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镇阳光景庭房价:“文革”记事--风起微澜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19:07:14
 文:山乡武侠 

一、风起微澜

 

家乡的小镇静静地无生气地躺在大山的怀抱中,它默默地,无声地,细数着光阴的流逝,承受着社会的洗涤,过着它平凡而简陋的生活,这种社会存在常态伴随它好多年了。

生活清贫的人们都在忙着清贫的生活,他们的生活情况与家乡状况一样,平淡简单而贫乏。农民在坡上劳作,阳光晒黑了身,汗水湿透了衣,采煤工人在井下劳作,煤灰染黑了脸,衣服堆满了灰,学生们也在学校劳作,捧着书本,拿着笔,读着书中的写着老师教的幸福生活……。

生活平静着,象一澜死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关“红卫兵”的消息不断地从外面传来,并把红卫兵说得象六亲不认的魔鬼一样,不识人间礼仪,不懂人情世故,不是要打这个,就是要抓那个,把个人们认识和社会秩序搅得不象一个样子。

这样的消息天天有,天天在变,天天在增加,使得我们这个平静寂寞的小镇也泛起了微澜。人们的生活中也多了一些话题,人们都在惊叹地谈论着,但又不知具体原由,只是摆谈,只是猜疑。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小镇上有些人紧张起来了,其紧张的举措使小镇的人们也感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好象要影响到我们这样的一个小地方来。

首先的一个举措就是组织人员把守进入小镇的各个路口,不管是白天夜晚,总有些人拿着棍棒游守在路口上,看是否有陌生人,看是否有大一些的学生娃儿在此路过。总之。预测于事先,防范于未然,怕外面的“红卫兵”之火引入到了本地。

第二个举措就是,就是底气要足,红卫兵来了,就聚众围之,所谓的红卫兵来了我们也不惧怕,不是要大辩论吗,我们人多,还怕什么,我们人多嘴也多,声音吼起来还怕压不住你们几个毛小孩子吗。

一次,我们第一次听说红卫兵来了,而且是当时响当当名声在外的重大“八.一五”造反派红卫兵,他们来到了磨心坡矿井。当时,我们还小,还懂不得什么国家大事,更不知“文化大革命”为何物,探新鲜事是我们少年时的喜好,凑热闹是我们的天份,不管当时天有多热,也不管到磨心坡井口,要翻一座大山,要走好长的一段崎岖山路,我们却是义无反顾,奋力自往,三五一成群,叫着喊着就看热闹去了。

磨心坡井口,在一座大山的脚下,属于天府煤矿。这里是工人工作的地方,当然也是他们自认为是自己的天下,他们是这里的主人,他们在其领导的领导与安排下,有非常强的凝聚力和影响力,他们非常不理解学生不好好读书而要起来造什么反的行为,这是什么社会,还要造政府的反,你们这是什么行为?什么动作?简直……。

我们到达井口时,这时的井口已是人山人海的井口了。井口挤满了人,沿着井口向外,挤满了黑压压一片的人,其中不少是黑脸黑衣的下井工人,可能是听说井口上面造反派红卫兵来了,煤也不采了,井也不下了,听领导的一声令下,也就上来了,脸也没有洗,衣也没有换,立马参与到大围攻大辩论的队伍中来了。

不知来了多少大学生红卫兵,总之,放眼望去,全是工人的影。几十个工人或者说大人形成一组,把一个学生紧紧围住,这样,来了十几个红卫兵,那么,就有十堆人群把他们分割开来。这种场式,明摆着是一个秀才遇到兵,有理就有点说不清的尴尬局面。你要说,说是为了讲理,但我们要吼,不听你那一套,请你们那里来就那里去,用不着客气。

一个年轻的女子,长是眉清目秀的,团团的脸庞透着红云,身着绿色军装,带着红袖章,有些年轻,有些漂亮,有些飒爽,但也有些气急。一大群叔叔辈的大人,露着冒火的眼光,吐着愤怒的语言,挺着山样的身躯,把她围在正中,那怜你娇小女子,赢弱身材,一样围住不放。那学生女子站在人群中间并不畏惧,并不后退,这时已没有后退之路了,而是迎身而前,高声应战,争了个面红耳赤。在众人的声潮中,她的声音尤显得倔强和振奋。

还有一次,其场面更是显得惊心动魄,激动人心。这一次是一位本地的大学生回家探亲,不知谁多了嘴,说此人是红卫兵。这下事情就来了,这里的有些人们此容红卫兵到此一游,马上就着人把此人带了出来,说是要好好地大大地公开地辩论一番,此人也毫不逊色,好象此邀请正符他意,恰合他心,二话不说,辩论就辩论,是驴子是马,大家到场上去遛上一遛。

