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闽南语:第三篇章:凤凰涅槃(上)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16:39:35

第三篇章:凤凰涅槃(上)


主持词:
  走过洪荒,走过秦汉,当唐风宋韵也渐去渐远的时候,我们见到了二十世纪初露的曙色。
  轻轻推开现代文学之门,一阵现代白话的清新之风拂面而来。它一扫骈文八股整齐划一的晦涩与沉闷,开始在现代生活的黑白琴键上弹奏自由、潇洒而灵动的旋律。我们和戴望舒相逢在迷蒙的雨巷,和老舍一起品评红墙碧瓦的北京城;林语堂点起烟斗思量秋天的况味;徐志摩挥挥手与康桥话别;鲁迅笔走龙蛇写下没齿不忘的纪念;方志敏激情无限在铁窗下吟颂可爱的中国。
  一样的符号系统表达喜怒哀乐,一样的思想脉搏为兴衰更替跳动。大师们没有走远,他们也正在倾听。
  

  可爱的中国
主持词:
不分肤色,无论地域,在人类拥有的优秀品质中有一项永远光芒四射,那就是爱国。屈原叩问苍天,怒沉汩罗江;辛弃疾梦里沙场秋为兵;谭嗣同横刀向天笑,迸发的无不是爱国情怀的万丈光焰。而方志敏一篇《可爱的中国》,则点亮了中华民族爱国方阵中一支最亮的火炬。在这篇绞刑下的报告里,我们透过鲜血浸透的模糊字迹,读到了这位伟人的倾诉和挚爱;在这曲屠刀前的歌唱中,我们透过槖槖的镣铐声,听到了愤怒和呐喊。可爱的中国(节选)
《可爱的中国》
作者:方志敏
  朋友!中国是生育我们的母亲。你们觉得这位母亲可爱吗?我想你们是和我一样的见解,都觉得这位母亲是蛮可爱蛮可爱的。以言气候,中国处于温带,不十分热,也不十分冷,好像我们母亲的体温,不高不低,最适宜于孩儿们的偎依。以言国土,中国土地广大,纵横万数千里,好像我们的母亲是一个身体魁大、胸宽背阔的妇人,不像****姑娘那样苗条瘦小。中国许多有名的崇山大岭,长江巨河,以及大小湖泊,岂不象征着我们母亲丰满坚实的肥肤上之健美的肉纹和肉窝?中国土地的生产力是无限的;地底蕴藏着未开发的宝藏也是无限的;废置而未曾利用起来的天然力,更是无限的,这又岂不象征着我们的母亲,保有着无穷的乳汁,无穷的力量,以养育她四万万的孩儿?我想世界上再没有比她养得更多的孩子的母亲吧。至于说到中国天然风景的美丽,我可以说,不但是雄巍的峨嵋,妩媚的西湖,幽雅的雁荡,与夫“秀丽甲天下”的桂林山水,可以傲睨一世,令人称羡;其实中国是无地不美,到处皆景,自城市以至乡村,一山一水,一丘一壑,只要稍加修饰和培植,都可以成流连难舍的胜景;这好像我们的母亲,她是一个天姿玉质的美人,她的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有令人爱慕之美。中国海岸线之长而且弯曲,照现代艺术家说来,这象征我们母亲富有曲线美吧。咳!母亲!美丽的母亲,可爱的母亲,只因你受着人家的压榨和剥削,弄成贫穷已极;不但不能买一件新的好看的衣服,把你自己装饰起来;甚至不能买块香皂将你全身洗擦洗擦,以致现出怪难看的一种憔悴褴褛和污秽不洁的形容来!啊!我们的母亲太可怜了,一个天生的丽人,现在却变成叫化的婆子!站在欧洲、美洲各位华贵的太太面前,固然是深愧不如,就是站在那****小姑娘面前,也自惭形秽得很呢!
