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音先锋内射在线视频:深山探寻北周文王庙碑(原创散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19:58:03

深山探寻北周文王庙碑

徐正唯

从龙泉长松山驱车下山,过山泉铺停车,询问北周文王庙,店家说:“你问‘打儿洞’呀?就在东大路上,前面五里路样子。”原来当地人称文王庙叫做“打儿洞”!真是有趣!于是下车徒步循东大路南行,沿着马蹄形山脊半山腰一条山道由西向东再转西绕过一处山湾,整座山谷空无人影。坡上桃花已自凋零,壑底人家炊烟袅袅,已是正午时分。深山中既找不到人问路,又怀疑是不是走在东大路上?迟疑间,前方下坡路面上居然铺嵌着许多石板,真是东大路无疑了!几个人一边照相一边继续前行,一直快走到拐湾处山嘴了,仍然不见庙宇踪影。修哥说,再走,右边谷底就是柳沟铺学校、前面山下就是大田水库了,转去吧!果然正前方山下一湾库水荡漾,于是大家不假思索地原路回头,一边叹息这偌大一座山里居然找不出一个人问路!修哥独自朝北回山泉铺取车,我们几个就从半山坡朝南爬上山梁子,再到老成渝路上等候。这里正是鸦雀口上方通往山泉铺的一处公交小站,一位年轻女子提着打整干净的鸡在那儿等车。闲聊起来,她手指着我们刚才下来的山梁子方向说,“打儿洞”呀?就在那边嘛!我就住那儿。不远不远,我们走几分钟,你们走也就十多分钟路嘛!听她这样一说,于是我们三个又不甘心地重新回头爬上山梁下到刚才走过的山湾中半山坡东大路上,照她所说东大路右手底下方向往沟底寻觅,好不容易看见下面柏树丛中隐约有一处屋顶,就想跳下坡去往下寻路。这时,刚来的山梁子上走下来一位老者,扛着一箱东西,在后边直是嚷:走错了走错了,不要下去!直走直走!我们迟疑地吼:起先我们都走到前面山嘴了也没有找到!他又吼:往前走对了的,我就是庙里的管理人员嘛!于是脚步慢了下来,等他走拢。老者姓肖。大家一边寻问一边又朝山嘴方向走去。果然峰回路转,绕过山嘴再走二十来米,不是眼睛平视前方而是向左下方一瞧就看见寺庙楼宇檐角在山坡边显露出来!刚才我们却是只顾看前面山下的水库没有让眼睛向左右扫一眼!真是差之十步,险些就错失灵山了!

还没转到山门,就见东大路左侧庙墙外山坡巨石上镌刻有清举人朱孝纯于乾隆二十九年(公元1764年)游寺而留题律诗《雨中游龙泉投诗潭内》。诗曰:“云起神渊石气阴,醉携小队一登临。罡风旋转浮身世,尘影微茫认古今。百斛明珠杯底泻,千崖冷翠镜中沉。我朝念重边氓计,欲借扶天澍雨霖。”我说,此处从前定是一泓小小清潭也!又见刻诗的巨石上还有一小方摩崖勒石:“北周文王碑,四川省文物保护单位,四川省人民委员会,一九六一年月立。”从守寺的肖老者口中得知这座庙宇叫做石佛寺,文王碑就在庙内。

寺庙座西朝东,山门上没有匾额,走进去,是一座长条形东西纵深寺院,中间天井,只有一进屋宇。进门处厅上放着一尊玉石弥勒佛像,扛抬时的木框架都还没有拆掉。老者说,那些和尚自己搬来的,没有让他们抬进去,就一直放在这里!天井右手边一列长长的厢房,门全都锁着。一数整整七间,里面大都空着,只有一两间房内新塑了菩萨,也都是形只影单地靠墙立着。天井的左边却是长长空廊,显得十分空寞。一直走进去正殿上一尊巨石上刻着一尊巨佛。这就是石佛寺得名的巨型弥勒佛了!可惜佛头已经全毁,只剩下石壁上的面部轮廓和耳垂痕迹。所幸佛身四肢完好,仍自庄严肃穆地端坐巨石中间。佛座四周散放着数尊一米左右高的石像,有的缺头断腿,还有几颗缺少身躯的石头像。肖老者说,这些都是自己平时从庙外四周泥土中发掘出来的。其中一颗石雕头像,从帽饰形状看,同游的政协胡主席说,很像是汉代的呢!肖老者指着巨石殿柱说,这些都是原有旧物,只是上次地震时,你看石柱都与石基础错位了!右边这些佛殿,都是近年维修的。

