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喜欢你漫画:《我的医学故事》3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3/28 17:17:19
第十章:我的大学之静悟篇
进入大二后,开始学习《中药学》,书中的大部分内容太爷都曾传授给我,而且很多药材我都亲自采摘过,认识比较深刻,学习起来非常轻松,但《中药学》中的用药剂量让我十分困惑,大部分药材用量是八九不离十,即八克、九克、十克左右,毒性药物剂量更小,矿物类药物剂量稍大。
想起太爷治疗嗝逆用柿蒂是一大把,估计至少有五十克;治疗咳嗽用枇杷叶也是一把,至少也是30克;治疗风湿,外用药熏洗,一次就是一小捆,那可是几斤。再看看教材上的用量,是太爷用量过大?还是教材上用量保守?
我带着疑问在图书馆翻阅书籍,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医学衷中参西录》中册,作者张锡纯,字寿甫,河北盐山人,中西汇通派代表人物之一,出身于书香之家,自幼读经书,习举子业,两次乡试未中,遵父命改学医学,上自《黄帝内经》、《伤寒论》,下至历代各家之说,无不披览,反对崇古泥古,固步自封,并崇尚实验。他对药性的认识可谓入木三分,既没有象古人那样将药性说的玄乎,也没有象现代教材那样过于保守,结合临床案例论药性,让我很容易理解,也很容易掌握。
生石膏、大黄、肉桂一些普普通通的药材,在作者的手中显示出各自神奇的疗效。黄芪配知母,类比如“云升雨降”之天地造化。这是除太爷外我接触的第一位将药性与天地平齐的医家,我一口气将药性部分读完,一种感慨油然而生,这才是“中医临床实战家”,没有一丝矫揉造作,也没有故弄玄术,有的是对天地、对五脏、对药物的精辟论著……
中册提到“吸升呼降”之调气法,我试了几次后,感觉大脑清醒了很多,由于初中时学校宿舍潮湿厉害,我也患了风湿。按照张锡纯的调气法进行调气,不到五分钟,双侧膝关节发凉发麻,疼痛减轻,走起路来轻松了不少。想起太爷临终时说过的话,“若能用自身之热散自身之寒……引导人体气机进行寒热对流,至稳至妥,邪去而正安….”。我不禁对张锡纯敬意更加。
医者要静心静坐,参悟医学道理。这是张锡纯的学术思想之一。为了深入了解静心静坐参悟医学道理,我开始练习太极拳,在刚柔相济、阴阳转换中,让自己浮躁的心安静下来,感受空气从指间慢慢流淌,感受气机在体内慢慢运行。也许古人生活在相对宁静的环境中,能感受到大自然的气息,能感受到气在人体经络中的运行,而对于一个学医的我,为什么就不能静心体会到古人对人体经络的感受呢?在打太极拳的过程中,我的气感明显增强,手指的敏感度也在增加,清晨练完功,可以体会到手上皮肤在呼吸。人体内一定存在类似如地磁场的东西!他们是什么?我高中时的疑问又回到我的脑海中!
在图书馆,我在《自然医学》杂志上看到生物场的研究,除了人,植物也存在生物场,它是通过一定生物电和生物磁,形成的场。书上还描述到在人体周围存在一种淡淡的光晕,随着生物场的增强而增强,当人体生病时光晕的颜色也会发生变化。
取象于天地,类比于人身。看到描写人体周围的光晕,我想到了地球,地球表面被一层大气包裹,从太空看地球,不也是有一层光晕吗?我不由得感叹古人的“天人相应”是多么的神奇。
有一次无意中,我将薄荷叶放在口中,一种清凉的感觉立即顺着足厥阴肝经传向脚部,我大吃一惊!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于是我尝黄连,能明显感到一部分顺着手少阴心经运行,虽然当时还未学《针灸学》,但我在图书馆早就将十二经脉的走行记住了。我想,也许我通过练习太极拳,练习调气法,体内的经络敏感度增加了。但我疑惑的是,药物还没有入胃,没有消化吸收,而其成份怎么能很快传到脚部,药物的成分是通过消化道吸收,然后通过血液运行到全身?还是药物有一部分能量能在口中通过经络迅速运行到相应的地方?我所感受到的又是什么?
怀着许多疑问,我继续对药物进行品尝,发现凡是气重而味淡者走经络快,凡是气淡而味厚者走经络慢。也许药物的生物场与人体的某些脏腑的生物场相似,于是当药物进入人体后,药物的生物场便借助经络系统迅速输送到人体。
“不同的人,生物场能量不相同,如果两个人有许多相似的生物场,那两人碰面可能会感觉很熟悉。”
“生物场也应当存在相生相克,如果一个人的生物场正好克制另外一个人的生物场,那他们碰面,被克的一方就会有一种无名的紧张和恐惧感。”
“一卵同胞的双胞胎,他们的生物场很多相似地方,所以他们有很多无意识的相同行为,类似如物理学上的共振现象。”
“母亲怀小孩时,小孩生物场会被其同化,所以母亲对自己所生的小孩,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纵然相隔千里,小孩发生意外,母亲的生物场都会受到波动,感受到小孩发生的事情。”……
一下子我联想了很多很多!也许生物场正是我们中医很多疑团的开锁钥匙。一个很大胆的想法立即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既然西医能够提取药物的有效成分,通过静脉直接输送到人体治疗疾病。那么中药为什么不能提取药材中的生物场或者复制出这种生物场,通过经络系统直接给人治疗疾病呢?如果能,那么再珍惜的药物都可以进行复制,只要有一个地道药材的样品(如虎骨),只要能提取其生物场的能量信息,就可以无限制的复制,稀有药材老百姓也用得起了。中医看病,仍然要辨证施治,仍然要开处方,只是最终进入人体的不是苦口汤药,而是一种能量,这种能量通过特定的穴位,直接进入人体,其起效速度不一定亚于西药静脉给药!!!!
于是课余时间我广泛阅读有关生物场的书籍,而且同这些文章的作者联系,了解他们对生物场的认识深度,再看看当时流行的哈慈五行针、周林频谱仪,这些没有辩证、能量固定的理疗设备都能起到一定的治疗作用,如果换成有特定信息的生物场能量,通过辨证施治,采用经络输送效果一定会更好。这种将药物与针灸完美结合的治疗方法也许是中医现代化的一种方式。年轻气盛的我在给高中同学写信时谈到我的想法,而且还夸下海口,此生要“将中医发展加快一百年!”
