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线后几天可以洗脸:庄子“淡然无极”思想的美学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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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淡然无极”思想的美学意蕴

作者:佚名  时间:2009-2-26 1:27:14  来源:会员转发    庄子反对五色五声之华美,崇尚虚静恬淡,高扬“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的境界。他的“淡”的思想具有极其丰富的审美意蕴,在后世繁衍出诸如“平淡”、“清淡”、“淡雅”、“淡泊”等众多相关的审美范畴群,形成一股强大的“平淡自然”的审美趣尚,主导着中国古代雅文化的审美价值观。学界研究庄子美学,多少涉及到他的崇“淡”思想,但专文探讨仍为数不多。本文拟从“淡”的基本层“虚静恬淡寂漠无为”分析其范畴的审美内涵,“淡”的引申层“不与物交,淡之至也”探求其形而上的超越性,“淡”的拓展层“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追寻其有无相生、虚实相济的境界所形成的巨大审美张力。
  一、 虚静恬淡寂漠无为
  “淡”的本义,指味不浓,浓度不高。《说文解字》释为“薄味也。醲之反也。酉部曰:本醲,厚酒也。”《管子•水地》:“淡也者,五味之中也。” 尹知章注:“无味谓之淡”。
  对“淡”的推崇始于老子,老子赋予君子之道以“淡”的性格,并将它超拔于世俗的欲望之上。“淡”在《老子》全文中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出现在关于兵器的文字中:“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老子》三十一章)。老子在对用兵的否定态度中,提出“恬淡为上”为“有道者”、“君子”的处世之道。第二次出现,与五色五声相关:“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老子》三十五章)。这里的“淡”,是耳目声色口腹之欲的对立面,指“道”无味、无形、无声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见,“淡”在《老子》中虽然只提到过两次,却已然明示了其“恬淡为上”的高品位与“用之不足既”的无穷潜力。
  庄子对老子“淡”的思想大加发挥,不仅出现的频率高得多,内涵也丰富得多。“淡”在《庄子》中出现了十六次,其中单字六次,词十次。其基本内涵是“虚静恬淡寂漠无为”,主要体现为无所矫饰的素朴、寓动于静的恬淡以及基于个体生命体验的幽独之美。本文拟先从文本中坐实理解以求迹近于原貌,再据此阐发其美学意蕴。
  首先,“淡”体现为无所矫饰的素朴。“汝遊心於淡,合气於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焉”(《庄子•应帝王》),“遊心於淡”,郭象注:“其任性而无所饰焉则淡矣”,认为“淡”合乎人无所修饰的自然本性,自然本性是什么?庄子曰:“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 (《庄子•马蹄》),认为自然本性就是素朴。“素”的本义是白色生绢,“朴”的本义是本色的木材,“淡”以“素朴”为基调,因此它“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庄子•刻意》)。
  可见,“淡”是洗尽铅华的“朴”美,是不染纤尘的纯美,它远离感官刺激,远离是非功利,不染人间烟火,给人以洁净之感。庄子曰:“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庄子•天地》)。五色五声乃世俗之音,只能绚丽一时,而不能持久品味,正如老子所说“乐与饵,过客止” (《老子》三十五章),而纯白素净之美,因圣洁而给人以崇高感,这种崇高感源于内在的精神力量,精神美是恒久的,因此“淡”之美是“淡而不厌”,历久弥醇。
  其次,“淡”具有“恬静”之美,并且静中有动。在“淡”所组成的词中,“恬淡”出现的频率最高,共有七次:
  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哼哼之意,哼哼已乱天下矣。(《庄子•胠箧》)
