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嫂嫂百万部图片集:谁家天下2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5 00:43:29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八节 尴尬   门外站着的人,正是单雄信!   单雄信怎么来了呢?原来,他虽然硬撑着没有去接天下他们,但却没忘了派人盯着他们。待他得到消息说,天下跟罗成两人单独去了清风观,单雄信可有点坐不住了。   张烈、秦琼和魏、徐两个老道可都在那儿呐!张烈自不必说,秦琼是他刻意要结交的人,魏、徐二人更是他极为倚重的智囊,这些人可都不知道他在天下他们过来的这一路上做的这些事的。他不禁想到,万一天下他们在这些人那儿讲了出来,就算没添油加醋,恐怕也……   要真这样的话,别说面子顾不住了,只怕这些人以后没一个能把他看在眼里、还会留在他身边了……   于是,他急急忙忙地赶来了清风观。   这清风观本是单家的家庙所在,就建在二贤庄的后面,离得极近。单雄信跟天下和罗成也就是前后脚的工夫,一齐赶到的。他来了之后,反倒没急着进屋,悄悄交待了服侍两个老道的童子不许他们通传,便站在门外听他们说话。这不听还不打紧,一听之下,差点把他的大牙给气掉了!   合着他这么一通忙乎,折损了好些个兄弟,失了这么多的财物,脚都丢得没边了,这云天盟倒还是在“勉为其难”的替他出头?到头来,他还得承云天盟的情?   听到这儿,他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倒退两步,稳了稳心神,装出一副刚到的模样。干咳了一声,说道:“哟,两位道爷这儿。今天可够热闹的呀……”说话间,便推开房门进来了。   单雄信这一进屋。屋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谢映登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有些不自然地笑着站了起来,说道:“单二哥来了……”   众人这时才一齐起身让座,互相介绍、寒喧。看起来倒是挺热闹。   待场面话说完,魏征脸色有些阴郁地问道:“单二弟这会儿怎么过来了?庄里头不正是忙着地时候吗?”   单雄信一看见魏征就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心虚,忙陪着笑脸说道:“这不是才接着信儿,说是云天盟的兄弟们都到了,正打算来找上张大哥一起过去,不想明染兄弟和俏君姑娘倒先到您这儿来了……”   魏征冷哼了一声,没再搭腔。就凭单雄信这样的表情、神态,他就知道,这中间一定有事!可是当着张烈他们地面。又有秦琼这么个“外人”在,他也不好拆单雄信的台,便把一肚子地话都忍了下来。   徐茂公却没魏征那么好的性子。笑嘻嘻地对着单雄信说道:“单二弟来的正好,你可得好好敬明染兄弟和俏君姑娘一杯。人家这一路上为了你。可是花了大心思了……”说着,他便往单雄信面前的空杯里斟了满满的一杯酒。   单雄信心里那叫一个怄。他这会儿直后悔,刚才干嘛要进来呢?真该扭头就走!斜眼儿看着天下跟罗成,他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个人不顺眼,面前这杯酒是握住了又松开,松开又握住,不敬吧,被徐茂公地话挤兑到这儿了;敬吧,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屋里一下子又静了下来,这回再没人吱声了。谁还能说什么呀?   谢映登是知道单雄信在想什么的,他这会儿心里也窝着火气呢,他是既恼天下他们事情做的绝,又怨单雄信处事不地道,可是搁着他的身份,这会儿他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魏征、徐茂公、张烈他们估是都看出来这中间有事!不光单雄信这边有问题,只怕天下他们办的事也不会象他们话里说的那样“好心好意”,可是这会儿也不是细问的时候,也都没说话。   至于秦琼,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本来就是因为一时落迫才结交了单雄信这么个朋友,这会儿也根本就没他说话的份。   众人地脸色都阴沉着,唯独罗成跟天下两人相视而笑。罗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张烈说道:“这几天我们忙着赶路,也都乏了,不如咱们先回去吧,连云栈那边,我们是放下行李就过来了,也没仔细交待,还得过去好好收拾一下呢……”   “连云栈?!”谢映登一脸的讶异:“你们怎么落脚在那儿了?”这一个月的时间,连云栈堀地而起,象是一夜之间冒出来地一样,而且还正开在他们二贤庄的生意对面,一家客栈愣是把他们酒楼地生意给抢光了,他们探了好多次连云栈地底,却始终摸不透,所以,这会儿罗成一提起连云栈,不免让他吃了一惊。   单雄信的目光也移到了罗成身上,他是知道罗成他们下榻在了连云栈地,他也同样的吃惊,他正觉得不好开口问呢,谢映登就问了出来。   天下笑着站起身,说道:“说出来,怕是要让大家见笑了,我从小被家里娇惯坏了,他们怕我出门受委屈,所以呀,每回我到哪儿去,他们便把这连云栈开到哪去,就是想让我吃好、住好……”   天下的话一出口,除了张烈和罗成,其他人都是一惊,有这么娇惯女儿的吗?走到哪儿,就把客栈开到哪儿?估计得皇帝家的公主也不一定能有这待遇吧?他们都有些分不清真假,不知道天下究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当然,在他们心里,还是盼着天下开玩笑的意愿高些。   张烈是一早就猜出来这连云栈的来历了的,毕竟去五原的路上就住过一次那边的连云栈,天堂县这家除了没垒那高高的围墙,其他的布置基本跟五原的那家一模样,再说天下也曾跟他透露过,这些生意在不断地往关内扩展,所以,他当初见到这连云栈,除了有点意外它出现的速度极快之外,就再没其他了。单雄信等人却不这么想,在天堂县这么个小县城里,能不露声色地起这么大的生意,尤其是在单雄信的眼皮子底下,却半点风声都没露出来,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事!他们不由得重新估计起云天盟的能量了……   单雄信更是愣愣地看着天下和罗成两人,暗暗思忖:这次的计划是不是太莽撞了?这些人,不简单呀……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九节 开解   一次莫名其妙的午餐聚会就这样尴尴尬尬地结束了,张烈犹疑不定地随着天下和罗成回到了连云栈。他们才一进门,侍剑就面色古怪地迎了上来。   “怎么了?”天下一边朝里走,一边问道。   侍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迸发了出来,咧着大嘴说道:“您交待的一点也没错,您跟公子前脚出门,后脚就蹭进来了好几拨儿贼,都是冲着咱们路上得的那几十车东西来的,人都已经让弟兄们给拿下了,就捆在后边厢房……”   张烈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按住罗成的肩膀,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成拍了拍张烈的手背,笑着说道:“那些贼的事,让三妹去处理,咱们兄弟先回房去,我细细说给您听!”说完,他冲天下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自己去厢房看看,然后便引着张烈回了房间。   张烈这会儿已经憋了一肚子的问题,却又不知道该打哪儿问起,只是坐在那里皱着眉头看向罗成。   罗成斟了杯茶放到张烈面前,说道:“您先喝口茶,我再慢慢跟您说,事情呀,是这样的……”他慢条斯理地把事情缓缓道来:“当初一知道单雄信约您到山西来,三妹就有些不放心,您都还没离开五原呢,她就交待了人把这边的情况给摸一下,这份调查报告和您送的信儿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可是里面对人事的评断却几乎是相反的……您说单雄信与云天盟合作地意愿非常高,而且前景极为乐观,可是据我们所知,单雄信的目的只是想在海上为自己留条后路而已。对于五原,他其实压根就没看在眼里,他图地也不过是我们为您准备的这五万担粮食。他送令旗地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们入关,照他的如意算盘。这批粮食应该一出北平府就被劫走的,到时候他再一推二六五,来个死不认帐,再雷声大,雨点小的瞎查一阵子。唬弄过去算完,您既不能长时间呆在陆上,我们离得又远,这事怎么了还不是由得他吗?可惜他看走了眼,我们地东西不是那么好吃的,上路前我们就早有准备,这次带来的人都从蓝胡和灰胡里精心挑出来的,一个个不能说以一挡百,但挡上几十还是没问题。出发的时候就交待好了,如果遇上劫道的,就去反劫回来。也算是没白走这一趟……我们出门的时候只赶了十辆骡车,到了天堂县。这会儿已经攒了快五十辆了。这趟买卖划算呀……”罗成一脸戏谑地朝窗户外指了指,从这个方向望去。正好对上那些骡驮垛子,满满登登地摆满了两重院落。   张烈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没说话,脸色忽青、忽白地变化着。   天下这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张烈这样子,轻声问罗成:“大哥这是怎么了?受刺激了?”还没待罗成答话,就见张烈猛地一拍桌子,恨恨地说道:“单雄信这厮着实可恶!居然一点绿林道义都不讲,哼!这样的人也配做什么绿林盟主?!还什么九省绿林总瓢把子……这些绿林好汉的眼睛都长哪里去了?”   天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张烈对面坐下,说道:“大哥何必气成这样?别人家地事,用得着咱们操吗?”   罗成也在一旁劝道:“其实单雄信也不是什么坏人,他只是把朋友和兄弟分得极清,兼且目光有些短浅罢了,咱们站在咱们自己的立场上说他不讲道义,可是他的那些兄弟未必会这样认为,他们可能还会觉得单雄信所做地事都是为他们谋福利呢……利场不同而已,您别太往心里去……”   “朋友?兄弟?立场?这跟什么朋友、兄弟、立场一点都扯不上!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就该顶天立地、一言九鼎,这不仅是为人处世的根本,更是绿林中人聚义地基础,象单雄信这样地做为,哪里还象是我辈中人?”张烈显然还是陷在他自己的那个思维怪圈里没走出来。   罗成摇了摇头,说道:“大哥,您先别急着下结论,听我慢慢跟您说……不管是马贼、山贼或是海贼,咱们都管出队抢劫叫做做买卖,虽然是强买强卖型地,可是也算是做生意的一种,而说起做生意,就不能不提一句老话,叫做无奸不商做买卖想赚钱,那胳膊肘往里拐是一定的,所以,您实在不能埋怨单雄信出这馊招……”   “就是!”天下也帮起腔来:“这朋友怎么能跟兄弟相提并论呢?就拿咱们仨打个比方,您是我们大哥,所以不管什么有什么好事,我们都会想起分您一份,而有了麻烦,也会找您帮忙,完事了连声谢谢都不会说,因为情份在那儿摆着,压根就用不着嘛!可是如果换了别人,要是心情好,或许会把吃不完、剩下的让一口出去,可要是心情不好,随手扔了也未必肯给人的……兄弟之间,是感情牵着的;而朋友之间,却是利益连着的……至于立场,更是至关重要的,你说两个人,一个朝南,一个向北,他们能对付到一块吗?”   “这个……”罗成和天下一人一句,把张烈说得哑口无言。他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只要别把关系定的太亲近,单雄信的行为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只是他心里还是觉得很怄,他对单雄信也算是坦诚以对了,连五原这么个坚实的盟友都拉了过来,可是单雄信居然这么对他,他越想越觉得憋屈……   趁着张烈自己开解自己的时候,罗成轻声问天下:“厢房里的人怎么处置的?”   天下阴阴地一笑,说道:“那些人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我让侍剑带人把他们送到单雄信开的医馆里去了……另外,我也派人下了贴子给单雄信,约他明日来连云栈聚聚……”   “聚聚?”张烈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有什么好聚的?都已经闹成这样了,拆伙都嫌慢了,还聚?”   “您别这么大火气嘛!”天下把张烈面前已经空了的茶杯又添满了,苦笑着说道:“这么远的道儿,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才平安到这儿,总不能连话都不好好说说就散了吧?如果有可能的话,这个盟,我还是想结的,怎么说也是互惠互利的事嘛,总不能因为一点小小的误会,就把这么好的盟友给错过了,您说是不?”   张烈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就不怕他背后再捅你   罗成瞅着天下直笑,说道:“您就这么小看您这结拜妹子呀?她不捅别人刀子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论起使阴招儿,就单雄信这号的,十个捆一块都不够她玩的,您就别担心这个了……还是好好计算一下什么样的利益分配最合心意吧!”   “大哥,”天下脸色渐渐认真了起来,托着下巴说道:“其实我觉得您从单雄信这里并不能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您干嘛对这次结盟这么热心呢?”   张烈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要论起来我与单雄信各霸一方,走的也的确不是一条道,本来也搭不上的,可是这几年与官府的对抗中,说好听点是我独霸一方海域,说难听点却是朝廷把我控制在了海上……虽然现在有了你们的帮助,吃、穿、用度上不虞馈乏,但在人员补充上却出现了很大的漏洞,所以我才会对这次的结盟这么热心,因为从这样现成的人里补充人员是最快的解决方法……只是……”   罗成接过张烈的话头儿,说道:“只是现在您已经不敢做此想了……单雄信这个人对您手里的势力只怕早有觊觎,如果真从他那儿挑人的话,怕是要不了几年,您的渤海湾就不姓张了……”   “正是如此!”张烈深有此感。   三人正琢磨怎么解决张烈这边的人员配置问题,就听见孙掌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主子,清风观的老道魏征、徐茂公求见……”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十节 理由   张烈一愣,站起身来,一边朝外迎了出去,一边说道:“他们这个时候来干嘛?”他们说话的工夫不觉得,这会儿已经将近掌灯时分了,魏征、徐茂公两人这个时候来总不会是为了蹭饭吧?   天下与罗成相视一笑,却没说话,只是随了张烈出去。他们两个心里有底,魏、徐二人怕是为单雄信说项来了……   果然,几个人在连云栈大堂隔出来的雅间里一坐下,徐茂公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哥儿俩这趟过来,是替单二弟来给三位赔罪的,老道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了!”说着,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徐茂公这一开诚布公,气氛立刻就不一样了,本来还拘谨着的几人都轻松了下来,有些话只要当面说开了,其实事情过去也就算了,很多时候的矛盾就是藏着、掖着、瞒着闹出来的。   张烈本就是极豪爽的海客,再加上他本来就与魏、徐二人投契,这会儿徐茂公赔罪的话一说出来,他立刻把刚才对着天下、罗成时那股子怨气抛到了九霄云外,抬高了声音吩咐孙掌柜上酒菜后,便对魏、徐二人说道:“赔不赔罪的话就不要说了,大家就当是不打不相识吧……”他这会儿也想通了,整件事下来,虽然做错事的是单雄信,可占便宜的却是天下他们,想想那几十车的财物,他都忍不住心虚……   酒菜上来的极快,想是孙掌柜早就安排好了的,动作迅速地摆上之后,店伙计们就极懂事地退了出去,还顺手把门关了起来。   几个人这才安心地一边吃。一边喝,一边说起话来。   魏征本来还想着天下跟罗成年轻,难免气盛些。这说客的活儿怕是不好干,谁知这两位压根就没接他们的话茬。都是张烈应对地,不由得对眼前这三位重新估计了一番,而张烈在他心里的份量更是大大的加重了,能压制得住从骨子里透着股傲劲儿地罗成、能降服的了汗毛眼儿都渗着伶俐劲儿地天下,张烈怕不会象他身边的人形容的那样“不拘小节”、“不通时务”   ……   跟魏征在一起。说话的通常都是徐茂公,今天依然是这样。徐茂公一个劲儿地对张烈劝酒,言谈中净替单雄信说好话,明说、暗示今天连云栈里发生的械斗单雄信并不知情……   见魏、徐二人基本上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张烈身上,罗成跟天下乐得轻松,他们这一路上为了赶时间餐风露宿地,没睡好,更没吃好,这会儿好容易安顿下来了。便把精神都对付到眼前的饭菜上来了。等他们俩都吃饱喝足了,徐茂公那儿还没说到赔罪之后的正题上呢……   看着张烈满眼的疲惫,天下微微一笑。趁着两人说话的间歇,把话头儿接了过来。直截了当地说道:“刚才徐道爷一进来就开门见山的赔罪。怎么这会儿却东拉西扯地回不到正题上呢?不知道单二员外现在做何打算呢?”   天下的话一出口,原本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徐茂公一下子被噎住了。对于单雄信这会儿的打算。他自己想想都脸红,刚才对着张烈铺垫了这么大会儿,他都愣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天下这一问,他地脸“刷”地一下了就红了起来。   魏征看出了徐茂公的尴尬,清咳了一声,说道:“其实单二弟现在想什么只怕也都晚了,还要看三位是怎么个打算……”   徐茂公这会儿也缓过劲来了,陪着笑说道:“张大哥也是知道的,如今大家地日子都不好过,单二弟行事虽然有时欠考虑,可也是人急无奈之下的举动,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大家不妨都往远处想想看……”   “是啊……来日方长嘛……”罗成不阴不阳地接过徐茂公地话:“我以为我们已经表示的够明显了,贴子不都给单二员外送去了吗?”如果不是仍有结盟地意愿,怎么可能还会送贴子约见?   