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坊酒井台100ml:夏商学制的几个问题考辨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19 10:22:19
                                      夏商学制的几个问题考辨
                                        发布时间 :2005-3-13  
                                                  申屠炉明【作者简介】申屠炉明,1963年生,历史学博士,现为南京大学思想家研究中心讲师。
【摘 要 题】任何一个事物,一种制度都有一个发生、发展和完善的过程,中国古代的学制也不例外。 本文对夏商学制中几个聚讼以久的问题,诸如:庠序校与学校的关系,明堂与学校的关系, 以及卜辞中所见的商代学校,作了一番考辩,以期追源溯流。
【关 键 词】庠序/明堂/礼乐
 
  古书说的夏商二代学校,名称颇异,诸儒解释也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因此要想深入研究 夏商学制,必须对此作一番分析考辨。
      庠序校乃学校之通称
  《孟子•滕文公上》在论井田制中述及了夏商周三代学校的建置。孟子说:
  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 ,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
  依照孟子的说法,夏代的学校曰校,殷代曰序,周代曰庠。三者都是地方学校(乡学)。另 有国学,则“三代共之”。
  《礼记》的《王制》、《内则》说:
  夏后氏养国老于东序,养庶老于西序;殷人养国老于右学,养庶老于左学。
  依郑注,这里的四种学名皆为国学。而且夏之东序,殷之右学为大学;西序,左学为小学 。《礼记•明堂位》说:
  序,夏后氏之序也。瞽宗,殷学也。
  按郑玄说,此二学也为大学。《汉书•儒林传》说:
  闻三代之道,乡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庠,周曰序。
  以上这些记载,名称互异。夏曰校,曰序,殷曰序,曰庠。或性质不一,称庠序校为乡学 ,又指为国学。究竟如何?且看其起源和发展变化,就可以明白了。
  庠的历史渊源很早,其含义据《说文》是“礼官养老”的地方。《礼记》郑注也云:“庠 者言养也”。许、郑之说皆本于《孟子》。其实此已非其本义,高邮王氏已指出其非。王引 之云:“此皆缘辞生训,非经文本意也。养国老于上庠,谓在庠中养老,非谓庠以养老名也 。”(注:王引之:《经义述闻通说上》,《皇清经解》卷1207中。)
  也有学者推测其本义就是养羊的地方,由一些年长老人负责看守,并兼负教育后代的任务 ,这正是原始社会时期的遗制。(注:毛礼锐:《虞夏商周学校传说初释》,载《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61年第4期。)鲁国的“庠”称为“米廪”,推其原始,当是粮仓,性质 与此同。后世儒者附会成一开始就是养老尊老,实施孝悌教育的地方,这就颠倒了本末关系 ,实由不明历史发展而致误。王引之谓庠、序、学校皆为教学而设,养老、习射是偶一行之 。其说也不确。我们以为,庠序一类的机关,只有发展到一定阶段,才慢慢演变成学校机关 的,这是很晚的事,其先必不如是。当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养老的作用更加突出。村社 中的父老经常在这里主持一切,受人尊敬和供养,所以有了“庠者养也”的观念。