清人张问陶有《游石佛寺诗》:“石窦疏钟冷,廊腰曲磴偏。寺荒山自拥,僧蠢佛能怜。谷乌通樵语,松风和涧泉。一湾云栈小,丹赭积天然。”当时的简州牧宫思晋也做有《游石佛寺次船山韵》的诗奉和诗人问陶:“为访前朝寺,行行驿路偏。碑残无客问,寺古有僧怜。泮水难成璧,溪流旧有泉。摩挲得古榻,使我一嫣然。”朱孝纯也还有一首《阳安石佛寺遇雨诗》:“万古山泉寺,蛟龙气屈蟠。钟声杂飞雨,岚翠入苍寒。”清代的石佛寺正处在东大路交通要道上,都已经这样寺荒僧蠢。如今老成渝公路、成渝高速公路就在古寺东侧咫尺之地,我们却要寻找许久才能觅得,这里的荒凉破败也就更不难理解。

然而,驿路再偏,这处古寺也自有它存在的历史价值,那就是深藏在它身后这座北周文王庙碑了!说深藏在它身后一点不假,要不是肖老者指引,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庙中有庙!说得更准确一点,是庙后有庙。

从石佛寺这尊弥勒石佛正殿右侧,拾级而上,拉开一道小门,就通往后山,跨出小门,劈面不足两米宽的庙墙外狭窄崖畔竟然又矗立着一壁摩崖佛像群雕!肖老者告诉我们这就是文王庙了,石壁上刻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北周文王碑》!

嘉庆《四川通志》卷五十八“舆地.金石.成都府简州条”记载:“后周宇文泰纪功碑在本州界,泰数遣都督入蜀,一治石岗县,一治怀远县,见《简州志》。”卷三十四“舆地.祠庙.成都府简州条”又载:“宇文泰庙在州北七十里,今废。”民国《简阳县志》记载:石佛寺在县西北“七十五里柳沟山半,有北周文王庙碑。”

石佛寺弥勒古佛雕刻在正殿内一整座岩石上,庙宇后墙外边两米远这座雕刻有碑文、佛像和诗文的青色岩石却被称作“天落石”。因为它的石质与前边弥勒佛石像以及后山坡上泥土都不相同,后边四周山体都是龙泉山常见的红壤而非岩石,整块雕刻碑文的石岩仿佛从天而降,所以当地人称为“天落石”。这块长约14米,厚4.4米青色巨石,北端下陷、南端上挑,斜欹呈约十五度角,在右下方形成一处空穴,给人一种环境神秘的感觉。大约“打儿洞”的得名,就是这样来的吧?岩石背面阴湿,长满野草,看来许久没有游人了。

《北周文王庙碑记》就刻在这座青色岩壁的右侧,碑高2.24米,宽1.25米,仅占整座岩壁面积的三分之一不到。正书额题“北周文王之碑。大周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大都督、散骑常侍、军都县开国伯强独乐为文王建立佛、道二尊像,树其碑。元年岁次丁丑造。”共计五行五十六字,皆阳文大正书。对这五十六字,后世的学者多怀疑为伪刻。因为“北周”二字是后世对后周的称谓,而当时的统治者则应自称“大周”。明代《蜀中名胜记》引《碑目》说:“《周文王庙碑》在阳安县西北七十五里,即后周高祖文帝之庙。旧额题云‘大周植德碑,元年岁次丁丑造。’元年即后周闵帝之初元也。今石刻存。”可见明代此碑石刻仍自完好。而额题与今存者异。

我们现场看到的《周文王庙碑》碑帽浮雕朱雀和4尊小佛像。碑下中凿贔屃,左右刻二佛像。像侧各有咒语28字,未能辨识。

正文阴刻40行,行34字,共1400余字,主要追述北周文王宇文泰的丰功伟绩,对其称颂备至。立碑时间“元年岁次丁丑”即为北周孝闵帝元年(公元557年)。《舆地纪胜》载碑文由北周人蔺融撰写。

根据历史记载,公元552年,梁朝的益州刺史萧纪自称皇帝,并在公元553年发兵进攻梁国都城江陵,梁元帝萧绎请求西魏发兵攻蜀。西魏八柱国中总督中外诸事的掌权者宇文泰听到后十分喜欢,对诸将说,取蜀灭梁,就在这一次了!宇文泰派遣大将尉迟迥率兵攻蜀,当年就取得全蜀。公元554年宇文泰又灭了梁国。公元556年宇文泰死,其侄宇文护继掌西魏政权。宇文护使西魏帝封宇文泰嫡子宇文觉为周公,准备灭西魏。公元557年宇文觉登天王位,建立周国。这一年宇文护杀宇文觉,立宇文泰长子宇文毓为天王,到公元559年改称皇帝。