魏征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们兄弟提前过来,其实也是想先听听看三位对结盟的看法……”   雅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好一会儿,罗成才笑着说道:“我们其实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结这个盟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可否请二位道爷为我们提点一二?”他倒是想看看,单雄信他们这拨人到底是怎么看待这次结盟的。   魏征话头儿突然一顿,竟露出一副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表情。仔细想想,他们好象一直都在讨论自己的得失,从来都只推算过自己的好处,压根就没想过张烈他们能从中得到过什么……他与徐茂公互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缺失:他们都忘了所谓“结盟”,是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的,而不是从他们自己的利益得失为出发点的!   他们也立刻意识到,这一刻起他们已经丧失了谈判的主动权……或者,这主动权他们从来都没有掌握过……   从单雄信只看到了眼前利益的失策行动开始,他们已经一步步陷入了被动,十几座山寨,上百号人,几十车的财物的损失已经够惨重了,而比这更重要的是----单雄信不顾道义的行为如果传了开来,只怕他们这帮人直接面对的就是散伙这个结果……眼下唯一解决的方法就是通过结盟,把事情压下去!   可是这却不是能摊在台面上讲的理由,连一向能言善辩的徐茂公觉都得这会儿舌头都有些打结了,看着罗成跟天下似笑非笑的脸,他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寒意,怎么好象掉进别人的陷井里来?   “其实我倒是对结盟这件事挺感兴趣的,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从五原赶了过来……”天下非常好心地替魏、徐二人解围:“我最近过得实在是太无聊了,自从五原的发展稳定下来以后,我一下子就闲了下来。正想找点事干干呢,就得到了这个结盟地消息,我对这次结盟可是花了大心思的。无论如何也不想这么有趣的事无疾而终   天下地话严重地刺激到了魏、徐二人!他们这么看重的事,居然成了天下消遣无聊地工具。搁谁身上,谁也受不了!   张烈非常能体会到魏、徐二人的想法,但他更能明白天下的想法,以天下的身份来说,天底下的事应该只分成了“好玩”和“不好玩”两种。在她心里根本就没有“能做”与“不能做”地分别,可是话虽如此说,场面还是要顾的,没待徐茂公开口责难,张烈就佯装恼怒地瞪了天下一眼,说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   张烈的句话一出口,立刻把徐茂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噎了回去,他总不好跟个“小孩子”较真儿吧?   天下也吐了吐舌头。极乖巧地没再搭腔。   罗成却嗤然一笑,对张烈说道:“大哥您又何必遮掩呢?对我们来说,结这个盟。本来就纯粹是凑热闹罢了,说到底。咱们虽然也算是同行。走的却不是一条道儿,所谓的结盟。不过是个虚名罢了,谁又真能为谁做些什么呀?顶多也就是互通一下有无,可是这也是多了谁不多,少了谁也不少的事,大家也就是挂个名儿一起玩玩儿,到头来还不是各自为政,各在各的一片天底下讨生活?所以,您也别怪三妹的话说地轻浮,其实也就是这么个理儿,玩玩儿而已,不用认真……”罗成的话比天下的话更气人,可是却也很实在,就这么绿林本来就是个“谁拳头大,说话都可以大声点”地地方,如果几方势力聚在了一起,怕是不用官府动手,他们“自己人”就得为了那点钱、权、势斗垮了自己!   罗成的话面儿上是对张烈说地,可是话里、话外挤兑地却是魏、徐二人。天下自顾自地低头玩着衣角,一言不发。张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原本很强烈的结盟欲望,今天已经被几盆冷水给浇地一点不剩了,他自己都已经找不出结盟的理由了,更别提与罗成争辩了。   魏征紧皱着眉头,沉声问道:“那几位的意思是,不愿结盟了?”   天下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魏征,说道:“我以为我们说了这么多,表达的是我们很乐意结盟的意思,您没听出来?”   魏征突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们都已经把“结盟”这么个严肃的事情贬到等同消遣的地步了,还说什么表达的是乐意结盟的意思,他都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徐茂公的表情也有些茫然,对着张烈问道:“难道您也是觉得好玩,才想结盟的?”他觉得如果这三个人里有一个正常的,那一定是张烈!   “这个……”张烈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会更刺激这两个老道,他现在对结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喂!”天下有些不耐烦地握着拳头敲了敲桌子,待魏、徐二人将目光挪到她身上后,她才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盟你们到底是结?还是不结?给句准话!如果结,明天就到连云栈来;如果不结,咱们也不用再绕着这个话题废话了……”   魏、徐二人当下就有些傻眼,合着说了这么半天,阻碍结盟的人倒成了他们了!   徐茂公突然也一本正经地问道:“结这个盟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想从中得到些什么?好歹也要给我们一个结盟的理由吧,不要再跟我说是为了好玩,我们是不会因为好玩而结盟的……”他对天下“强烈”的结盟意愿,感觉心里非常的没底儿。   “多个朋友就会多条路嘛!”   “多个朋友就少个敌人嘛!”   天下和罗成不约而同地给出了两个非常近似的答案,而两个相近似的答案已经完全可以满足徐茂公的“好奇心”了……   结盟的事情就这样非常“儿戏”的定下来了,魏、徐二人相对苦笑,这个“艰难”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天下跟罗成却笑得极为轻松。罗成是在为天下的高兴而高兴,天下却是在为她成功地迈出了接近“瓦岗寨”原班人马的第一步而高兴,为他们又多了一拨儿可以“扶植”的对象而高兴!   天下一直都认为,如果能把大隋所有的“不安定因素”都控制在自己手里,那她跟罗成以后的生活应该会拥有更多自由;而当这些势力合并在一起的时候,应该就可以影响到朝局,让时事朝着对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一切的计划进行的都是那么的完美,又怎么能让她不笑得轻松呢?   而张烈看着笑得极为灿烂的天下跟罗成,突然有些为单雄信担心起来,他不会是上了“贼船”了吧?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十一节 见面礼   这两天有单雄信莫名其妙的看谁都不顺眼,这事情更是没有一件顺心的,象现在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非跟眼前儿这拨人结这个有名无实的盟呢?如果不是魏征、徐茂公强拉、硬拽地,兼且以“远游”威胁他的话,今天就是打死他也不会来这连云栈。   他是早就知道连云栈的,但今天却是第一次进来。平时常听别人说连云栈如何、如何,他其实都没往心里去,总觉得人总是爱尝鲜的,等这连云栈的新鲜劲一过去,他对面的那家酒楼生意自然会回复到以前那样的……   结果今天他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连云栈里头布置的与众不同、掌柜和店伙计个个八面玲珑,这些也就算了,可是关键在于这酒、这菜怎么也这么招人儿呢?当下他眼睛就有些发直天下从单雄信他们一行人一进来就看出来了,只怕昨天魏征、徐茂公昨天晚上回去后讲了他们对结盟这事的态度后,这些人心里都憋着气呢……不过,她也没说破,只是一个劲儿地劝酒、让菜:“诸位大哥尝尝这酒,这可是我们五原的特产叫烧刀子,酒性极烈,平时我们那里天寒地冻的,大家伙儿有事、没事都要来上几口暖暖身子……还有这菜,可都是在猪油里焯过一遍的,这肉香味都已经沁进菜里去了,您别看里头没带肉星,这味道可是半点也不输人的,大家都尝尝嘛……”   今天为了请单雄信他们,孙掌柜的特意歇业一天,此时大堂里这几桌子的人,除了单雄信带来的。就是天下身边地自己人。本来气氛怪怪的,不管哪边儿的人都显得极为拘谨,整个大堂里除了天下地说话声。就只剩下了上菜时伙计报菜名的声音了,可是几杯烧刀子下肚之后。不管是五原来地年轻小伙子们,还是单雄信手下的绿林好汉,一个个兴致就全都起来了,几轮下来,那些绿林好汉可就把一肚子的气都撒了出来。直接对上了侍剑他们,拼酒、赌酒的全都闹腾到一块儿了。只有主桌上还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安静。天下手里拿着筷子,眼神儿却不住地往侍剑他们那堆儿飘,如果不是罗成拉着,她都敢跑去掺一脚。   罗成看着她地眼神的些无奈,摇着头暗暗觉得天下这“戏”演得有点过……就算昨天在魏征、徐茂公两人跟前把爱玩的本质表露了出来,这会儿也不用这样的表情来帮单雄信他们“加深”印象吧?   徐茂公昨天算是看明白了,虽然张烈是三人中的大哥,可是正经拿主意的。怕还是这两个小的,所以,他今天一直在注意着罗成跟天下。通过昨天的事。他本来还有些拿不准这两人的深浅,可这会儿一见罗成和天下地表情、神态。就忍不住想:这就是俩孩子嘛!孩子哪有不“贪玩”的?或许昨天他们说的话。并没有其他更深层地意思……   徐茂公跟魏征、单雄信等人昨晚一夜都没睡,就在讨论这俩“爱玩”的小孩儿。总觉得他们两个不简单,能把光明正大地把五原据为己有,这说明他们有势;能把五原这么一个荒城打理到如今这个模样,说明他们有才(财)……如果不是他们背后有人支持,那就是他们本身地能量了罗成跟天下背后有人,并且打定主意要把他们背后的人找出来好好结交一番;而魏征和徐茂公都不做此想,他们倒觉得这些都是罗成跟天下本身地能量。单雄信是瞎猜的,可是魏、徐二人却是有佐证的----要是两人没才,张烈这样的人物能跟他们结拜吗?他怎么不找两人背后的人出来呢?   两句话就把单雄信问了个哑口无言。   一桌人各怀心思,说话声音都快被旁边闹酒的声音给盖住了,不过他们也没什么正经心思说话,各打各的岔,各说各的话,罗成听着倒也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在旁边闹酒的出现了短暂的间歇时,天下突然转回头对着单雄信说道:“今天这顿是结盟酒,我如果再叫单二员外不免显得见外了,您说是吧?单二哥----”她突如其来的套近乎,一桌子上的人,除了罗成心里都是一哆嗦,不知道她又想干什么。   单雄信一愣之后,忙笑着说道:“这是自然!俏君妹子----”他也忙改了称呼,不想在这些细节上被人拿了短处。   “再有一个来月就要过年了,山西今年大旱,想必您手里的余粮也不多了,这么多兄弟要供养恐怕年关难过吧?”说到这儿,天下顿了一顿,好好地欣赏了一圈儿因为她的话而沉下来的面孔,赶在张烈叱责她前,才又接着说道:“所以呢,我从江南收了批粮运过来,大约有二十万担左右,这两天也该到了,就当做见面礼好了,您是喝了我的结盟酒了的,可不兴再跟我客气了……”   二十万担?见面礼?听见天下这话的人,除了罗成没一个还能握得住筷子的,杯盘都摔碎了好些个,这是哪里来的财主呀?这么大手笔?   主桌这边一冒出这样的动静来,大堂里原本闹在一处的众人突然就静了下来,几秒钟之后,见那些掉在地上的东西,并不是双方的头儿发出的要打架的“暗号”,这才又重新恢复了喧闹。   单雄信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十……万担粮?”他对于天下能在五原那样根本不产粮的地方为张烈凑了五万担粮食,已经很想不通了,谁成想,这会儿居然又蹦出了个“二十万担”,他嘴都合不拢了。   魏征向来稳重,可是这会儿却也稳不下来了,迫不及待地问道:“江南的粮有这么好收吗?入冬前我们也曾在江南收到,但都没什么效果,朝廷这两年对粮食控制的极严,这批粮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指的问题当然不会是朝廷会不会追究,而是粮食到底能不能收齐、运到,他们现在可是急需一批粮过年关呢……   “能有什么问题?”天下慢条斯理地说道:“都已经进了山西了,难不成还会被人抢了?”   天下小小地刺了单雄信一下,不过单雄信这会儿可顾不上这些了,急急地问道:“已经进了山西?怎么可能?”二十万担粮食可不是什么小物件,怎么可能到了他眼皮子底下他都不知道呢?要是早知道有这二十万担粮,他还起什么主意去劫那五万担呀?白白坏了名声……   “孙叔!”天下没回答单雄信的问话,反倒招手把孙掌柜的叫了过来,问道:“那二十万担粮食现在到哪里了?”孙掌柜的掐了指头算了一下,非常肯定地说道:“东路的这会儿已经到了相州,最迟明天就能到潞州,西路的这会儿已经过了晋州了,明天差不多也能到潞州……”   天堂县就在潞州辖下,也就是说,这些粮食最晚后天就能出现在单雄信眼前!   单雄信都傻眼了,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魏征和徐茂公,心说:这就是你们说的,他们结盟就是为了“玩玩儿”?有人在灾荒年里,拿着二十万担粮食当见面礼玩儿的吗?   魏征和徐茂公这会儿也觉得脑袋里跟灌了浆糊似的,已经有些转不动了:或者,人家就是这么财大气粗?或者,人家随便玩玩儿就是二十万担粮食?或者,人家……   他们同桌的几个单雄信手下的大当家的,这会儿看着张烈、罗成、天下的眼神都闪闪放光,就跟做贼的见到了金元宝一样----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金主呀!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十二节 百姓   有了这二十万担粮食垫底儿,主桌上的“温度”立刻升了上来。三两句间,原先的客气称呼都消失不见了,满桌儿都是叫着“张大哥”、“明染兄弟”、“俏君妹子”的劝酒声,单雄信手下的四个大当家---王伯当、谢映登、王君可、尤俊达是轮着班儿的敬酒。   张烈当下就有些傻眼。他实在想不明白天下跟罗成这唱的是哪一出,至于出手这么大方吗?可是面对着一连串的敬酒“狂潮”,他除了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什么也顾不得问、也顾不得想了。   几杯酒一下肚,原先的那种生疏感也都不复存在了,一桌子的人就天南地北的侃了起来。   魏征和徐茂公两人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天下和罗成身上,徐茂公更是时不时的试探他们两人几句,可是说的越多,徐茂公心里越没底,几圈下来,从天文地埋、诸子百家,到治国之道、行军之法各方面的话题都稍有涉猎,可是这话头儿在两人嘴里从来没掉到地上过。   而天下这一边坐的正是魏征,他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他们几个人谈话,当徐茂公跟罗成的话题刚告一段落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道:“不知小兄弟如何看今日天下之大势?”这话一出口,席间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罗成身上,尤其是单雄信,他格外想知道罗成会怎么样回答。   罗成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魏征会在这样的场合问出这个问题来,但他很快的回过神来,轻晃着酒杯,轻叹了一声。说道:“天下如今是内忧外患,隐隐有星火燎原之势!”徐茂公听得此言,不禁眼睛一亮。问道:“不知这内忧外患何指?”   天下撇了撇嘴,说道:“装什么装呀?我就不信你这样的人。会连这都不知道……”   魏征笑了笑,问道:“怎么?你也知道吗?”   天下抬着白了魏征一眼,说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内忧啊,指的就是嫡位之争。役民之祸,而这外患,就更简单了,东、西突厥有多猖狂,三岁地小孩子都知道……”   一直注意他们谈话的王君可,这时突然插嘴问道:“这嫡位之争我知道,可是这役民之祸指的是什么啊?”   天下看了看罗成没说话。   罗成笑着说道:“你只管说你地,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还能管着你的嘴,不让你说不成?”   天下斜睨了罗成一眼。说道:“人家好意想给你一个表现地机会,不领情就算了,还说风凉话。哼!我说就我说!”说着,她清咳了一声。做出一本正经的对王君可说道:“君可大哥。这役民之祸,指的就是对百姓大施徭役。不管百姓死活,这其实就是祸乱的根源,其害大于嫡位之争何止千万倍,大多数皇朝的灭亡,说到底就是由这役民之祸而起,就是因为上位者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所以百姓才会推翻他们,要知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魏征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他看向天下地眼神突然凌厉了起来,说道:“可以说得更详细些吗?”   天下想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样说吧,有权利就一定有义务,做为君王锦衣玉食,掌管天下的生杀予夺之权,相对的,他也肩负着民生重任,一但他只安于享乐,而不管百姓死活,那么到了一定程度,百姓就会推翻他,然后换上一个他们比较信任、认为能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人来做新的君王,然后会再经历一个从太平到动乱的过程,然后再改朝换代,世事正是如此循环,事情也就是这么简单……”   魏征听完,半晌无言,好一会儿才长叹了一声,说道:“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我想了这么多年的事情,没想到,倒是让一个小姑娘提醒了我……”   天下一愣,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被魏征给感慨出来的。单雄信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又问:“说起这外患,这几年东、西突厥已经安份多了,不若前些年边乱不断,想来已经被咱们打怕了,恐怕已是不敢再轻启战端了吧?”   