  序,本是习射的场所。《乡射礼》郑玄注:“序,无室,可以深也”。这种说法是可信的 。我们结合考古和民俗学材料,完全可以推测其结构十分简陋,只是一座没有四壁的大茅屋 而已,以便于人们习射。这里同样是村社成员公共集会和活动的场所,所以后来不专主射事 一项,逐渐同庠混而为一。人们举尚齿养老则称庠,举射事则谓之序。序又可写作“豫”或 “榭”,实则都是同一类建筑物。(注:李dūn@(14)《群经识小》“豫榭序”条云:榭字今音与“豫”“序”若不相近,而古 音读若“豫”。豫、榭、序三字音相近,故彼此参错互异,而其义一也。榭字从射得声,射 字古音亦读若豫。……古人作字,谐声者十之七八,即训诂众多取音相近者。《春秋》经文 、《三传》参错,亦多因音近而异。不知古音遂不知其讹之故。)
  校,《说文》云:“木囚也。从木交声。”毛礼锐先生据此发挥,认为“原是用木作栏格 养马的地方,后来演变成为角斗、校猎、考校等意义”。可备一说。《周礼•夏官•司马》 有“校人”一职,为马官之长,可见与此确有关联。西周《散盘》铭文有“@①@②父”,郭 沫若氏谓此“@①”即《周礼》之“校人”。(注: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一三0页,科学出版社1957年版。)有人更进一步研究,认为《周官》“校人” 之“校”,本字应为“@①”(教)。校,则是它的后起字。(注:张亚初、刘雨:《西周金文官制研究》,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0页。)从西周金文我们知道了“校” 与“教”有本字假字的关系,从此也可证《孟子》之说不诬。
  校后来演变成村社组织中的公共建筑物。这里也是村社父老教育子弟的场。要注意的是, 这里的教只是广义上的教育,并非专主教学。(注:吕思勉先生认为:庠是行乡饮酒礼的地方,序乃行乡射礼的地方,两地皆在乡。校则真 正教学之地,在里。其说详见《燕石续札•古学制》。案:庠序校三者的关系未必分得这么 清 楚,所谓庠乃行乡饮酒之地,序乃行乡射礼之地,不过是古人偶举一端,以求行文错落故也 。至于校乃真正的教学之地,也未必确切。夏商二代,乃至整个周代的乡校,功能很多,并 无专主教学的事。《左传》哀公三十一年记述郑国乡校,仍是国人议政的场所。子产贤明并 不毁坏它,以此历史上留下了记载,可为一证。)所以,有人认为是教化之地,是有道理的。
  以上所论庠序校,是夏商时期井田制度下村社中的公共集会和活动的场所。古书记载并不 虚 妄。夏代有过井田制,而中国之有井田制也正是从夏初开始的。在井田制度下,农村公社成 员进行一种农业集体劳动的方式。每当农事毕,选一些有高德的长者耆老,也即“父老”, 在“校”中担任对年青一代的教育工作(广义上的)。这是原始氏族社会遗留下来的习俗。 杨宽先生在《中国古代的井田制度和村社组织》一文中,认为古代村社中的庠序校“兼有会 议室、学校、礼堂、俱乐部的性质”(注:此文收入《古史新探》中,中华书局1965年版。),是极有见地的。
  这种制度一直沿袭下来。至春秋时期,见于《左传》襄公三十一年记载的有“子产不毁乡 校”的事。饶有趣味的是,及至近世在我国一些地区尚有此遗俗。吕思勉先生在《燕石续札 》笔记中“乡校”条,引述过去“滇西之俗”,可以拿来参证。吕先生说:
  村必有庙,庙皆有公仓,众出谷以实之。庙门左右,必有小门,时有茶铺,众所集会之所 也。议公事,选举保长,摊筹经费,办理小学皆于此。婚丧祝寿等事亦于此行之。故是庙也 ,……村之议会也,公所也,学校也,礼堂也,殡仪馆也,而亦即其俱乐部也。
  吕先生由此推断,“此正古之学校也”。此论至确。
  我们弄清了庠序校的原委和发展,就可以从纷乱繁复的《礼书》中理出头绪,可知庠序校 实无定称。此意段玉裁已发之。