  听着!朋友!母亲躲到一边去哭泣了,哭得伤心得很呀!她似乎在骂着:“难道我四万万的孩子,都是白生了吗?难道他们真像着了魔的狮子,一天到晚的睡着不醒吗?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伟大的团结力量,去与残害母亲、剥削母亲的敌人斗争吗?难道他们不想将母亲从敌人手里救出来,把母亲也装饰起来,成为世界上一个最出色、最美丽、最令人尊敬的母亲吗?”朋友,听到没有母亲哀痛的哭骂?是的,是的,母亲骂得对,十分对!我们不能怪母亲好哭,只怪得我们之中出了败类,自己压制自己,眼睁睁的望着我们这位挺慈祥美丽的母亲,受着许多无谓的屈辱,和残暴的蹂躏!这真是我们做孩子们的不是了,简直连一位母亲都爱护不住了!
  ……
  不错,目前的中国,固然是江山破碎,国蔽民穷,但谁能断言,中国没有一个光明的前途呢?不,决不会的,我们相信,中国一定有个可赞美的光明前途。中国民族在很早以前,就造起了一座万里长城和开凿了几千里的运河,这就证明中国民族伟大无比的创造力!中国在战斗之中一旦斩去了帝国主义的锁链,肃清自己阵线内的汉奸卖国贼,得到了自由与解放,这种创造力,将会无限的发挥出来。到那时,中国的面貌将会被我们改造一新。所有贫穷和灾荒,混乱和仇杀,饥饿和寒冷,疾病和瘟疫,迷信和愚昧,以及那慢性的杀灭中国民族的鸦片毒物,这些等等都是帝国主义带给我们可憎的赠品,将来也要随着帝国主义的赶走而离去中国了。朋友,我相信,到那时,到处都是活跃跃的创造,到处都是日新月异的进步,欢歌将代替了悲叹,笑脸将代替了哭脸,富裕将代替了贫穷,康健将代替了疾苦,智慧将代替了愚昧,友爱将代替了仇杀,生之快乐将代替了死之悲哀,明媚的花园,将代替了凄凉的荒地!这时,我们民族就可以无愧色的立在人类的面前,而生育我们的母亲,也会最美丽地装饰起来,与世界上各位母亲平等的携手了。
  这么光荣的一天,决不在辽远的将来,而在很近的将来,我们可以这样相信的,朋友!
  朋友,我的话说得太噜苏厌听了吧!好,我只说下面几句了。我老实的告诉你们,我爱护中国之热诚,还是如小学生时代一样的真诚无伪;我要打倒帝国主义为中国民族解放之心还是火一般的炽烈。不过,现在我是一个待决之囚呀!我没有机会为中国民族尽力了,我今日写这封信,是我为民族热情所感,用文字来作一次为垂危的中国的呼喊,虽然我的呼喊,声音十分微弱,有如一只将死之鸟的哀鸣。
  啊!我虽然不能实际的为中国奋斗,为中国民族奋斗,但我的心总是日夜祷祝着中国民族在帝国主义羁绊之下解放出来之早日成功!假如我还能生存,那我生存一天就要为中国呼喊一天;假如我不能生存——死了,我流血的地方,或者我瘗骨的地方,或许会长出一朵可爱的花来,这朵花你们就看作是我的精诚的寄托吧!在微风的吹拂中,如果那朵花是上下点头,那就可视为我对于为中国民族解放奋斗的爱国志士们在致以热诚的敬礼;如果那朵花是左右摇摆,那就可视为我在提劲儿唱着革命之歌,鼓励战士们前进啦!
  亲爱的朋友们,不要悲观,不要畏馁,要奋斗!要持久的艰苦的奋斗!把各人所有的智慧才能,都提供于民族的拯救吧!无论如何,我们决不能让伟大的可爱的中国,来亡于帝国主义的肮脏的手里!

  我 的 心
主持词:
  热爱人类,热爱和平,让世界充满爱,这是人类世世代代执着的梦想和追求。然而,一辆辆满载着暴虐、血腥和杀戳的战车却在这无数颗充满博爱的心灵上隆隆驶过,无情地碾碎了他们对正直、和平和幸福的憧憬。老作家巴金就是把这样一颗淌着血的破碎的心捧给了世人。这是一篇声讨假丑恶的战斗檄文,是一道召唤真善美的心灵闪电,是一声警策世人的长鸣钟,它更是作家爱心的一次放飞。