罗成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不是安份了,那是在养精蓄锐,静待时机,若是如今只有这内忧,或是只有外患,都并不足为惧,可是如果这内忧外患一起发作起来,大隋危矣!”   谢映登此时已有些微醺,说起话来,舌头都有些大了:“那,就不要让他,让他发作好了……”   天下笑着说道:“谢大哥说起醉话来了呢!这哪里是你想让他不要发作,他便不发作的事,这突厥地蛮子可是一点都不傻,他们现在看起来安份,可是一旦这内患一起,他们这些外忧立刻就精神起来了,他们惦记中原这花花世界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才怪呢!”   罗成此时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如今所虑者,内忧也,外患,不足为惧!”   徐茂公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如今地北平王镇守幽州重地,突厥绝难冒进半步……”   魏征却长叹了一声,说道:“就怕内患一起,有人会自毁长城啊……”   徐茂公愣了一下,问道:“师兄的意思是说,怕有人挑起北平府与大隋之间地战争?”   魏征点了点头,说道:“听说前年朝廷派往北平地监军是武氏兄弟,而这武氏兄弟本是靠山王的亲信,会派他们去,这不是摆明了不信任北平王吗?如今这北平王还忍着,可是谁能知道他会忍到什么时候啊?而且,这武氏兄弟也不是省油地灯,他们会不在暗中动手脚,架空北平王?这一来二去,他们早晚得翻脸,等真到了翻脸的这一天,朝廷里多的是眼红的北平王、看他不顺眼的,这些人再暗地里使使劲儿,这一仗也就是早晚的事,要真的打起来,北平王还真吃亏,腹背受敌,但愿到时候朝廷别蠢到跟突厥联手,那跟与虎谋皮可没什么两样……”   天下抿着嘴笑道:“你可别把北平王想得太简单了,突厥人如今在养精蓄锐,他可是也天天枕革以待,半点不曾松懈,我们现在都能想到有人会自毁长城,他在这位置上这么多年了,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些呢?真到了那一天,他必有自保之道,倒也不用咱们替他担心……”   尤俊达皱着眉问道:“那北平王为什么不先把突厥打到无力还手……”   罗成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北平王真的那么做了,那不用等小人挑拨,朝廷的大军就立刻开到北平去了!”   王君可一愣,问道:“这是为什么?”   王伯当也是一脸疑惑地问道:“这么大的功劳难道还成罪过了?   天下轻笑了一声,说道:“没了老鼠,谁还会养猫呢?”说着,她看了罗成一眼,不出所料的看到了罗成脸上的苦笑。   谢映登醉眼朦胧地问道:“怎么又说到养猫了?”不止谢映登没听明白,在座众人除了张烈有点模模糊糊的想法之外,其他人都没听明白,一个个一脸茫然地看着天下。   天下笑着指了指罗成,说道:“问他啊,他知道……”众人目光齐齐转向了罗成。   罗成放下手里的酒杯,坐直了身体,说道:“突厥是鼠,北平是猫,如今朝廷忌于鼠患,所以还养着猫,偶尔也肯由着猫发点小脾气,可是一旦没了老鼠,朝廷还养猫何用?”   听到罗成这样的解释,徐茂公不禁抚掌大笑道:“妙解,真是妙解啊!”   单雄信却愁眉不展地说道:“那到头来苦的还不是百姓?”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   天下无奈地摇了摇头,用筷子敲着杯子,轻声唱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张养浩《山坡羊潼关怀古》)   听到她的歌声,席间众人一时无言。   好半晌,魏征才叹息着喃喃自语道:“百姓,百姓,唉,百姓苦啊……”   众人正在感慨的时候,天下不经意地一扭头,正看见孙掌柜安排在门外拒客的店伙计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贴在孙掌柜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孙掌柜便神情复杂地朝她看了过来。   天下皱了皱眉头悄悄跟罗成打了个招呼,趁人不注意朝孙掌柜打了个手势,两人一起拐进了后院。   罗成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一向老成的孙掌柜这般为难……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十三节 山雨欲来   天下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不仅罗成有点儿坐不住,就是张烈和单雄信等人也觉得有些不对了。   就在罗成起身想过去找天下的时候,客栈外面突然传了一阵兵刃相交的声音,紧接着客栈的大门突然“飞离”了门框。   大堂里了一下子静了下来,原本正在行酒划拳的一众人等齐齐收手,朝门口处看去。个店伙计捂着胸口半撑着身子倒在已经落地的门板上,嘴角的血不停地滴到了胸前,立刻就有五原来的年轻人过去相扶,抬到后院疗伤去了。   众人转头再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黑衣青年手中握剑步履稳重地缓缓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青色劲装、头戴帷帽的女子。   而再往外的地上还躺着几个人,有客栈的伙计,也有单雄信的手下,都是双方安排在外面放风的,当下就又冲出去几个人把地上躺着的也抬回了后院。在经过单雄信他们的时候,都悄悄示意“有伤,没死”   ……   一堂的人都怒了。   罗成第一个站了起来,略微眯起的眼睛里闪过几丝杀意,一身的煞气毫不遮掩地散了开来,让正坐在他对面的徐茂公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罗成走在最前头,单雄信等人紧随其后,所过之处尽皆让路,一堂好汉怒目圆睁地瞪视着门口的那一男一女。罗成的气势死死地压制着本待再往里走的两人,然后在离他们三米的地方站定,一言未发。   张烈、单雄信等人都有些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见有罗成打头儿,便也没吱声。等罗成发落,可是凌厉的目光却将这一男一女锁定,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走掉----都让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他们丢不起这人!   罗成冷然地看了那黑衣男子一眼。抬脚挑起跌落在地上地门板,右手一使力,一插一握一抖之间,一根巴掌宽的木头檩子便攥在了手中,紧接着一刻未停地猱身上前朝那青年攻去。一截断木硬是被他使得虎虎生风。   张烈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朝前迈出了一步。因为今天的邀约属于会盟性质,所以不管是他们自己地人、还是单雄信的人都没有带兵器,罗成就用这么一根黑松木地檩子直愣愣地对上了人家手里的利剑,怎么能让他不担心呢?   那青年阴郁着脸,也没说话,举剑相迎,只是罗成以长击短,兼且招数精奇。三、五招间便站了上风。   这时随着那青年一起进来的女子不禁有些急了,只是碍于张烈等人,不敢上前帮手。站在那里急得直搓手,高声喝道:“喂----你们怎么都这么不讲理?一见面什么话都不说就动手?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喔?冲到我门口。打伤了我的人,反倒是我们不讲理了?”天下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想是知道手下被人所伤,一脸怒容地站在了张烈身旁,说道:“你们动手的时候,好象也没打招呼吧?至于说什么以多欺少,我们人是多,可是却手地却是那一个,怎么就胜之不武了”   “你……我们好言求见,门口那些人却言行粗鄙,不肯通传……”那女子急切地解释着,却不知她的话更是大大的惹怒了在场众人。   “好言求见?你以为自己是哪根葱?你一好言求见,我们就得巴巴地跑出去见你不成?他们不肯通传,那是尽本份!你难道不认字吗?门口那么大的歇业牌子你不认识呀?今天我这连云栈不招呼外人,要是不想死就给我快滚,要是想死,我成全你们!”天下的脸色嘲讽变得狠厉,而罗成更是配着天下话里的那个“滚”字,一脚将那黑衣青年踹飞到了门外。   “你们----”那女子急忙跑出去扶住了那青年,一边为他擦拭着唇边的血渍,一边气愤难平地冲天下说道:“我们是来见单二爷的,你凭什么拦着?”   天下一边从袖子里抽出了块帕子递给罗成擦手,一边冷笑着说道:“要见单二爷就去二贤庄门口候着去,我这连云栈不是你找人地   单雄信这会儿有点站不住了,上前了一步,刚想说话,谁知却被天下侧身拉住了衣袖,望向他的目光中也隐含着阻止地意味。单雄信一愣,更是摸不着头脑了。这时徐茂公也看出了些意思,也悄悄拉了拉单雄信的衣袖,示意他不要理会……   单雄信正在犹豫,就听到天下转头招呼侍剑:“把他们给我扔出去---扔远些,别脏了我的地!”侍剑带了几个人呼啸着就冲了过去,连推带搡、又踢又踹地很快将这两人给撵远了去。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罗成皱着眉头问道。   天下摇了摇头,笑着招呼孙掌柜再添酒菜,然后安抚了一下还没缓过劲来的众人,待大家慢慢回复了情绪后,才悄悄地叫了主桌地几个人转到了后院厢房。   叫人上了醒酒茶后,天下才一脸郁色地说道:“这次麻烦大了……”   “怎么说?”单雄信半探着身子,眉头皱得紧紧地。   “他们是来单二哥这里标名挂号的……”天下地脸色依旧沉郁着。   单雄信听了却松了一口气:“这也是常有的事,估计是遇到什么难事,所以才这么莽撞……嗯,我还是回去见见他们吧……”说着,他站起身来,就想往外走。   徐茂公一把将单雄信拉回了位子,说道:“单二弟还是听俏君妹子把话说完吧……”他看出来天下脸色难看绝不是因为那两个人砸了她的店,他也看出来天下的话没说完,他更看出来天下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天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他会跟你们说,他是陇西的独行盗分水燕子蔚青……”   魏征跟徐茂公两个伶俐人都是一愣,什么叫“他会跟你们说”呀?难道“麻烦”就在这里?   “分水燕子蔚青呀?!我知道是什么事了……”王伯当长长地出了口气,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把目光定在天下身上,说道:“这个人在陇西极有名气,专门劫富济贫,不过最近他做了趟烫手的生意----他把陇西郡守的小妾给拐跑了,独行盗改当了采花贼,据说郡守找了好几拨儿人在追杀他,恐怕就是为这事吧……”   “刚才那个女的原来是陇西郡守的小老婆呀……难怪说起话来怪怪的,不通人情世故不说,还总是一面儿礼,半点也不象是道上混过的……”谢映登点头附和王伯当的说法。   单雄信刚想下结论,就见天下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蔚青半个月前已经死在泾州……”   “啊?!”众人都是一惊,这是演的哪一出呀?心中不由得都涌上一种“山雨欲来”的萧瑟感……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十四节 爆料   天下正想详细解释地时候,就听外面一阵喧闹,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有人敲着门低声唤道:“主子……”是孙掌柜。   王伯当离门最近,走过去开了门,把孙掌柜让了进来。   天下站起来问道:“怎么了?”众人都随着天下一起站了起来,把目光定在孙掌柜的身上。   “他们的人都过来了,一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的架式……”孙掌柜的话是对天下一个人说的,全听明白的也只有天下一个人。   不过,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人”指的是谁,可是却也都明白“他们”一定指的是冒充蔚青的那一男一女,而“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更是谁都明白,这一下没待天下再说话,单雄信就率先迈步,领着他的人朝外走去。“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张烈再也忍不住了,皱着眉头问道。   天下恨恨地说道:“独孤家的人,他们这次真是疯了,居然把主意打到到太子身上,好一招借刀杀人、一石二鸟、栽脏嫁祸……哼!他们倒是打得如意算盘,只不过老天爷显然没站到他们这一边,竟然让我遇上了,那就算他们倒楣好!“太子?怎么又扯上太子了?”罗成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天下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个倒楣太子也是疯了!居然跟独孤家的人合起伙来,人家把他卖了,他怕是还在给人家数钱呢!……哎呀,事情太复杂,等有空了我再详细说给你们听。咱们也快点过去前面看看去吧……孙叔----”她转头叫过孙掌柜:“你去安排一下,呆会儿看情形行事,如果有什么不妥的话。我就让独孤家人一个都没命活着离开!知道吗?”   孙掌柜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待天下他们来到大堂的时候。大堂里早已不复先前的喧闹,气氛反而有些压抑。她手下地人,除了侍剑尚带了十几个护卫在她身后之外,其他的都已经在孙掌柜的示意下,不动声色地静静溜了出去。   单雄信他们并没有落座。大堂中间已经被腾空了一大块空地,看样子已经有过冲突了。门口处站了一伙十几个人,刚才被“扔”了出去的那一男一女正在其中,这会儿看来,主事地是站在他们中间的一个青袍老者。   单雄信阴沉着脸,指了指地上的一片狼藉,说道:“你们是来标名挂号的?哼!有你们这么标史挂号的吗?一点规矩都不懂……是不是要是我不同意,你们还要杀了我这个总瓢把子,然后自己扯旗称王呀?”他心里这会儿已经不痛快到了极点。刚才那二十万担粮食带来地兴奋劲儿,被眼前这些“不懂规矩”的人破坏殆尽。   那青袍老者轻咳一起,带着一脸的倨傲。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你们那些什么什么的规矩,我的确不懂。来这趟山西也只是给你这个绿林盟主一个面子而已。其实我们看上的那几个地方,就是真动手去抢。也没什么……”他一副没把单雄信放在眼里的样子,惹怒了在场的一群人,如果不是单雄信压着,怕是当场就要冲上来与他“理论”。天下暗暗挑起了大拇指,这话说的够横!她先前跟单雄信都闹成那样了,也没当着单雄信地面撂这样的话,这些台词其实更适合她来的说地……天下一脸欢喜地模样,赶在单雄信发作前,便高声招呼孙掌柜的过来问道:“孙叔,这位老先生实在是让人佩服地紧,他是哪条道上地?帮我介绍介绍……”   天下横插了这么一杠子,可以说是在单雄信的意料之中,从刚才厢房里简短地说话中,他隐隐感到,这些人的来历很诡异,而天下却也是极看上这些人,所以,天下这一开口,他便没再说什么,打算静观其变。   那青衣老者却翻棱着眼皮,拿眼角扫视了天下,说道:“哼!单二爷手下的人也不见得有规矩到了哪里去,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都敢这么跳出来说话……”   “你这话还真说对了!”天下依旧在笑着,可是却看得身边的人一阵发寒:“我没规矩是出了名的,别说是在大隋九省的地面上,就是突厥都早就传开了,只是,我虽然是没规矩惯了的,却最容不得别人在我面前没规矩,尤其是我这连云栈,一向不招呼没规矩的人!……”说到这儿,天下顿了一顿,看了单雄信一眼,然后才又说道:“不过呢,你们既是来找单二哥的,就是看在单二哥的面子上,我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你们就先回吧,等什么时候单二哥回了二贤庄,你们再去谈你们的事,到时候你们谁有规矩,谁没规矩的,只要没在我这一亩三分地儿上,我原也是管不着的……”   先前来过的那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早就看不惯天下的张扬,尤其是先前被她派人“扔”了出去,记恨尤深,这会儿仗着有“靠山”,便上前半步,大声说道:“客栈本来就是迎来送往、予人方便的地方,我们凭什么不能在这里谈事?”   天下挑着眉看了那女子一眼,却并没有接她的话茬,反而转头对孙掌柜说道:“孙叔,你刚才还跟我说什么元家四小姐,容貌过人,才情极盛,怎么我越看她越不象呢?究竟是你认错了人?还是下错了评语?容貌这一样,见仁见智,且不去提它,可是这个女人明摆着不认字的,刚才我都教过她一遍了,门口那块大牌子上的那两个大字写的是歇业,就只差没跟她解释所为歇业就是指的不做生意的意思了,她连这样的大白话都听不懂,难道也能称做什么才情极盛?难怪太子看不上她,要是真纳了她,这脸还不定得丢到什么份儿上呢……”说着,他看了一眼脸色已经微变的青衣老者,笑眯眯地接着爆料:“虽然你们说话、行事没什么规矩,不过呢,我是不会跟你们计较的,你们放心,我也不会留单二哥太久的,顶多就留他个三两个月,等什么时候太子随着伍云召的大军到了登州,他差不多也就会回去了。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十五节 揭露   天下的话,好似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无波的水面。不仅青衣老者的脸色倏然狰狞了起来,就是单雄信这一拨人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张烈也算是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样是好,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皱着眉头看向了天下。   一片“愁云惨淡”之中,罗成却低声笑了起来,他看了看那青衣老者,又看了看单雄信,对天下说道:“这场戏倒是有趣……不过,太子也是嫡出,他们真下得去手?”   天下白了罗成一眼,说道:“这嫡出与嫡出也是不同的,太子这个嫡出对出自他们独孤家的太子妃是什么样的,你又不是没见过,就是太子真的继了位,他们又怎么可能象现在这样风光?利益面前,血统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尤其是其他几位皇子一样是嫡出,捧谁不是捧呀,何必在太子那一棵长不出果子的树上吊死呢?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天下口中“独孤家”这三个字一出口,那青衣老者目光中顿时迸出一阵浓烈的杀气,暗暗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便有人悄悄地朝门外移去。