  庠未尝不射,则庠可称序也。序未尝不养老,则序可称庠也。庠序校皆有学事焉,皆有中 年考校之事焉,则庠序校皆得称学也。(注:见《经韵楼集•与黄绍武书》,《清经解》卷666。段氏此说甚为通达,然《说文解字注 》“庠”下注曰:“《孟子•滕文公篇》曰:夏曰校……,《史记•儒林传》同。《汉书• 儒林传》则云夏曰校……许同《汉书》。疑《孟子》、《史记》有误。”)
  段氏的说法是对的。庠序校在氏族社会里各有本职。到了文明社会,这种分工渐渐混合, 不再是很明确了。所以各种文献传闻异辞,有的说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有的则作“殷 曰庠,周曰序”。后世儒者或斤斤拘泥于此一字之辩,陷入泥潭,不能自拨。或强作解人, 各持一端,解说越多,离本意越远。
  由此,可以认为庠序校既可为乡学之名,又可为国学之名。《礼记•王制》诸篇的“东序 ”“西序”“上庠”“下庠”之类即是。
      明堂(世室、重屋)与大学的关系
  夏代已进入阶级社会,从理论上说,完全有可能产生大学。为什么这样说呢?根据常识,统 治阶级要培养他们的子弟成为统治者,必须设立这样的机关才行。要想从古文献上考索夏商 二代大学之制,必从明堂制度入手。何谓明堂?简言之就是“布政之宫”、“大教之宫”。 在政教合一的的上古时代,制度简朴,一物有多项功能,大学也必如此。
  然而明堂制度聚讼二千多年,学者莫衷一是。诚如王国维在《明堂庙寝通考》中所说:“ 古制中聚讼不决者,未有如明堂之甚者也。”有人斥为孟子虚构,有人指为汉人伪造。(注:如顾颉刚先生即是代表人物,顾氏云:“明堂之名,《诗》、《书》、《易》、《春秋 》皆无有,以至《论语》、《墨子》众未见。最初所见,乃至《孟子•梁惠王下》……此本 孟子惯用之方术,书中随处可见。世儒不知仰观寥廓而仅俯视薮泽,遂因‘明堂王者之堂’ 一语而各作理想之宣传,乃若古代真有此完备之制度者,盖皆沿流而未溯其源者也。”说见 《史林杂识初编》“明堂”条。)我 们以为采取简单的否定和肯定都不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古书上说的明堂,自有渊源,非 后人所能凭空虚造。由于古制微茫,传闻异辞,后世儒者失实夸大之处在所难免,这就须作 历史的考察才是。自汉代以来诸家释明堂者,无虑数十家。清代礼学大盛,考释明堂之篇什 ,更见繁富。(注:清代学者考释明堂较著者有:汪中《明堂通释》、戴震《明堂考》、阮元《明堂论》、 焦循《群经宫室图》。集大成之作当推惠栋《明道大道录》。其他见于《皇清经解》正续编 的尚有:惠士奇《明堂五室》(《礼说》)。沈彤《礼记明堂位问》(《果堂集》)。金榜《礼 笺》、孔广森《匠人世室明堂图解》(《礼学卮言》)、李dūn@(14)《群经识小》、陈寿 祺《五经异义疏证》、顾千里《明堂解》(载严杰《经义丛抄》)、江蕃《明堂议》(《隶经 文》)、徐养元《明堂说》(《顽石庐经说》)、金鹗《明堂考》(《求古录礼说》)、夏@(15) 《释明堂》(《学礼管释》)、邹汉勋《明堂》(《读书偶志》)、黄以周《明堂说》(《经说 略》)。)历代经师和近世学者还复原了各种“明堂图”,为后人研究提供了参考 。如清代惠栋在《明堂大道录》的首篇“明堂总论”中认为:明堂是周代的称法,其制创始 于神农之时,自黄帝、尧、舜、夏、商、周皆遵而行之。惠氏又具体地说:
  明堂,黄帝曰合宫,唐虞曰天府,夏后曰世室,殷人曰重屋,周人曰明堂。明堂之名当始 于周。
  案惠氏之说本之于《考工记》、《大戴礼•盛德篇》、《淮南子•主术》、《管子》、《 尸子》诸书。依诸家所说,明堂似乎早在黄帝时代就有了,且又整齐划一。所以顾颉刚先生 批评它“无代蔑有,亦无所不包”,不可相信。(注:顾颉刚:《史林杂识初编》“明堂”条。)