《我的心》
作者:巴金
    近来,不知什么缘故,我的这颗心痛得更厉害了,我要对我的母亲说,妈妈,请你把这颗心收回去吧,我不要了!
    记得当初你把这颗心交给我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你的爸爸一辈子拿了它待人爱人,他和平安宁的度过了一生,临死,他把这颗心交给你,他说,承受这颗心的人将永远正直幸福,并且和平安宁的度过他的一生,现在你长成了,也就承受了这颗心,带着我的祝福,孩子,到广大的世界中去吧!
    这些年来,我怀着这颗心走遍了世界,走遍了人心的沙漠,所得到的只是痛苦和痛苦的创痕,正直在哪里?和平在哪里?幸福在哪里?这一切可怕的声音哪一天才会听不见?这一切可怕的景象哪一天才会看不到?这样的人间悲剧哪一天,才不会再演?一切都象箭一般的射到我的心上,我的心已经布满了痛苦的创痕,因此,它痛得更厉害了。
    我不要这颗心了,有了它,我不能闭目为盲,有了它,我不能塞耳为聋,有了它,我不能吞炭为哑,有了它,我不能在人群的痛苦中找寻我的幸福,有了它,我不能和平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了它,我再也不能生活下去了。
    妈妈呀,请你饶了我吧,这颗心我实在不要,不能够要了。
    我夜夜在哭,因为这颗心实在痛得受不住了,它看不得人间的惨剧,听不得人间的哀嚎,受不得人间的凌辱。我想要放它走,可是,它被你的祝福拴在我的心房内。
    我多时以来就下决心放弃一切,让人们去竟争,去残杀,让人们来虐待我,凌辱我,我只愿有一时的安息,可我的心不肯这样,它要使我看,听,说,看我所怕看的,听我所怕听的,说别人所不愿听的,于是我又向它要求到,心啊,你去吧,不要苦苦的恋着我,有了你我无论如何不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啊,求你,为了我幸福的缘故,撇开我去吧!它没有回答,因为它如今知道,既然它被你的祝福拴在我的心房上,那么,它也只能由你的诅咒而分开。
    妈妈,请你诅咒我吧,请你允许我放走这颗心去吧,让它去毁灭吧,因为它不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有了它我也不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在这样大的血泪海珠,一个人一颗心算得了什么?能做什么?妈妈,请你诅咒我吧,请你收回这颗心吧,我不要它了!可是,我的母亲,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再别康桥
主持词:
  在人的情感世界里,惆怅最叫人难以言传。因为它是人心灵中的稀有元素,只有在丰富而细腻的感情土壤里才能觅见它的踪迹。徐志摩凭他一支灵动的笔把这种高难度的心灵告白推向了极至。这短短的二十八行小诗,似一片薄如蝉翼的轻纱,似一道若有若无的薄雾,似一泓明彻照人的清泉,把与康桥依依惜别的心境营造得如诗如画,使千千万万的读者在不经意间弹响了隐在深处的心弦。

《再别康桥》
作者:徐志摩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沈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沈默,
  沈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十一月六日中国上海

  大堰河——我的保姆  
主持词:
  母爱,人类情感走廊中的上品,伟大永远是它的同义语。而儿子对母亲的依恋,对母亲的倾诉,对母亲的追思,听来一样叫人荡气回肠。母亲脸上偷偷抹去的泪花,对儿子乳名的一声轻轻的呼唤,还有满手的老茧,微驼的背影,飘动的白发,哪一个做儿子的不会刻骨铭心?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所以不朽,就在于它把母子的心灵传递描慕得如此撼人心魄。
《大堰河——我的褓姆》
作者:艾青
  大堰河,是我的褓姆。
  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
  她是童养媳,
  大堰河,是我的褓姆。

  我是地主的儿子;
  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
  大堰河的儿子。
  大堰河以养育我而养育她的家,
  而我,是吃了你的奶而被养育了的,
  大堰河啊,我的褓姆。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
  你的关闭了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
  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
  你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摩我;
  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
  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
  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
  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
  在你补好了儿子们的为山腰的荆棘扯破的衣服之后,
  在你把小儿被柴刀砍伤了的手包好之后,
  在你把夫儿们的衬衣上的虱子一颗颗的掐死之后,
  在你拿起了今天的第一颗鸡蛋之后,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摩我。