  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也。故帝王圣人休焉。休则虚,虚则实,实则伦矣。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静则无为,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无为则俞俞。俞俞者,忧患不能处,年寿长矣。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庄子•天道》)
  故曰,夫恬淡寂漠,虚无无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质也。故曰,圣人休休焉则平易矣。平易则恬淡矣。平易恬淡,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其德全而神不亏。故曰: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庄子•刻意》)
  虚无恬淡,乃合天德。(《庄子•刻意》)
  “恬”,有安静、平静之意,《庄子•缮性》:“古之治道者,以恬遊知。” 成玄英疏:“恬,静也。”“恬”与“淡”组成一词,又与人心之忧患相及,所谓“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并能至于“神不亏”,说明“恬淡”乃是超越大喜大悲之后的平静淡泊。同时,“恬淡”又每与“虚静”相伴随,也说明二者之密切相关的内涵。
  “淡漠”则是另一个与静相关的词,“淡”与“漠”并用,指的是心静而合于道之本性。《庄子》中,有两处“淡”与“漠”并列的,一是“汝遊心於淡,合气於漠”,郭象注“合气于漠”曰:“漠然静于性而止”,认为漠也是“静”的意思,另一处“淡而静乎!漠而清乎!”,郭庆藩谓:“漠亦清也”。视“漠”亦为清静之意。在“冒则物必失其性也。古之人,在混芒之中,与一世而得淡漠焉”(《庄子•缮性》)中,“淡漠”与“冒”构成反义。“冒”,成玄英疏曰“乱也”,乱则失其性,可见“淡漠”的前提是不乱,也就是心的虚静恬淡。
  恬静之美不在于绝对的安静,而是一个“动”-“静”-“动”的否定之否定过程。庄子曰:“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 (《庄子•天道》),只有平息来自肉体的、来自世俗纷扰的躁动,才能进入心的“恬淡”之“静”,而只有通过心的恬淡之“静”,才能通往道的阴阳化生的生命律动之中。所谓“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庄子•刻意》)。这时候,无论是静是动,都是顺道而行,达到“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 (《庄子•刻意》)的化境。
  第三,“淡”基于个体生命的体验,具有幽独之美,所谓“淡然独与神明居”(《庄子•天下》)。“虚静恬淡寂漠无为”通往“天地之平”与“道德之至”,脱离具体事物,体现“道”之“常”,但是“道”又是“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老子》二十一章),它无形而有象,以感性的方式呈现。因此人与道之接触,不是靠知性、理性的认识,而是通过体验。既是体验,就只能发生在个体的内在生命中,通过“游心于淡、合气于漠”的声气相求的方式来获得。这是一种灵的交往,是一对一的默契,“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庄子•在宥》)。这是基于个体的经验在“独”中与神明的契合。“视乎冥冥,听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无声之中,独闻和焉”(《庄子•天地》)。“独”不是孤独,而是独享,一种妙不可言的心灵享受。“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闻彼也,自闻而已矣;吾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自见而已矣。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庄子•骈拇》),在“自闻”、“自见”的内部视听中,“淡然独与神明居”又带有欣悦、自适的满足感。
