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牌照要摇号吗北京:宗萨钦哲:藏传佛教在西方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2 06:40:58

藏传佛教在西方
宗萨钦哲仁波切
翻译:陈志铭 马君美 蒋友梅


  最近一位纽约的朋友寄给我一封电子邮件,标题是「西藏佛教在西方可行吗?」虽然我立即的反应是有一点防卫性的,但我必须承认这篇文章的作者提出了一些有价值的观点。想在这个似乎是无止境的争论中加入另外一种观点,可能没有用,但是在现代文明赞扬言论自由很久之前,佛陀就强调要注重原因,并且要检视修道而非盲从。
  
  即使在所谓的「现代」,盲目信仰不只存在著而且还很活跃,甚至有些人只因为神职人员保证有通往天堂的通路,便放弃了生活。运用这个自由去检视修道以及它的证据,是很重要的。同时也必须注意伴随著它的文化包袱,一个人应该接受多少文化包袱呢?是否身为西方人就缺少成为佛教徒的特质呢?或者上师要把教法做些妥协来适应西方社会?以上是我收到的电子邮件中所提出的一些问题。
  
  许多年来,西藏喇嘛赢得了西方社会许多人的心,主要是因为他们具体展现了佛陀精细的智慧,同时也因为他们多数看起来既温和又容易被取悦,而他们是濒临绝种的物类也助长了(这个发展)。既或他们之中某些人并不神圣,但却总能找出少数真正的大师做为橱窗的摆饰般展示著。但最初的迷恋渐渐结束了,有些西方人开始了解到佛教和西藏文化之间有著很大的差异。当社会的看法有了改变,再加上现代媒体的协助,对於公众形象和所谓精神修道的怀疑和检视就加强了。这是第一次,一般的西藏人,尤其是喇嘛被迫品尝到自由社会苦乐参半的滋味。自由社会的自由是来自责任和检视,某些人痛苦的认识到声望和成功是要付出代价的。
  
  同时,西藏人不情愿的承认,企图把他们认为的优越生活方式,强加於人是不可行的。就像许多东方人一样,西藏人仍然牢牢抓住他们文化中的一切,把它当成每一件事的最终答案,既使对一些丢掉了反而更有利的事也是如此。这样还不够, 许多人甚至坚持他们的西方追随者,接受佛教以及全部的西藏文化,这个西藏文化和佛教的大杂烩,让许多人难以消化。即使是基本的佛教教义,譬如皈依,因为不适当的解释,反而被教成像有神论了。当我们唱诵「皈依佛」等祈祷文时,几乎没有提到,同时也忽略了,它最重要的意义,就是认知一个人究竟的本质就是佛。谈到这里,这封信的作者把上师和僧侣看成捕捉她的人,而非解放她的人,就一点也不令人讶异了。
  
  因为喇嘛扮演著将佛法带到西方世界的角色,他们比那些对佛法有兴趣但又不太了解佛法的西方学生要负更多的责任。然而,喇嘛非但没有使佛法更容易被接触到,反而由於他们的优越情结,根本上缺乏对西方人的尊重,以及对西方的想法没有足够的关注,因此造成了巨大的隔阂。佛教对医生、病人和治疗方法有一个典型的比喻,不同的病人有不同的问题,医生应该用适当的治疗方法。但是,如果西藏喇嘛嘲笑西方学生的文化和习惯完全是浪费生命,治疗怎么发生效果呢?他们真的认为应该给予西方人与西藏文盲牧民相同的教法吗?西藏人缺乏对西方人的尊重不是最近才发生的,长期以来他们都认定西方人是野蛮人。
  
  即使在1959年以前,许多访客只因为他们是外国人,就被拒绝入境西藏。有人甚至会争论说,西藏人失去家园,多半只能怪他们对外国人极端的恐惧、轻视,以及排拒一切外国的东西,好像它们都是邪恶的。尽管如此,许多西方人被西藏人的殷勤好客、亲切有礼所吸引,(西方人)很少知道这种行为,与其说是发自真诚,不如说是来自社会责任。在大多数微笑脸庞的後面,仍然有你是西方人的潜在事实。少数的微笑可能出於一种期待,期待你可能是个赞助者(施主),最近更可能期待你可以协助取得美国的绿卡。
  
  这位作者另外一个不能忽视的论点是,喇嘛常常抱怨一些无聊的事。西藏人看到西方对佛法的追求既肤浅又易变,就像测试水温一样,却忘记了佛陀鼓励分析的态度。对佛法检查的越多,就越发现它的伟大。此外,讽刺的是西藏人把西方人归类为物质主义者,而一般西藏人和某些喇嘛却把追求物质当成第一优先。西藏人聚居的地区,拿每件东西,从最大的寺庙到最新的名牌汽车来互相竞争。某些高阶喇嘛只要出售他们金制的或银制的茶杯柄,就可以养活上百个饥饿的伊索匹亚难民好几天。
  
  西藏人认为西方人选购佛法,而且西方人也不能保持密续的秘密,但是喇嘛自己却把佛法变成巡回表演,包括像沙坛城和喇嘛舞的演出等等,他们又怎么能怪别人呢?越早发现西藏人的这些堕落越好。否则,有一天,可能会因为理想破灭,而放弃佛法。
  