  我是地主的儿子,
  在我吃光了你大堰河的奶之后,
  我被生我的父母领回到自己的家里。
  啊,大堰河,你为什麽要哭?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我摸着红漆雕花的家具,
  我摸着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纹,
  我呆呆地看着檐头的我不认得的“天伦叙乐”的匾,
  我摸着新换上的衣服的丝的和贝壳的钮扣,
  我看着母亲怀里的不熟识的妹妹,
  我坐着油漆过的安了火钵的炕凳,
  我吃着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饭,
  但,我是这般忸怩不安!因为我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开始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她含着笑,洗着我们的衣服,
  她含着笑,提着菜篮到村边的结冰的池塘去,
  她含着笑,切着冰屑悉索的萝卜,
  她含着笑,用手掏着猪吃的麦糟,
  她含着笑,扇着炖肉的炉子的火,
  她含着笑,背了团箕到广场上去
  晒好那些大豆和小麦,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大堰河,深爱着她的乳儿;
  在年节里,为了他,忙着切那冬米的糖,
  为了他,常悄悄地走到村边的她的家里去,
  为了他,走到她的身边叫一声"妈",
  大堰河,把他画的大红大绿的关云长
  贴在灶边的墙上,
  大堰河,会对她的邻居夸口赞美她的乳儿;
  大堰河曾做了一个不能对人说的梦:
  在梦里,她吃着她的乳儿的婚酒,
  坐在辉煌的结彩的堂上,
  而她的娇美的媳妇亲切的叫她"婆婆"
  …………
  大堰河,深爱她的乳儿!

  大堰河,在她的梦没有做醒的时候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她死时,平时打骂她的丈夫也为她流泪,
  五个儿子,个个哭的很悲,
  她死时,轻轻地呼着她的乳儿的名字,
  大堰河,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大堰河,含泪的去了!
  同着四十几年的人世生活的凌侮,
  同着数不尽的奴隶的凄苦,
  同着四块钱的棺材和几束稻草,
  同着几尺长方的埋棺材的土地,
  同着一手把的纸钱的灰,
  大堰河,她含泪的去了。

  这是大堰河所不知道的:
  她的醉酒的丈夫已死去,
  大儿做了土匪,
  第二个死在炮火的烟里,
  第三,第四,第五
  在师傅和地主的叱骂声里过着日子。
  而我,我是在写着给予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语。
  当我经了长长的飘泊回到故土时,
  在山腰里,田野上,
  兄弟们碰见时,是比六七年前更要亲密!
  这,这是为你,静静的睡着的大堰河
  所不知道的啊!

  大堰河,今天,你的乳儿是在狱里,
  写着一首呈给你的赞美诗,
  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
  呈给你拥抱过我的直伸着的手,
  呈给你吻过我的唇,
  呈给你泥黑的温柔的脸颜,
  呈给你养育了我的乳房,
  呈给你的儿子们,我的兄弟们,
  呈给大地上一切的,
  我的大堰河般的褓姆和她们的儿子,
  呈给爱我如爱她自己的儿子般的大堰河。

  大堰河
  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长大了的
  你的儿子,
  我敬你
  爱你!

  一九三三年一月十四日 雪朝




  雨 巷
主持词:
 美在朦胧,美在印象,美在想象。因为这为我们搭建美提供了无限的空间。一把油纸伞,一条石板路,一段篱笆墙,一枝苦丁香。悠长的小巷,如丝的细雨,轻轻的叹息。戴望舒就在这诗情画意的色彩组合之中,小心翼翼地托出了想象中美的女神。读《雨巷》,无异于美酒在手,橄榄在口。

《雨巷》
作者:戴望舒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静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静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背影  
主持词:
 《背影》,一篇娓娓道来的文字,何以在文坛不朽?正在于它是一记情感的重锤,重重地敲击在人的心灵共鸣点上。父子亲情,罄竹难书。但在这里,背影的一瞬化作了永恒,一个背影力敌万语千言的倾诉。背影,恰似一道情感的闪电,照彻千千万万颗赤子之心。

《背 影》
作者:朱自清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籍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澹,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到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去送我去。我两三回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得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坐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要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直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桔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桔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桔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着桔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桔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了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立支持,做了许多大事。那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举著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一九二五年十月在北京