  因此,从“淡”的美学意蕴的基本层来看,它具有素朴、恬静、幽独之美。“淡”的体验,乃经过离形去智的克己阶段,让心远离尘世的喧嚣,然后进入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虚静之乡,畅行在道之阴阳律动中。
  二、不与物交,淡之至也
  “虚静恬淡寂漠无为”之“淡”在精神层面的进一步升华,表现为脱离形色名声,不落形迹的超越美。
  一是超然于物。庄子曰:“不与物交,淡之至也”(《庄子•刻意》)。庄子对“物”的阐释是:“凡有貌象声色者,皆物也”(《庄子•达生》),亦即“淡”超越于貌象声色,不在形而下之器的层面,精彩万变之殊相在道的层面归于一,它破除形障、知障、心障而属气、属神、属道,具有形而上的品质。如果说五色五声在庄子眼中意味着一种浅近低俗,那么纯白素净的“淡”就是一种不落形迹的高雅。后世之崇“淡”往往因其雅,遂有“淡雅”一词,如《隋书•牛弘传》:“牛弘笃好坟籍,学优而仕,有淡雅之風,怀旷远之度。”这是人物品评;张炎《词源》云:“秦少游词体制淡雅,气骨不衰,清丽中不断意脉,咀嚼无滓,久而知味。”这是诗文品评。
  “清”也是与“淡”密切相关的一个范畴。由于“淡”不拘于形,属于精神气质的美,相对于五色五声之沉浊,“淡”则发为清气。“淡而静乎!漠而清乎!调而闲乎!”(《庄子•知北游》)“清”往往用来形容纯净的天,老子云:“天得一以清”。庄子有时干脆称天为“大清”、“太清”,“吾奏之以人,徵之以天,行之以礼义,建之以大清。”(《庄子•天运》) “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庄子•至乐》)“清淡”亦成为后世文人品评中的常用语,如《世说新语》载刘孝标注引《王中郎传》:“祖东海太守丞,夫其清淡平远。”;蔡絛《西夫其清诗话》云:“渊明意趣真古,夫其清淡之宗,诗家视渊明,犹孔门视伯夷也。”
  二是超然于世。“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彼无故以合者,则无故以离。”(《庄子•山木》)这句话的提出,有这样一个故事背景:假国遭晋国灭,百姓逃亡,林回弃掷价值千金的宝璧,背着婴儿逃走。有人疑惑道,他是为了钱财吗?婴儿的钱财少得很,为了累赘吗?婴儿的累赘多得很。舍弃千金,背负婴儿,是为了什么呢?林回说,我和宝璧是利益关系,和婴儿是天性关系。以利益关系相合的,受到窘困祸患时就互相遗弃,以天性相合的,遇到窘困祸患时就相互收留。这个故事一方面表明,君子与小人之别主要在于“利”,成玄英疏:“无利故淡,道合故亲,有利故甘,利尽故绝。”因此,“淡”是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无是非利害之心,具有无功利之美感。由于远离凡俗,“淡”又有“淡远”之意,这种“淡远”实有一种因超然于世而产生的距离美,后世文人往往将“淡远”视为一种意境,如《蕙风词话》评李方叔《虞美人》:“尤极淡远夫其清疏之致”。另一方面表明,“淡”不是六亲不认的冷淡,也不是消极的厌世,林回被庄子塑造为淡泊于世的君子,但同时又是一个置亲情于千金之上的人,便是明证。陶渊明为“开千古平淡之宗”的隐逸诗人,其“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饮酒》其五)是著名的体现淡泊情怀的精神宣言。“心远”,正如庄子所谓“虚而待物”的“心斋”,由于远离尘俗,胸中充满逸气,下笔成诗,自然溢出超然于世的人格美。这种平淡美,不是造出来的,而是生命的自然流露,它不仅仅体现在字句上,而浑然于整体意境中。同时,如前所述,陶渊明的平淡也不是冷淡,他的诗里,有“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归田园居》其一)的人间烟火,有“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 (《移居》其一)的率真亲情,陶渊明还在世外桃源中动情地描绘了“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陶渊明《桃花源记》)的人伦之美。一切都表明,平淡既是一种超拔的境界之美,又流淌着人类生命的自然情怀。