  但是要发现这些堕落并不容易。从长久伪善的经验中,喇嘛学会了狡诈和世故。一个例子就是,多少西方人迷恋於喇嘛那种几乎是令人讨厌的谦虚之中。西方人很少看到在布幕的後面,一场为了谁坐最高座位而进行的激烈争斗。在有大批人群的场合,或者有潜在的大施主出现时,这些手腕就变得更加戏剧化了。尤其是有从台湾来的施主,他们似乎单单只由喇嘛的位阶或是喇嘛的名字前面有多少个H字母(喇嘛的头衔)来判断喇嘛的价值,就更是如此了。於是那个持著钵,谦卑赤脚走在摩揭陀国街上的乔达摩形像,几乎变成神话了。
  
  喇嘛在西藏的影响力和支配性地位,减弱了西藏人生活中的许多世俗层面,如艺术、音乐、和文学等。喇嘛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忽视这些世俗层面,也减低了佛法的价值。如果佛法的基本观点不是无神论,那些心量狭小的喇嘛可能像塔利班政权一样的专制。
  
  尽管许多喇嘛口头上说「不分宗派」,但他们仍然鼓励宗派主义,视其西藏弟子为他们所有,阻止弟子学习其他传承。他们合理的藉口是:学生如果学习不同宗派会非常困惑。因此,许多某一个宗派的西藏弟子,对其他传承一无所知,但是老师似乎不阻止学生诽谤其他宗派。喇嘛们对西藏人这样做好像还不够,他们也指导西方人这个宗派游戏,而且赢得了骇人的成功。这些喇嘛虽然多半只把西方的佛法中心,当成他们自己和家乡寺院财物来源的工具,喇嘛却仍然精心守护这些中心。支助那些真诚追求佛法的西方人,或帮助他们学习,则不是他们主要的兴趣。那么,剩下来的问题是:西藏佛教到底能够在野蛮的西方行得通吗?(答案是:)当然行得通。
  
  从佛教被引进到曾经野蛮的西藏,并且在西藏兴盛的事实可以证明,尽管文化与行为不同,佛教仍然能够适用於不同的民族、性别和文化背景。仅仅因为少数西藏人行为不正,或者生活看似复杂,就像本文作者一样抛弃佛法,似乎不太明智。我们要记得佛教在西藏是经过了数十年和许多世代的勇气和奉献,才稳固的建立起来。我们为什么期待在西方有任何不同呢?此外,从物质主义者的观点去衡量佛法的价值,或者用所谓的客观的傲慢观点去判断佛法都是很危险的。飞机在(天上)飞或船(在海上)没有沉没,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有谁能够说某个人是否已经证悟了呢?相同的,在比较社会系统时,我们也要小心。
  
  这位作者认为美国的社会治理远优於赤松德真王,这种判断是错误的。赤松德真王在位期间,美国还在残杀数以千计的原住民,更不必说社会治理的理念。相对来说,赤松德真王看到佛教的社会价值,把佛教由印度带入非常不同的西藏。他不顾无数的艰难把佛法带到西藏,譬如,来自爱好牺牲祭祀的苯教等的敌视。如果不是他这种开创性的做法,西藏可能会接纳部落嗜杀成性的生活方式,或接纳邻邦中国善於奉承的儒家文明。再者,(作者)断言西方对什么是菩萨有很好的了解,并将菩萨的观念与人道主义或社会行动相比较,作者完全失掉了菩萨道的重点。菩萨的悲愿超过了只是同情需要或无助的人。具有那种同情心一成不变的引导人成为互相依赖,没有安全感,以及自我本位,因为这种人最终是以帮助人的多寡来定义自己。
  
  相对的,菩萨并不执著他们助人的行为和结果。他们的目标把众生由生命的陷阱和自由的神话中解救出来。我们可能会想菩萨应该怎么样呢?温和的?宁静的?谦虚的?苦行的?这些品质可能普遍地看起来很好,对於喇嘛物质主义的不当行为加以谴责是很容易的,但是,你相不相信,要成为一位看似纯真的喇嘛的受害者,反而更容易,这种虚伪是非常普遍的伪装。在许多场合我是彻底的虚伪,也就是那种令作者大失所望的喇嘛。
  
  尽管写了这些,我知道我不会放弃任何特权利益,不论是高耸的法座,还是名牌鞋子,甚至是49辆劳斯来斯汽车(如果有人要给我的话)。看到据称是出离的喇嘛却过著豪华的生活,又享受各种特权,这似乎既亵渎又腐败。同样的,当一个可能是慈悲善巧的大师,却示现成专制又心量狭小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对。但是人们必须知道,简单生活的外相可能是骗人的。讽刺的是,就好像有些人难於放弃世俗的东西一样,某些人可能会担心失去仔细经营的单纯出离者,或毫不在意的疯狂智者的形象。一个人如果只为了保持谦虚纯朴的形象而放弃世俗的快乐,不但没有利益而且痛苦,这个人不只无法在灵性的道路上前进,在过程中还会失去许多世俗的快乐。
  
  谈到这里,我们不应该去责难少数看起来很世俗的喇嘛或修行人,因为如果谈到利益众生,他们显得不太自私或完全无私。我们应该尊敬那些喇嘛能够超越别人赞美他们纯朴或责难他们世俗的意见,也应该尊敬他们并不在乎因为谦虚而得到学生,或因为某些行为而失去学生,至少我们应该欣赏他们的不虚伪。
  
  我感觉要克服伪装出来的谦虚,和真正不在乎别人的意见,离我还很遥远。对我来说,出离、谦虚、不世俗仍然是我修行的指导原则,但这并不是因为我看到世俗生活的徒劳无益,只因为我是一位西藏佛教的喇嘛,而一般人认为喇嘛应该这样做。我仍然在意别人怎么想。然而,不管我们多么经常作判断,总是徒劳无功的。这并不是说判断在道德上或政治上是错误的,只不过因为主观是所有判断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