《周文王庙碑》就是在宇文泰死、宇文觉登天王位,建立周国的公元557年这样一个朝代更替的历史敏感时期,远在西蜀的众将领为表对新周朝的忠心,“今既天归周祚,应袭其故,遂依尊号文王,班告天下。”强独“乐等与大都督夫蒙俊,帅都督杨哲、都督吕璨、都督治石冈县傅元绪、都督治阳安县史于仲、武康郡丞刘延、治怀远县刘开、都督王祥、都督冯延、都督郑业等,”“今从柱国大将军、大都督、甘州诸军事、化政郡开国公宇文贵,边戍岷蜀,因防武康,不胜悲切。故于分东之岭,显益之岩,天落石旁,为王敬造佛二尊宝堂。药王在其左、普贤在其右,文殊师利挟持两厢,飞天化生在上驰翔,师子吒呰在下侏张。百神庄严,内外黄黄,鉴察愚冥,济其道场。前立灵碑,文字书扬,龟龙交盘,崖巉昂藏,刊石隐文,万代弥常,赞其功勋,永序延康。”

从碑文内容可知,当时驻防武康郡的强独乐等将帅11人,是沿习时俗,为北周政权的奠基人宇文泰歌功颂德,为其死后建立佛二尊宝堂,祈求冥福,有感恩悼念之意。但从所建“宝堂”规模形制来看,明显不是今天意义上的庙宇,而只是一处摩崖勒石造像,其上木结构建筑也只是一种廊庑式的遮风避雨长廊。所以确切地讲,应当叫做《北周文王碑》,而不是一座庙碑。

西魏在蜀统治时间只有公元553年至公元557年的短短五年,而北周在蜀统治却有公元557年至公元581年二十五年之久。正是由于西魏政权在蜀的统治时间短促,加上朝代更替,地方政权建置也就十分混乱,对后世修史修志造成了许多的误解。而《北周文王碑》是现存成都东南区域及简阳地界最为古老的地面文物,更有人认为《北周文王碑》也是中国最早的南北朝碑刻。无论其历史价值,还是艺术价值,都是很高的。在简阳地方建置沿革方面更是不可多得的文物证据 。我在《神秘古洞穴探寻简州獽人》一文中指出:“大约自西晋李雄据蜀直到西魏时,这三百年间,简阳以南的沱江流域都是獠人的地盘了。”“到了西魏攻占四川以后,汉族人民不断迁往獠区定居,獠人与汉人交往大为增加,逐渐接受汉人的先进经济和文化,甚至与汉人通婚,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逐渐汉化,最终与汉族融合。史载隋文帝时,资州刺史卫玄前后招抚獠人就有十多万口。”

《北周文王碑》中明白无误地记载有“都督治石冈县傅元绪、都督治阳安县史于仲、武康郡丞刘延、治怀远县刘开”等官名和人名,而无“资州”字样出现,这就证明在公元557年也就是北周孝闵帝元年,简阳地界的地方政权建置只有“武康郡”、“石冈县”、“阳安县”、“怀远县”,而无所谓“资州”。而上世纪八十年代新修地方志时,成都一位方志学者为了适应修志需要匆促间编著的《四川政区沿革与治地今释》一书中,却说西魏废帝二年(公元553年)“置资州领有武康郡下领阳安、婆闰二县,”并说“北周时资州下领资阳、武康二郡”。我在主编《简阳县志》时,对此误说专门撰写了《资州不领武康郡考》一文作为考释,附录在新修《简阳县志》中。该文并将《北周文王碑》中这段文字以及河北出土的《故周殄寇将军、益州阳安县令高君墓志铭》拓片一同作为文物证据,证明西魏至北周时期,简阳地界的武康郡应先后隶属东益州和益州,而非资州。历史事实是:自从西晋李雄据蜀直到西魏时,这三百年间,简阳以南的沱江流域都是獠人的地盘。无论西魏还是北周初,都是从成都方向向南开拓地盘的,建置地方政权也只能是先从简阳再往南向沱江中下游开拓进行。换句话说,就是必然先在西魏时建置了紧靠益州(成都)的武康郡,然后才有可能向南开拓,北周初年才逐渐建置沱江中下游的资州以及其他州县。而且,从碑文中阳安县石岗县这些地方官员都带有“都督”之类军衔来看,当时对新开拓地方都是实行的军事管制,这种开拓更是一种军事行动,只有占领一个地方,才可能建置一处州县。至于对旧志中记载“周孝闵帝元年(公元557年)于郡置资州,武成二年(公元560年)徙州治资中,而郡县如故”这句话的理解,我在《考》中指出:“原资中县地(包括今资阳、资中、内江、威远等地)‘没獠已久’,新置资州只好暂时设在接壤的阳安县界(龚煦春《四川郡县志》引《太平寰宇记》说:“汉犍为郡之资中县地,历后汉、晋、宋、齐,或为资阳县戍,而无州郡所理。考晋、宋、齐地理志,皆有资中县,而云无州郡所理者,盖其地没獠已久,虽有县治,有同虚设,故魏置资州乃在阳安县界,郡县亦不具也。”“理今简州阳安县界故资阳城是。”我比喻为新置资州时只是有个挂靠在阳安县境的办事处),以便逐步顺沱江向南推进。估计到北周时,已开拓出部份地域,故明帝二年(560年),把州治移到资阳。到隋开皇七年(587年)再移于盘石(今资中)。终于使资州从獠人占据、长期荒废之后,重新建立起来。”