  我们知道,夏代以前的社会,尚是原始氏族公社时期,其名称是否如文献所说,大可存疑 ,即令夏后曰世室,殷人曰重屋也不是绝对的,甲骨、金文中屡有“大室”名称出现。可见 也是一种通称。世室即太室,这在文献上可以通用的。(注:如《公羊传》文十二年“世室屋坏”,《左传》作“太室”,服虔注云,太庙之室。 《公羊》凡“太”字率作“世”字,如“太叔”作“世叔”之类。说详惠氏《明堂大道录• 夏明堂》注。)这里名称暂不论,但这种建筑物 是可能存在的,其形制,今古文皆谓其以茅盖屋。(注:《大戴礼记•明堂》:明堂者,古有之也。……以茅盖屋,上圆下方。)这是符合当时历史情况的。上古制度 简朴,犹如《晏子春秋》所说“明堂之制,土事不文,木事不镂”。孔广森反谓“此后世之 制” (注:孔说见《大戴礼记补注》,《皇清经解》卷705。) ,不确。
  有人以为西安半坡村、临潼姜寨和陕县庙底沟发现的“大房子”就是最早的“明堂”,即 祭祀、议事的地方。理由是,在已经发现的半坡氏族成员居地中,有供氏族全体公用的大房 子 ,一般位于聚落的中心。最大的半坡F1“大房子”,面积约175平方米左右,房子中间有四 根互相对称排列的粗大支柱,每根支柱直径0.5米,四周还树立许多柱子,以四角转弯的地 方最密集。这么大的房子不可能是住所,因为当时早已脱离了群婚,而对偶婚的住所又不需 要如此之大。值得注意的是,这所“大房子”的方位正好是正向的南北向,具备了祭祀要求 的 两大要素:方位和次序。因此,专家们普遍认为,“大房子”是氏族公共集合的会堂,是举 行宗教仪式的场所即明堂。(注:说详见:陈荣富《宗教礼仪与古代艺术》一书第144~145页。江西高校出版社1994年 版。)
  有关夏世室的情况,河南二里头遗址发掘的大型宫殿建筑群址,给我们提供了线索。(注:二里头三期文化的性质,目前诸家还有不同的看法。此从陈旭、赵芝荃说。陈文《二 里头遗址是商都还是夏都》载中国先秦史学会编《夏史论丛》一书中,齐鲁书社1985年版。 赵文《探索夏文化三十年》载《中国考古学论丛》,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
  据目前公布的材料,这是一组规模宏大,结构复杂的夯土台基。整体略是四方形,其东西 长约108米,南北宽约100米,总面积约10,000平方米,方向为北偏西8度,基本是坐南朝北 。这座廊庑形式的建筑群是由堂、庑、门、庭等单位建筑所组成,布局严谨,主次分明,基 本上具备了宫殿建筑的特点和规模。专家认为,戴震《考工记图》中的《宗庙图》不仅与西 周 金文所见宗庙制度相合,与此宫殿建筑群也颇为相似。耐人寻味的是,它的东北部有后门, 而宗庙图的“闱门”恰好也在东北角。所以它似乎可以叫作“世室”,或叫作“重屋”,也 就是周之所谓“明堂”,鲁之所谓“太庙”,郑之所谓“大宫”之类。(注:参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教研室商周组编《商周考古》第一章第四节,文物出版社1979 年版。)
  结合文献、考古资料以及中外民俗学材料,对明堂作出全面、历史的研究之作当推今人汪 宁生先生的《释明堂》一文。汪氏之说,最为通达,由于文长不能具引,这里引录他的三个 结论的大意,并略加案语。(注:汪宁生:《释明堂》,载《文物》1989年第9期。)
  (一)明堂原是集会房屋或男子公所,或是两者的结合,远古时期即有存在。它除较一般房 屋为大外,还具有无壁的特征。由于这样的房屋较其他房间明亮,故称明堂。案此揭示明堂 之性质,其初本不神秘,一扫前儒加在它上面的神秘色彩,诸如“明堂也者,明诸侯之尊卑 也”,“所以教诸侯之孝也”之类。起到了正本清源的作用。