当时辩论的地点是后峰岩的一个叫“解放”的广场,这是当地最大的一个集聚人们开会及活动的场所,场地虽有点零乱,象一个土坝子,但还得承认这是当地最隆重的地方。

这天不知是个什么日子,也不知有没有人沿街通知,总之,四面八方的人们老老少少的人们都齐聚在这里,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大半个广场。当然,周围站着的挤着的探头的接语的都是些看热闹的不明真像的象我们一样的人们,对辩论,不管好精彩好热闹的辩论,只看只听就是不说。

辩论的场地放在靠近主席台的地方,手快的人早在那里搭起了一个不大的木台子,要辩论的人就高高地站在台子上,就象从前书上说的打擂比武的擂台,打擂的人万般武艺在台上尽情表演,下面围观的人群也敞开心胸来个大开眼界。

人们都十分欣赏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在东吴舌战群儒的无畏豪迈气派,但那必究是古代的是书上说的事情。今天,我开眼了,一场单个红卫兵面对一大片都不象是自己同志的人群,面对有备而来且咄咄逼人的一大群辩论对手,一点也不生疏,一点也不紧张,一点也不拘束,在台上款款而谈,话语音扬语挫,有板有眼地谈着革命的理由,造反的理由,揪走资派的理由,文革的理由。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台上的话语权的掌握,主动性出击,仿佛更有利于这位年轻的红卫兵战士,加上这位小伙子人也长得端正潇洒,动作一出,语言明快犀利,更显得意气风发,满怀倜傥。辩论对手虽然人多,但必究辩论的经验不足,看过的经历过的辩论场合没有这位红卫兵丰富,且人多嘴杂,也留下了不少空子给这位红卫兵适时地捡了过来加以反击。

正当激烈辩论在火热进行中,一个人们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了,一位老太婆被人扶上了台,这位老人是这个红卫兵的老母亲。这位老人的出现,也出乎这位红卫兵的意外,他忙上前扶住老人,可能想问一下老龄的母亲为什么从老远的山上下来,来到这里来干什么来了。可这位老人并没有理会在众人围观中在众人辩论中已显得有点疲倦的有点受人欺负的儿子,而是走到台前站在儿子前面一把泪一把泪地往地下抹,一声长一声短地数说着儿子,并讲开了在那万恶的旧社会,贫下中农受的苦受的痛,讲开了在新中国受的福受的甜。这一下,整个辩论会场的气氛一下就变了,变得沉默和沉甸甸的了,激烈的辩论也冷清了下来,大家都在感受着这位老婆婆的带来的忆苦思甜节目。

老人的凄凉哭述,终于把兴趣高昂着的儿子的眼泪赶了下来,一滴一滴的挂在脸上,他说话的声音显得哽咽与断断续续的,他上前扶着自己的母亲,低着头与母亲哭在了一起。

这时台上适时地响起了振耳的口号高呼声,“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坚持跟党闹革命”,以及什么什么万岁之类的口号,顿时把场上的气氛带上了另一个歇斯底里的高潮。

这场辩论会也就在这样的场景下缓缓收场了。过去战胜了现在,亲情战胜了热情,保守战胜了激进,使一场短兵相接的交锋得以在双方满意的情况下偃旗息鼓了。当然这可能只是一种短暂的情节和现象,下去后,双方的斗争口号还是会喊得价天响。

这时小镇上的人们,谈论外面世界的话题多了,什么红卫兵啊,当权派啊,大字报啊,闹得大家议论纷纷,搅得大家人心惶惶,人们好奇但又十分害怕和担心外面的风潮会刮到我们这样的小地方来。当权的人在这时也想安定人心,提升信心,希望人民群众要相信党和政府,要不忘阶级苦,不要听外面的调,不要学外面的样,也适时地搞了一些忆苦思甜的活动。

一天上午,街上传来阵阵吆喝声,这是街道上居委会的人在大声地招呼人们:大家快出来哟,到这里来吃忆苦饭。出了门一看,在大街的中间,一大木桶已摆在了那里,桶上面还冉冉地飘着热气, 走近一看,桶里面盛着全是黄生生的粘糊糊的东西。这就是要我们大家都要来尝的忆苦饭,一桶用麦麸子和米糠再加些野菜煮在一起的糊糊。出来的人们是不能光看热闹的,阶级觉悟还是要有点,还是要充分体现的阶级情谊的。我也拿了一个小碗,在桶中舀了一坨,用筷子往嘴里一刨,这东西还真不是个味道,有少许的盐味,有少许的猪草溲味,更多的是难嚥的涩味,麦麸米糠就在嘴里与舌头打交道,说什么就是不下肚里去,下去一点后又想上来。难吃,确实难吃,不是人吃的东西。如果旧社会的工人、贫下中农们一天到晚就是吃的这个东西,这样的社会也确实是个旧社会。

 

文革的初期我们那个小镇,人们总想保住一份平静,总想安于一种社会安排的现状。但文革之风乍起,吹皱的不只是一池秋水,而是带来了一场荡涤社会的腥风血雨,来得猛烈,刮得惨烈,撕掉了人们身上表面的脉脉人表情,把人们推到了一个以人斗人为乐的“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野蛮年代。

2011-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