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高新区和平学校:文化名人的最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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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化名人的最后时光[ 2008-4-26 21:15:00 | By: 张广祥    ] 1推荐本文摘录了几位文化名人人生最后历程的故事。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中,他们展现了最真切的自我,也展示了生命的尊严和意义。  

                                     

                                             王国维

  王国维:鱼藻轩自沉有深意

  梁启超说过:“王先生的性格很复杂而且可以说很矛盾。他对于社会,因为有冷静的头脑所以能看得很清楚;有和平的脾气,所以不能取激烈的反抗;有浓厚的情感,所以常常发生莫名的悲愤。积日既久,只有自杀之一途。”

  1927年6月2日,这天早上一切如常。王国维按固有的习惯,早起盥洗完毕,照旧由夫人为其梳理辫子,接着便到饭厅用餐。王国维早餐后必至书房小坐,然后到公事房办公。如有东西需带至公事房,总是叫老家人冯友跟随送去。这一天,王国维是独自一人去的。

  临走前,他将事先写好的遗书放入衣服袋子里。看看已经顶到屋梁的线装书,那是他的心血与寄托所在,他没有别的爱好,所发工资大多买了书籍。如今,他要与这些无声的朋友们告别。他当然已为书籍们安排好后路,在遗书中写明由陈寅恪、吴宓二人处理。

  他出家门的时候,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家人们根本不会想到,这一家之主竟要走上绝路。

  早上8点,王国维步行至研究院公事室。隔一会儿,王国维将院中听差叫来,让他到自己的私第取学生们的成绩稿本,并与研究院办公处侯厚培共谈下学期招生事。9点钟,王国维向侯厚培借钱,欲借大洋二元。侯厚培身上没有现洋,便取出一张五元纸币,递给王国维。

  王国维走出办公室,来到校门口,雇了“校中挂号第三十五”的一辆洋车,命车夫拉往颐和园。颐和园在清华园之西,距离不远,很快就到了。王国维下车,给车夫五毫洋钱,让他在园外等候。接着,王国维购票入颐和园,来到昆明湖畔,先在岸边石舫前久立。他长出一口气。转而来到鱼藻轩。是日游人众多,但无人注意到王国维。

  “鱼藻轩”的名称是有来由的。逸诗曰:“鱼在在藻,厥志在饵,鲜民之生矣,不如死之久矣。”王国维选在此处自杀,自有其深意。

  据园丁说:“先生约上午10点钟左右进园,初在石舫前兀坐之久,复步入鱼藻轩,吸纸烟。旋即闻投湖声,及得救,其间不及二分钟,而气已厌。死时里衣犹未湿也。”

  此处湖水虽浅,但底部皆为污泥,王国维以年老之躯,怀必死之志,入水后头先触底,以致口鼻迅速被泥土塞满,气息停止。园丁将王国维救起后,不知道应马上实施人工呼吸等急救法,以致贻误而死。

  与王国维一起到颐和园的车夫并不知道园中已发生这样的事。他按照王国维的吩咐,一直在园外门口等候。下午三点钟之后,颐和园就要关门了,王国维仍然没有出来。门前的洋车大多已经离开。守门人看到这位车夫,问:“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不离开?”车夫告以实情,答:“尚有一老先生在园内,所以不敢离开。”守门人便询问老先生的年貌举止,等听明白后,告诉车夫:“此人现已投湖死。”接着领车夫入园核实。果然是王国维。

  车夫马上返回清华园,将消息告诉校方。学校赶紧派人转告王国维的家人。王国维家人正奇怪王国维没在家吃午饭。有人报来死讯,家人无不惊骇。

  王国维的儿子王贞明心急如焚,乘车驰往颐和园。在鱼藻轩中见到王国维的尸体,痛哭不已。

  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的师生们听到王国维自沉的消息,无不震惊。治丧委员会迅速成立,师生们为失去这样的好老师好同事而痛心不已。王国维被隆重地安葬。师生们为表示对王国维的尊崇,在陈寅恪、吴宓二人的带领下,行跪拜礼。

  王国维之死,也在整个中国学术界乃至世界学术界掀起了波澜。他的死令人痛心,也令人迷惑。人们在他的衣袋里发现遗书,封面书写:“送西院十八号王贞明先生收。”

  遗书内容为:“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我死后,当草草棺殓,即行藁葬于清华茔地。汝等不能南归,亦可暂于城内居住。汝兄亦不必奔丧,固道路不通,渠又不曾出门故也。书籍可托陈吴二先生处理。家人自有人料理,必不至不能南归。我虽无财产分文遗汝等,然苟能谨慎勤俭,亦必不至饿死也。五月初二日,父字。”  

 

                                   

                                            弘一法师 

  弘一法师:逝前叮嘱不伤蚂蚁

  1942年,弘一法师63岁时患上第三场大病。他谢绝医药,有条不紊地做最后的交代,以了却尘缘。

  5月1日,他首先致书弟子龚天发(胜信),作最后的训言,内容为:“胜信居士,与朽人同住一载。窃谓居士曾受不邪淫、不饮酒戒,今后当尽力护持。若犯此戒,非余之弟子也。余将西归矣,书此以为最后之训。壬午五月一日,晚晴弘一。”