这些天下并没有注意到,可是却没能躲过孙掌柜的眼睛,他也立刻使眼色叫人跟了上去。   罗成也没有在意这些,只是自顾自地跟天下聊天:“这倒也是!不过,这又怎么扯上伍云召了?他们去登州干嘛?”   “伍云召升官了,”天下笑着说道:“靠山王本来统领登州军务,可是这两年他一直滞留长安,在朝中议政。皇上是越来越离不开他了,可是登州那边也是要有人打理的,所以王爷就荐了伍云召上来。有忠义王家的大招牌在那里顶着,兼且这伍云召不管是文韬还是武略都有一套。所以这位子还真没人抢得过他……”   “可是太子去登州干嘛呀?”罗成有些想不明白,这种时候太子怎么会去登州。   天下狂笑了三声,说道:“这倒楣孩子做事也太没分寸了,他的兄弟一个个对他的太子位虎视眈眈地,他居然还不知检点。冬祭时竟然逾制,在太子东宫接受百官朝见,皇上知道后就恼了,所以大年下地派他去登州参赞军务,你听听,说得多好听,参赞军务---天知道登州多久没打过仗了,居然把他派到太平军队里参赞军务,这不是明摆着流放吗?这一走怕是就没机会再回去了。换了你是杨勇,你能甘心呀?”她一口一个“孩子”地叫太子,让侍剑诸人忍笑忍得脸都快抽筋了。   “太子都已经这样了。独孤家的人干嘛还这么上心地来这儿划地盘呀?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在长安帮他们看上的皇子做些功绩出来呢……”罗成想不通这两者之间地关系。   天下摇了摇头,说道:“你呀。就是命太好。别人求不来的东西,你一生下来就有。所以,你是不会明白独孤家地考量的……要知道,他们现在捧一个皇子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以他们单薄的家底和身份,恐怕很难被信任和重视,就算新皇登基了,皇后还是出自他们独孤家,他们除了外戚的身份,一样还是一无所有,到时候他们兴许还不如今天风光呢,毕竟今上对皇后的容忍,可是大大提高了他们地地位,五位皇子身上都流着他们独孤家的血,这是何等的荣光呀?换了新皇可未必会这么对他们,他们也明白,裙带子这东西是靠不住的,所以这次登州这边一有变动,他们的心思就活泛起来了---说什么都白搭,兵权在手才是正理!靠山王如今在朝里都是横着走的,他说一,没人敢说二,还不是为着他这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封号?还不是为了他登州的近百万的兵马、战舰?所以呀……”   罗成恍然大悟:“所以,他们这次谋地是伍云召!害了伍云召,好换上他们的人来……太子----他不会也在里面掺了一脚吧?”他突然想起刚才在厢房里的时候,天下最后说地那几句话。   天下笑着说道:“太子还在做美梦呢,以为独孤家找上他是好意,其实他们才是纯粹的狼子野心,事成之后,他们即得了取到兵权地机会,还可以在他们保地皇子跟前邀功,一石二鸟呀……真是好谋算!”天下目光中的狠厉也是一闪而过。   罗成看了看单雄信他们,目光中带着几分可怜,问道:“他们地计划里怎么又把单二哥给算计进来了?想动手就动手好了,独孤家暗部难道连这点人手都凑不够?还要跟单二哥借不成?”   天下摇了摇头,说道:“想把事情做的自然,何如扮成山贼?这一路上适合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座山头,还都在单二哥的辖下,他不过来打招呼怎么行?”   罗成挑了挑眉,没说话。   天下笑了笑,又接着说道:“他们事前不把山上原来的人赶走,会怕下手的时候出变故;他们如果事前把人赶走了,又担心单二哥追究起来,他们更麻烦……所以他们才想了这么个招,到单二哥这里标名挂号,然后光明正大的把他们相中的山头要了去,到最后,不管事情做没做成,朝廷里有太子顶着,外头又有单二哥他们扛着,总之没他们独孤家什么事……”   罗成轻笑连连,看着那青衣老者越发晦暗的表情,突然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这么好看的一场戏,咱们坐在一边看他们互掐好了,你又何苦非要搅和进来?不会是舍不得你那二十万担粮食吧?”罗成一句话,貌似正切中天下的要害。   天下噘着嘴,也低声回道:“独孤家的人真不仗义,你说他们要是早来那么一会儿,该有多好呀?非等到我应承下了这二十万担粮食他们才出现,这不是摆明了给我难看吗?”   就在他们两个窃窃私语的时候,就听那青衣老者“桀桀”地快笑了起来,眯着眼睛看着天下,目光中尽是恨意,冷冷地说道:“小丫头知道的倒是挺多的,只是太张狂了些,而张狂的人通常活不久……”话音未落,他身边的人就纷纷抽出了兵刃,亮出了架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纷踏之声,接着就听一个清脆洪亮的声音说道:“谁呀?谁呀?光天化日这下,居然在县城里持械斗欧,还有没有王法了?”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十六节 打?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一身戎装的青年领着几十号兵勇“呼啦”一下子冲进来,将大堂内的人围了起来。   单雄信这拨人都是一惊。要知道,不要说这小小的天堂县,就是整个潞州府的辖下,一水儿的官员他们都已经打通了关节的。而眼前这个突兀之间冒出来的青年,他们居然连见都没见过,甚至都没听说过最近哪里有新近调来的年轻武将,这个人是打哪儿来的呢?单雄信跟徐茂公、魏征他们几个都有点傻眼,今天这事邪得很,一个弄不好,真得让人一锅端了……   可是,这戎装青年一进来,天下却忍不住笑了,而且越笑越大声,最后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地挂在了罗成身上。   罗成也在笑,边笑还边说道:“今年的倒楣孩子好象特别多……眼前这孩子好象又比别人都倒楣……”   那青年本来一进来就把右手高高地举了起来,象是就要一声令下,将单雄信捎带着天下等人一起拿下,可是他的目光一移罗成和天下身上,脸色立刻就变了,拿人的命令愣是没敢喊出来。   天下好容易止了笑,可还是有些站不直身子,半靠在罗成身上,冲那青年说道:“独孤青,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上次见面是在我去长安的路上,那一年你还是内廷侍卫,我正好碰上你不知奉了谁的命,跑到荒山野岭上缉拿什么要犯,结果认错了人,硬是追了我大半宿,跑了足有两座山头,结果还没下山就撞到我爹的枪口上了。听说那次你被我爹揍得不轻呀……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了?今儿又来我这儿抓贼来了?只是不知你如今是什么身份,不会还是兼着内廷侍卫吧?说起来这满世界跑着抓贼的内廷侍卫,还真不多见。从小到大我遇见的也只你这么一个……不过,我可先跟你说。这家客栈是我开的,在座地、你不认识的可都是一等一的良民,你要是打算抓人地话,我自是不会拦着你,只是你可别忘了抓错人的下场……当然。我说地良民,可不包括你们认识的这拨人,我跟他们不熟,看不出来好坏……”说着,她冲那青衣老者站的方向指了指。   独孤青的脸色早就象他的名字一样“青”了起来,他本来是埋伏在外面地一招暗棋,是想着如果单雄信他们不肯就犯的话,就动手拿人,到时候就不怕他们再添什么乱了。可是。他千猜万想,也没料到天下跟罗成会在这里,让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抓了天下跟罗成。他还真没这个胆,事情万一传了出去。就是靠山王饶得了他。北平王也咽不下这口气,末了吃亏的还是他……他这么一前思后想起来。这手可就不由自主地放下来了。   青衣老者显然没料到独孤青这样的动作,皱着眉头低声喝道:“还犹豫什么?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今天都留他们不得,还不动手?!”   独孤青一惊,问道:“他们怎么知道了?他们都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了!”没等那青衣老者答话,天下就笑着说道:“从你们对登州兵权的觑觎,到你们跟太子的计算,再到你们这一整套借刀杀人、一石二鸟、栽脏嫁祸的阴谋,我都知道了……怎么?打算杀人灭口吗?你们一定要想清楚,就算你们能杀得了人,是不是就一定能灭得了口……我既然在你们来之前就能知道你们是干嘛来的,自然就有法子在你们回去之前同样把消息传了出去……哼!到时候别说你们想要地得不到,就是你们现在有的,怕是也留不住了吧?”天下语气中威胁的意味非常浓。   “杀人来口?”罗成也冷笑着说道:“他们有这个本事吗?”他地语气中倒是带了几分挑衅。   独孤青的脸色这会儿已经灰白一片了,嘴唇都没了血色。他们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来堵单雄信,就是想趁着他人手少,方便他们计划。可谁能想到会在这儿遇上天下和罗成呢?而且还是把他们地那点事情都摸透了天下和罗成!他心里这会儿前思后想盘算地都是怎么样解决,至于杀了罗成和天下,这念头他还真没敢动,这马蜂窝他可没胆子捅!   青衣老者这会儿才觉得有些不对,回过头低声问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把你怕成这样?”   天下挑了挑眉,抢在独孤青开口前,冲着那青衣老者说道:“听说,这些年你们一直把独孤陀的死算在我们俩头上,这会儿居然都认不出来我们是谁,真是好笑!”   独孤陀被老虎“咬死”地这件事,一直是独孤家的伤。他们都知道这事跟罗成、天下脱不了干系,却又偏偏拿不出半点证据,而且在“有心人”的刻意渲染下,“独孤家四公子被老虎咬死了”,这件事弄得是人尽皆知,都成了笑柄了。这会儿天下一提独孤陀的死,这青衣老者立刻联想到了他们的身份,恨意犹强,咬着牙说道:“汝等小辈,竟敢如此欺我,还不拿命来!”说着,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直指罗成。   这青衣老者本是皇后的亲二叔,名叫独孤隗。这次本来他就不想来,总觉得这样行事未免不够光明垒落,可是事关家族兴亡,他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而到了眼下这会儿,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本来其实这事照他们的计算,就算不成,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在江湖中露出点什么风声也不打紧的,可是偏偏天下和罗成两个人搅和了进来,如果这事一旦传进了官面儿上,那对独孤家的打击就太沉重了,一个弄不好他们就会变成“弃卒保车”里的那个小卒子……   他也只能奋力一拼了!   独孤隗剑指罗成,罗成却并没有动弹。不是罗成不想,他只是被天下给拉住了。   天下一边拦住罗成想跟独孤隗较量的动作,一边笑着对独孤隗说道:“喂,你不觉得现在你应该做的不是打架,而是要好好想想怎么把这件事给捂住了吗?”   独孤青在一旁听得眼睛一亮,赶忙拉住了独孤隗,问道:“这话怎么说?”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十七节 不打?   “其实呢,你们要帮谁、害谁、夺谁的什么,原本与我也不相干的,再说白点,你们闹得越凶,我看得越高兴,我巴不得你们把天闹塌下来呢……”天下笑嘻嘻地说着大实话:“不过呢,你们这次选错了合作对象,二贤庄的人怎么说也是与我相交一场,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给你们当垫背的吧?所以呢,咱们商量一下,你们要做什么,我就当做不知道,而你们呢,也不要再跟二贤庄上下纠缠不清,如何?”   独孤隗与独孤青暗换了几个眼神之后,咬着牙应道:“好!”   “咱们可说好了,我们不来与你们纠缠,你们可也不许暗地里给我们使绊儿……”独孤青做出一副不放心的样子说道。   “那是自然!我会当做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的……”天下语气里带着份虚情假意地敷衍。   独孤隗狠狠地看了天下一眼,然后与独孤青各自招呼着自己带来的人,就这么连句话也没有留地走了!   就这么就完了?单雄信等人眼睛都直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他们跟这儿提着心劲,准备打硬仗呢,结果居然让天下三言两语给打发了。   单雄信刚想开口问话,天下却先他一步向孙掌柜问道:“外面的人可都安排好了?”   孙掌柜点了点头,说道:“是,都已经安排好了,独孤家的人分了两批,一批是官兵,有将近一千人。由独孤青带来的,名义上是从各地挑出来要补进羽林军的,大部分是新人。人数虽众,但战斗力却并不强。只有一少部分,比如刚才跟他进来的,那都是他们在羽林军中地班底……另一批人是独孤家暗部的高手,有九十多人,由独孤隗领头儿。高手都在这边儿……这两批人我早就已经派人盯死了,刚才也已经调了人暗暗把他们围住了……”   孙掌柜的话,听得单雄信一伙人满头雾水,盯住这些人还可以理解,怎么还调人围住了呢?而且,人家两批人加起来有近千人,他们怎么围地?难道他们这次带来山西的人,还不止进城时候地那四、五百?这样往深里一想,单雄信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天下却没在意单雄信等人在想些什么。径自吩咐道:“侍剑,派人往长安送信儿,看看现在哪位舅舅在长安。让他给太子和靠山王分别带个话……太子那儿就告诉他,看在云昭训也姓云的份上。咱们就帮他次。让他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他自己如今的处境,皇上让他去登州。未必不是一片保全他的心意,让他别不识好歹,与虎谋皮的下场通常都是被老虎吃了,其他地就不能跟他多说什么了,至于独孤家谋算的这些事,只要详详细细地告诉了靠山王,他自然会处理的,也就不用我们操心了……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侍剑伶俐地答应了下来,然后转身去后院安排。   徐茂公手里的那柄拂尘把都快被他给捏碎了,他把目光挪到了张烈身上,这位海上霸主认的弟弟、妹妹都是什么人物呀?刚才训独孤家的人跟训三孙子似的,给太子带话跟玩似的,帮太子忙还是看在太子的宠妃也姓云地份上,连靠山王都好象被拿来当枪使了……   不止徐茂公,二贤庄所属的一众人等都听傻了,这些都什么人呀?难怪当初没把他们这拨儿绿林强盗放在眼里,那么不开面儿,人家这可是真横!横得有本钱!横得连皇后的娘家人都惹不起!   魏征清了清嗓子,苦笑着说道:“张兄弟,你们是不是跟我们也说道说道刚才地这些事,我们可都还没明白过来呢……”他话是冲着张烈说的,下意识地避开了罗成和天下,隐隐有种不敢招惹他们地感觉。   “这个……”张烈面有难色地看向天下,他自己都只是明白了七八成,而且还是在他知道了天下和罗成地身份的基础上明白地,可是这也没法跟魏征他们讲呀,他一早就答应过天下,不把她和罗成的真实身份讲给别人知道的,可是要是不说天下和罗成的身份,又要如何解释独孤隗和独孤青对他们两个的忌惮呢?   罗成抿着嘴直笑,颇为同情地拍了拍张烈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便转头与天下小声地嘀咕上了。   张烈苦笑着摇了摇头,慢慢踱步到魏征身边,说道:“不知诸位想知道些什么?”   单雄信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天下和罗成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他还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嘿!”徐茂公伸手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无奈地笑着说道:“张大哥,就关于明染兄弟和俏君姑娘的,您捡能说的说点吧……”他也没指望张烈能全盘托出,只盼着能从张烈说的东西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能说的?张烈心里可是没什么谱,他正盘算着要说些什么,忽然一抬头,看到大堂正中悬挂的匾额,围着“连云栈”三个大字的细致花纹,正是天下跟他说过的天一阁特有的标识!他的眉头一下子就松了下来,笑着指了指那匾额,说道:“那我就说点能说的,这客栈的后台是天一阁”   “天一阁?!”单雄信、魏征、徐茂公不约而同地低呼了起来。   张烈点了点头,说道:“天一阁不用我多解释吧?我三妹就是天一阁阁主!”   张烈的确给了单雄信他们一个好解释,有了天一阁这个金字招牌罩着,天下他们一切不同寻常的举动都有了解释,而且以天一阁的实力来说,他们的的举动是极为正常的。   单雄信在心里小小的感叹了一下之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天一阁获得二贤庄的消息的渠道是什么?天一阁是不是在二贤庄安插了坐探?……他越想,脸色越难看,最后眉头紧锁地将目光投向天下。   天下并没有注意到张烈和单雄信他们说了些什么,她正在跟罗成计划着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当他们商量好了之后,正准备过来跟张烈他们说话的时候,就看到单雄信难看的表情。   “单二哥这是怎么了?”天下小声地问张烈。   张烈也有些莫名其妙,摇着头也看向了单雄信。   “你们刚才说什么了?”罗成也不解地问道。   张烈解释道:“就说了天一阁呀……”   天下跟罗成立刻恍然地点了点头,罗成更是向天下示意,让她过去解释一下。   天下笑着走到单雄信身边,说道:“单二哥别钻牛角尖了,我天一阁几十年的经营,在各处都自有取得消息的渠道和方法,我们很少安插坐探的,消耗不起那些人力,所以呀,您也不用去忧心您身边这些兄弟了,我可没那么大本早早的就在您身边安排下他们,然后只等着今天跟您较劲儿……”她话反正是说出来了,至于单雄信相不相信她的,可就不在她的考虑之中了果然,单雄信不自然地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十八节 不打白不打   天下对单雄信的反应半点也不在意,一解释完,就转头对张烈说道:“大哥,我跟二哥出去一趟,您就先在这儿陪着单二哥他们,等我们办完事回来,咱们再一起好好说话……”   张烈皱着眉问道:“你们去干什么?”他心里总觉得他们不是去干什么好事。   天下咬着嘴唇斜眼儿飘向罗成,罗成捂着嘴清咳了一声,说道:“我们俩再去跟独孤家的那两拨儿人好好沟通一下……”   张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们既然肯退走,那便算了,何必再去招惹他们呢?”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打白不打嘛!”