静悟使我产生新奇的想法,对医学领域产生大量的质疑和挑战。可惜读书时的我,一无病人,二无资金,无法进行科学实验,只能将所有的构思写下来,今后慢慢实践……
第十一章:我的大学之见习篇
中医学院本科学制五年,其中见习三月,实习一年。见习是在大三的下半年。学院安排我们到下面的中医院去见习,看看中医是如何治病,同时去药房了解些相关的中药知识,熟悉各种药材。我被分到一个小县城的中医院。带着对临床旧梦重温的期待,带着对小镇的好奇,我和同学们出发了。
小城的建设比和想象的漂亮。美丽的欧式一条街,让我们仿佛感受到北欧的风情。教堂式的堡顶,圆形的拱门,一一从我们的眼前闪过,让年轻的我们兴奋无比,我们一路欢呼歌唱,而路过的行人无不驻足观看。经过县人民医院时,我特地多看了几眼。气派的门诊大楼和高耸的住院部大楼,和省城大医院真有一比。车在大街小巷里转了十几分钟,最后停在了一排破旧的房前。残破的外墙,灰暗的楼房,看上去完全是几十年前的建筑。“这是什么地方啊?”我在心里犯嘀咕。再仔细瞅瞅,在门边一个不起眼的牌子上看到了“门诊部”几个小字。我的心里不由一凉。司机的话恰恰响起:“你们到了,这就是县中医院了。”原来这就是中医院?想想刚才的人民医院,再看看眼前破败的楼房。当时是星期天下午四点多钟,整个门诊部静悄悄地,走廊里没有一个病人。难道中医的市场真的如此萧条吗?如此古老而优秀的科学为什么并没有发出它应有的光彩?我心中忍不住有些不平。而周围的同学们也发出了一片抱怨声。
“同学们,这就是你们要见习的医院。别看它很不起眼,这个医院的儿科和内科在这个县城,甚至本省都是有一定名气,不然学校也不会安排你们过来见习。希望你们在见习期间能够对中医有更深刻的了解,也能够对临床工作有一定的熟悉。”辅导员的一番话让还在嘘吁报怨的同学安静了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到这里学习,那我就应该尽我的努力提高自己。晚上躺在床上,我给自己鼓劲。定好闹钟,我安静入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正式到见习科室报到。我见习的是中医儿科。七点半我就收拾停当,早早地到儿科门诊外等着,咱先给老师留个好印象。陆陆续续地一些家长抱着或牵着小孩来看病了。看来辅导员说得没有错,儿科在这个医院真的很强呢。但为什么老师还没有来呢?等到八点过十分,才看见一个中年医生走过来,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忙着扣白大褂的扣子,嘴里还在跟旁边诊室的医生找招呼:“嘿,老陈啊,今晚不要再拖我打牌了,连打了两个晚上,身体吃不消了。”
“不会是他吧!”我心里一寒,想起太爷说的:“医者须自律,如果一个医生不能自律,很难成为一个好医生。”
“咦,你是干什么的?”他走到诊室门口,看到呆立在那儿穿着白大褂的我。
“老师,我是中医学院的见习生,分在您这里见习。”虽然有些腹诽,我依然毕恭毕敬地说。
“见习啊,那你就见见吧!”他漫不经心地说。
病人一涌而进,围作一团。“干嘛,干嘛,闪开,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对了,同学,去帮我买份早餐,随便什么都行。”
我无奈领命而去。等我的早餐买回来,老师已经看好了将近十个患儿。
效率真高,我有些好奇。坐在一旁,我仔细观摩起这位“专家”看病。
5岁小女孩,面黄肌瘦,“专家”看了看眼睛,拔了根头发,看了看毛囊,摸了摸腹部,然后诊断:脾疳,治疗费30元。
4岁男孩晚上哭闹,睡觉不安,小便黄,体瘦厌食。“专家”看了看眼睛,拔了根头发,看了看毛囊,摸了摸手心,然后诊断:心疳,治疗费30元。
7岁男孩,头发焦黄,皮肤粗糙,大便干结,不吃饭,消瘦,诊断:肺疳,治疗费30元。
我看得目瞪口呆,再看看专家。趁着家长们去交费的间歇,施施然地起身,在身后药架上用小勺从不同的药罐子里弄出些药粉,包成几包,放在一边。
“好了,这个给你,拿回家分成6包,连用6天,吃完后就会好很多的,歇一天,下周再来复诊。”只见“专家”把不同的药包给不同的家长,几分钟搞定一批患儿。
接下来的几个患儿,都是来复诊的,连治疗费都已经交好了,还省了“专家”老师的事。还是那些药粉,分分钟搞定。更让人佩服的是,在看病的间歇,“专家”老师还抽时间吃完了早餐。
患儿还真不少,一直看到近中午。好不容易闲下来,我当然要抓紧时间提问了。
“老师,为什么所有的患儿都是疳积呢?”
“当然,五脏六腑皆有积,只有不同脏腑表现略有差异,而小孩子吃中药很困难,所以直接用药粉冲服,效果会好很多。但是药材的配方是秘密,不能外传。”“专家”老师似乎很耐心地对我解说。
“咦,看不出来啊”我在心里暗忖着。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起那些不起眼的小药罐子。药柜共四层,每层十六个药罐子。居然每个药罐子都有标签。这就难不倒我了,我拿出纸和笔,准备把药名抄下来。
王“专家”一眼看出了我的想法,他笑着摇了摇头,“小伙子,抄也没有用的,这些标签是糊弄人的,山药罐子里放的是当归粉,不信你打开来闻闻,想偷我祖传密方的人至少有一百批了,你就别花心思了。”
看着他可恶的笑脸,我气不打一处来,而且心里还有几分尴尬。我是来见习的,又不是小偷,这样的老师真是差劲。快下班的时候,又来了几位患儿,说是从很远的地方专程找“专家”看病。我本来以为王“专家”会很不耐烦地赶走这批患者。要知道五分钟前,他已经换好了白大褂,洗好手,准备下班了。没想到王“专家”转身穿上白大褂,又开始给患儿看病了,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不耐烦。老师没走,我自然也不能走,但这么一耽误,下班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了。王“专家”转身锁门时看见我,他似乎有点惊讶。
“你怎么还没有下班,回去晚了当心没有饭吃。”
“老师,我是来见习的,病人没有看完,我怎么能下班呢?”我理所当然的回答。
王“专家”愣了一下:“你小子,看不出来啊,下午我休息,你不用来了。你从我这儿是学不到什么东西的,明天你也不用来了。”说完,他很轻松地走了。留下我在那儿发愣,“怎么会遇到这样的老师!不管他,明天我该来还得来。我就不信从你这儿学不到东西。”
回到寝室,同学们已经吃过了,正在兴奋地讨论上午看到的病号。而我的心情却很低落,不想说话。只是捧着凉了的饭菜坐在一边,没滋没味地吃着,听着他们的讨论。
队长正在大谈内科的李主任。“好家伙,李主任真是我的偶像,今天上午有个病号刚走进诊室,还没有开口说话,他就吩咐我开胃镜申请单,问过病号的姓名后,就让他去做胃镜了。真神啊,胃镜报告就是胃溃疡。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为啥他就知道这个患者是胃病呢?”
“望而知之谓之神,看起来这个李主任的确有两把刷子,有机会一定要见识一下。”我想。
第二天,依然是七点半,我就等在了儿科诊室的门口。没有迟到的王“专家”看到我时,面无表情。只是打开门,让我进去。一天的工作开始了。一切的诊治过程和昨天相似。但是今天的治疗费单子是我开的。又是忙到十二点半,没有交流,我们各自回家。下午“专家”照常休息,我闲不住,跟着在药房见习的同学,一起到药房复习一下药材。
时间过得真快,开了一个月的治疗费单子,观摩了一个月王“专家”看病的过程。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讲,但是我深厚的中医理论底子帮助了我。我对于五脏六腑之“疳积”不同的临床表现有一定的理解,也能够对患儿的疳积做出正确的判断。而王“专家”仍然是那副表情了。平时没有病人时,我也会去看看那些药罐子,有时候会把药粉子弄出来看看,闻闻,甚至尝尝。王“专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做这些事情。通过看、闻、尝,一个月来大约一半的药粉,我知道了它们的具体成分,山药粉、伏苓粉、白术粉、连翘粉、当归粉、莲子粉、石膏粉……
慢慢地我习惯了这样的上班模式,心情也平静了很多,并且拒绝了队长让我到住院部见习的建议。我决定把这个三个月的时间都用在儿科门诊,反正每天下午我可以到药房和其他的科室去学习。
某天下午,在内科见习的同学回来后高兴地说:“李主任今天下午要带我到山上去认药材,你们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啊?”
每次在门诊看到和善的李主任都只是匆匆而过,没有机会同他交流。现在有这个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近距离的接触李主任,他那慈祥的脸和温和的微笑让我不由地想起太爷来。李主任也是中医学院毕业的,只不过是函授班。对于没有能在学院正规地学习,他心存遗憾。所以对我们这些中医学院的后学,他有着殷切的期望,他希望我们的见习能够有所收获,也希望我们经过见习,能够对中医真正地产生兴趣,所以他专门抽时间带我们上山采药,一方面可以和我们多些交流,另一方面也让我们认识一些原生药材。
一路上,李主任把他从医多年的心得一一告诉我们,而通过他的讲述,我更加坚信他是一个和太爷一样的真正的中医。走到半山腰,李主任指着一株紫色叶子的植物问道:“同学们,谁认识这是什么药?”