  秋 雨
主持词:
  读过李清照的名篇《声声慢》吧?还听得见“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的落地声吗?那么,请再来听听现代人对雨的解释吧,看看张爱玲在秋雨中听出了什么。同样是秋,同样是雨,同样是愁,尽管一怀愁绪泼墨般地弥漫全篇,但对愁,却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正所谓“秋风秋雨愁刹人”,处处是愁不见愁。

《秋 雨》
作者:张爱玲
雨,像银灰色粘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天也是暗沉沉的,像古老的住宅里缠满着蛛丝网的屋顶。那堆在天上的灰白色的云片,就像屋顶上剥落的白粉。在这古旧的屋顶的笼罩下,一切都是异常的沉闷。园子里绿翳翳的石榴,桑树,葡萄藤,都不过代表着过去盛夏的繁荣,现在已成了古罗马建筑的遗迹一样,在萧萧的雨声中瑟缩不宁,回忆着光荣的过去。草色已经转入忧郁的苍黄,地下找不出一点新鲜的花朵;宿舍墙外一带种的娇嫩的洋水仙;垂了头,含着满眼的泪珠,在那里叹息它们的薄命,才过了两天的晴美的好日子又遇到这样霉气熏蒸的雨天。只有墙角的桂花,枝头已经缀着几个黄金一样宝贵的嫩蕊,小心地隐藏在绿油油椭圆形的叶瓣下,透露出一点新生命萌芽的希望。
雨静悄悄地下着,只有一点细细的淅沥沥的声音。桔红色的房屋,像披着鲜艳的袈裟的老僧,垂头合目,受着雨的洗礼。那潮湿的红砖,发出有刺激性的猪血的颜色和墙下绿油油的桂叶成为强烈的对照。灰色的癞虾蟆,在湿烂发霉的泥地里跳跃着;在秋雨的沉闷的网底,只有它是唯一的充满愉快的生气的东西。它背上灰黄斑驳的花纹,跟沉闷的天空遥遥相应,造成和谐的色调。它扑秃扑秃的跳着,从草窠里,跳到泥里,溅出深绿的水花。
雨,像银灰色粘濡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

   南行记序
主持词:
  面对着岁月的流淌,人会发出种种慨叹,有欣慰,也有追悔;有满足,也有失落;有自信,也有畏缩。《南行记序》带给我们的是振作与鼓舞。在生活的洪流中,没有一个隔岸观火的旁观者,或迟或早,或快或慢,或主动或被动,哪怕是裹挟也要前行,因为时光永不止息。一旦踏入永不回头的生命航线,与其退缩徘徊,消沉叹息,不如昂站首挺立,引吭高歌,《南行记序》正在这样说。

   小桔灯
主持词:
大概冰心老人自己也没想到,她点燃的那盏小桔灯幽幽的烛光已经在中国文坛上闪耀了半个世纪。小桔灯摇曳的萤萤之火,既照出了国统区人民的水深火热,也照出了穷人的孩子的镇定、勇敢与成熟,更照出了有社会责任感作家的良知。只要有了博大的人文怀精神,无论是舍生取义的惊天动地,还是烛光闪闪的娓娓道来,同样折射作家的心灵,同样动人心魄。