天下自自然然地说道,仿佛她说的只是极为寻常的事一般,可是张烈分明从这几个字中嗅出了浓烈的血腥味……   “那个……刚才不是跟他们说好了,互相不再纠缠了吗?现在再去找他们,未免有些太不仗义了吧?”谢映登在一旁小声的嘀咕着。   罗成斜睨了谢映登一眼,紧接着将目光从单雄信等人扫视了一圈,然后冷笑着说道:“仗义这种东西,是对绿林中人才用得到的,他们那些官面儿上的人,从来都是只论成败,不问对错的,在他们眼里,可是没有仗义这种东西存在的,跟他们讲仗义,只会怕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的话说的极刻薄,却让人无从反驳。   “好了,咱们快走吧,时辰差不多了……”天下一副“时间不等人”的表情,催促着罗成。一脸兴奋地拉着他就往外走去,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大堂里地人一下子少了十几个,天下的人自然是都要跟了去的。整个连云栈,除了先前受伤地几个伙计之外。就只留了孙掌柜一个人支应着。   张烈见这情形,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招呼着单雄信他们坐下来接着喝酒,只是这次没人招呼。连酒都是自己去柜台上取的,孙掌柜一个劲儿地说“海涵”,其实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会跟他较真儿,甚至连酒都下得极慢,所有人都不停地往门口看,生怕再出什么乱子。   张烈也陪单雄信他们喝着闷酒,一杯一杯地啜饮着,好半晌没人说话。   “他们究竟是想去怎么跟那群人沟通呀?”王君可实在是被这种气氛压的难受,没话找话地问道。   王伯当冷笑着说道:“沟通?多半是拿着兵刃沟通的吧?哼!连不讲道义的举动都能扯出那么大一通话……”他特别看不惯天下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   孙掌柜特意过来为他们这一桌添菜地时候。正好听见王伯当的话,当下就把脸沉了下来,反驳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不为了你们二贤庄日后的安稳日子,我们主子还真没必要跑这一趟。就独孤家的那点本事。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来跟我们过不去,可是今次的事既然已经闹成这样了。他虽然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可是却一定不会放过二贤庄,就我所知,他们离开之后,根本就是暗中隐匿在了二贤庄左近,只等着你们一回去,便要下手,杀、人、灭、口!”最后几个字,他说的语气极为阴森。伯当被孙掌柜这一抢白,便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说道:“二贤庄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原也没请你们出头!”说着,他招呼了谢映登、王君可、尤俊达就要一起往外走:“我倒要去看看,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他并没有明说,他话里的这个“他们”指地是天下或是独孤家的人,可是听到这话的人都下意识地把这个“他们”当成了天下。   尤俊达虽然跟着王伯当一起站了起来,可是他心里却是极为犹豫地。单雄信手下这四个大当家中,尤俊达是心思最缜密的一个。他一直默不作声地隐在单雄信身后,没有引起任何人地注意,可是他却比在座地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这位“明染公子”和那个“俏君姑娘”两人不是他们这群绿林好汉”可以应付的了地!单看他们说话行事,就知道他们从严都是谋定而后动的,不管是先前一路上劫了他们十三座山寨,又或是今天送出的那二十万担粮食,再到独孤家那档子事的出现,一切的一切看似意外,却都被他们两个在举手投足之间,有条不紊地把事情做得圆圆满满的。从他内心里来讲,他是一点也不想直接对上这两个人,可是王伯当这样一番举动,他要是不跟着,怕是立时就要出乱子,王伯当这会儿正在火头上,不跟他掐起来才怪!   尤俊达虽然跟着站起来了,可是袖子底下却做了小动作,狠狠掐了不知魂游何方的徐茂公一把,找他圆场。   徐茂公正在思量天下他们的不同寻常之处,根本就没注意到王伯当他们几个的举动,结果被尤俊达狠狠地来了这么一下子,疼得他眼泪差点下来:“哎哟----你这是干嘛呀?”他忍不住叫了出来。   “不是,伯当说要跟着俏君姑娘他们去凑热闹,你不是打板算卦的吗?我就是想找你算上一卦,我们几个这会儿宜不宜出行……”尤俊达陪着笑脸说瞎话。   虽然不是诚心实意的,可是徐茂公这会儿还真就是个老道,闲着没事的时候也爱给人测个字、卜个卦什么的,整天弄得神神叨叨的,本来这只是个笑料,不想这会儿被尤俊达给拉扯了出来。徐茂公只一眼就看透了王伯当心里转的念头,他心里暗自苦笑:伯当兄弟也太把自己当人物了……他心里也暗赞尤俊达,够明智!   徐茂公心里虽然转着这些个念头,可是嘴上却半点没漏,还真从袖拢子里摸出一副签卦来,递给了尤俊达,说道:“你诚心点,祷告祷告,然后抽支签出来,我给你看看……”然后,徐茂公跟着尤俊达两个一通作戏,直到把王伯当心里的那股子火气给怄没了,两人才长出了一口气,换了茶杯牛饮起来。   这会儿天色已经将将擦黑,孙掌柜刚把气死风的大灯笼挂了出去,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十九节 收工   大堂里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吓了一跳,目光齐齐地望向了正站在门口的孙掌柜。   孙掌柜先是愣愣地张望了一下,待看清了人影,便低呼了一声,一边小跑着迎了出去,一边念叨着:“这群小子真是不牢靠,这么大的风,怎么就让主子这样子就回来了,连件披风都没加……”   原来马上之人,赫然是天下和她带出去的手下。   天下还没到跟前,就先听见了孙掌柜的唠叨,轻快地笑着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了跟在她身后的侍剑,挽着孙掌柜的胳膊就将他拉进了大堂,笑着跟大堂里的众人打了个招呼之后,才对孙掌柜说道:“孙叔,有没有帮我烧热水呀?出去跑了这一趟,身上这衣裳里里外外都得换了……您刚才还说侍剑他们不牢靠,那您是没见我那件披风成什么样了,黏答答根本没办法往身上穿,就连身上这些有披风挡着还都成了这样呢……”她边说,还边指了指身上的衣服。   众人这才发现,天下出门时穿得这套宝蓝色的衣裳这会儿都已经快成黑色的了,更隐隐传来阵阵的血腥味。   那上面的颜色是血!   众人惊觉之下,又朝着跟在天下身后陆续走进来的年轻人看去,这些年轻人身上也尽是层染着血渍。   谢映登乍着舌,问道:“你们……这是杀了多少人?怎么身上都弄成这样了?”   天下先挥了挥手示意侍剑他们去后面收拾一下容装,然后掐着指头算了一下,说道:“对上的不足千人,不过赶跑了不少,除了早做了记号的那三百来人。其他的人都放走了……”   “做了记号的?”尤俊达地眉毛挑得高高的,问道:“什么了什么记号的呀?”   天下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看了看孙掌柜。孙掌柜非常识趣地接过尤俊达地话头。说道:“这些人里也不是都对独孤家死心踏地的,很大一部分是这次从各地府兵中强招过来地。所以,我们一早给他们做了些我们自己人都能识别的出来的记号,这样动起手来才能做到勿枉勿纵……”   单雄信与徐茂公相视苦笑了几声,摇着头说道:“唉----跟俏君妹子一比,我怎么觉得自己这么废物呀?”   天下一愣。没想到单雄信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张烈,只见张烈也在摇头苦笑。天下噘着嘴说道:“您干嘛跟我比呀?这比对本身就不公平……我跟独孤家的仇大了去了,我注意他们、打他们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地事了,对付他们我是轻车熟路,要是没办利索了才是怪事呢!”   “是呀,她其实也就是占了消息灵通的先机,不然哪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神鬼莫测的呀?”张烈也在一边帮腔,安慰单雄信。可是张烈不说还好。张烈的话一出口,反而让单雄信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怎么人家的消息网络就能办成这样呀?我怎么就不行呢?人比人,气死人呀……   张烈随口劝完单雄信这几句。便催着满脸不自在的天下去梳洗去了。   天下前脚刚离开,众人就又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这次大家就有了经验了。立刻有几个人跑出去观望,来的果然是罗成他们。   这次单雄信等人一起迎了出去。待罗成的马到了近前,众人才发现他怀里躲着一个人,虽然被他长长的披风遮着,但仍隐约可见是一个女子……   张烈地脸立刻就沉了下来,正待问话,就听旁边的王伯当高声喊道:“秦二哥,您怎么来了?!”   张烈转头一看,这才发现秦琼居然也在人群之中,脸上也不由浮现出疑问之色。   “啊?这个……”秦琼面色有些不太对劲地直往罗成怀里看,众人也都顺着秦琼的目光看了过去。   罗成黑着一张脸,动作间没有半点怜惜地摇动着怀里地人,边摇边说道:“喂,醒醒……快醒醒……”   “嗯?到了?……”一个单雄信非常熟的声音从披风里传了出来,紧接着几下抖动之后,一个二贤庄里地人都见惯了地小脸儿从里面探了出来。   “单若冰!---你怎么在这里?!”单雄信气急败坏地上前几步,一把从罗成怀里把那少女给拽了下来,不管是哪个做哥哥看到自己妹妹半躺在一个男人怀里,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单若冰仍有些睡眼醒松地看着单雄信,笑着抱着他的胳膊,说道:“二哥!你回来了----咦?这是哪儿呀?不是咱们庄子……啊----哥,好可怕----”她象是蓦地想起什么惊悚地事情一般,惶恐不安地抱着单雄信就不肯撒手了,把单雄信满肚子的怒火都给浇熄了。他一边安慰着妹妹,一边用眼神向罗成和秦琼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秦琼干咳了一声,说道:“今天一大早,你们出门后,冰冰就跑来找我,说是在庄子里呆得闷了,非要我带她去打猎,本来这十冬腊月的哪有什么东西好打的,也不过就是骑着马转转而已,谁知我们后半晌回庄的时候,正巧……”他顿了顿,看了罗成一眼,才又接着说道:“正巧碰见明染兄弟……”   秦琼说到这儿就没有再往下说,罗成接过他的话头,说道:“那会儿我正跟独孤隗他们打得热闹,结果秦二哥他们就闯了过来,单姑娘的马当时就被乱箭射死了,我不得己之下才抱她上马的……”罗成刻意地解释着单冰若出现在他马上的经过。   “嗯咳咳……这外头风也大,大家还是快进去吧,明染公子还有秦二爷、单姑娘他们看起来也需要好好梳洗一番……”孙掌柜不知何时从里面出来了,站在那里直往里让众人单雄信这才发现单冰若的衣襟、裙摆上也都沾满了血迹,当下也不推让,便半搂着她进去了。   “三妹可回来了?”罗成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张烈。   张烈点了点头,说道:“回来了,比你们就早到了一会儿,她已经进去梳洗了,你也快去收拾一下吧……”他指了指一身狼狈的罗成,说实在的,他还真没见过罗成这么惨淡的样子。   罗成也没再多说什么,便跟众人招呼了一声,自去更衣梳洗去了。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二十节 针锋相对   罗成收拾干净出来的时候,就见张烈跟单雄信他们都正坐在大堂里等他,秦琼也在。   单雄信手下的那些弟兄很显然已经被清场了,想必依着徐茂公谨慎的性子,必定会告诫他们一番“不许把今天的事透出去”的话的,对于这点,罗成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他在张烈身边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温酒,一饮而尽。单雄信若有所思地看着脸色平静的罗成,心里对于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明染兄弟辛苦了----刚才秦二哥跟我们说了说你们在七里坳的战况,精彩的很呢……”   罗成又自斟自饮了一杯之后,才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七里坳那里的地形,诸位也都是知道的,两头儿的路那么窄,中间倒鼓了个大肚,本来就不是藏兵的所在,独孤隗自己先犯了这么个兵家大忌,那我也没道理跟他客气,两头这么一兜,接下来的事,就只剩下闷着头用力砍了……”他的话里隐隐泛着血腥,可是他脸上却脸是一片波澜不惊,好像他讲的不过是平常之事一般。   单雄信不觉苦笑起来,人比人,真的是会气死人的!罗成跟天下离开的时候,只稀稀落落地带了不到三十个人,而对方两处聚集的却足有上千人,而且其实还有一部分是高手中的高手,他自认是绝对没有办法把事情办得这么轻松漂亮的……   “你也回来了?!”天下梳洗完一出来,就来了大堂,正看见罗成小声的跟张烈说着什么,便笑着迎了过来。   罗成听到天下的声音,便回过头来看他。本来已经浮上的那层笑意在看到天下仍旧濡湿地头发后,便消失了,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起身来到天下跟前。伸手把天下的湿发握在手里,早有醒事的店伙计取了干净地布巾递了过来。他一边按着天下坐了下来帮她擦头发,一边斥责她:“怎么也不把头发弄干了再出来?见了风,呆会儿又要嚷着头疼了……”   天下很享受罗成这样的亲昵举动,他在人前是很少会做这样地事的,笑嘻嘻地说道:“哪里就见风了。这边门窗都关着,又有这么大的炉子,就是不擦它,呆会儿它自己也会干了的……”   罗成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可是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一旁地张烈倒还好,他早就把罗成和天下看成一对儿了。可是单雄信等人却有些傻眼,还没见过哪个男人会做这些事的。   可是这些罗成却做的极其自然,待将天下的头发擦的半干之后。为了不让仍有些湿的发连带的弄湿了衣服,罗成居然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只象牙梳,纤巧灵活地将天下的头发分成了四股帮她简单的挽了个蝴蝶髻。然后又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支镶了珊瑚珠玉地金钗插在了天下的发髻上。张烈再也掩不住笑意,捂着嘴笑道:“二弟。你的袖口里还藏了些什么?一齐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吧……”   天下非常没良心地跟着张烈一起笑了起来。倒是单雄信等人莫名地尴尬了起来。   罗成反而一脸地无所谓,帮天下弄好了头发。就自自然然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说道:“我就是云大小姐的随身包裹,所有云大小姐或许需要、但又不愿自己带着地东西,基本上我身上都掏地出来……”他说着斜眼睨向天下,一脸的“不满”。   天下忙拉着罗成地胳膊撒娇:“人家这是相信你嘛,别人想帮我装,我还不肯呢,而且呀,只看我这么信任你,你也该知道了,普天之下,我谁都能舍,唯独我哥,怎么也不能放下……是吧?哥----”这些肉麻的话,天下从来都不会吝啬对罗成讲的,只是平常大多时候都会有些不好意思的罗成,今日的反应很让她意外。   罗成搂了搂天下的肩膀,笑着接过天下的话头儿,说道:“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可别忘了啊……”   天下一脸戒惧地看着罗成,低声问道:“你不会是在算计我些什么吧?告诉你,别忘了我是女子,说出去的话可是随时都可能会反悔的……”   “应了我的,只怕由不得你反悔!”罗成点了点天下的鼻尖,神情笃定地说道。   张烈在一旁看着有趣,忍不住笑着插话,问道:“二弟,你们俩也黏糊了好几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三妹娶回家去呀?我这边备下的嫁妆可都有三大牛车了,你要是再拖下去,到时候恐怕就真得拉旱船了运嫁妆了……”   “大哥!---”天下自己说肉麻话没什么感觉,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有人拿这样的事取笑她,仍是会觉得羞窘。   罗成今天倒是异常的大方,歪头看着天下,对张烈说道:“我是早就有这心,可是人家云大小姐就是不肯点头,我也没胆子冒冒然就上人家家里提亲去,她要是临时反悔了,我可就惨了,她们家老爷子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恐怕就是打断我的腿的心都早就有了,要不是顾忌着怕她生气,我坟前的草说不定都有一人高了吧……”   “三妹,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张烈顺着罗成的话意,半真半假的劝起了天下:“女孩子家总是要嫁人的,嫁给了二弟,好歹我们也不用担心你会被人欺负,你呀,也别太贪玩了,快点把终身大事给办了吧,大哥可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如果是他要入赘,那当然没问题,可是现在是要我嫁过去的,我自然是要想清楚的,谁知道他们家都有些什么穷亲恶戚、不省事的家眷,我可不耐烦去大宅门里受那份委屈……”天下说得理直气壮。“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满口子都是什么嫁、不嫁的话,真是不知羞!”嘲讽的话语突兀而来,本来正兴至盎然地听张烈跟罗成、天下打嘴仗的众人齐齐回头朝声音的来处望去。   单若冰穿着一身鲜亮的新衣俏生生地站在后院和大堂连着的长廊上,脸色有些苍白,而那句明显针对天下而来的话,赫然出自她的口中!   单雄信一见是她,脸色立时就变了,站起身来低声喝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还不快给我住口中!……”说着,他狠狠地瞪了单若冰一眼,然后笑着对天下说道:“这是我妹子,名叫单若冰,年纪倒是与俏君妹子相仿,只是平日里被我们兄弟娇纵坏了,俏君妹子可别跟她一般见识……”   单若冰倔强地昂着头,神情脆弱中带着几分受伤,声音有些尖锐地说道:“我有说错吗?大厅广众之下,她就这么跟一个男人搂搂抱抱的,哪里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张烈皱着眉头看向单雄信,毕竟是单家的小姐,顾着单雄信的面子,也只能让他自己处理。