植株外形似薄荷,茎呈四棱形,有长柔毛,叶片为全紫色,闻起来没有薄荷的清凉味道,但有种奇怪的辛香味。我捻了一片叶子边闻边想。
“薄荷!”一个同学已经迫不及待地喊出了心中的答案。
“不对。”李主任摇头否定。他鼓励地看着我们。
“紫苏”我接着说:“这是发汗解表,行气宽中的紫苏,苏叶、苏梗分开入药。”这药在小时候太爷带我上山采过,但许多年没有去采药了,居然不太熟悉了。
接下来的时间更象一堂中药学的临床实践课,车前草、小蓟、大蓟、白茅根、土大黄、何首乌、忍冬藤、路路通、麻黄……一味味草药的药性、功效、归经、最佳采集时间、泡制再加上临床应用,李主任信手拈来,言语生动,让我不由想起了当年太爷带我满山采药的情形。连平时一直抱怨中医枯燥的几个同学也听得兴趣盎然。
“这是什么药?”李主任指着一棵一人多高灌木问道。
大家都不说话,看着我,因为一路上看到的几乎都是我所认识的药材,大家便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而李主任看向我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期待。
草质藤本植物,叶茎略带白色,密生有节的长柔毛。我反复在脑海中搜索,在老家肯定是没有见过的,那么书本上呢?似乎教科书上也没有。我没有一丝印象,只能摇摇头。
“这就是白英,性寒,味甘,有小毒。功效:清热解毒,利湿消肿,抗癌。这可是抗癌的良药。配伍蛇莓、龙葵、白花蛇舌草等药,用于肺癌以及胃肠道癌肿的治疗。可惜啊,这么好的药没有人采集,现在药房里用的大部分都是人工种植的药材。原生药材的采集慢,所以价格偏贵,医院和药房不愿意用,而人工种植的药材常常为求速生而忽略了质量。有时候为了给病人治病,我会亲自上山来采药,但限于精力,只能帮那些大病和重病人采药……”
李主任的一番话,让我沉思良久。随着市场经济的冲击,急功近利者日多。野生药材品相不好,不够壮实,且采集不易,有时候连采药连工钱都挣不回来。所以人工养植越来越多,收益是高了,但药效却下降。国家应该制订相应的制度来规范化中药质量的管理。
现在,我治疗癌症病人仍然常常会用到白英,而每每此时,我都会想起慈祥的李主任。再看看国家现在实行了GAP(中药材生产质量规范),我不由感叹国家正在为中药种植标准化努力,而我们中医对医学的研究岂能放松、懈怠?
在返回的路上,我想起了队长在见习第一天遇到的胃病患者。忍不住问起李主任,为什么在患者一进门就知道应该让他做胃镜呢?
李主任笑着说:“这个并不难。这就是诊断学四诊中的望诊。患者一进门,右手捂住上腹,鼻头色青带黑,自然要考虑胃病!”
我点头不已,望诊的重要太爷早就教过我,但是我还是不能熟练运用。看起来以后要多加练习了。
回到寝室,我把下午李主任所讲的,我所不知道的都记在了笔记本上,太爷说过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现在翻看当年的笔记本,往往会有意外的收获。
每天早上,我都会在七点半准时出现在儿科门诊诊室前,慢慢地王“专家”不再面无表情,他会在忙碌时让我帮忙配药,按着他的指示,我在不同的罐子勺出不同份量的药粉,虽然依然有十几种药粉,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比起最开始的毫无头绪,现在我已经有所领悟了。
有一天上午意外地不是很忙。我和王“专家”相对默然,我翻着书,王“专家”看着我,他突然间开口问道:“你真的那么喜欢中医?这么久还能坚持下去?”
“是的,我太爷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开始教我学中医。我的理想就是当一个好医生。”
“我跟你不一样。我并不想当个医生。只不过我家世代行医,到我这一辈,就我一个传人,所以老爷子逼着我记下了祖传的密方,不过也幸好靠它,我能混碗饭吃。我没有上过几天学,现在在医院上班,也是因为在当地小有名气,医院聘我每天来坐半天诊。看到你,我觉得很有意思。我没有想到有人会这么喜欢当医生。对了,你将来不会留在我们这里上班吧?”
“应该不会,我的理想是回老家当医生,能够为老家的病人治病。”
“那就好,说实话,我挺欣赏你的。我的方子,你也偷得七七八八了,小子,你还挺厉害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实话,在这儿呆了快三个月。除了几味药粉还不太清楚外,其他的药粉及治疗配方,我已经记下来了。假以时日,我想我应该可以灵活地应用了。
“告诉你吧,你所尝不出来的那几味药粉,都是复方的,所以你的舌头还是不够灵啊,不过好人做到底,我今天把那几种复方成份告诉你,不过,你可不要来抢我的饭碗啊!”
我有些诧异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王老师一直知道我在“偷师”,但一直什么也没有说,现在还要把密方告诉我。我觉得我一直误会他了。
“小子,我老爷子知道我不是学医的料,临死都闭不了眼,他遗憾我不能把祖传的方子发扬光大。说实话,我也就是个照方抓药的江湖郎中,也只能靠祖传的方子混碗饭吃。把祖宗的东西发扬光大还要靠你们这些读过书的大学生。所以我把方子给你,不光希望你运用于临床,也希望你能深入地研究它啊。”
最后在儿科门诊的一段时间,王老师开始系统地指点我,而将我偷师所得的零零碎碎的东西,完整地串在了一起。
在见习返校的路上,回头望着我呆了三个月的中医院,心里真是思绪万千,除了感慨,更多的是不舍。舍不得慈祥的李主任,也舍不得被迫学医的王老师,还有这里的山水,这里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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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我的大学之制药篇
第四年下学期,大部分课程都已结束,同学们都在为大五的实习做准备,为能分配到好的实习医院在做努力,而我心里总觉得少些什么,虽然四年来,中医、西医课程各学了几十门,但中药的炮制太爷没有教我,学校也没有教,还有中药制剂学、中药鉴定学这些中药专业主修的课程,我们却未沾边,难道作为一个中医大夫,就没有必要学习这些课程?可我却是想学!
在朋友的引见下,我见到了中药教研室的陈教授,陈教授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智慧型的人物。我谈到了我的想法,陈教授肯定地说:“目前中医的培养方式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中医懂医不懂药的情况十分普遍,药学虽然没有医学复杂,但这里面又是一番天地。”
我说:“那我可要拜您为师了!”
“这拜师酒你可得先请!”朋友说道。
“如果你想学,我借几本书你回家看看,不懂的可以问我,酒就不用请了!”陈教授一边说,一边给了我两本书,一本《中药制剂学》,一本《中药鉴定学》。
“得请!得请!”我一边接过书,一边说道,同时给朋友使了个眼色,希望他帮忙说话……
中午,我们一行三人来到食堂,在二楼学生餐厅包厢里叫了几个小菜和几瓶啤酒。陈教授喝了口啤酒,开始讲起中药现代化。
“由于汤药入口很苦,病人难以下咽,改变中药的入口问题,一直是药学研究人员关注的问题。在口感良好、疗效增加、副作用减少的总的指导下,中药现代化取得了很多成绩。古人将药材粉碎后加上蜂蜜,做成蜜丸,就是一种办法。现如今就粉碎技术而言,就有了质的飞跃,超微粉碎机能使药材粉碎达到细胞级,使药物的有效成分能够得到彻底释放;微粉后制成蜜丸,疗效也有很大的提高。”
陈教授看我们学医的对药学有这么好的兴趣,继续说道。“由蜜丸改进成浓缩丸,不仅改变了传统蜜丸’粗’、’大’、’黑’的特点,服用量也减少了,达到了服用方便、口感良好、疗效增加的特点,糖尿病人也可以安心服用;还有颗粒剂,不用煎煮,开水直接冲服,给患者服药带来很大便利;β-环糊精的包合计术,将有异味或易挥发的成分包合起来,既改善了口感又增加难溶性药物的水溶性、增加药物稳定性、提高药物生物利用度、降低药物的毒副作用;中药透皮吸收增强剂的研究和运行,增强了外用药物的利用度,临床疗效也得到了提高!”陈教授如数家珍的谈论着中药现代化,让我的视野大大开阔。
“可是据我所知,中成药的质量控制一直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我插言说道。
“你说的没错,现在为了使中成药的质量可控,质量标准更具有科学性,目前的指纹图谱技术,正好可以解决这些问题!”陈教授描绘出一副中药现代化的美丽画卷。
我心里一直有困惑,中药的粉碎技术、除味技术、增强吸收技术都在取得成绩,那有没有想到整体提取中药中的生物场,而不是分离提取中药中的单体成分,中药材中也应当有整体观,也应当有阴有阳,“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药物提取到单体成分后,作用肯定发生了变化,那中医的辩证用药又如何体现呢?我得好好看看这些书籍,我暗下决心。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很快看完了陈教授给我的两本书,对膏剂、糖浆剂、胶囊剂、丸剂等等都有了大体的认识,但要制出成药来,还是没把握,况且很多问题还不明白,这里面的学问还很深。于是周五下午找到陈教授,想向他请教一些问题。来到他的实验室,陈教授正在教学生使用高效液相,看我过来,非常高兴。
“书看的怎么样?”