  (二)古文献中所谓亚形明堂是战国末期阴阳家的想象或设计,西汉末年以前这样的明堂是 否实际存在,是值得怀疑的。据目前材料,这种亚形明堂的历史只能上溯到王莽时期。案汉 以来经师所释明堂,及近世学者所复原的明堂图,都是此类,博学通人如王国维《明堂庙寝 通 释》也落此窠臼。
  (三)明堂原是公众集会之处和各种集体活动的中心,具有祭祀、议事、处理公共事务、青 年教育和训练、守卫、养老、招待宾客及明确各种人社会身份等功能。进入阶级社会以后, 统治者利用明堂作为祭祀和布政施教之处,但原来明堂的各种功能仍有痕迹可寻。案此揭示 明堂的特点,推其原始,实与前所论庠序校是同一性质的东西,不过它的规模大一些。
  上面探讨了夏商的明堂(世室、重屋)及其性质。知道它不过是公众集会之处和各种集体活 动的中心。集祭祀、议事、养老、教育等等于一身,与前所论的“成均”、“虞庠”、“庠 ”、“序”、“校”是同一属性的东西。所差异者,明堂的规模当大一些,“大学”在其中 。庠序校规模不大,当属后世所谓“乡学”的性质。这样,我们对古书说的明堂和大学之间 的关系就能辨别清楚了。
  清初毛奇龄极诋郑玄“不善解经”,妄分上庠、东序为大学,下庠、西序为小学之类,全 属杜撰,至而学义大乱。毛氏谓东序、西序当即明堂之东西堂。(注:见:毛奇龄《学校问》,《丛书集成初编》本。)案毛氏以好辨著名,故 为后世所讥,然此说颇不误,《续汉书•祭祀志》刘昭注引《大戴礼》逸篇《昭穆》云:“ 大学,明堂之东序也。”(注: 《诗•大雅•灵台》孔疏引作《大戴礼•政穆篇》。)上古政制简朴,宫室无多,明堂集多种功能于一身,大学也寓 其 中。后世有截然不同的二派观点,蔡邕一派谓明堂即大学,袁准则谓明堂与大学异宫。各执 一端,皆未中肯綮。今人王玉哲先生说得好:
  盖历史上任何礼制或事务,几乎都是由原始的质朴粗陋形式,逐渐进化发展而成为繁华、 严密的完美形式……当时的“大室”、“明堂”也不过是一间大房子。天子祭祀上帝、祖先 ,行@③@④、序昭穆,朝见诸侯,处理政务在此;燕飨宾客,养老尊贤,养育国子,习礼学 射,亦在此。战时发号施令在此,献俘馘,赏功臣亦在此,一室多用,这是文化简朴的局限 性。(注:王玉哲:《西周@(16)京再探讨》,载《历史研究》1994年第1期。)
  为什么要把大学与明堂挂钩,除了上面所说的之外,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也惟有明堂能 承此项任务。顾颉刚先生谓明堂“古代只是一个朝南的大礼堂,是集众开会之所,本不神秘 , 但经汉儒的鼓吹,则与辟雍、灵台合而为一,为帝王所专有。惠栋《明堂大道录》集汉以下 经师所说之大成,实则完全出于虚构”。(注:顾颉刚关于夏史与明堂的一封信,载李民《尚书与古史研究》(增订本),河南人民出 版社1981年版。)案顾氏所云明堂本不神秘,是大礼堂,是集众 开会之所,此论极是。然若说经汉儒鼓吹之后才为帝王所专有,似可商。我们就以二里头宫 殿 遗址来说,仅仅是台基,其夯土的土方总量即达20,000立方米以上,今天如果完全用 人工夯筑,至少也需十余万个劳动日,在三四千年前的劳动条件下,更当数倍于今日;再加 上挖基、垫石、筑墙、盖房等工序,可以推想所需劳动日,当以数十万乃至百万计。(注: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教研室商周组编:《商周考古》第28页。)可 见这种建筑属统治者无疑,“显然是奴隶制社会的产物,巍峨壮观的宫殿建筑,可视为王权 的一种象征”。(注:赵芝荃:《探索夏文化三十年》,《中国考古学论丛》第186页。)可见非汉儒鼓吹后才为帝王专有的。
