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助孕药方加鹿胎粉:唐代最优秀的悼亡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15:08:43

文/乐云

中国历史上,悼亡诗写得较好的有潘岳与元稹,而元稹所有悼亡诗中,《遣悲怀》(三首)被公认为最佳,其情真意切,为后世传诵不已。兹录如下: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

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拨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宅。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此诗作约作于元和四年(809年)年,这一年,诗人爱妻韦氏因病去世。韦氏,即韦丛,字蕙丛,太子少保韦夏卿之幼女,二十岁时嫁与元稹,殊料七年之后便撒手人寰,遗一女。可以想见,妻子病亡时仅仅二十七岁,诗人也不过三十出头,正是少年夫妻恩爱之时,却不料遭此大祸。诗人饱受丧妻之痛,写下了三首《遣悲怀》,表达对亡妻的沉痛哀悼。

第一首,诗人回忆与妻子婚后的艰难岁月。首联写亡妻的出身与婚嫁状况。谢公指东晋宰相谢安,以谢安最偏爱的侄女谢道韫借指韦氏,表明亡妻不但出身于名门世家,而且具有谢道韫的才华品德。可惜她嫁给了我这个无用之人。黔娄,指春秋时齐国隐士黔娄,他修身清节,安贫乐道,死后衣不蔽体。诗人以黔娄自喻,主要包括两层涵义:其一是以黔娄的修身清节来比喻自己的操守高洁;其二是表明自己也像黔娄一样,生活穷困,无力养家。一个名门贵族的小姐,嫁给了一个穷困的书生,其家境艰难自是可想而知。“百事乖”,既是对亡妻七年艰苦婚姻生活的概括,同时也表达诗人对亡妻的愧疚之情。

然而生活还要继续,更何况诗人还有喝酒的嗜好呢?没有衣服,妻子为自己翻箱倒柜去搜寻,没有钱,妻子无奈之下只得拔下头上的金钗拿去典当。《升庵诗话·泥人娇》云:“俗谓柔言索物曰泥,乃计切,谚所谓软缠也。”颔联两句颇有儿女昵语之态,不过这里却丝毫不见淫媟之语,反倒是透露出一股浓浓的辛酸。陆时雍《唐诗镜》卷四六云:“语到真时,不嫌其烦。梁人作昵媟语,多出一淫;长庆作昵媟语,多出于恳。梁人病重。”这一评语颇为允当。

颈联则描绘出妻子艰难持家的贤妻形象。日常只有豆叶之类的野菜充饥,她却吃得津津有味;没有柴烧,她便靠老槐树下的枯叶当薪炊。贫贱的生活确实难熬,但妻子没有丝毫怨言,安心持家,默默奉献。这一切怎不让诗人感动万分,内疚万分呢?

尾联将视线转到眼前。此时诗人已是身居高位,俸钱过十万,本来正是和妻子享受富贵荣华的时候,可惜她却永远地离开了我,再也看不到我功成名就的样子了。现在阴阳相隔,我该如何报答妻子对我的深情厚意呢?惟有用祭奠与延请高僧超度亡灵的办法来寄托自己的哀思了。看似无奈之举,却包孕着诗人无法弥补的抱憾与伤痛。

第二首承接第一首,叙述爱妻亡后的孤独生活。“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首联看似语气平淡,却蕴藏着大量信息。当日夫妻嬉戏之时,不免有谁称死谁后死的玩笑话,妻子笑着说要先死,这样她就不会孤单了,因为在她死时丈夫会陪着她。没想到的是,当年的玩笑话现在竟然一语成谶,全部都应验了。死者已矣,惟留下生者饱受孤独的忧伤。

为了排遣忧伤,诗人将妻子当年的衣物全部施舍给别人,当年做过的针线全部封存,以免睹物伤人。然而这样做只能是自欺欺人。每次看到妻子身边的婢仆,便不禁引起自己的哀思。也曾想在睡梦中能够给妻子送钱,以弥补当年她缺衣少钱的缺憾。可惜这些都已无事于补了。现在我终于明白,夫妻生离死别,是人生常恨之事,而更可恨可悲的是,贫贱夫妻的生离死别,那才是真真正正深切的悲哀啊。因为对于贫贱夫妻来说,生时已是艰难万分,整日里为生活奔波,等到有朝一日有钱了,却斯人已去,无法真正享受到了。

第三首则在承接前两首生时亡后的基础上,抒发诗人的自悲。“闲坐悲君亦自悲”,本来是为亡妻悲痛,却不料最终落到自悲的地步。为什么呢?因为诗人由妻子的早亡想到宇宙永恒而人生短暂,不禁悲从中来。邓攸心地善良,但却终生无子,这难道不是命吗?潘岳的悼亡诗做得再好,又如何能让死者死而复生呢?面对无法预知的天命,作为人类的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诗人不免由自悲而变得绝望了。

所幸,诗人又从绝望中生发出希望。但愿将来我死后能够与妻子合葬一处,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们约定好来世还做夫妻。只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我们能再有缘相会了。诗人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再次被浇灭了,无奈之下,他只能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惟将终夜长开眼”,以此报答妻子当年对自己的深情眷意了。值得一提的是,末篇末句之“未展眉”,对应首篇之“百事乖”,丝丝入扣,不愧为“天然关锁”。

纵览这三首诗,紧抓住一个“悲”字,由过去而现在,由悲妻而悲己,由遣悲而伤悲,以“悲”字绾结全篇,环环相扣,循环往复,构造出浓郁的悼亡气氛,成为古今悼亡诗中的名篇。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云:“夫微之悼亡诗中其最为世所传诵者,莫若《三遣悲怀》之七律三首。……所以特为佳作者,直以韦氏之不好虚荣,微之之尚未富贵,贫贱夫妻,关系纯洁,因能措意遣词,悉为真实之故。夫唯真实,遂造诣独绝欤!”此言不虚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