“看完了,不过疑问很多?”
“说说看!”
“一个拟定好的处方,如果要制成浓缩丸,生产工艺中一部分药材需要提取其浸膏,一部分药材需要粉碎,这其中什么药材提取什么药材粉碎,如何确定呢?”
“嗯!书你还是看进去了!一般情况下,提取时成份容易破坏的和容易会发的药材就粉碎,粉性足的药材也可以选择粉碎!这些都不是绝对的,还要看什么处方,最终制成多少成品!比如:六味地黄丸中山茱萸一部分煎煮提取浸膏;一部分与山药粉碎成细粉;而三黄片处方中取大黄一半粉碎成细粉;剩余一半大黄乙醇加热回流提取。”陈教授边讲边用手比划,看来我是学中医的,把一个有些复杂的问题三言两语给我讲清楚,的确有些困难。
“这样吧,我有实验就叫你过来帮忙!你也可以理论结合实际学习。如果今后到大医院上班,制剂学基本上可以不用学,但如果你到社区医院上班或者自己单干,学习中药制剂学和中药鉴定学是非常有用的。”
“书上得来终觉浅!今天正好我在搞一个膏剂的小试,你过来看看……”陈教授给我讲解真空浓缩提取浸膏的过程,从来没有接触过浸膏是什么东西的我,看到黏黏糊糊的浸膏,我还以为是糖浆,陈教授一边纠正我的错误,一边讲浸膏和糖浆的区别,在他看来中药系不会出现的问题,在中医系身上出现了。
再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只要有实验,陈教授总打电话给我,让我过去观摩,有时也帮些小忙,动手操作操作,从艾条的制作到蜜丸、浓缩丸的加工,胶囊填充板的使用等都手把手教我,同时只要有机会,他就给我讲中药材的鉴别。
“中药材可以从形状、颜色、气味、表面、质地、断面来鉴别,传统的鉴别方法有一看、二闻、三尝,还有水试、火试,通过这些办法基本上都可以鉴别出真伪来!”
“不同的药材,往往有其独特的外形,而且这些外形特征一般较为固定。如野山参形如‘芦长碗密枣核芦,锦皮细纹珍珠须’;党参形如‘狮子盘头芦’;黄连形如‘鸡爪’;天麻头如‘鹦哥嘴’;防风根头如‘蚯蚓头’;海马形如‘马头蛇尾瓦楞身’;粉防己形似‘猪大肠’等,皆取其形也。观察药材性状时,如系干燥、皱缩的全草、叶、花类等药材,应先用温水浸泡,待其展开后再观察。”
“各种药材多有不同的颜色。如黄连、丹参、紫草、乌梅、青黛、白芷、红花、金银花、牵牛子,皆取其色也。药材不同、加工方法不同、贮藏时间不同,都会影响药材的颜色。”
“气味包括气和味两方面,含挥发性物质的药材,多有特殊的香气,如阿魏、丁香、鱼腥草、败酱草鸡矢藤,皆有嗅之难忘之气;对‘气’不强烈的药材,可将其切碎或用热水浸泡后再闻。而辨别药味则需口尝,如乌梅酸、龙胆苦、肉桂甘、干姜辛辣、细辛麻等,口尝药材时,至少要嚼1分钟,才能准确尝出味道;对具刺激性及有毒的药品口尝时不能太多,尝后立即吐出,并嗽口、洗手或嚼食甘草等,以免中毒。”
“检查药材表面是否光滑或粗糙,有无皱纹、皮孔或毛茸等。如白头翁根头部的白毛(叶柄残基);羌活环节紧密似蚕;金毛狗脊表面密生金黄色毛茸;白芷有唇形皮孔等,都是重要的鉴别特征。”
“质地指药材的坚硬、松软、致密、粘性、粉性等特征。如南沙参因质地泡松而称为‘泡沙参’;粉性强的有粉葛根、天花粉、山药等;质坚硬者如穿山龙、郁金等。”
“药材有易折者,有不易折者。自然折断之断面,有粉性者,如山药;有纤维性者,如黄芪;有胶丝相连者,如杜仲;有平坦而粉性者,如牡丹皮。不易折断,或断面不平坦者,可用刀横切之后观察,特别是切制之药材饮片,切面的特征更显重要。如广防己之‘车轮纹’.乌药、黄芪之‘菊花心’,川牛膝之‘筋脉点’,山柰之‘缩皮突肉’,茅苍术之‘朱砂点’等,都是形象的鉴别特征。”
“火试、水试是中药传统的经验鉴别方法,具有简单易行、迅速可靠的特点,利用某些药材用火灼烧后产生的特殊现象,如气味、颜色、烟雾、响声等或是在水中的变化,如颜色、形状等进行鉴别。对一些外观形状、颜色相似的中药或是掺伪品,利用火试、水试的鉴别特征就非常容易识别其真伪优劣。如:沉香燃烧时发出浓黑烟,香气浓烈,并有较多油状物渗出。若香气弱,有松脂样气则为伪品。水试法入水后沉入水或半沉入水,伪品则不沉入水;将苏木投入热水中,水呈鲜艳的桃红色,加醋于水中变成黄色,再加碱又变成红色;海金沙易点燃发出爆鸣声,并有闪光,无灰渣残留。若有残渣则为掺伪品。水试质轻,漂浮于水面上,稍静置并晃动也不下沉。若有沉淀或水变色混浊则为伪品或掺伪品……”
“蒲黄火烧易燃,若掺伪则易熄灭。放于水中漂浮于水面,水不染色。若水显混浊有变色,水面部分沉入水底或在漂浮物中可见纤维状物则为掺伪品;青黛用微火灼烧,有紫红色烟雾产生,若无烟雾则为伪品或掺伪品。放入水中,漂浮于水面不下沉,水溶液无沉淀,若有下沉或有沉淀则为伪品或掺伪品。红花浸入水中,水染成金黄色。若有沉淀或有油状物,或水液有甜味则为掺伪品;菟丝子用热水浸泡,表面有粘性。掺有杂质的可用肉眼直接看到。加热煮沸5-10分钟,则可见白色卷曲状丝状物,形如吐丝。若质坚,煮沸无变化则为伪品……”
“秦皮加热水浸泡10分钟,浸出液在日光下可见碧蓝色荧光。若无荧光则为伪品;黄芩放入冷水中稍振摇,水色无明显变化,若水色立即变黄,则为掺伪品或伪品;血竭少许置白纸上,用火烘烤熔化,则有黑色痕迹残留;取颗粒直接燃烧则发出黑烟,并有呛鼻气味(苯甲酸气味)。若在白纸上为红黄色、有扩散的油迹或燃烧具松节油气则为伪品。冰片燃烧时产生黑烟或浓黑烟。若不易燃烧或不燃烧则为掺伪品或伪品……”
陈教授就这样将自己丰富的知识慢慢教给了我,我唯一能报答的就是做一个懂医而又懂药的好学生!!!!现如今,每当我建议病人冬天服用膏方治疗慢性虚损病时,我都会想起陈教授来,他严谨的治学态度,让我终身受益,他教给我的中药鉴定学现在每天都在运行,真的很感谢陈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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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我的大学之实习篇(草医朋友)
一切如计划般进行,没有任何波动,大学第五年,我们正式进入了临床实习。我并没有象其他同学那样努力争取留在省城实习,而是选择了离学校最远的一个实习点。那是省城西部的一个山区城市。我一直认为中医的根在基层,我潜意识总想寻找“中医的根”!
第一次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第一次坐火车,这次实习包括了我人生中的许多第一次。带着父母和老师的反复叮嘱,我们这个人数最少的实习队出发了。夜行的火车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山洞,很快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细雨蒙蒙的早晨我们到达目的站,出站后,租辆小货车把行李拉上,我站在小货车的后车厢,一路的凉风将睡意和疲劳全都吹散,被雨打湿后的空气显得格外的透亮、格外的清新。
这座城市呈狭长的带状,两侧的高山围绕着中间的城市,城市有两条主干道。实习医院所在的干道中央有一条河,水泥的河道显然经过修整,河水很浅但极清。河岸的两侧都修建了花坛,每隔50米左右就有一个历史人物的雕像或者童话寓言故事雕像。美丽的城市、细雨朦朦的早晨再加上一个寻根的我,感觉非常惬意,我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城市!