  三是超然于有限时空。“游心于淡” (《庄子•应帝王》),有因心神释然而产生的无所挂碍之感。心的指向,是“以游无穷”(《庄子•在宥》)、“以游无极之野”(《庄子•在宥》)、“游乎六合之外”(《庄子•徐无鬼》)、“游乎万物之始终”(《庄子•达生》),“淡”,就在那无始无终的六合之外。“淡然”可以通往“无极”,“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庄子•逍遥游》)庄子言“淡”每与“天地之平”、“道德之至”、“万物之本”相提并论,如“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也”(《庄子•天道》),“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庄子•天道》),“夫恬淡寂漠,虚无无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质也”(《庄子•刻意》)等等。“淡”上升到无始无终的“道”的层面,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庄子•大宗师》),这种无限之美,因超越时空而宏阔绵邈,因超越有限而神秘可畏,很容易令人联想到西方美学中的“崇高美”。古罗马时代的朗吉努斯认为“崇高的风格是一颗伟大心灵的回声”,将崇高由视觉的震撼提升到精神的层次。康德将崇高分为“数学的崇高”与“力学的崇高”,并认为无论是哪一类,都是人的感官所无法把握的。在“数学的崇高”中 ,康德论述道:“我们把那绝对地大的东西称之为崇高……崇高是那种哪怕只能思维地、表明内心有一种超出任何感官尺度的能力的东西”,庄子的无限,正体现这样一种绝对的大引起的崇高感。黑格尔认为崇高的实质是理念压倒了形式,有限的感性形式不能充分地体现无限的理念内容,崇高展示的是理念的无限力量。庄子将“淡”的境界无限扩展,使“淡”的美学内涵冲出一切可视的感性形式,而具备超越人类生命的使人敬畏的精神力量。不过,庄子的无限之美却不似西方的崇高美那样充满悲剧色彩,而更多地表现为壮美、超然与飘逸。
  总之,从“淡”的美学意蕴的引申层解读,它具有不落形迹的超越的品格。超然于物,清淡而高雅;超然于世,淡泊而又不乏真情;超然于有限时空,宏阔绵邈而飘逸出尘。这种超越层层升华,展示了具有无限理念的精神力量。
  三、 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
  从“虚静恬淡”的素朴、恬静与幽独,到“不与物交”的淡泊超越,“淡”由实入虚不断拓展,拓展到极至,则由虚返实,包容众美,臻于“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 (《庄子•刻意》)的境界。
  庄子的“淡然无极”,是破执之后的通达。在《刻意》篇中,庄子首先历数五种类型的人,第一种是刻意地“离世异俗”的“山谷之士”;第二种是满口仁义忠信,恭俭推让的“平世之士,教诲之人”;第三种是喜好富国强兵的“朝廷之士”;第四种是远在山泽湖海之中“钓鱼闲处”的“江海之士”;第五种是能够施展延年益寿道术的“道引之士”。这五种人,各有所执,偏于一隅,都不是庄子所谓得道之人。这五种类型中,最易让人混淆的是“山谷之士”与“江海之士”,他们都离群索居,避世闲处,但庄子认为他们仍有所执,他们离世,却无法忘己。而得道者是“若夫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道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庄子•刻意》),“淡然无极”是对前五种类型的超越,成玄英疏:“心不滞于一方,迹冥符于五行,是以澹然虚旷而其道无穷,万德之美皆从于己也。”这才是无待的自由境界,在摒弃世俗之美后,它无所饰而饰在其中,拥有了天地之道所赋予的众美,及此,“淡然无极”升华为一种至高的审美境界。
  “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体现有无相生, 虚实相济之美。它先忘而后无,由无通向有,“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四十章),“无不忘也,无不有也” (《庄子•刻意》),众美是“无”之后的拥有,基于素朴的自然本真。素朴之纯白无色不是贫乏苍白,而是容纳万有的底色。用老子的话来说,是“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老子》第十一章),用苏轼的话来说,是“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 (苏轼《送参寥师》)。庄子在《齐物论》中,生动地阐释了风所形成的原因:
  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
  有了万窍之空,才有风之怒号;有了形形色色的穴,才能发出千变万化的声响。大风止则众窍虚,大风作则众窍实。有无相生,虚实相济,彼此激荡出美妙的乐音。