  这一节辨析了明堂与大学的关系,这里还须指出的是,古书所说的明堂、大室、大庙、大 学 诸名,在历史发展和功用上说,可以说是异名同实,也可以说是一体的;但又由于其功用各 有重点,所以前人举一端以命名、后儒不察,遂成讼案。我们不能说,明堂或大室等于大 学,它们之间不能划等号。夏商乃至周初物质文化尚属简陋,两者相合是历史的必然。乃后 至“周公制礼乐”,西周文化日益昌盛,大学与明堂所主各有偏重,两者分立,也是符合社 会发展规律的。夏商周三代的大学不同于封建时代的国子监太学,其制尚朴。上古学校的天 子视学、养老尊贤、释奠等是并重的,在后世惟剩下一点遗俗。所以不能以今例古混为一谈 。
      卜辞中所见商代学校教育考
  河南安阳小屯出土的大量的甲骨文字,是我们了解商代历史文化最宝贵的资料。商代的学 校 教育可以从卜辞中得到反映。
  卜辞中的“教”和“学”。商代的学校,可从甲骨文字中得到印证。王贵民先生总结了“ 学”字在甲骨文中共有四式。(注:见:王贵民《从殷墟甲骨文论古代学校教育》一文,载《人文杂志》1982年第2期。)卜辞“学”字最简体作“爻”。爻,是算筹交错之形,往 往表示的是数这个概念。《易经》中的卦爻,就是用数表示爻的性质及其在某卦中所处的地 位。今日所见甲骨、铜器上一种用数字组成的符号,张政lǎng@⑤先生认为就是古老的 八卦(注:参张政@⑤:《试释周初青铜器中的易卦》,《考古学报》,1980年第4期。)。由此可见,爻之为学,是由于儿童教育,是学数开始,从而又引申为学习仿效一 切事物的含义,同时还兼有“教”的含义。(注:商承祚云:“《说文解字》,@xiào(17),觉悟也。从教,从卩;卩,尚也,臼声 。篆文省作学。”案卜辞诸文均不从攴,且省子,或又省作爻。说详:《殷墟文字类编》第 三,第19页。)杨树达先生也指出古人言语施受不分,如买 与卖,受与授,籴与粜,本皆一辞,后乃分化耳,教与学亦然。(注:杨树达:《积微居金文说》卷七,科学出版社1959年版。)
  卜辞中所见的商代大学。“大学”一辞,甲骨著录中未见。1973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 究所于河南安阳小屯南地所获卜辞有此辞,这给甲骨学、商史、古代教育史研究提供了极其 珍贵的资料。在《小屯南地甲骨》一书中,其编号为六○片的甲骨卜辞云:
  附图
  (29)释文据村笛《卜辞考释数则》,载《古文字研究》第六辑。
  旦:在卜辞中除作表示时间概念的辞外,有时还可与先祖名相连,如祖丁旦(《京》四○一 六)、后祖丁旦(《京》四○三六)等。这种情况的旦,应为宗庙的一部分。陈梦家认为是坛( 陈氏还举例有:父甲旦(《京》4048)、于南门一于旦(《甲》840)、于南门旦(佚468)、于@ ⑥旦(《商氏影本》)。以上“某某旦”疑假作坛)。(注: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第472页。)
  @⑥:于省吾先生释为“廷”。(注:于省吾:《甲骨文字释林》第85页,中华书局1985年版。)
  :根据此片卜辞上下句文例推断,它与祖丁旦、旦相当,也应为宗庙之一种或一部分。 《说文》:“卜,上下通也。”村笛先生认为已非溯义,从字形看,象一根立柱,其义可能 为一种有柱无垣之建筑。
  在此片卜辞中把大学与@⑥旦、祖丁旦、并举,可见都是举行 祭的场所。 祭祀是商人的重大活动,其在大学举行,正是对贵族子弟进行极好的实际教育。 祭究竟是什么样的祭祀呢?因此字诸家考释不一,结论也不同。(注:罗振玉释谢(说详《增考》第58页)、唐兰释为寻(说详《天壤文释》第42~43页),郭 沫若释为泛(说详《卜通》第117页),屈万里释度(说详《甲释》第101页)。)
  《礼记•王制》云:“出征执有罪,反,释奠于学,以讯馘告。”谓古者天子将出征,受 命于祖,受成于学。战争完毕之后,献俘馘于大学。馘,孙希旦《集解》云:杀之而割取其 左右耳者。联系《礼记》所说,我们推测。“于大学 ”,当也是一种献俘馘 之祭。从卜辞材料可以看出,把大学和祖先宗庙相提并论,可见大学的地位和用途非同一般 ,也说明商氏大学功用很多,此其一端而已。