实习医院是一所综合性三甲医院,无论规模还是基础设施,见习医院都不能与之同日而语。但是对于学中医的我们,能够选择的中医实习科室只有中医科和中西医结合科,委实少了些。于是我们大部分的实习科室都是西医科室。这种实习方式与想象中的有很大的差异。
综合性医院的中医科我从来没有呆过。但现在每天在中医科的住院部跟着主任们查房,总觉得缺些什么……
查房时主任所讲的基本上都是西医内容,只是针对每个病人在结尾时补充一句“这个病人可以打打丹参,改善改善血液循环!”、“这个病人可以打打黄芪,补补气,提高一下免疫力!”丹参、黄芪成了万金油,几乎所有病人都在用。切脉的场景少见,中医的辩证分析过程几乎不讲。传统的中医在这里被浓缩成大病历里一段格式化的辩证分析。中医已经被西医化,我有些无奈却无力改变。我后悔当初实习地的选择了,但很快我就开始庆幸!
医院门前的河道是个小市场。各种各样的商贩集中在此。周末是最热闹的。而我周末最喜爱的休闲就是逛逛卖草药的摊位。药农们将药材摆出来出售。由于附近就有大山,这里药材几乎都是自己在山上采来的野生的原药,生长时间长,非常有特色。
一个五十多斤重的天花粉足足有半人高,当时我还以为是树桩。药农说是天花粉,我心里大吃一惊。凑近了仔细看,果然是天花粉。好家伙,这家伙够大的!小时候在太爷的带领下,挖的天花粉也只有红薯大小!
还有七、八斤的何首乌、盘子粗的鸡血藤、筛子大的灵芝……这大山可真是宝地啊!
有一家药摊与众不同,也吸引了我的目光。别家的药都是整个卖,而他的除了整个的样本大部分都是切成小片状的药材。我好奇地走过去与他攀谈。
“药材是用来治病的,你看,那么好的天花粉整个出售,一个就要卖几百块钱,真用它治病的老百姓不会买,一则贵,再则也不能用单药治病,多余的就浪费了。药材是救人的,不是古玩家们的收藏!”
“所以您就切开了卖?”
“是啊,切开了,病人想买多少买多少,虽然挣钱少些,但是能让生病的人吃上好药!”
“药房、医院、诊所这些地方可以买整的回去加工切片卖啊!”
“太贵了,你想整个天花粉卖几百块,再切片晒干什么价了。这整个的只是卖给那些收藏的人回家观赏!”
药农朴实的话语让我倍感亲切。我不由仔细打量起来。衣着朴实的中年人,面色黝黑,面容象他的衣饰一样并不起眼,布满老茧的双手应该是常年采药的印迹。
一番交谈之后,药农老张知道我是中医学院的学生,他马上兴奋起来。
“乳腺增生书本上有没有讲咋治啊!”
“乳腺增生这是个西医诊断啊!”
“是啊,我老婆前阵子到医院检查说是乳腺增生,花了不少钱也没有搞好,我想弄点中药给她吃,但又不知道中医咋治。”
“乳腺增生,中医诊断乳癖,治法当从肝胃入手,乳头属肝,乳房属胃,调理肝胃气血,应该可治。”
老张似乎有些失望:“那用什么药好呢?”
“你就用逍遥散作为主方,加上全虫、三棱、莪术、生牡蛎、海藻、昆布应该有效。”
老张一边听,一边在一本破旧的厚本子上作记录。老张的行为让我吃惊和好奇。
一边聊着,一边看着老张卖药,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近中午了。小小的药摊前还有好几个买药的人,看起来老张是没有时间去吃饭了。我就到附近买了几个烧饼,拿过来和老张分食。老张也没有推辞,看来也是真饿了。我们两个就坐在小摊前边吃边聊。中午时分没有什么买药的人了,老张就讲起他的故事。
老张是附近县里的人,自小就患一种怪病。每隔两三天就浑身胀痛,疼起来在床上打滚都来不及。中医、西医看了个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药吃了几年不见好。十岁那年,村里来了个道士,看了老张一眼,就说这娃先天不足,经络狭窄不畅,跟家人只有十五年的缘分,想要保命,只能修道。老张的父母舍不得独子远行,又不忍看着儿子日复一日的痛。就哀求道士寻个万全之策。道士沉思良久,说了个敲打经络的法子。当晚正好老张病发,道士用个木棍用力打老张周身,从上到下打个遍。说来也怪,打一打,老张反而不疼了,只是身上起了很多包。第二天包消了也没有什么痕迹。道士临走前叮嘱不论刮风下雨,每天都要打上一遍,方能保老张性命。老张的父母千恩万谢,道士却叹了口气说:“你们不舍得儿子,最终你们要离儿子先去!”
“十五岁那年,我父母亲均无疾而终。”老张接着说,“三十年过去了,我每天仍然在敲打周身经络,再也没有发过病,身体一直都很好。这些年,我也收集了很多单方、验方,给人治了很多病。但是总想着能找到当年的道士,拜他为师。前几年听说道长就在这附近的山里,我就搬过来了,一边采药,一边继续寻找。”
老张的话里既有几分叹惜,又有几分成就感。
“最近几年,我走遍这周围的沟沟凹凹,尝过数百种药材。有次摔在山沟里,以为自己死了,可躺了三天醒来还活着,也许道士传授的敲打经络法救了我。你看,这些药都是我在神龙架的深山里采的。”
“这些都是些什么药,治什么的?”我看着眼前不认得的药材,忍不住发问了。
“这叫开口箭,药用部分为根茎。秋季采挖后切片晒干,可是治疗慢性咽炎的好药啊!你看,这个是九连环,当地人称地苦胆,味道非常苦,听他们说书本上叫金果揽。是治肠胃炎症的好药。”
老张如数家珍,一个个讲了起来。
“这是上山龟,是治肝腹水的;这是血三七,治跌打损伤……”
老张停顿了一下,“来,看看神农架的四宝:文王一枝笔、七叶一枝花、江边一碗水、头顶一颗珠。”
“咦,名字好奇怪啊!”我感叹到。
“这可是有故事的。相传,当年周文王过神农架时,对神农架的景色赞不绝口,于是一边饮酒赏景,一边吟诗作画,批阅公文,醉后不慎将笔失落山崖之下,从此山下就长出了这种奇药。”
“关于江边一碗水,也是有故事的。不过这个故事可是与我们中医的老祖宗神农有关了。相传有一次,神农在崖边采药时,脚底下的石头松了,哗啦一声,滚下深沟,摔了个半死。等他清醒过来,觉得浑身疼痛难忍,口渴得要命,想喝点水,却又动弹不得。后来他勉强挣扎起来,爬到沟边,只见沟中流水浑浊不堪,腐草烂叶在其中散发出一阵阵臭味,令人作呕。神农叹了一口气,转眼一瞧,但见沟边生长着几棵象荷叶一样的药草。他爬过去一看,里面盛着清亮亮的露水。神农赶忙捧着叶儿一气喝个干净,顿时觉得身上的伤痛轻了许多,恢复了元气。神农大喜,仔细把那荷叶形、开小白花的药草尝了一遍,伤势立刻痊愈。于是,神农就采下这棵救了性命的药草,给他取了个形象的名字叫‘江边一碗水’。同时,也记下了它散瘀活血、止血止痛、可治跌打损伤的功能。”
“没有想到还有这么美丽的传说啊!”
“是啊,神农架的许多草药都有传说,这四宝更是具有传奇色彩……”老张侃侃而谈,那些中药故事把我这个地地道道的中医学院本科生听得心旷神怡,看来有机会我一定要到神农架去看看。
下午临别时,老张告诉我他还有一个固定摊位,平时不进山就在那边摆摊,让我有空找他聊聊。
第二天中午,我把我的《中医基础理论》拿给老张看。老张兴奋地两眼发亮,十分激动地说:“这本书我一直想看,但又买不到,太谢谢了!”那时候不象现在,教材在普通书店一般买不到。看到老张这么开心,我说:“那把这本书送给你好了,回去后我再到学校教材科去买。”
“我学中医是半路出家,没有中医的基础理论,所以很多东西想不通,有这本书,太好了!……”
在回来路上,我想起见习时的王老师,再想想老张,心里沉甸甸地。一个不想学医,但被逼着学医;而另一个想学医,却没有机会正规学习,只能自己摸索和尝试。
我们身边还有多少个这样的王老师和老张啊!