《小桔灯》
作者:冰心
  这是十几年以前的事了。
  在一个春节前一天的下午,我到重庆郊外去看一位朋友。
  她住在那个乡村的乡公所楼上。走上一段阴暗的仄仄的楼梯,进到一间有一张方桌和几张竹凳、墙上装着一架电话的屋子,再进去就是我的朋友的房间,和外间只隔一幅布帘。她不在家,窗前桌上留着一张条子,说是她临时有事出去,叫我等着她。
  我在她桌前坐下,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来看,忽然听见外屋板门吱地一声开了,过了一会,又听见有人在挪动那竹凳子。我掀开帘子,看见一个小姑娘,只有八九岁光景,瘦瘦的苍白的脸,冻得发紫的嘴唇,头发很短,穿一身很破旧的衣裤,光脚穿一双草鞋,正在登上竹凳想去摘墙上的听话器,看见我似乎吃了一惊,把手缩了回来。我问她:“你要打电话吗?”她一面爬竹凳,一面点头说:“我要××医院,找胡大夫,我妈妈刚才吐了许多血!”我问:“你知道××医院的电话号码吗?”她摇了摇头说:“我正想问电话局……”我赶紧从机旁的电话本子里找到医院的号码,就又问她:“找到了大夫,我请他到谁家去呢?”她说:“你只要说王春林家里病了,她就会来的。”
  我把电话打通了,她感激地谢了我,回头就走。我拉住她问:“你的家远吗?”她指着窗外说:“就在山窝那棵大黄果树下面,一下子就走到的。”说着就登、登、登地下楼去了。
  我又回到里屋去,把报纸前前后后都看完了,又拿起一本《唐诗三百首》来,看了一半,天色越发阴沉了,我的朋友还不回来。我无聊地站了起来,望着窗外浓雾里迷茫的山景,看到那棵黄果树下面的小屋,忽然想去探望那个小姑娘和她生病的妈妈。我下楼在门口买了几个大红桔子,塞在手提袋里,顺着歪斜不平的石板路,走到那小屋的门口。
  我轻轻地叩着板门,刚才那个小姑娘出来开了门,抬头看了我,先愣了一下,后来就微笑了,招手叫我进去。这屋子很小很黑,靠墙的板铺上,她的妈妈闭着眼平躺着,大约是睡着了,被头上有斑斑的血痕,她的脸向里侧着,只看见她脸上的乱发,和脑后的一个大髻。
  门边一个小炭炉,上面放着一个小沙锅,微微地冒着热气。这小姑娘把炉前的小凳子让我坐了,她自己就蹲在我旁边,不住地打量我。我轻轻地问:“大夫来过了吗?”她说:“来过了,给妈妈打了一针……她现在很好。”她又像安慰我似地说:“你放心,大夫明早还要来的。”我问:“她吃过东西吗?这锅里是什么?”她笑说:“红薯稀饭——我们的年夜饭。”我想起了我带来的桔子,就拿出来放在床边的小矮桌上。她没有作声,只伸手拿过一个最大的桔子来,用小刀削去上面的一段皮,又用两只手把底下的一大半轻轻地揉捏着。
  我低声问:“你家还有什么人?”她说:“现在没有什么人,我爸爸到外面去了……” 她没有说下去,只慢慢地从桔皮里掏出一瓤一瓤的桔瓣来,放在她妈妈的枕头边。
  炉火的微光,渐渐地暗了下去,外面变黑了。我站起来要走,她拉住我,一面极其敏捷地拿过穿着麻线的大针,把那小桔碗四周相对地穿起来,像一个小筐似的,用一根小竹棍挑着,又从窗台上拿了一段短短的蜡头,放在里面点起来,递给我说:“天黑了,路滑,这盏小桔灯照你上山吧!”
  我赞赏地接过,谢了她,她送我出到门外,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又像安慰我似地说:“不久,我爸爸一定会回来的。那时我妈妈就会好了。”她用小手在面前画一个圆圈,最后按到我的手上:“我们大家也都好了!”显然地,这“大家”也包括我在内。
  我提着这灵巧的小桔灯,慢慢地在黑暗潮湿的山路上走着。这朦胧的桔红的光,实在照不了多远,但这小姑娘的镇定、勇敢、乐观的精神鼓舞了我,我似乎觉得眼前有无限光明!
  我的朋友已经回来了,看见我提着小桔灯,便问我从哪里来。我说:“从……从王春林家来。”她惊异地说:“王春林,那个木匠,你怎么认得他?去年山下医学院里,有几个学生,被当作共产党抓走了,以后王春林也失踪了,据说他常替那些学生送信……”
  当夜,我就离开那山村,再也没有听见那小姑娘和她母亲的消息。但是从那时起,每逢春节,我就想起那盏小桔灯。十二年过去了,那小姑娘的爸爸一定早回来了。她妈妈也一定好了吧?因为我们“大家”都“好”了!
  (本篇最初发表于《中国少年报》1957年1月31日,后收入小说、散文、诗歌合集《小桔灯》,作家出版社1980年4月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