可是罗成只要事关天下,他是从来都不理会这些的,目光一暗,正要发做,却被天下一把拉住。天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单冰若,说道:“我再怎么不知羞,也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死赖在人家怀里不肯出来,连人家拒绝的话都装着听不懂,跟这样的人比起来,我眼下的行为,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罗成身上,两个女子这样针锋相对,明显是为了他!当初看过隋唐英雄传后,就一直有种冲动,想要虐虐这位单小姐……今天总算让我逮着机会了。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二十一节 再约   罗成只是冷冷地看了单若冰一眼,然后安抚似地拍了拍天下,笑着对她说道:“跟不相干的人置什么所呀?还是说说正事吧,长安那边你打算怎么安排?不会就只是派人知会靠山王和太子一声就算了吧?这可不象是你的作风……”他没话找话地转移天下的注意力。   天下果然把头转了回来,笑眯眯地说道:“这事你别管,我自有安排,保管让独孤家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斧底抽薪?”罗成一脸了然地猜着答案。   天下噘着嘴嘟嚷道:“真是一点都不好玩,每次都被你猜到!”这些年在她的帮忙下,婉约和杨广已经通上了消息,时常书信往来。她这次就是打算从婉约这边下手,将事情告诉给杨广,当然,分析事情的角度肯定是会让杨广对已经表明要支持他的独孤家产生怀疑的。如果独孤家在杨广这里失去了信任,那么他们不管将来做什么都是白搭,就是眼前这一关,恐怕都指望不上杨广帮忙了,如果少了这么个有力的支援者,单是杨林一个人对他们的打压,恐怕他们也是顶不住的,毕竟如今不同往日,独孤伽罗在杨坚那里的影响力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他们再也不复当初权势滔天了。   罗成跟天下两个人在这里说的热闹,可是旁边的人却听不明白。徐茂公腆着脸问道:“这斧底抽薪是怎么个说法?也给我们说说,让我们也明白……”   天下和罗成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单若冰早就已经不请自来地坐到了单雄信的旁边。单雄信低声地警告过她。不许她再多话,可是她看到天下跟罗成那副耳鬓厮磨的样子,心里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尤其刚才天下讽刺她的话,更是让她觉得难堪。她在二贤庄那也是称王称霸惯了地。何曾受过这个?只是在单雄信的压制下才强忍了下来。这会儿见天下又在那里卖关子----她直接把罗成对她的冷漠以及罗成附和天下地举动给无视掉了,心里的火气更盛,冷哼了一声,说道:“装神弄鬼----哪里有一点正人君子地光明垒落?徐大哥,您又何必跟这种人多废话呢?”   天下险险被单若冰的话给气笑了。她低声警告罗成不许多事后,便扬着眉迎上了单若冰的挑衅,头昂得高高地说道:“我只是一介小女子,哪敢跟正人君子相提并论?正人君子自然是以光明垒落为重,可是小女子我就偏偏要装神弄鬼,不行吗?”   “你----”单若冰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单雄信给一把拽回了椅子上,她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是让单雄信称得上凶恶的目光给瞪了回去。   单若冰一副受惊地样子看着单雄信温言笑语地跟天下道着谦,简直有点没有办法相信眼前这人就是从小宠着她地二哥。   谢映登就坐在单若冰的另一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开解她道:“冰冰,人家远来是客。你好歹也得给单二哥留点面子。不然他将来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呀?”他其实也看出来了单若冰这小丫头是动了情思了,可是对面那一对儿之间的亲昵都是从来不避人的。又岂是她能轻易插的进去的?可是这话他一个外人也不好说,只能从表面上安慰了。   单若冰却不领情,狠狠地瞪了天下一眼,动静颇大地离席而去,剩下单雄信继续黑着脸帮她圆场。   单若冰离席以后,单雄信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兼且罗成和天下也“辛苦”了半晌,于是众人相约第二日一起去二贤庄聚聚,大家就都散了。   将单雄信他们送出门后,天下懒洋洋地围坐在炉火前,捧着孙掌柜特意给她备下的银耳羹,与罗成、张烈坐着闲话。   张烈依旧是烫了壶酒与罗成两个人杯来盏往,模样比刚才轻松多了。拈了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张烈边嚼边问:“你们怎么想着送那么份厚礼给二贤庄呀?就算是以德报怨,也不是这么个报法吧?”   “自然是有所图的……”罗成不紧不慢地斟着酒:“我们两个偏居一隅,大哥又远在海上,如果朝廷真有什么大地举动,怕是我们也只好挑唆着这群人闹点事出来,好缓缓形势了……”   “是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天下轻啜了口羹汤,说道:“现在局势这么混乱,谁真的有把握可以控制局势,我的身份还好些,总有我爹给我靠,可是北平府一个不小心怕是就会成了别人地替罪羔羊了,早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而且这些粮食单雄信他们怕是要分出相当大地一部分用来赈灾,这也算是取之于民,还之于民……”   “取之于民,还之于民?什么意思?”张烈非常不能理解,这句话怎么用在这里。罗成低声笑着看天下,等着她来解释。   天下白了罗成一眼,把手里地银耳羹放在一边,另拿了杯子倒了杯酒拿在唇边嗅着酒香,说道:“先前魏征不是说过吗?他们也去了江南收粮,却没收到,那我在江南是怎么收的呢?”说着,她自己也笑了起来:“这些其实本来就是朝廷发放地赈灾粮,只是中间被我劫了下来……”   “什么?!”张烈一惊,手一哆嗦险些把手里的酒杯扔了出去问道:“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事地方上怎么会没一点动静?”劫了赈灾用的粮食,这可不是小事,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而且这批粮食将来就是到了单雄信手里,只怕也是难免要惹祸上身的……   天下扶稳了张烈手里的酒杯,又为他斟上了一杯酒,让他压压惊,然后才笑着说道:“这事我早就跟我爹打过招呼的,这次灾情这么严重,若是由着那批黑心官儿层层盘剥下来,落到百姓碗里的,只怕也没剩几粒米了,恐怕还不如给了单雄信他们得的实惠多呢……至少从济贫这方面讲,单雄信他们做的比官府可好太多了……”   听了天下的这通解释,张烈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刚放下担心,就不禁摇头笑着说道:“靠山王对你也真是放心,这么大数目的赈灾粮居然说给你、就给你了……”   天下有些得意地笑道:“那是!我爹自然信我比信那些官员多些的……”   接着张烈又问起了他们对独孤家的处置问题,天下和罗成倒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把计划说了出来。   三人就这样谈谈说说地聊了大半夜,才各自安歇。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二十二节 告别   第二天的二贤庄之行,平静的让天下有些泄气。原本她还以为可以再跟单家那位若冰小姐对上呢,可谁知从头到尾压根连单若冰的面都没见着,单雄信的妻子倒是绵里藏针地刺了她几句,可是没见着正主,又当着单雄信一群手下的面儿,天下也就非常给面子的没做理会。她这种举动在那些有人的眼里,不免又给人留下了“大度”的印象,这是她一开始没有料到的。   因着一大早收到了秦琼的“身份报告”,罗成确认了秦琼真的是他表哥,又见秦琼确实英雄,不免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当晚硬是扯了秦琼与他们一起回了连云栈。   一晚上的促膝长谈,张烈、秦琼、罗成三个人在早上再见着天下的时候,亲近得跟亲兄弟似的,看得天下直眼红。连着几天的事情都很顺利。天下承诺的二十万担粮食在预计的时间到了潞州,单雄信倒也没避诲天下、罗成、张烈他们,当着他们的面儿把这些东西分发到了各处,留够了他们自己用度之后,其他的便都计划着开粥场舍了出去。   其间,天下又给了单雄信不少的“好处”,比对着张烈的规矩给了他不少的特权,虽然他付出的代价比张烈要高两成,但是对单雄信来说,能有这样的收益已经让他们比以前的日子好过多了----做贼的能不为销脏发愁可是天大的美事!   到了第十天上,已经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了,天下跟罗成又邀了单雄信和秦琼到连云栈聚聚,这次跟单雄信一起来的只有魏征、徐茂公两人,王伯当、谢映登、尤俊达、王君可四人因为要设粥场。早就各回了自己的“片儿区”。   这次地聚会没有设在大堂,只是简单的找了一间闲置的厢房滚了个火锅。   一开席,罗成先敬了一圈酒。然后就说到正题:“现在离过年也没几天了,我们俩也不好再留下去。明日就打算起程回北平府了,诸位哥哥今儿就算给我们送行了……”   “啊?这就走了?”单雄信一脸地惋惜,倒真带了几分不舍地说道:“我原本还想留你们在我这儿过年,大家伙儿一起热闹热闹呢……”   徐茂公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大家难得一见。该好好聚聚才是……”   张烈帮身边的魏征斟了杯酒,替罗成他们解释道:“他们两个不比我们,年纪尚幼,这逢年过节地总是要回去爹娘跟前尽孝的……”   “秦二哥不回家吗?”天下突兀地问道,她的话让秦琼一愣,随即转头看向单雄信。   单雄信立刻拉住了秦琼的手腕子,说道:“二哥,你可是答应了我的,今年就在我这儿过年了。信儿都让人捎到历城县了,您不会这会儿再反悔吧?”   秦琼苦笑着说道:“是,即应了你了。自然不会反悔地……”话虽是这样说的,可是他眼底那抹想家的愁思却避不了人。   “大哥。你呢?什么时候走?”罗成见不得秦琼那样子。忙把话题扯到张烈身上。   “呃,我嘛……”张烈看了看单雄信。说道:“我与单二弟还有些事情要商量,所以应该还会多留一段时间,你们俩是要回五原?还是……”他随口问起罗成跟天下的目的地,话一出口才想起来,他们俩的身份还在保密阶段,所以后半句就没问出来。   徐茂公倒是听出来点意思,刚想接话问问罗成和天下的出身来历,不想却被罗成的笑声给打断了。罗成笑得很畅快,可是天下却一脸郁闷。   张烈看了看天下的脸色,问罗成:“三妹这是怎么了?”也没什么……”罗成得意地笑着说道:“只是有人酒后失言,答应跟我回家过年而已……”   众人地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天下的身上。   天下狠狠地瞪了罗成一眼,然后满是委屈地对张烈说道:“大哥,他欺负我!故意灌我酒,还趁着我酒醉骗我写字据……”   提起这事,天下就觉得怄!有一天晚上,张烈与单雄信去拜会什么当地名人,她跟罗成没兴趣,便留在了连云栈。谁知吃完饭,天际突然飘飘乎乎地下起了小雪,她一时兴起便约了罗成拥炉赏雪。她现在都有些想不明白,本来明明喝的是茶,后来怎么就换成了酒呢?而且不过两三坛子花雕而已,她居然醉得记忆出现了断层……   这中间一定有鬼,可是她却没抓住罗成半点把柄。兼且罗成拿出她写地答应跟罗成一起回家过年的字据地时候,还要笑不笑地告诉她,沁月她们几个已经早就被他派人送去了幽州,现在北平王府上下都知道了他们少王爷要带个娇客回王府过年地消息……   这简直是赶鸭子上架嘛!这会儿要是咬死了不肯跟罗成回去,那岂不是会让他被人笑话、摆明了不给他面子吗?可是要跟了他回去,她又怎么想怎么觉得怄!   天下噘着嘴跟张烈抱怨,可张烈却哈哈大笑了起来,还边笑边冲罗成竖起了大拇指:“这招高!带这丫头回去见见你爹娘也好……不过,二弟呀,咱妹子可是娇纵惯了的,到了你家里,可不许让人委屈了她,不然我这个做大哥地可不答应!”后面几句话,张烈说得极正经,听得罗成连连点头应承。天下本待还想再抢白几句,可是却又有些泄气地坐在那里没吱声。其实罗成早就有意带她回家的,只是她有些怕麻烦,而且又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处置,所以便一直耽搁了下来。这几年下来,罗成几乎都是跟她留在五原,虽然离着幽州并不算太远,可是却也很少回家,就算回去了,每次也不过是呆个三四天便会回去。罗成家里关于她的种种猜疑,天下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理会,虽然迟早有见面的一天,她宁愿能晚则晚……   现在终于是避不过去了,虽然有些小小的不甘心,可还是要接受……   罗成知道天下在犹豫些什么,当初他们前脚离开长安,丁彦平后脚就给罗艺写了封信,信上没写天下一句好话……这段时日以来,罗艺之所以纵容罗成成年呆在五原,未必没有防着天下的心思,再怎么说,天下也是杨坚封的郡主,要让罗艺全盘信她、或是只把她单纯的当成一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那是不可能的!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罗艺对天下的欣赏已经显而易见了,这次让罗成带她去北平王过年,就是罗艺先前提出来的,所以罗成这次才会这么积极地“促成”。罗成轻轻拍了拍天下的手,低声说道:“好了,别跟我怄气了,反正总是要走这么一回的,而且我有准备了礼物送你,保证你不会后悔……”   “什么礼物?”天下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来,连周围的这一圈人都竖起了耳朵。   “我八岁时跟我爹去打猎,生平第一次独自猎了一只虎,这礼物便是我求来的赏赐……”罗成得意地卖着关子。   “什么?!”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相同的两个字,可是语气、意思却各不相同。   天下是纯粹的问句,只是想知道这份礼物是什么。   而张烈、秦琼和单雄信却满是惊讶,八岁就独自猎了只虎?!看来这天底下还真是有能人呀!他们三人看向罗成的目光越发地与众不同起来。   魏征与徐茂公两人却没出声,他们俩的注意力都在罗成说的最后那两个字上:赏赐……什么样的人家,儿子打了只虎,老子给奖励,能叫做“赏赐”呀?两人互望一眼,决定觑空一定要提点单雄信一下,眼前这对儿年轻人,不可不交,但也绝对不可深交……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二十三节 到幽州了   辞行宴上,因为众人心里都有几分离愁别意,所以,除了天下,几个男人个个喝的酩酊大醉。等张烈、单雄信他们酒醒的时候,罗成早被天下扔在马车里上路了。   本来一个月的时间赶到幽州,时间上还挺宽裕的,谁知路上不顺遂,刚出山西地界就遇见了大雪封山,罗成跟天下他们一行人被困在了代州好几天,结果晓行夜宿、紧赶慢赶的,好容易才在大年三十的下午进了幽州城。   王府里,罗王妃早就等急了,坐立不安得三两刻钟便要问一回罗成到哪儿了。等丫环进来传话说,罗成已经进了城了,这下可了不得了,王妃居然亲自跑到门口接儿子来了。   从城门口到王府门前,一拨儿、一拨儿的都是传话的人,罗王妃这一出来,立刻就有人知会了罗成,罗成一听,当下嘱咐了坐在马车里的天下几句,便一催马先跑了回来。   罗王妃看见儿子那叫一个高兴呀!拦住罗成要跪地上磕头的动作,拉他到眼前仔细地打量着。其实这时候距离罗成上次回幽州才四个来月的时间,可是她却象是四年没看见儿子了一样。说起来这也难怪,她年近四十才有了罗成这么一个孩子,老生儿子本就宝贝,而且罗成长得也好,人又聪明,也乐意哄老太太高兴,所以,她看自己这个儿子跟看朵花儿似的,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看也看不够……   罗成这几年在罗艺的默许下一直留在五原,很少回王府,罗王妃少有机会见到儿子,为了这事跟罗艺都不知吵了多少回架了。可是一向顺着她的罗艺在这事上却出奇的固执,每次罗成还是来去勿勿,一年里回来住不了几天。这当娘的哪有不挂念地呀?   这次罗成捎信说回来过年,而且还要带“娇客”一起回来过年……罗王妃这下可惦记上了。罗成是早就订过亲了。她为着想抱孙子,也不是没想过早早的把这门婚事给办了。可是罗艺却一早就先浇了盆冷水给她:这门亲事虽然定下了,可是机会一到,必定是要退婚的!所以,她也就习惯了不把伍家那位小姐放在心上。虽然伍家对这事表现地很热心。伍小姐也隔三差五地过府来请安,可是她就怎么看这个名义上的“未来儿媳妇儿”不顺眼。   等她见了儿子事先送来准备服侍“娇客”地人,又听了儿子的对这位“娇客”的安排,罗王妃就上了心了,没事儿就在那儿瞎琢磨,让儿子这么“看重”的究竟是哪家的、什么样地姑娘呢?她也叫沁月她们几个过来仔细询问过,可是硬是东拉西扯的没个圆乎话,弄得她更是心里痒痒的。她自己这儿子她自己知道,平时那是对女人从来都不拿正眼瞧的。为了想抱孙子,她也没少往罗成屋里塞人,可是这几年下来。竟是一个合儿子眼缘儿的都没有,这次好容易他自己带了一个回来。先不管是什么样的出身来历。总之先留住了再说……她是一早就下定了决心的!   这会儿儿子已经在了眼跟前了,可是她惦记了快两个月的那位“娇客”呢?罗王妃一边拉着罗成的手东拉西扯。一边把眼神定在了由远而近地马车上。   罗成一看就知道自己地娘在想些什么,伸手搂住罗王妃的肩膀,把头凑在她耳边,笑着说道:“娘,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俏君哄来的,您可别把她吓跑了……”   罗王妃拿眼白翻棱着罗成,好笑地用手指点了点他地额头,说道:“哼!人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这位娇客如今还没进门呢,就先提点起你娘我来了?”   “哪儿的话呀……”罗成继续搂着罗王妃撒娇。   说话间,天下地马车已经到了王府门前,天下本来还有些紧张,可是透过车帘子地缝隙正好看见罗成在的动作表情,“噗嗤”一声忍俊不禁地轻笑了出来。   罗成地身体僵了一下,不自然地把胳膊从王妃的肩膀上放了下来,慢慢地踱到马车跟前,说道:“已经到了,快下来吧……”说着,他掀开车帘,把手探了进去。   天下轻轻扶罗成的手,弯着腰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一点也不客气地任由罗成将她从车上抱了下来,半偎在罗成怀里,甜甜地笑着看向罗王妃。   天下今天特意穿了件桔色的披风,颜色极是张扬。披风的边边角角上用银丝线绣着祥云朵朵,脖子间的大翻领是一整块的白狐狸皮,上面也细细地绣了圈儿红梅花,裹住了边上的卷毛。