在以后的半年里,只要有空,我就到老张那儿坐坐,看看他刚从山上采来的新鲜药材,听听他讲讲山里的见闻,一同交流一些病的治法,老张也会给我讲讲他收集的那些确有疗效的单方、验方。
对老张的单方和验方我仍存有几分怀疑。很快事实便让我心服口服了。那次我牙痛的厉害,不方便煎中药喝。牙周灵、牙周康都吃了也不管用,去找老张聊天时无意中说起。他站起来就倒了些药酒在药棉上,让我含在痛处,保证一分钟就好。我半信半疑,含着药看着表,真的不到一分钟,牙就不痛了。
老张嘿嘿笑着问:“咋样?”
我故意逗他:“不咋样,牙不痛了,牙床麻得不行!”
“不可能,我试过的。”老张一脸认真地准备把药棉含到自己嘴里。
“好了,真的不痛了,也不麻,我骗你的。这是啥药呀,赛过度冷丁啊!”
老张压低声音说:“这可是个好方儿,用新鲜七叶一枝花配松香泡酒。”
“就这?”
“就这!”老张肯定地说。
从那以后,我都会把老张告诉我的单方、验方认真地记在笔记本上,如同老张把我告诉他的一些用药心得记下来一样。
老张的药摊上总摆了一只搪瓷碗,里面是些黑色的干干的东西,也不知道做啥用的。有一次看见老张挖了些碗里的黑东西,放在火上烤化后,粘在牛皮纸上给病人拔疮,我才知道那是膏药。老张说这是万应膏,几年前配的,专门用来治疗毒疮,效果不错。
“这东西好配吗?”我问道。
老张说:“不好配,关键是药材不好配齐,。是几年配的,就只剩这些了,过几天我还要再配一批。你熬过黑膏药吗?”
“没熬过!”
“我熬的时候喊你过来看看。”
“那好!”
在回医院的路上,我想起了几年前社会调查时,十队的陈老爷子给过我一张外用膏方——阴阳拔毒膏。因为不会配黑膏药,所以方子一直都保存在笔记本上。这次正好跟老张好好学学熬黑膏药,顺便也把方子拿出来跟老张讨论讨论。
周日的早上如约到老张的摊子。老张交代旁边的人帮他看看摊,然后带我到了他的家。那是几间临时租住的小平房,有个大院子,院子里支了一口大锅。老张从屋里提了一大壶香油,倒在大锅里,开始点火烧油。油烧开了,老张把早已打成粗粉的药材分批倒进去炸。
“先将油烧开,然后下药粉,边下边用槐树枝子搅拌,待药粉炸枯后,用滤勺将药渣捞起……”老张一边操作,一边给我讲解。不到半小时,药材就全处理好了。
“制黑膏药最关键的就是油和丹的比例……”老张一边称着油的重量,一边对我说。
“啊,什么丹啊?”我惊讶的问道。
“广丹粉,你们书上没讲吗?”
“没有,没有。”我一边帮着架油锅,一边回答。
“一斤香油四两丹,五百张膏药正好摊。现在有九斤药油,得下三斤六两广丹粉。”
老张从屋里提出一袋红红的药粉,称好了放进油锅里,用槐树枝用力搅拌起来。
“搅的时候一定要顺着一个方向搅,这样膏配好后才有粘性。”
看着锅里红红的如稀泥巴一样的东西,实在没有办法与黑膏药联系起来。
老张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说:“别看现在不象个样子,等会就成了。油与丹粉在高温下会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反应完后就成膏了。”
“温度多高才反应呢?”
“这个没测过,大约再熬二十来分钟就会开始反应了。”
老张一边和我聊着,一边搅着药,过了十来分钟,锅里开始出现大量气泡,老张赶紧把火退了些。锅内的泡泡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突然间浓浓的黑烟夹着药味冲天而起,很快锅里的油就已不复存在,只看见满满的一锅黑色泡沫。眼看要溢出来了。老张立即把锅端下来放在地上,然后用槐树枝不停地搅拌,反应慢慢地停了下来,药沫中仍不但冒出白烟。老张挑了一小团放入冷水里,用手捏了捏,说:“好了,这就行了,配好的膏药要能成团,并且不粘手,这样才行。黑膏药分老和嫩,太嫩的膏药粘在身上,取下时身上会粘上很多;但是太老了,又粘不住,很容易掉。”
趁药膏还未冷,老张加入冰片和穿山甲细粉,边搅拌边说:“加上这两味药,膏药才能吸收快,效果好。”
“这就行了吧?”我问道。
“告诉你个秘密,膏药制到这步就能用了,但是如果你贴在病人身上,皮肤会起疱,有些还会破。人家会找你扯皮。”
老张接着说:“这膏药现在火毒太重,要去火毒。去火毒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把膏药放在凉水中浸泡一周。”老张说完顺手向膏药锅内加了半锅凉水。
看完了老张制黑膏药的全过程,我心里很感激。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和老张讨论起我的“阴阳拔毒膏”。老张看后觉得方子非常好,我抄了个副本留给他慢慢研究。
中午我们边吃饭边聊天,酒至酣时,老张豪情大发,要与我一醉方休。我因有事极力推脱。老张大声说:“怕啥,喝醉了大不了喝点葛花茶,那玩意解酒好得很,保你下午没事。老婆子,把我的葛花拿出来泡上两杯。”
老张老婆端出两杯葛花茶。我一看感到很纳闷,这葛花和我记忆中很不相同。小时候,太爷采的葛花都是淡紫色的小花。而这葛花大如牛眼,形似风信子,颜色是深紫色。老张得意地说:“这葛花你没见过吧,只有多年的老葛藤才能开出这样的花。这一带只有我能采到这样的葛花,你尝尝看!”
我尝了几口,头脑立即清醒了很多,“好东西!”我赞道。
“有兴趣的话,等到明年春上,我带你去看看那片葛藤,那花开得…..”
“一言为定!”我举起茶碗。
“一言为定!”老张爽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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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我的大学之实习篇(深山采药)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忙于实习和联系工作,找老张的机会少了很多,但仍时有联系。
不知不觉中春天悄悄地来了!
有一天上午老张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兴趣跟他进大山里去看看那片葛藤林。我突然想起去年之约,兴奋地答应了。
周六一大早,我一身运动装兴冲冲地赶到老张家。老张老婆看着我一身打扮直发笑,笑得我摸不着头脑。老张看到我的第一眼,也笑了。
“小余,你这是去干啥的啊?”
“跟你一起进山啊!”
“你这打扮倒象是去度假,你没有进过大山吧,大山里你这衣服可经不起啊,来,我拿套衣服你先换上吧!”
看着老张满是补丁却厚厚实实的衣服,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换上了。
“山里气温变化大,刺也很多,路不好走,衣服既要保暖,还要经得起刺挂,你这运动服在山里不到一天就会被扯烂,还是咱这‘防弹衣’合适!”老张开着玩笑。
带上干粮和采药的工具,我们出发了。进了山,我就意识到老张这衣服的好处,一般的刺根本扎不进衣服,所以就伤不了人。即使有小刺挂在衣服上,扯下来就行,也不用担心衣服被挂破。
“这可真是‘铁布衫’啊呀1”我边抖落身上的小刺边和老张打趣。
走了四个多小时,慢慢看不到人家了。春天的山里气温稍低,但一路走着,再加上保暖的‘铁布衫’,并不觉得冷。随着我们的行进,山谷中的溪水一路陪着我们,水声幽幽仿佛一支交响曲。那柔曼如提琴者,是草丛中淌过的小溪;那清脆如弹拨者,是石缝间漏下的滴泉;那厚重如倍司轰响的,应为万道细流汇于空谷。至于泉水绕过树根,清流拍打着卵石,则轻重缓急,远近高低,各自发出不同的音响。这万般泉声,仿佛被一支看不见的指挥棒编织到一起,成就一曲美丽动听的音乐。在这泉水的交响之中,仿佛能够听到岁月的流逝,历史的变迁,生命在诞生、成长、繁衍、死亡,新陈代谢的声部,由弱到强,渐渐展开,升腾而成为主旋律。
路旁随处可见的草药大都是那么熟悉,让我又回想起当年太爷带我采药的情形,只不过山不是那山,水不是那水,太爷不再陪在我身边,而我也不是当初的懵懂孩童,不变的是那些熟悉的草药,它们好象在无声的记录着一代代中医、一代代药农的人生历程。
溪流的两旁长了许多菖蒲,我和老张随便采了些。老张一边采药一边指着对面的山崖上野葡萄对我说:“看到没?那可也是好药!”