  6月,福州罗铿端、陈士牧居士倡议修建怡山长庆寺(即西禅寺)放生池,将修建事迹写成草稿寄给弘一法师,请他撰写碑记。弘一法师润色加工草稿,并书写刊石,以表示对“放生”善举的支持。这是他最后的遗作。

  8月15日,弘一法师还在养老院讲《八大人觉经》以及《净土法要》。8月23日上午,弘一法师为转道、转逢二老书写大柱联,下午就发起了高烧,但不顾病体,为晋江中学学生书写百余幅中堂。

  29日下午5时,弘一法师又向妙莲交代五件事:

  一、在已停止说话及呼吸短促、或神志昏迷之时,即须预备助念应需之物。

  二、当助念之时,须先附耳通知云:“我来助念”,然后助念,如未吉祥卧者,待改正吉祥卧后,再行助念。助念时诵《普贤行愿品赞》,乃至“所有十方世界中”等正文。末后再念“南无阿弥陀佛”十声(不敲木鱼,大声缓念)。再唱回向偈:“愿生西方净土中”,乃至“普利一切诸含识”。当在此诵经之际,若见余眼中流泪,此乃“悲欢交集”所感,非是他故,不可误会。

  三、察窗门有未关妥者,关妥锁起。

  四、入龛时如天气热者,待半日后即装龛,凉则可待二三日装龛。不必穿好衣服,只穿旧短裤,以遮下根则已。龛用养老院的,送承天寺焚化。

  五、待七日后再封龛门,然后焚化。遗骸分为两坛,一送承天寺普同塔,一送开元寺普同塔。在未装龛以前,不须移动,仍随旧安卧床上。如已装入龛,即须移居承天寺。去时将常用之小碗四个带去,填龛四脚,盛满以水,以免蚂蚁嗅味走上,致焚化时损害蚂蚁生命,应须谨慎。再则,既送化身窑后,汝须逐日将填龛小碗之水加满,为恐水干后,又引起蚂蚁嗅味上来故。

  9月1日,书写“悲欣交集”四字,交给侍者妙莲,作为最后的绝笔。

  临终前,弘一法师还将两封事先写好的遗书托妙莲转付性愿法师及性老法师。并将《遗书》附录“遗偈”二首,分别致生平友好夏尊及弟子刘质平。遗偈是十几天之前就写好的,除开头称呼不一样外,内容一致:“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亡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一九四二年九月初四日晚上8时,弘一法师在温陵养老院晚晴室圆寂,右肋而卧,神态甚是安详,令人不胜景仰。

      

           傅雷

  傅雷夫妇:留得清白在人间

  1966年9月2日上午10时,傅雷夫妇被戴上高帽,拉到大门口,站在长板凳上“示众”。傅雷冷冷地面对周围疯狂的世界,他没有了留恋,他可以选择死了。

  中午1时,红卫兵扬长而去。傅雷夫妇回到家中。他们首先想到的是保姆周菊娣,抱歉地对她说:“真对不起,害你担惊受怕了。”晚饭后,周菊娣回自己家休息。

  屋子里便只剩傅雷、朱梅馥这一对患难夫妻了。两人静默地对视着,心意相通,已用不着多说话,他们只想静静地离开这个喧闹变形的世界。

  傅雷提起笔来,写下这样的遗书:

  人秀(朱梅馥的哥哥):

  尽管所谓反党罪证(一面小镜子和一张褪色的旧画报)是在我们家里搜出的,百口莫辩的,可是我们至死也不承认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实系寄存箱内理出之物)。我们纵有千万罪行,却从来不曾有变天思想。我们也知道搜出的罪证虽然有口难辩,只是含冤不白,无法洗刷的日子比坐牢还要难过。

  因为你是梅馥的胞兄,因为我们别无至亲骨肉,善后事只能委托你了。如你以立场关系不便接受,则请向上级或法院请示后再行处理。

  委托数事如下:

  一、代付九月份房租55.29元(付现款)。

  二、武康大楼(淮海路底)606室沈仲章托代修奥米茄自动男手表一只,请交还。

  三、故老母亲剩遗款,由人秀处理。

  四、旧挂表(钢)一只,旧小手表一只,赠保姆周菊娣。

  五、600元存单一纸给周菊娣,作过渡时期生活费。她是劳动人民,一生孤苦,我们不愿她无故受累。

  六、姑母傅仪寄存之联义山庄墓地收据一纸,此次经过红卫兵搜查后遍觅不得,很抱歉。

  七、姑母傅仪寄存我们家之饰物,与我们自有的同时被红卫兵取去没收,只能以存单三纸(共370元)又小额储蓄三纸,作为赔偿。

  八、三姐夫朱纯寄存在我们家之饰品物,亦被一并充公,请代道歉。他寄存衣箱贰只(三楼)暂时被封,瓷器木箱壹只,将来待公家启封后由你代领。尚有家具数件,问周菊娣便知。

  九、旧自用奥米茄自动男表一只,又旧男手表一只,本拟给敏儿与×××,但恐妨碍他们的政治立场,故请人秀自由处理。

  十、现钞55.30元,作为我们火葬费。

  十一、楼上宋家借用之家具,由陈叔陶按单收回。

  十二、自用家具,由你处理。图书字画听候公家收回。

  使你为我们受累,实在不安,但也别无他人可托,谅之谅之!