  如前所说,夏商时期的教学形式还带有很大的原始性质,还没有发展到坐而论学的程度, 乃至西周时代亦然。周代有“六艺”之说,即贵族子弟所学的六种科目:礼、乐、射、御、 书、数。商代虽无“六艺”之名,但有其实。举凡各种重要的军、射、宾、礼、祭等礼乐活 动,都是青年子弟极好的学习观摩机会。张政@⑤先生《六书古义》,解“六书”为“六甲 ”,与“九九”为儿童所习科目。大学所习惟礼乐射御四科,儿童必不能为之。张氏所论为 周代之制,准之殷代,当也相同。今就此四科,简略述之。礼乐射御并非要全在学校里传授 的,如前引 祭材料,可在多处举行,即是一例。
  礼,商人重祭祀,名目繁多。大如告祖,出征、田猎,小如治病、问卜,必祭。这些场合 都是贵族子弟学习、见习的机会。今人陈戌国对殷礼有很好的总结。他说:“商代的礼,还 没有如后来‘周公制礼作乐’那样纳入道德规范。商代的礼主要是通过祭祀活动表现出来。 ”(注:陈戌国:《先秦礼制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
  乐,在各种礼的仪式中,礼不能独行,往往配以乐舞,礼乐二者密不可分。据考古资料表 明,商代乐器发现的有:铜钟、铜铙、石磬、陶埙、鼓等,说明音乐十分发达。又卜辞中有 很多乐器名称,通常为人称引的有鼓、磬、龠等几种,其实远不止此。裘锡圭先生有《甲骨 文中的几种乐器名称——释“庸”、“丰”、“@⑦”》一文,专谈这个问题,可以参考。
  上古时期,惟官有学,而民无学,这也是由当时的客观条件决定的。诸如礼乐射御这些科 目,必有器具,而这些东西非私家所能具备。清末学者黄绍箕说得好:
  古代学术如礼乐射御诸科,皆有器具,以资实习,如今之学校试验格致器具,非一人一家 所 能毕备。……至于成均乐器,钟、鼓、管、龠、鼗、祝、@⑧、@⑨、埙、箫、琴、瑟、笙、 磬、竽、@⑨之伦,以供国家祭祀享燕之用者,尤非里党所可致也……此学术之所以多在官 也。(注:黄绍箕:《中国教育史》卷四,转引自孟宪承等编《中国古代教育史资料》第一章, 人民教育出版社1961年版。)
  学术既在官守,教育亦非官莫属。当时各科的教师也由官员兼任,并无专职从教人员。以 商代而言,有专职的乐臣,这些从事乐的人员,同时也是乐的教员。裘锡圭先生有《释万》 一文,指出甲骨文中的“万”,是一种从事乐舞的人。小屯南地出土的甲骨中,也有“万” 与“学”关系的材料,不具引。
  射,殷商时期,方国众多,征伐频繁。殷王又好田猎。因此,殷人极重习射,带有军事训 练性质,与周代的“射礼”稍有不同,它还没有纳入礼制范畴。卜辞中有关射的辞例极多, 多与征伐、田猎有关。也有关于教射习射的,如武丁卜辞:
  令@⑩ 三百射@⑩ 乙2898,2900,3003,4080
  陈梦家云:“ 射之 是动词。《说文》有 字。此 假 作养或庠。卜辞“令 三百射”者,令教三百射以射。”(注: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第513页。案陈说可从。此谓商王令在庠 中教射三百个射手。古人言辞简略不文,此庠也有教之意。这个制度一直延续到后世。西周 金文,如《静簋》有“王令静司射学宫,小子服@(11)小臣@(11)夷仆学射”,即可证。以此 可知,商代的武官如多射、卫、多马、亚、fú@(12)同时也担任教射国学的义务。
  御,商代兵制据专家研究,主要是步兵和车兵。因此,学御也是很重要的科目,有极大的 实用性。不过尚未发展到周代那样,定为“六艺”之一。
  射和御的教和学,并不固定在某个场所进行,而常常在田猎或军事演习时进行,贵族子弟 随之观摩学习。这说明商代的教育仍带有一定的原始性。