我在这座与简阳建置攸关的历史实物青色碣石证据面前,和同游的胡主席、红武老弟以及肖老者一起回忆探讨了这段关于简阳建置考据必不可少的依据后,对肖老者数十年来辛苦守护这处古迹的行为表示了由衷的钦佩。肖老者指着碑石上一道划痕“毛”字说:“这就是文革中红卫兵划的!当时我在这儿守了两个多月!”为了这处文物管理保护,肖老者默默献出了自己的一生!

至于说到《北周文王庙碑》的艺术价值,文王碑为魏碑体,专家认为,这一时期的书法,尚处于隶书向楷书的过渡,字体亦隶亦楷,粗朴率真,别具装饰美,而略带民间风味,显得遒劲挺拔,或参以篆隶,或参以行草,皆可化出一片生机,其书风可从多角度启迪后学,对于研究书体演变有重要参考价值。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赞其“精美之独乐”。康有为偏爱北碑,所说虽有过誉,但此碑风格,仍遗存有浓厚的北方书法风气。

近年来有人认为整座碑刻并非北周初元刻立的原碑,而是后人利用已残的两通原碑,“经续补之后重刻的”伪品。这种说法未免太过武断了,应是从未到过现场踏察实物的一种想像之辞!因为偌大一座青色巨石即使今天也是无法轻易“续补”、“重刻”的!证据就是碑文左下角文革中红卫兵小将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仅仅在原碑文字上划出了浅浅的一个“毛”字!古人要在如此坚硬的岩石上重刻作伪又谈何容易也!

在这通青色巨石上除有《北周文王庙碑记》外,其余左侧和中部约占三分之二的岩面上现存有摩崖雕刻《唐三教道场碑》、北宋人宋京《北周文王庙石刻诗》,并有摩崖造像50余龛,计160余尊,多为唐及五代作品。左侧龛沿尚存北宋景佑五年(公元1038年)题记。

现存《唐三教道场碑》记述了石佛寺的修建情形。石佛寺又称“大佛寺”,建于唐大历六年(公元771年),当时建造的“丈六弥勒佛”也就是现存正殿中的弥勒佛像。这座正殿居中的浮雕弥勒巨石佛像,高4.24米,善跏坐,迄今已历1200余年,保存较为完好。

宋京是北宋时期成都人,崇宁进士,《北周文王庙石刻诗》作于宋徽宗政和二年(公元1112年)五月:“征西将帅念君王,刻石巴山事渺茫。万载衣冠付冥寞,路人无语奠椒浆。  典章文物一时完,有子何忧霸业难。谁使阿坚生肉角,至今遗恨碧峰寒。”这两首诗感叹吟咏了宇文泰在西魏时期征伐取蜀,以及宇文氏取代西魏建立北周,而后又被杨坚取代建立隋朝之事。《北周文王庙碑记》正是这一历史大变动时期的实物见证,这也是其独特的历史价值之所在。

留连于文王庙碑碣前,我们与肖老者留影留念后,时间已是下午两点多了,谁也没有感到肚子饥饿,仍自徜徉在历史的记忆中,不舍离去。

走出山门放眼一望,寺庙屹立于半山的柳沟壑谷,正对着东方龙泉山下低浅丘陵,俯瞰那一派开阔苍莽的无尽浅丘绿地,就是简阳广袤沃野了!遥想当年,宇文泰这11名将领站立在“分东之岭,显益之岩,天落石旁,为王敬造佛二尊宝堂”,伫马扬鞭,指点着山下武康郡这一片大好河山时,是何等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手机铃声响了。时间已是午后三点,另一拨在龙泉湖采风的朋友正在石经寺外等候着,催促我们去吃午饭。挥手告别石佛寺和肖老者,顺着大佛村盘山乡道下山。路上兀自思绪万千,于是口占一绝:“深山寻旧庙,三顾觅洞天。寺荒人犹勤,地仄心自宽。”

2010.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