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防反垄断调查不了了之

　　抛开电信业内的恩恩怨怨，发改委此次能否做一次漂亮的反垄断调查，其意义已远远超出了电信业是否市场化本身

　　发改委对中国电信、中国联通启动反垄断调查，引发了诸多评论和猜疑。这不仅仅由于发改委通过央视高调公布消息，还因为此次调查的是两个大型央企。这打破了公众关于《反垄断法》不会向大型国企开刀的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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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国，大型国有企业的垄断并非由市场形成，而是行政权力干预的结果。国有大企业及其背后的主管部门实际上形成了利益共同体。因此，对国有大企业反垄断，难就难在背后的行政权力。

　　发改委面对的不仅仅是简单的企业垄断，还是某种意义上的行政垄断。该调查被披露后，体制内媒体之间也罕见“掐架”。工信部主管的《人民邮电报》猛烈抨击央视，而广电系的中国网络电视也以专题形式予以反击。

　　人们在惊讶的同时，也怀疑发改委的动机。发改委作为一个非常特殊的部门，本身源自计划经济体制。它给汽油定价、约谈日用品企业，用种种行政手段来限制价格。很多人问，为什么要拿中国电信和中国联通开刀？为什么不反“两桶油”，不反铁路，不反钢铁？发改委为什么会给由垄断调查可明显获益的广电系、中移动当打手？

　　然而，数天的采访，我逐渐认识到，这只是多方力量博弈并恰巧碰撞在一起的结果。发改委作为《反垄断法》规定的反垄断调查机构之一，在这三年中远远不像商务部对“经营者集中”的审查那般风生水起，甚至也远比不上立法时与其争权夺利的工商总局。无论如何，发改委总要做些什么，以免有人说闲话：当时你争权那么起劲，为何不履行职责？

　　2010年年底，发改委发布了两个反垄断的文件，分别是《反价格垄断规定》及《反价格垄断行政执法程序规定》；2011年2月，它发文要求，各级价格主管部门切实增强做好反价格垄断工作的使命感、紧迫感和责任感。今年，发改委还把价格监督司更名为价格监督检查与反垄断局。正当发改委准备在反垄断领域有所作为时，一个案子恰好出现了。

　　这个案件准备充分，数据翔实。中国社会科学院信息化研究中心为此做了大量的调查，并且出具了一份名为《宽带瓶颈：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基础设施短板》的报告。央视的报道和发改委价格监督检查与反垄断局副局长李青所言的调查依据，与该报告的许多内容契合。

　　据财新记者了解，中国社科院信息化中心做这份报告的动力，并非来自广电，也不是中移动，而是那些在当前宽带利益格局中深受其苦的民营ISP(网络服务提供商)。有反垄断的动力，又有如此案件出现，发改委想不发起调查也难了。最最关键的是，中国电信和中国联通，发改委可以惹，也敢惹。

　　该反垄断案件披露后，有中国电信的员工在微博上喊冤：“我好想哭啊，我只能装一家的有线电视、用一家的电、使一家的煤气、以别人商量好的价格加两家的油，价格一天天飞涨的时候，没有人说垄断；当有一种业务几家运营商比着提速、比着降价的时候，却有人说，你垄断了。”

　　他不明白，只有在真正实现了市场化的行业才可能被发起反垄断调查。像“两桶油”的价格问题，属于政府定价，《反垄断法》连介入的可能性都没有。还有政企不分的铁路、搞专卖的烟草和石油，行政垄断、铁板一块的行业，发改委绝不可能触及。

　　但是，垄断程度轻并不代表就不能被反垄断调查。11月16日，中科院研究生院竞争法咨询中心召开的“中国宽带接入市场竞争政策研讨会”上，一位学者就提出，警察不能只抓杀人犯而不抓小偷。显然，小偷一被抓，就会喊冤说，自己不是最坏的。

　　与电信行业意见纷杂不同，对此次反垄断调查，法学界的认识高度一致。中国社会科学院教授王晓晔、北京大学教授盛杰民、肖江平、对外经贸大学教授黄勇都认为：“发改委发起调查有依据”。从目前已知的信息看，发改委发起调查并没有问题。截至目前，中国电信和中国联通至今未提出强有力的回应。

　　但是，反垄断法学界也有深深的担忧。诸多学者担心，这个在中国反垄断史上会写下浓重一笔的案例，很可能在权力博弈中不了了之。“这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这样的结果将会是《反垄断法》和反垄断机构的耻辱。”发垄断法专家王晓晔指出。

　　此外，也有学者担心，发改委是否有专业能力。比如对外经贸大学教授黄勇就指出，他支持发改委发起反垄断调查，但同时担心，发改委是否能在专业上做到位，把反垄断调查做得更细致，出具一份令人信服的决定来。

　　抛开电信业内的恩恩怨怨，发改委此次能否做一次漂亮的反垄断调查，其意义已远远超出了电信业是否市场化本身。

　　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发改委的价格监督及反垄断局的负责人对此次调查态度非常强硬。希望发改委在该案件中能坚定地走下去。毕竟，在中国当前体制下，我们不知道下一个被调查的大国企是谁。也许要等很长很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