  “无”和“虚”给人以巨大的想象空间,“有”和“实”又使人如“真力弥满,万象在旁”(司空图《二十四诗品》)。有无、虚实之相互运动产生无穷的变化,在变化中产生了律动之美。在《庄子•天运》的咸池之乐中,这种有无相生、虚实相济变化出“一盛一衰”、“一清一浊”、“一死一生”,“一愤一起”、“能短能长”, “能柔能刚”、 “或谓之死”, “或谓之生”; “或谓之实”,“或谓之荣”等万种风情,所达到的最高境界是“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充满天地,苞裹六极”《庄子•天运》,此时,无与有早已失去界限。这种“无中之有”不是物质层面的实有,而是一种精神的充实。老子谓:“其精甚真”(《老子》第二十一章),陶渊明谓:“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饮酒》其五);司空图谓:“返虚入浑,积健为雄”、“是有真宰,与之浮沉”、“与道适往,着手成春”(司空图《二十四诗品》);刘勰谓:“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刘勰《文心雕龙》)。正因为有了无、静、空,“淡”才恢恢乎具有无限的包容力,充盈而丰沛。这种无中之有、虚中之实、静中之动、淡中之味使“淡”的范畴产生无尽的审美意蕴。
  对于中国传统艺术中的虚实相生,宗白华关注尤多。宗白华说:“空白处更有意味。……这些都说明,以虚带实,以实带虚,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结合,这是中国美学思想中的核心问题。”宗白华认为,整个中国传统艺术都充满虚灵的空间意识:在书法领域中,张怀瑾《书议》中说:“一点一画,意态纵横,偃亚中间,绰有余裕。然字峻秀,类于生动,幽若深远,焕若神明,以不测为量者,书之妙也”,传达出书法中“虚空中传出动荡,幽深里透出神明”的空白之妙;在园林艺术中,宗白华阐释道:“中国园林以亭(空)、廊(虚)、台(虚)、阁(虚)、池水、桥洞为‘隔而透空’之工具,以形成中国的有节奏的空间感”,道出园林艺术虚实掩抑的妙处;宗白华最为关注的,是绘画领域的“空白”,他将空白之美溯源于老庄,“中国画底的空白在画的整个意境上并不是真空,乃正是宇宙灵气往来,生命流动之处。……这无画处的空白正是老、庄宇宙观中的‘虚无’。它是万象的源泉,万动的根本。”  “虚无”与“万象”的关系,也可视为“淡然无极”与“众美”的关系。
  从美感经验的角度来说,“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体现了以简驭繁的审美张力。这种“简”,不是“简单”的“简”,而是“简约”、“简练”的“简”。阿恩海姆在《艺术与视知觉》中对“简化”作了两种分析,一种是“简单”,指的是“某一个式样中只包含着很少几个成分,而且成分与成分之间的关系很简单”,例如典型的儿童画和真正的原始艺术;另一种是成熟的艺术品所具有的,“当某件艺术品被誉为具有简化性时,人们总是指这件作品把丰富的意义和多样化的形式组织在一个统一结构中。”这种简化,来自多样性的和谐统一。“由艺术概念的统一所导致的简化性,决不是与复杂性相对立的性质,只有当它掌握了世界的无限丰富性,而不是逃向贫乏和孤立时,才能显示出简化性的真正优点。”这里,清楚地揭示了“简约”的美不同于贫乏孤立的“简单”,而是“统一”中包蕴着“世界的无限丰富性”。所谓“味外之旨”、“韵外之致”、“言有尽而意无穷”及意境理论,都体现这种以简驭繁的审美张力。中国的先贤们虽不能够像西方美学那样进行逻辑性的解剖与学理化的表述,却以异常准确的直觉了悟美的真谛,早在老、庄,就已自觉地视“五色五声”为乱人耳目、扰人心智的俗物,而将素朴简淡之美体认为“大美”,真令后人赞叹与自豪。
  庄子的“淡”的思想,涵容“素朴”、“恬静”、“清”等相关范畴,具有极其丰富的美学意蕴。它无所矫饰、静中有动,超然物外、恢宏绵邈,在无尽的时空中臻于“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的至高境界。它使精彩万变之殊相在道的层面褪尽令人目眩神迷的华美外表,不仅显露自然本性,而且远远超越具体形质,进入与道冥合的无限境界。在老子“用之不足既”的感叹之后,庄子又继之以“淡然无极”,赋予“淡”以无穷丰富的意蕴,它催生了后世关于“平淡自然”、“清水出芙蓉”的审美追求,鼓荡着历代文人雅士的心弦,在经验与超验、有限与无限的巨大张力中,人们借以驰骋海阔天空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