野葡萄藤在我的老家也有很多,太爷告诉我这个药是祛风祛湿的,用于风湿热症效果很好。
“不仅仅这些,野葡萄藤、八月札藤、弥猴桃藤,这三样配在一起可以治疗脉管炎、痛风效果非常好。”
“你试过吗?”
“试过四五例,效果挺好的,我也是听一个采药人讲的。我救过他的命,他不会骗我的。”
我一边往随身带着的笔记本上记一边说“如果是我来治疗脉管炎,我会四妙勇安汤;痛风我会选择三妙散。”
“你说的这方子,几年前我也用过,但效果没有这方儿来得快。”老张十分自信地说。
“这是寻骨风,全身长着白黄色的细毛”老张指着路边不起眼的一株草药对我说。
这药我老家没有,我也没有见过。
“可别小看了它,这药很有特点。大多治疗风湿的药都伤胃,而这药不仅能治风湿还能治疗胃病。有次我上山采药,我胃痛发作,痛得全身冷汗,嚼了几片这药的叶子,胃就不痛了,这也是山下采药的告诉我的,效果没得话说。”
“寻骨风”我一边重复着药名,一边掐了片叶子尝了尝。淡淡的苦味。
“这药能治睾丸肿痛,效果也还行!”老张补充道。
“睾丸肿痛?前不久中医病房就有个这样的病人。主任当时开了天台乌药散治疗,没效。后来采用补肾通络止痛治疗,也没有搞定。难道这药可以治?”我一边沉思,一边习惯性地拿笔记下来。
“这是小伸筋草,我们这里产量不大,你能碰到也算运气好了。此药温肾止痛、疏通经络,用于风湿寒性胃痛,也可以治疗毛囊炎,年纪大的人阳虚腰痛腿抽筋,用小伸筋草、川花椒、川牛膝放入猪尿泡中炖后喝汤,效果很好。”
“这是翻白草……”
我们一路上交流着沿途所见的草药,我感觉中医的确需要交流,这样才能够相互学习,共同进步。不知不觉时近晌午,我们随便吃了些干粮,继续前进。下午一点多钟,看着我有些累了,老张指第二个山头对我说:“站到那个山头上,我们就能看见葛花了。”
看着不远的距离,我们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站在山顶上,放眼望去,一片绿色的海洋,白云从远处的山头飘过,真有点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觉。顺着老张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绿海中点缀着大片的紫色。“我们顺着这个山梁往东走,走到那边的崖边,沿着绳子下到山谷里就可以采到葛花了。”老张一边说,一边前行带路。很快我们就到崖边。
利用绳子,我们慢慢地下到了十几米深的山谷里。谷里很潮湿,有一层淡淡的雾气。“这种地方会有毒蛇出没。”老张说着,拿出准备好的雄黄粉,撒在我们俩的衣服上,然后猫下腰摸索着向前走。只见四周都是粗大的葛藤,最粗的有碗口粗,细的也有茶杯大小。与其说是葛藤,还不如说是葛树,彼此四下交缠着,我们站在下面,根本看不见上面的东西。
老张带着我在葛丛里穿行了几分钟,来到一处岩石旁边。老张率先爬上去,然后把我拉上去。我惊呆了,太美了,四周全部是深紫色的葛花,一朵比一朵大,我们仿佛站在花海中,成了花的一部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葛花气味,闻着有点头晕。我和老张麻利地采着葛花,不一会就采了一袋子。
老张说:“差不多了,我们再去挖个大葛根。”
下了岩石,老张看准一个中等的葛藤在根部挖了起来。
“咋不挖那个,那个更粗些。”我在旁边兴奋地说。
“这个不小,挖出来的葛根至少有六七十斤,再大了我们俩搞不回去,浪费了可惜。”老张淡淡地说。
看着这么粗的“葛树”和地下那些不知有多粗壮的葛根,我想如果太爷能看上一眼,那他该有多高兴啊。老家的葛藤最粗的也比不过这儿最细的。
老张不愧是行家,一个人不到半小时就搞定了,挖了个一米多高,腰粗的葛根来。我兴奋不已:“真够大!野生的!好药材呀!”
老张嘿嘿一笑,说:“走,我们得快点,山里晚上冷也不安全,我们要赶到有人家的地方过夜。”
费了老大劲,我们俩合力才把那葛根拉上山崖,看来老张没有说错,要是挖个百十斤的葛根,我们可就真没有办法了。
下山速度比上山快多了,老张一个人扛着葛根,我提着葛花和路上采的药材,跟在后面。下午四点多,我们赶到离人家最近的山头,应该可以赶在天黑之前找到地方住。两人都累了,躺在山头上小事休息,看着天上飘过的朵朵白云,想起自己从小走过的学医之路,再回头望望已经看不见的葛花林,心中感慨万千,掏出笔记本写下了一首小诗:
飘蓬本无根,随风四飘零;
回首蓬来路,心中喜又惊。
人生几时有,感时应尽兴;
仰面观太虚,太虚我为云。
……
几年后,我到杭州灵隐寺,看到飞来峰上满山的紫葛花,仍会想起老张带我到大山深处采葛花的情景。那是我第一次被自然界的伟大所震惊,那也是我第一次体会到神农尝百草的艰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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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我的大学之彷徨
“毕业就等于失业!”这是中医学院学生临毕业前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毕业前的一个月,我告别了老张,离开了实习医院返校了。大伙都在准备自己的求职报告。每个人都设计了厚厚的一大本,将五年来所有的成绩汇集起来,最后还不忘请实习单位或学校老师写个比较好的评语。我也做了好几本,希望在招聘会上派上用场。
其实潜意识里,我非常想回老家,想再看看十队的那些老人,想将自己多年所学回馈给父老乡亲。
省城招聘会上,人山人海,每场招聘会都吸引上万名求职的大学生。挤在人流中,看看每个招聘的岗位,心凉了半截。几百个展位,上千个职位,,却鲜见招中医临床医生的。针灸、骨伤、中医护理、中药研发的还有一些需求。唯一招中医临床的展位,还要求有执业医师证和研究生学历。难道中医临床的毕业生成臭咸鱼,没人要了!
参加了三场招聘会,寝室里部分同学放弃了专业,改行从事其他工作;还有人决心考研,我也想放弃了继续找工作了。每天晚上,失意的毕业生在学校附近的小饭店喝酒,往往喝得大醉而归。寝室楼上不时有人向下摔瓶子发泄。是啊!从小学开始努力读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上大学成为天之骄子,家里人是多么高兴,然而五年的阴阳五行让他们云里雾里,摸索到最后有些眉目了,也能治疗一些常见病了,却没有用武之地,真是让人失望透顶。是社会抛弃了我们,还是我们根本没有按着社会的需求来学习……
而又有谁懂我?我不会为没有工作而伤心,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不会放弃中医,我肯定会给病人治病,况且农村那么多病人正等着我呢?我痛心的是中医为什么没有振兴起来?为什么学中医就比别人矮三分?为什么中医学院的毕业生就没有医院要?甚至有些同学迫于生计,毕业后开始送牛奶,五年的学习啊,送牛奶?
“我不服!”我就不信学中医就没有光明大道!!!!
我收拾好行李回老家,父母看到回来很高兴,母亲一直说我瘦了、长高了,而父亲只是笑了笑,晚上吃晚饭时,父亲问起我毕业后的打算。
我说:“目前在招聘会上,招中医专业的很少,大部分的岗位都是医药代表,帮药厂在医院推销药品……”
我看看父母没有反应,就继续说:“我打算回老家开诊所,一来农村病人多,看不起病,用中药治疗效果好又便宜,可以帮乡亲们解决难处,二来也好就近照顾你们……”
“好,好!”母亲高兴地说。
“好个屁!”父亲瞪了母亲一眼。“你有行医证吗?你以为现在还是你太爷那个年代吗?卫生局每隔一段时间就下来检查,我这个搞兽医的没有证都不行。你个屁娃子,才从学校毕业,不知道没有证行医不合法吗?只要卫生局来查个三五回,就没人敢找你看病了!再说了,就算不查你,你没有临床实践,又没人在一旁看着,单独给人看病我还真不放心。你要学的东西还多呢!三十岁之前别想着要单干。明天就给我返校,跟同学商量商量,不行的话,先去卖药,找机会多接触接触医生,看看他们是咋看病人,多学些,想办法把医师证考到。等条件齐备了,合法了,有真本事了,再想单干的事儿!”