  傅雷 梅馥

  一九六六年九月二日夜

  等一切交代完毕,时间已到了第二天凌晨。看看外面的天空,暗夜里仍有闪亮的星星。

  死前的具体情形究竟如何?没有人能够知道。只能从事后的验尸报告中得知:傅雷是服毒自尽的,比妻子早死两个小时。

  朱梅馥是投缳自尽的。这位平凡而伟大的女性,把撕好的被单打结,拴在钢窗上,为了不惊动楼下的邻居,她将被子里的棉絮铺在地上,静静地、清清白白地离开这个世界。

                                          

                                                                                                    朱生豪

  朱生豪:生命最后10年结缘莎翁

  朱生豪在他20多岁的时候,毅然决然地承担起一项艰巨的使命———翻译莎士比亚作品。正因为如此,朱生豪在刚迈入青年行列不久,他的生命便不期然地进入了最后的10年。

  1935年,抗战烽火四起。朱生豪一度沉浸在悲伤寂寞的情绪中。这时候上海掀起一股翻译推介外国文艺的热潮,世界书局张罗着翻译世界文豪莎士比亚的作品。英文部负责人詹文浒十分欣赏朱生豪,在他的提议下,朱生豪准备独自承担为世界书局翻译莎士比亚全集的任务,当时他只有23岁。他之所以翻译莎剧,一方面是由于他太喜欢莎剧这一颗世界文学史上的明珠;另一方面他把翻译莎剧看成是为中华民族争气的大事。当时,日本人讥笑中国文化落后到连莎士比亚全集都没有译本。

  从此,朱生豪开始他最辉煌也是最艰难的事业:“真的,只有埋头于工作,才多少忘却了生活的无味,而恢复了一点自尊心。”然而,在这项工作中更多的是艰难。一副沉重的担子压在他身上,“巴不得把全部东西一气弄完,好透一口气。因为在完成之前,不得不维持猪狗般的生活,甚至不能死。”他每天匆匆赶路,简直像赛跑一样,为翻译莎剧忘记了一切。

  尽管如此,朱生豪在翻译时丝毫不敢大意。莎氏原著中有许多看似容易实则难的地方,朱生豪更需要细致琢磨,反复推敲。翻译决不比创作容易,而翻译莎剧更需要呕尽心血,毫不苟且。

  朱生豪对莎剧的迷恋已达到着魔的地步。爱人宋清如在一篇文章中回忆道:“八一三的炮火,日敌在半夜里进攻,把他从江山路赶了出来。匆忙中他只携着一只小小的手提箱,中间塞满了莎氏剧全集、稿纸、一身单短衫出来……他姑母见他把衣服被褥整个儿的全部财物都给丢了,气得直骂,他却满不在乎,只管抱着‘莎士比亚’,过他的日子。”

  兵荒马乱中,朱生豪不久失业了,携妻子回到嘉兴老家定居下来。艰苦的工作再加上贫穷的生活,朱生豪的身体非常虚弱,经常得病。他于1944年春季给弟弟朱文振写下最后一封信:“这两天好容易把《亨利四世》译完,精神疲惫不堪,暂停工作,稍事休息……这一年来,尤其是去年9月以后到现在,身体大非昔比……终日伏案,常有腹泻,不知还能支持到何时!”

  1944年4月,朱生豪编完《莎士比亚戏剧全集》三卷,写完《译者自序》、《第一辑提要》、《第二辑提要》、《第三辑提要》,并打算在年底翻译完全集。6月初,朱生豪译到《亨利五世》第二幕时,病情突然急转直下。他不得不暂时搁笔。由于经济困难,他不愿意花钱看病。宋清如看丈夫全身抽搐,高烧不退,无法支持,便不顾丈夫的反对请来名医诊疗,这才知道丈夫竟患上严重的结核病,性命难保。

  朱生豪知道有生之年将无法译完莎氏全集,悲痛地说:“早知一病不起,就是拼着命也要把它译完。”同时嘱咐妻子转告二弟,希望文振能续完他未及完成的五部半史剧。12月25日,朱生豪在病痛中用英语高声背诵莎剧。第二天中午,宋清如正在哄孩子睡觉,朱生豪忽然喊她,叫道:“小青青,我去了。”宋清如赶紧跑到丈夫的身边,眼看着丈夫呼吸越来越急促,不到两分钟,朱生豪满含遗憾离世,时年32岁。 

  (摘自《文化名人的最后时光》张建安/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