她里面穿了套淡白月缎的裙袄,几朵娇艳的淬金牡丹在披风里若隐若现。头发仍是简单的挽了个双髻,也没多戴发饰,只是一左一右插了两支一模一样的珠玉簪子,另有几条系发的丝绦垂在耳后。整个人就这样俏生生的站在罗成向边,让人移不开目光。   罗王妃看着眼前这一对壁人,不由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罗成拉着天下上前了两步,介绍道:“娘,这是俏君,我师妹,也是我结拜的妹子,您不是常感叹没能生个女儿吗?今儿我可帮您领了个女儿回来……”说着,他又转头看向天下:“这便是我娘……”   天下冲着罗王妃福了福身,嘴张了张,却突然发现不知该怎么称呼罗成的娘,叫“伯母”吧,好像也有些怪怪的,叫“王妃”吧,怕罗成气她生疏,可是要是要是跟着罗成一起叫“娘”,罗成肯定愿意,可她却抹不开这脸儿,而且罗王妃也未必肯应,她不禁有些为难地咬着下唇看向罗成。   罗成少见天下这般模样,只顾捂着嘴偷笑,没搭理天下这茬儿。   倒是罗王妃越看天下这副模样越喜欢,怎么打量怎么觉得跟自己这英俊儿子般配,伸手把天下搂进了怀里,笑着说道:“哎呀,多俊俏的姑娘呀,跟俏君这名字还真配,好孩子,以后呀,就跟着成儿叫我娘好了,反正他的妹子,也算我的女儿嘛……”   天下都还没来得及脸红,罗成就大笑出声,拉着天下的手说道:“是啊,跟着我叫娘就好了!”   王府门前站的那些侍卫、仆从都看傻了,除了在内宅,在罗王妃跟前,罗成什么时候这样不顾形象的大笑过?什么时候对“外人”这么亲昵过?所有人有志一同地认定:这位新来的“娇客”,十有八九是少王爷的心上人!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二十四节 相思染   罗成跟天下一左一右地搀扶着罗王妃往府里走,刚转过二道门,就有侍卫过来传北平王罗艺的话,叫罗成去前殿答话。   今天是年三十,罗艺此时正依着往年的惯例,在银安殿接待、嘉奖各处的官员,他这一派人叫罗成,罗成可有些为难了---这可是天下第一次到他们家,总不能让他一进门就把天下扔到一边不管吧?可是要是陪着天下,那他老子那头儿他也糊弄不过去呀……   天下冲罗成笑了笑,低声说道:“你还不快去?!小心呆会儿去晚了,王爷赏你顿板子……”   “我……”罗成眼中的谦意一闪而过。   “你什么你呀,快去吧,有娘领着我,你还怕我在这王府里走丢了不成?”天下这个“娘”字叫得非常之顺口,听得罗王妃心花怒放,用手指点了点罗成的额头,说道:“你难道还不放心你亲娘?俏君呀,我亲自送她过去园子那边,你快去应付你老子吧,大年下的别招他不痛快,快去!”   罗成笑着冲天下点了点头,然后随着那传话的侍卫一溜儿烟地跑了。   罗王妃拍了拍天下的手,继续引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说道:“我就成儿这么一个儿子,我们罗家也就这么一棵独根苗儿,这孩子呀,从小心思就重,除了自家人,也没见他对谁上过心,唯独对你是不同的,这园子呀,已经建成了有些年头了,他硬是谁都不让住,别说住了。平时进去打扫他都得盯着,前些日子他让人捎信回来,说要带你回来过年。还说要把园子收拾一下,等你来了。就让你住这儿,当时可吓了我一跳呢……”   “园子?什么园子呀?”天下不解地问道,罗成可从来没跟他提起过什么园子啊……   “说起这园子,那可是有来历的……”罗王妃脸上浮现起骄傲的神情,说道:“这是成儿八岁那年。跟他爹求来的,那年他跟着他爹去打猎,结果居然杀了只虎,他爹当时就高兴地合不拢嘴,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就说要在王府地后宅,另起一座园子,他爹当场就应了他,在王府的后宅划了片地给他。由着他的心思让他建造,结果这园子前前后后盖了足足有三年才完工,拖得他爹都快没耐心了。可我看着却喜欢,这园子盖得精致不说。里面地景物四时俱备。让人一进去就不想出来了……”   天下神情有些怔忡,听着这描述。怎么那么象……   罗王妃看了天下一眼,好像很满意她“痴迷”的表情,接着说道:“这园子建得虽好,可是成儿这孩子却极是看重,除了我偶尔兴致来时能进去逛逛之外,旁人他是一个也不许进地,那时候我还打趣他说守得这么严,难道是要留给媳妇儿住的?,当时纯粹是句玩笑话,谁知他还真的点头了,说道这园子是我建给自己喜欢的人的!,他更是一句话就把那些想进园子去看看地人给挡了回去,这么些年了,也没人再提这事了,可是我知道,他们呀,是单等着成儿大婚的时候,到了那时候,总不成还不让人进吧?……”   有必要这么招摇吗?天下心中暗叹,不过她也在悄悄好奇,不知这园子跟“当年”为了庆祝“相思”十八岁生日而建造,并且最后定为相思、明染大婚地点的“相思染”比起来,哪个更美仑美奂些?   罗王妃带着天下,一边唠叨着这园子有多美,话里话外暗示罗成有多重视她,一边领着她顺着一条青石小路拐到了一道小门前,她指了指那小门,说道:“这就是园子直接通向内宅的侧门了,它另有正门,只是要绕很远,所以,一般我们都是从这里进出……”正说话间,那小门“吱呀”地一声打开了,沁月、沁眉、沁雅、沁心四个丫头笑着迎了出来,先是对着罗王妃和天下福了福身,然后沁月便走了天下的身边,说道:“我们都等了主子好久了,以后您可不兴再独自出去了,好歹也让我们姐妹跟上一、两个,也省得我们担心您在外头少人侍候、受了委屈……”她一上来就一通抱怨。“没规矩!---”天下目光一黯,低声斥道。   沁月一惊,然后立刻低着头后退了半步,再没说什么。   “好了……”罗王妃心里暗自点头,年纪不大,管起人来倒是挺有一套,她微微一笑,拉起天下的手就往里走,说道:“咱们先进去看看吧,里头儿的摆设都是成儿布置的,也不知合不合你心意,如果不喜欢的话,尽管更换……这几个丫头来了也有些日子了,府里上上下下她们也都熟悉了,缺什么只管让她们去找总管罗春要去……”说话间,她就带着天下走了进去。   看着眼前地景象,天下一下子呆住了。眼前所见,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景物,连空气中弥漫的气息都是她所熟悉地。她下意识地松开了罗王妃的手,先是缓缓地前移了几步,紧接着便一步快似一步地冲进了那副画里。   “慢点走……注意了,只能走在小路上……”罗王妃一边提醒着天下,一边得意说道:“怎么样?美吧?这些可都是成儿弄出来地……”   在一小片挡在侧门前面地竹林后面,是一大片的盛开地梨花。天下眼神有些迷蒙地站在梨花树前,眼眶有些湿润了。罗王妃并没有天下的神情,只是继续介绍着:“说来这些梨树也奇怪,居然一年四季都不谢,虽然这园子里其他的花呀、草呀的也比外头好的时间长,可还是比不得这梨树……”   天下轻轻往前踏了一步,沁月在她身后惊呼道:“主子小心!进去不得!”   天下一愣,回头看向沁月,象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一样。沁月见已经吸引住了天下的注意力,便缓下语气,说道:“本来初五传话说是罗殿下交待的,园子里其他地方都可以去,独独这片林子不能进,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有一天沁心贪玩,不小心闯了进去,才知道里面危险的很,差点把她困在里面出不来呢……”   天下神情间还是有些恍惚,虽然听了沁月的话,没有再试图往梨花丛里闯,可是却一旋身,却往园子的更深处跑去了。   罗王妃有些傻眼了,这丫头怎么说疯野就疯野起来了呢?她连忙带着沁月她们几个跟了上去。等她们从树丛中绕出来的时候,天下已经站在园子的最高处了。   灰暗的天空,映着雕梁画栋中的那抹桔色身影,罗王妃不知为何突然从心底泛起了种苍凉的感觉。她没让沁月她们跟着,自己慢慢地往楼上走去,脚步有些沉重。当她站在了天下身后时,才发现天下站着的这扇窗正对着园子的正门方向,而窗前如今所能看到的只有一池衰败的干荷残叶。   罗王妃轻轻拍了拍天下的肩膀,然后踱到另一扇窗前,一边推开了窗子,一边说道:“这园子最大的特色就在于不管什么季节,总有一扇窗户外面可以看到最美的景色,这是成儿说的,我足足往这里跑了一年,才算是明白成儿究竟是什么意思……俏君,过来这边看,你看今年的梅花好像开的格外好呢……”说着,她把天下拉了过来,这时,她才看到天下脸上竟带着泪痕,她忙帮天下擦拭着泪渍,问道:“怎么了?怎么就哭了?”   天下长吸了一口气,强自振奋精神,笑着说道:“我只是一想起这园子里的四时风物,便觉得很感动,对了,娘,这园子可取了名字?”她不想罗王妃深问,关于她心里的那些“故事”,她还没有准备好讲给任何人听,于是连忙转移话题。   罗王妃疑惑地看了天下一眼,总觉得她没说实话,可是毕竟还算陌生,也不便深问,也借机转移话题:“还没取呢,本来也没人住,也就我没事的时候进来逛逛,所以,匾一直都空着,如今你即搬了进来,便想个喜欢的名字,回头让人挂出来好了……”其实当初提议了好多的名字,可惜都被罗成给否定了,所以这匾才一直空着,可是罗王妃的直觉告诉她----天下起的名字,罗成一定不会再反对!   天下也没客气,走到角落里的桌案前,细细地研起墨来。不大会儿的工夫,“相思染”三个行书大字就呈现在了罗王妃眼前。   “好字!”罗王妃忍不住赞道。罗王妃也是出身大家,她的父亲本是前陈的宰相,于字画方面她也是颇有些研究的。这会儿看了天下的字,更是喜欢了她三分。人如其字,只看天下的字,罗王妃就知道眼前这女孩儿不仅聪慧,而且也是极有主心骨的,这样的女子可是做贤内助的不二人选……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二十五节 顾忌   “什么字呀?有多好?”随着一阵噔噔的脚步声,罗成面带微笑地走了上来。   “咦?你怎么这么快就忙完了?”天下有些意外。   罗王妃显然也没料到罗成会这么快回来了,也是一脸惊讶地说道:“你爹今天心情看起来挺好啊,这么快就放你回来了……”   罗成先是对着天下仍微微泛红的眼眶呆了一下,然后才稳了稳心神,笑着说道:“因为晚上还要晏请那些所属官员,所以爹简单地交待了两句,就让我先过来了,前殿的事情已经都安排好了,爹这会儿也已经回房去了……”   “哟,你爹已经回去了?真是的,平常也没见他这么利落,这样,你先领着俏君再四处看看,呆会儿记得早点带俏君过来,我先回去帮你爹看看还差什么不……”说话间,罗王妃已经朝着楼梯口走去,罗成跟天下忙跟在她身前身后扶持着她,一直把她送到了侧门外头,两人才重回观景的小楼。   罗成拿起桌上天下写的“相思染”那三个大字,用指腹在墨迹上磨梭着,轻声说道:“这便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可喜欢?”   天下从罗成背后抱住他,什么话也没说。   罗成转身反搂住天下,拉着她来到一扇窗前,正好可以看见那些正在寒风中舞动的梨花,手指着那片花海,说道:“盖这园子是为了让你高兴的,怎么你反倒哭起来了?你知道光布置这些可以让花四季常开的阵法,费了我多大的精力?还不领情……”说着,他低头看向眼角又有些湿润的天下,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天下把头埋在罗成怀里。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我这本来就是高兴地……你也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相思染了……可是这时候在这里再见到这些,心里总是酸酸的……”   天下地心情,罗成其实懂。他无言地搂着天下。心里也泛起淡淡的感伤。   两人就这样站在这里,静静地看着窗外。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兀地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主子,罗殿下……”上来地人是沁月:“王妃派人来传话,说是让你们在晚晏前,先过去她那儿一趟……”   “哎呀----我都还没梳洗更衣呢!”天下有些急了。推了罗成一把,便急走了几步,拉着沁月就往外走。   “不用急,我不也没收拾呢吗?”罗成在天下背后笑着说道:“离晚晏还有好一会儿呢,时间是尽够的……”说话间,他拿起天下手写的“相思染”那三个大字,随着她们一起下到了二层。   小楼的一层是会客室,三层是观景室,二层便是天下的卧室所在。   站在天下地房门口。罗成小声地交待着:“今晚,我要跟我爹在前殿晏请那些官员,那些女眷却是要在后花园的花厅里由我娘接待的。你待会儿就跟着我娘,什么也不用管。招呼好你自己就得了……打扮漂亮点。别让伍诗雅给比下去了……”最后这一句,带了些调侃的味道。   天下“狠狠”地瞪了罗成一眼。说道:“哼,我就偏偏喜欢被她比下去,我就偏偏喜欢让她以为我样样不如她,我就偏偏喜欢怄死她!我警告你哟,如果你敢跟她眉来眼去的,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罗成一脸“惶恐”地作着揖,强忍着笑意说道:“是!是!是!小的不敢……”说着,便朝楼下“跑”去。   待到了楼下,他才回过头,扬着灿烂地笑脸冲仍倚在栏杆上看他的天下说道:“你快些准备,我去收拾一下,然后就过来接你……”   天下也很灿烂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才转身回房。说罗王妃赶回自己的屋子,就见北平王罗艺,已经换了身便服,正坐在那里喝茶。   罗王妃一进门,就不住口地夸赞天下,听得罗艺直皱眉头。   “嗯……她真有那么好?”罗艺挑着眉问道,语气中带了七分怀疑。   罗王妃点了点头,说道:“人品模样自不必说,就这动静皆宜的性子就招人喜欢,而且还写了一手好字,才情也是极佳地……成儿的眼光的确不错,俏君这丫头----我喜欢!”   罗艺看着屋里进进出出地丫环仆妇,清了清嗓子,一挥手,把她们都撵了出去。   “怎么?有事?”罗王妃心里有些忐忑,上次她说想把伍诗雅和罗成地婚事办了的时候,罗艺也是这样地表情动作,这会儿实在很难不让她往那方面去想。   “这丫头地来历不简单呢……”罗艺有斟酌着该怎么讲,所以语速有些慢:“如果处置得当,她对我罗家自然大有助益,可是稍有疏忽,也可能引来灭门之祸呀……”   “什么?!”罗王妃惊得险些把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   罗艺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说道:“这丫头地来历我就不跟你细说了,只是你平日里要多与她接触,多察看她的人品本性,如果她对咱成儿是一心一意的,那自然是好,可是若她有二心,只怕祸在眼前呀……”他一想起丁彦平当日写给他的那封信,他就觉得心惊,罗成加上这丫头,整个儿一对惹事的活阎王!更何况天下复杂的身世背景,这也不能不让他顾忌,谁知道这是不是皇帝专门下的套?他可就罗成这一个儿子,以后北平府的生死存亡可都是要交到罗成手上的……   “这……这……”罗王妃有些傻眼了,她本来还在盘算着这下儿媳妇儿有着落了,可以筹划成亲的事了,谁想到又闹出了这种状况。可是她转念一想,自己儿子那是什么样的人呀,怎么可能做这种引祸上身的事?想着,她嘴里可就忍不住嘟囔上了。   罗王妃的小声嘟囔被罗艺听得清清楚楚,老头子气得笑了起来:“我说你,怎么就跟你儿子一个样儿呀?”   “我儿子?怎么?那儿子不是你的呀?”罗王妃有些不服地说道:“再说了,我们娘儿俩什么样了?”   “你是在这里明着帮那丫头说话,你儿子是跟我装了一逼云淡风清的样子说他没中了人家的美人计,可是一提起那丫头也是两眼放光,就跟我当年第一次见到你那时候一样,我就奇了怪了,这丫头究竟得好成什么样呀?能把你们娘儿俩迷成这样?!”罗艺脸上还真浮上了几丝好奇。   “你也说了,成儿跟你一样,还说什么他像我?!俏君有哪里好?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我看她是哪里都好!”罗王妃净在这些旁枝末节上作文章,对她来说,儿子喜欢的----就都是好的!   “好,好,好,像我!成了吧?去,让人把那丫头叫来,趁着晚晏之前,我先看看她……”罗艺貌似随意地交待着,罗王妃却一刻没停地交待人去办了。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二十六节 赴宴   此时站在罗艺面前的天下,是精心打扮过的。   刚才梳洗之前跟罗成说的话纯粹是怄气,哪有女孩子会不爱美呀?所以,天下还特意挑了套很抢眼的衣服,并且在首饰搭配上也是很下了些工夫的。   整个人站在那里,连罗艺都忍不住眼睛一亮。   罗王妃更是把天下拉到了身边,脸都快笑出花来了,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这丫头一脸贵相,富贵逼人,可是怎么少点什么?她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天下,突然握住天下的小手,往上稍稍捋了捋天下的衣袖,才一脸恍然地说道:“我就说,觉得少点什么嘛,原来是少了镯子……”边说,她边转头朝侍立在一旁的一个俊俏丫头说道:“翠袖,去,把我收在箱子里的那对芙蓉玉镯取出来,那颜色嫩,还是我做姑娘的时候,我娘给我的呢,原也是年轻姑娘戴着才好看,   “娘----”天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罗成倒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揭起了她的底:“她哪里就少了什么镯子了?她是懒得在手上戴那些累赘物件,您把姥姥红您的镯子给了她,估计也就能看她戴这一次,还不如您继续留着压箱底呢……”   “哼,你这是嫉妒!”天下迅速地给罗成下着评语,然后半偎进罗王妃怀里,搂着罗王妃,对她说道:“娘,我哥这是在嫉妒我,您别听他的!您还有什么好东西?一起给了我吧……”她笑眯眯地“打劫”。   罗艺“噗嗤”一声把刚含进嘴里的一口茶给吐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看着天下,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自来熟到这种程度。   罗王妃也是一呆,又被罗艺的动静吓了一跳。一边招呼人帮罗艺递帕子,一边看着罗艺、罗成、天下三人笑,心道:这丫头还真是个不认生的开心果!   罗成一边暗自同情罗艺。一边对天下说道:“丫头,打劫去别处。别在这儿动心思,我娘也就那么点压箱底地东西,要是都被你哄了去,将来我没聘礼娶媳妇,你可得负责负责?负责什么?是负责出聘礼呀?还是负责还他一个媳妇呀?天下心里暗气罗成说话不老实。冲着他做了个鬼脸便不再理他,只是靠着罗王妃小声地说着悄悄话。   不大会儿的工夫,翠袖便把罗王妃说的那对镯子取了来。罗王妃亲手帮天下戴上,然后露出满意地微笑,说道:“嗯,果然般配……王爷,你看呢?”她也是一语双关。本来这会儿把天下叫来,就是罗艺地主意,可是自打天下进来。他就没说过一句话,所以,罗王妃忍不住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罗艺点了点头。别有深意地看了天下一眼,说道:“既来了。就安心住下。只管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不过……嗯咳……别惹麻烦啊!”