  小学的推断。甲骨卜辞明文有“大学”一辞,而于小学无徵,这不等于没有小学。我们推 断,既有大学,小学也必有的。早在本世纪三四十年代,郭沫若、唐兰两位前辈从甲骨刻辞 发现,商人用甲骨干支表作为范本教学生刻字。据此推测这是殷代小学之制。郭沫若《殷契 粹编考释》第一四六八片云:
  由此二片复合,与前片当同是一骨。内容乃将甲子至癸酉之十日,刻而又刻者。中第四行 字细而精美整齐,盖先生刻之以为范本。其余歪斜刺劣者,盖学刻者所为。与今世儿童习字 之法无殊。足征三千年前之教育状况,甚有意味。又学刻者诸行中,亦间有精美之字,与范 本无殊者,盖亦先由先生从旁执刀为之。如次行之辰、午、申,三行之卯、己、辛诸字,是 也。(注:张政@⑤:《六书古义》,载《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十本。)
  唐兰《天壤阁甲骨文存考释》第一至三片,也有类似的说法。(注:唐兰:《天壤阁甲骨文存考释》第一至三片云:“卜用甲骨所刻文字,多与兆纹有关 ,惟六旬之名,多择隙地为之,不涉卜事为独异。或谓卜人藉以记诵稽考,然此实属屈指可 数,今世星者推人命选,年月日时之干支,顷刻可得,宁有专心家世业,而不能举此六十日 名者乎?余谓此者皆习书者所为。……此六旬之名,书法之精美者,殆是前辈之范本,而粗 劣苟率,如右列三片之类,则新进后学之所为,于此可见其授受之迹。”)
  张政@⑤先生《六书古义》发明“六书”即“六甲”之制,古之学童于小学所习六书,非刘 、 班、许汉儒所谓“指事”、“象形”等六书,实则“六甲”,六甲即六旬,以十干配十二支 ,共小公倍数为六十。凡排天干六次,地支五次,而后一周,张氏认为“六甲”与阴阳五行 相表里,为一切“迷忌”之基本。在古人为极重要之知识,自日常生活之吉凶趋避,以至学 习九法兵书、术数方技之学,莫不需此,是以小学首习之。其渊源甚古,“盖自有中国文字 记录以来,即有学童摹习六甲之制点”。今案:张说至确,郭、唐二氏所举正可作为佐证。 周代学制有大小学,小学止习书数,书即“六甲”,数即“九数”,此为一切知识之基础, 实肇自殷商。
  陈邦怀先生《殷代社会史料征存》引《龟甲兽骨文字》卷二第二十五页九片:“丙子卜, 贞,多子其征学,版不遘大雨?”陈氏认为,此条卜辞的“多子”即贵族子弟,卜问的是往 学返回时是否遇雨之事。
  又《甲骨续存》下编四五九版:
  口亥卜口多子口版口@(13)口
  陈氏也认为“此亦卜问多子往学于返时有无遇雨之事”。又说:“此辞所卜日辰为”“口 辰”,以前辞日辰“丙子”参证,盖为“乙亥”,“丙子”连续两日所卜者。是知殷代贵族 子弟每日往学,必预卜其返时有无遇雨之事也。”(注:陈邦怀:《殷代社会史料徵存》卷下。 )
  综上,卜辞“小学”虽无明文,然揆之情理,度之实际,有小学可无疑义。如陈氏所云, 贵族子弟可能已是每日往学,所学不外乎书数之属。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左爻右攵
    @②原字上两个目下木
    @③原字左衤右帝
    @④原字左礻右合
    @⑤原字左火右良
    @⑥原字上宀下(左耳右口)
    @⑦原字左革右召
    @⑧原字左吾右久
    @⑨原字内(上竹字头下豕)外辶
    @⑩原字上匕中凶下十
    @(11)原字“罘”不换成水
    @(12)原字上竹下服
    @(13)原字“篝”去竹字头
    @(14)原字左忄右享
    @(15)原字左火右斤
    @(16)原字上(“芬”刀换成方)下艹
    @(17)原字左学的繁体右攴
原文出处:《江海学刊》2001年第5期来源:人大报刊复印资料网络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