父亲的一番话把我骂醒了,是啊!刚毕业的我虽然跟太爷看过病,也见习、实习过,但还真没有单独给人治过病。用的最多的也只是些单方、验方,剩下的是书本知识。要是在这山沟里,真来个心衰、肺炎什么的,以我现在的水平,真怕误事呢。
我要出去看看,再学几年,长长见识,学学本事!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起身上路,母亲执意留我再住几天,父亲拦着说:“男儿有志在四方,让他去吧!”送我到了村口,父亲塞给我一千块钱,我不要,父亲说:“你现在工作没有找好,正是需要钱的时候,钱放在手中备急用,工作慢慢找,不急!”
这些年为了我读大学,两位老人已经付出太多,看着父亲五十岁刚过已花白的头发,我实在不忍心再从家里拿钱了。但我拗不过父亲的坚持,拿着钱,我赶忙转身离开,我不想让父亲看见我眼里的泪水。
等我回到学校,不少同学已经离校了。辅导员说为了方便我们找工作,暑假期间,学生宿舍可以继续住。言下之意是,开学后学校就要收回房子了。
我给上次招聘会上对我有意向的一个药厂打了电话,对方很高兴地约我签协议书,面试也免了,也许是招聘会上的面谈我给他们留下了好印象吧!
我成了卖药人!
人生总有许多十字路口,年轻时常因不知道人生的方向,而在路口徘徊,抑或步入歧途。在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回忆起当年大学毕业时找工作的情景,我就会非常感激我的父亲,他用他的理智和智慧,指引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选择了正确的方向!
上班的第一个月是培训,包括军训、企业文化培训、产品知识培训、团队合作培训……药厂请的是国内知名的培训公司,培训课上既有理论指导,也有现场游戏,气氛很好。我们这批新员工,有学计算机的,有学财会的,也有学法律的,我们戏称是来自各个领域的“特种精英部队”!
一个药厂的产品要进入医院销售,首先要经过当地医药公司。因为药厂是生产单位,没有经营权,只有通过医药公司销售才合法。医药公司将药品配送到医院进行销售,然后由医院支付货款给医药公司,医药公司再将货款付给药厂,这样才算完成销售过程。
在这个销售过程中,有很多的环节。那么针对每个环节就有不同的工作。有专门负责在医药公司开户、送货和回款的,也有专门负责将新药打进医院开发医院市场的,也有专门负责在医院进行促销的,而我的工作就是在医院进行促销。
从前在医院上下班,习惯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觉得极自然,心情也很轻松,但现在作为一名医药代表走进一家陌生的医院,心情既失落又紧张。在脑海一遍遍回想培训课时老师所讲的技巧。因为是个新医院,所以没有同事陪我过来,此前经理给我讲过很多注意要点,我该如何开口才能让谈话气氛不紧张并且能够达到目的呢?我心里忐忑不安。一路上脑子里仿佛装了一盆浆糊。只记得今天晚上要拜访的是呼吸科的陈主任、普外科的张主任……
来到呼吸科病房,我在护理站打听陈主任,护士说他刚出去会诊了。我立即退出病房,不是去追陈主任,而是离开,心里想“主任不在,改天再拜访,今天回办事处有交代就行了。”
接着我又上四楼去找张主任,问清了张主任的所在,但我却在张主任的办公室前徘徊不前,我真不知道第一句话说什么?
张主任刚巧开门出来,看见在门口踌躇不前的我。
“你找谁?有啥事?”
张主任的一句问话把我从尴尬中拉了出来。
“我,我,我就找您!”我紧张地手心都出汗了。
张主任笑着把我请进了主任办公室,问明我的来历,接我的资料,张主任看出我的窘迫,他一边翻着手中的资料,一边和我攀谈,得知我是中医学院的应届毕业生,他很感兴趣。
“中医学院好啊,我年轻的时候对中医很感兴趣,但是阴差阳错的学了西医。第一次上手术台比你现在还紧张,差点把手术刀掉在地上了。”张主任看着我满头大汗,开着玩笑安慰我。
“说起来,中医在许多外科病的治疗上也有独到之处啊,比如说丹毒……”张主任感慨到。
“是啊,丹毒用中药治疗三五天就好了,而且复方几率也不大,而西药治疗虽然有效,但花钱多,还容易复发……”谈起我的专业,我轻松了不少。
“小伙子,学得不错嘛,咋不来医院上班呢?”
“很少有医院要中医专业的毕业生……”我有些黯然。
“是啊,国家批量的培养中医,而中医却在临床找不到位置,是有点问题啊!”张主任沉思着。
我看着张主任两颧的暗红,心里一动。“张主任,我给您把把脉吧!”
“好啊!”张主任伸出了他的手。
左寸沉细而微,关尺弦滑,“阳微阴弦,这是胸痹的脉象啊!”我心里暗暗一惊,再看看他的手掌,掌中一条青筋穿过劳宫穴,照太爷的说法,张主任的心脏问题非常严重。
“怎么样?”张主任微笑着看着我。
“张主任,您的心脏有严重的问题……”我小心翼翼的说。
“咦,不错啊,你怎么看出来的?”张主任似有些不信。
我把切诊所得的脉象和掌心的望诊情况解释给他听。
“中医真了不起!可惜在治疗方面有些落后。我最近胸口总有些闷,做了冠造,是严重的冠心病,准备下个月做心脏搭桥术。”
我站起来,用手揉了揉张主任左手少阴心经所循行的部位,有很多小的包块,我边用手揉边按压劳宫穴,过了十来分钟,张主任面色明显好了很多。
“咦,舒服多了,没那么闷了。”张主任的话给了我很大的信心。
我随即谈到推手少阴心经和按劳宫穴的好处,张主任听得连连点头。可惜张主任的病程太长,病情也重,这些手法只能缓解他的症状,手术是没有办法避免了,我有些遗憾。
“小伙子,你一定要当医生,就你目前的水平,已经很不错了,努力找个医院上班,即使找不到合适的医院,也不要放弃对中医的继续学习…….”张主任语重心长的鼓励我。
我点点头。当晚原计划拜访四个主任的,结果和张主任聊了一晚上。回办事处的路上,我的心情非常好。今晚的拜访虽然谈产品的时间不多,但却遇到了一个慈祥的长者,自己的医术也得到他的认可,让我有几分成就感!!
回到办事处,大伙都已经睡了,经理还在看电视,看我回来,只抬头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懒得问。“是啊,刚毕业的小毛头第一次拜访客记,能有什么大的收获!”我在心里自嘲。
半个月后,我才发现这次拜访的收获比我想象中的大。因为医院通知医药公司尽快送货,医院快断货了。经理简直不相信,新开发的医院,我仅拜访了一次,能有销量就不错了,卖断货,怎么可能?反复电话确认后,经理不得不相信,原来这个药经张主任用过后,确认疗效很好,在周会上推荐做为外科普药使用,张主任还是业务副院长呢。
再次拜访张主任,我不再紧张,仿佛去看一个老朋友。张主任看到我也很高兴,立即请我给他按摩。我建议他吃几付血府逐瘀汤和当归补血汤。临走时,感谢他帮了我的忙,张主任正色说:“不是我帮你,是你的药效果好,帮了你。它刚好填补了目前临床的空缺,也算帮了医生的忙。我也向其他医院的同行推荐了这个药,效果不错,价格也不贵。其实药厂和医院是相辅相成的,没有药厂生产的好药,医生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张主任的一番话让我想了很久,后来当我从事新药研究开发时,我耳边仍会响起他的话。
是啊!医药原本就是一家!
在跑药的过程中,我总爱到医院中医科门诊去看看,看看他们如何处理一些疑难杂症,看看不同医生的处事方式和为人态度,我借用了药品营销这堂课来为我的中医之路上课。
虽然我的业绩一直不错,但总觉得少些什么。每当看到医院走廊上呻吟的病人,而我却不能伸手帮上忙时,心里就非常难受。仿佛总感觉太爷在责备着我,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为病人服务,而不是现在这样为医生服务。选择做药这条路是被迫的,但我的行医之路又在何方?
医院门前有个湖,平时风和日丽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在湖边放风筝。而这也成了我难得的一种娱乐方式。一边放风筝,一边切着放风筝的线,一边彷徨地看着远方,寻找人生的下一个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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