自《大戴礼记?子张问入宫》
(6)语出自《红楼梦》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中茶名“千红一窟”和酒名“万艳同杯”
参考文献:
(1)、朱淡文,《红楼梦论源》(1992年)。
(2)、张锦池,《主线:一主两宾联络交互》(1993年)。
(3)、杜贵晨主编,常金莲编著《王熙凤》。
(4)、林冠夫,《红楼梦纵横谈》,文化艺术出版社2005年2月第二版。
(5)王昆仑,《红楼梦人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