最后那五个字罗艺本来想忍住不说地。可是一见天下这“活泼”劲儿,他还是说了出来,只是声音压得极低,连离他最近的罗王妃都只是听得模模糊糊的。   这句话一出口,罗艺跟松了口气似地,站起身来,说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我跟成儿就先上前殿去了,你们也准备准备吧……”说罢,带着罗成就往外走。   罗成往外走的时候还冲着天下挤了挤眼睛,天下回了他一个鬼脸后,他才无声地大笑着去了。   罗艺跟罗成前脚才走,就有仆妇进来通禀,已经有客人先到了花厅等候了,罗王妃便也带着天下慢慢往花厅走去。   “其实这除夕宴客,这只是个惯例而已,早在我们王爷还不是王爷的时候,每年地这一天,他总是要请了最亲近的军中弟兄在一起聚一聚,等他做了王爷,反而没了那份热闹,就纯粹变成应酬了……”罗王妃拉着天下的手,低声跟她说着今天宴会的来历:“不过,你也不用拘谨,你可是咱们家的娇客,喜欢的,就说两句,不喜欢的,不理她们也就是了,在我们这一亩三分地上,可没让自己人受委屈的事儿……”   罗王妃之所以说这些话,实在是因为她心里有些没底,今天这样的宴会,安国公伍亮地夫人肯定会带着伍诗雅一起来的。   她心里没底,罗成究竟有没有把他已经订了婚的事告诉天下呢?虽说罗艺并不是真心答应地伍家这门婚事,可是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清楚地事。天下如果宴席上才知道这桩婚事,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再加上天下搬进园子里地事,估计这会儿都已经传遍了,先前她只觉得高兴了,这会儿静下心来想想,整个北平府的人都知道那园子是罗少王爷盖给未来地少王妃的,可是这会儿天下偏偏住了进去,难保伍家会起什么心思。一想起伍诗雅的性子,罗王妃就觉得头疼,呆会儿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呢!   天下一看罗王妃复杂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这前呼后拥的跟着这么多人,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笑着安慰罗王妃:“娘,您放心,我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伍家的事我是知道的,您别担心……”后一句话她说的声音极小,除了罗王妃谁都没听见。   罗王妃一愣,没想到罗成居然把这事告诉天下了,而且天下提起这事的时候,居然面色如常,她暗暗点头,能容人、能容事,才是大户人家里的生存之道……既然天下都这么说了,她也就没再接这话头儿,只是沿路指点着王府的各处景物。   罗王妃猜想的果然没有错,伍家果然已经知道了天下搬进那园子的事。   伍诗雅在去北平王府的路上,一直寒着脸,手里的帕子都被手指头绞坏了。“儿啊,别置这气,不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商人之女吗?你与她计较,反倒显得你小家子气了,大户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的?听说王妃很喜欢那个丫头,呆会儿在王妃那里,一定要显出你的容人之量,知道吗?”安国公夫人皱着眉头提点着女儿。她心里也不满罗家,可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虽然伍家在北平府的辖地内也有二十万的大军,可是罗家直属的军队中,光骑兵就不止二十万!势力既然比不上,那除了忍着,他们还能怎么办?不过,她心里也暗自庆幸,还来搬进园子里的丫头出身不怎么样,不然,将来自己的女儿真嫁进了罗家,怕是还真压制不住她……   罗成向来都有先见之明,他在回来前就帮让人给天下安排了一个“南方商贾之女”的身世,就是为了降低伍家的戒心,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伍夫人的话,伍诗雅是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乱哄哄地都是别人描述给她的,罗成跟天下在王府门口那亲昵的一幕。在她有印象以来,罗成从来都没对她笑过,或者该说是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她!她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说,罗成就是这样的性子,等成了亲自然就好了……   结果,今天,她这几年来所有的心理建设崩塌的点滴无存……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二十七节 看笑话   天下从进了宴客的花厅,就一直被罗王妃带在身边,连与那些女眷们说笑的时候,也不忘看看她、摸摸她,表现出一副不知有多喜欢天下的样子。   天下也非常的配合罗王妃,坐在她身边乖巧地陪着说话,在天下刻意的讨好下,饶是罗王妃早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天下逗得合不拢嘴。那些客人谁也不傻,一见罗王妃的神情和毫不掩饰的喜欢,再加上今天才新鲜出炉的关于罗成感情归属的八卦,这些人也是卯足了劲儿的夸赞天下。   等伍魁的夫人严氏和伍亮的夫人蔡氏带着伍诗雅来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天下半羞半喜地笑倒在罗王妃怀里的情形,三个人的脸色不约而同地黑了起来。   站在门口迎客的丫环赶紧扬高了声音替她们通报,结果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倒显得天下没来得及停下来的笑声格外地突兀。   天下缓缓地坐直了身子,满是好奇地朝门口处张望着,当然,她看的自然不会是严氏和蔡氏,注意力都放在了伍诗雅身上。   伍诗雅年纪比罗成大着一岁,身量已经长成,比天下高着半头。五官长的倒也清秀,只是下垂的嘴角、上挑的眉梢带了几分刻薄,破坏了整体感觉。而且她的穿着打扮也未免太……“张扬”了吧?从头红到脚,红色的衣裙上用金线绣满了牡丹,这也就算了,可她居然还在头上戴了一头的镶金簪玉的首饰,最夸张地是胸前挂的那个“大”金锁,照天下看。都能有半斤重!天下不用眯眼都能看清上面刻的“金玉良缘”四个大字,再看看旁边地小字,天下确定。这一定是罗成为了整这位伍小姐而办的事----这居然是订亲信物!   天下还真猜对了,当初罗艺硬逼着罗成订亲。他别不过自己老爹,就只能拿订亲的对象撒气了,不光是这金锁,连伍小姐这一身骇人地装扮都是罗成悄悄让人透露给她的----罗少王爷最喜欢地!   天下忍不住暗暗替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怎么自己的“情敌”里就没个能让人看得上眼、有点挑战性的呢?天下下意识地轻轻叹了口气,撇了撇嘴。却不知她的这个举动早被一室的有心人都看在了眼里。   其实北平府这些官员家地女眷们跟比别处的更亲近些,因为这里官员的派系太明显了同,不是罗家的嫡系,就是朝廷所属,当然,罗家嫡系占了大多数。她们平时也常常聚会,没事的时候就爱聊点八卦,这本是女人的天性,无可厚非。   眼下的这种情形。让相熟的一些人之间,眼神的传递分外热烈。   甲夫人朝天下那边呶了呶嘴,然后递了个眼神给乙夫人:看看。有戏!   乙夫人冲着伍家三人瞄了一眼,眼神里带了几分轻蔑。然后回递了个眼神给甲夫人:这高枝不是那么好攀地!   丙夫人却来回地看了天下和伍诗雅几眼。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换我,我也喜欢俏君姑娘。怎么看怎么讨喜……   丁夫人咬着一唇偷笑:看你伍家再嚣张?!   当初罗艺归降大隋的时候,杨坚曾应许他自立北平王,生杀自主,听调不听宣,虽然后来也安排了伍氏兄弟带兵驻在幽州左近,可是幽州九郡的官员任免还是罗艺说了算。   而伍氏兄弟刚来幽州地头两年,没少仗着他们这个监军的名份欺负人,只是后来罗艺看他们闹得太不象话了,狠狠地整治了他们几回,又加上朝廷也不断来函让他们谨慎,他们才收敛了不少。   现在,这一堂地女眷里十个有九个家里男人是在罗艺手下听用地不说,就是当初在伍氏兄弟手下吃过亏的也不少,她们是一向同忾连枝地,想看伍家笑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先罗伍两家传出了联姻的消息的时候,她们还沉默了一阵子,待订婚之后,罗成立刻离了幽州,而且一去几年基本上都没再怎么露面,这些人可就又不安份了,罗成这次回来之前,八卦的版本都已经传到了“少王爷就是为了不同意这门婚,所以才离家出走的!”   ……   而罗成回来的时候带着天下,又安排天下住进了那座意义非凡的园子的事,早被罗成安排的人悄悄传得幽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这下子她们可就更起劲了,有几个吃过伍家大亏的,本来告了病不想来看伍家人脸色的,一听说了这消息,病立刻都麻利利儿地好了,一个个眉梢带笑、眼角含春地坐在那等着看伍家人怎么收场。   未来的少王妃还没进门,王府里就先住进了一个颇讨罗王妃的欢心的少王爷的心上人---这场戏不看,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气氛本来尴尴尬尬的,可是罗王妃和严氏、蔡氏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女眷里自有那不安份的主儿,眼睛一转就出了招了,一个佐领的夫人笑着对身边的姐妹淘、以极高的音量说道:“哎呀,妹妹,今儿来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什么稀罕事儿?”   她的姐妹淘也不是省油的灯,俩人本是一块来的,自然知道佐领的夫人的指的什么事,也捂着嘴笑着说道:“姐姐是说,王园那座金贵园子终于有了名儿的事吧?”   罗成动作超快,趁着更衣的工夫,已经安排了人把天下写的“相思染”那三个字制成匾挂在了园子的正门上。   “是啊!”佐领夫人夸张地点了点头,说道:“相思染,这名字起得好,就是那一笔字也是极出众的,不知是哪位所书呀?”她说后一句的时候,目光已经移向了罗王妃和天下。   在座的哪个不是一点就透呀?这么多年没题名,天下一住进去,立刻就有了名字,这写匾的总不出罗成、天下这两个人,虽然没人懂“相思染”的真正含意,可是从字面上去理解,反而更耸动。   天下心里暗笑这些人不厚道,可是这时候她毕竟不好出头,只是微微转头看了看罗王妃,并没有接话。   罗王妃很满意天下的这个举动,知道分寸的人总是比较招人喜欢的,她微微一笑,说道:“喔?有这事?我都还不知道呢……以前这园子是没住人,所以里面不免有些荒凉,不好待客,现在俏君既搬进去了,等哪天下雪了,咱们就一起去逛逛那园子,里头可有好大一片梅花林子呢,红梅、白梅都有,不过要落了雪,才更好看……”   罗王妃三言两语把话给带了过去,这话里虽没明说,可话外的意思却是谁都听懂了----王妃不知道,那就是少王爷和俏君姑娘俩人的事了呗……   相思……染……的呀……   那群女眷看笑话似的目光纷纷落在了伍家三个人身上,伍诗雅气都喘粗了,一旁蔡氏忙按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道:“别理会这些人,她们摆明了是要看你笑话,你越在意,她们越高兴……”   严氏也低声劝道:“刚才王妃不是介绍了吗?那是少王爷的义妹,又没真的挑明什么,你这会儿一闹,不是正好给了人家借口吗?”   蔡氏和严氏虽然在劝伍诗雅,可是其实她们两个人也快压制不住心里怒气了。虽然罗王妃一开场就先介绍说,天下是罗成在外头认的“妹妹”,可是现在是个人就看得出来这个“妹妹”不是那么个味儿……可是人家也没明着撂话,硬是让他们说不出来什么,只剩自己跟自己怄气了。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二十八节 难堪   宴席在一阵阵诡异地窃笑中进行着,伍诗雅都快要气疯了,终于在天下又一次靠在罗王妃肩膀上说悄悄话、并且成功把罗王妃逗笑了之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对天下说道:“听说俏君小姐是南方人?不知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呀?”问完,她略带了些得意地扫了那些一心想要看她笑话的女眷们一眼,她自以为抓住了天下的弱点---出身太低!士、农、工、商,这商贾可是排在最后一位的,历来就是最被人看不起的。一个商贾之女,就是进王府做妾都是高抬了她了,更遑论动摇她伍诗雅的地位了!   伍诗雅的话一问出口,蔡氏立刻就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她敏锐地察觉到----罗王妃对这个问题非常的不满意!   席面上也立刻静了下来,众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天下身上。她们中有一部分消息“灵通”的,是知道天下这个“商贾之女”的身份的,她们也不是没有盼望过有人能提出来,毕竟只有把这事摊开来讲,才更能看清楚这位“俏君”姑娘在王府里的地位。   天下依旧半靠在罗王妃的身上,脸上笑意半分也没减,轻轻地吐出了“经商”两个字后,才缓缓地坐直了身子,目光从满厅一片愕然的表情中划过,最后定在伍诗雅身上,语气中带了几分傲然地说道:“姐姐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是天底下有的,你又出得起价钱,不管是什么,在我这里都可以买得到!”   天下这话一出口,厅里那片愕然的表情都变成了震惊!   什么样的人敢说出这样的大话呀?   只有天底下有地。在她那儿就都买得到!   皇上敢说这话吗?   未必!   “真的什么都有?”伍诗雅轻蔑地笑着说道:“我最近正想找十几颗三分的南海明珠做珠链,不知什么价钱呀?”   朝廷虽然没有明令,可是二分以上地明珠一向都是做为贡品进献的。就是北平王府只怕一时也拿不出十颗三分大地明珠来!   任谁都觉得伍诗雅这是刁难,也有人暗暗埋怨天下干嘛说那么大的话。这会儿怕是不好下台了。   天下却微微一笑,挑着眉说道:“原来就是几颗珠子呀,这值什么,哪里还用得着谈什么价钱?就当我送姐姐的见面礼好了……沁月,去挑些没用过的珠子拿过来……”她眼神往侍立在旁边的沁月那里一转。沁月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笑着应声而去。   厅里渐渐地浮起一片私语之声,连伍诗雅都被天下那种“不以为意”地表情给震住了,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这题出得太简单了?   可是,转念之间,伍诗雅就又信心满满了。要知道她可是出身侯门,三分大的明珠这些年来她也只是在不同的人手里见过那么三、四颗。要说一个商人能拿出一、两颗,或许可信,可是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拿出十几颗。她说什么也是不会信的。   罗王妃也皱着眉头动了动身子,天下却悄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可是她却仍不免是一脸的狐疑。   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下,沁月很快的回转。沁心、沁雅跟着她一起进来的。三人手里各托着一只托盘,每只托盘里都摆着一只各有半尺长宽地精致匣子。看起来份量不轻。待她们在厅中站定,众人都看仔细了----其中两只外面不知裹得什么皮革的匣子上,居然就各镶着一颗足有五、六分大的明珠!   众人都还没缓过神来,天下却先皱着眉头,半真半假地训斥起了沁月:“真是个糊涂丫头,怎么把大老爷和老爷去年赏地珠子也取来了?那些岂是可以轻易送人的?怎么只取了大哥前些日子送来地这些?大哥去年不是也送了些过来吗?”那两只镶了明珠地匣子,是去年她生日的时候,杨坚和杨林派人“辗转”送来地,都是贡品里出来的,如果不想暴露身份,那自然是不能用的。   沁月吐了吐舌头,说道:“奴婢把这事给忘了,只顾着拿上好的珠子过来,倒没注意这些是大老爷和老爷送的……”她其实是故意的!天下摆明了要做些场面给伍诗雅难堪,她岂有不配合的道理?   天下冷哼了一声,以示“不满”,然后便招手她上前来。从沁月手中选了那个最不起眼的木头匣子,非常随意地打了开来,众人都觉得厅内珠光一闪,整个厅堂都好似亮堂了不少,然后才都把目光放到了天下跟前的那个匣子。   半尺长短的匣子里满满地都是明珠,没一个也没有小于三分的!   天下示意沁眉把这匣明珠捧到了伍诗雅面前,让她挑选。伍诗雅都看傻眼了,明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了?人家居然一拿就是三匣子,恐怕得有上百颗吧?而且听那话劲,还有没拿来的!   别说伍诗雅了,就是罗王妃都有些傻眼了,指着那匣珠子,问道:“这……这是……”   天下浅淡地笑了笑,说道:“这也不值什么,都是我伯父、我爹还有大哥送给我玩的……”然后,她转头对伍诗雅说道:“姐姐您可别客气,只管拣合意的挑,如果这些挑不出合意的,我那里收的还有……沁月,你去把大哥去年送的那些也一并去取了来,让伍家姐姐好好挑挑……”话都是好话,可是配着天下的表情,任谁看都有种挑衅的意味。   “是!”沁月极快的答应了,可是就在她还没来得及往外走呢,就被严夫人伸手拦住了:“不用了,不用了……哪里就能收俏君小姐这么重的礼呀,诗雅---”她看向伍诗雅的目光格外地严厉,非常不满她的“作茧自缚”。   伍诗雅这会儿的脸色都变了,狠狠地瞪着那匣子明珠,象是看仇人一样。   天下脸上的冷笑一闪而过,不过也非常给罗王妃面子,不为己甚地假意应酬了一番,就让沁眉把匣子收了回来,然后依旧笑语盈盈,象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所有人看向天下的目光中都带了几分若有所思,这位姑娘----不简单!   除夕宴还在不尴不尬地进行着,可是所有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场面渐渐地冷了下去,也只有天下偶尔浅笑翩翩。   正在冷场间,门外突然传来丫头的笑语声:“殿下,您怎么来了?”话音未落,就见罗成锦帽貂裘地走了进来。   罗成来的极突兀,按说这里招待的都是女眷,他是不应该过来的,可是厅里的众人对他的到来却都是极欢迎的----就算没好戏看,好歹也不会再这么尴尬的冷场了吧?不过,没好戏看好像是不太可能的,因为……   罗成一进门便目不斜视地冲着罗王妃跟天下的主桌走了过去,看看都没看坐在次席的伍诗雅一眼,不是那种故意不看的“不看”,而是面对陌生人的那种“不看”,好像根本没认出她来一样,径直越过她,走到了天下身边,让伍诗雅半伸出去跟他打招呼的手,显得格外“凄凉”。   罗王妃只是笑看着罗成走过来,天下却起身相迎,毫不避忌地轻轻抚掉罗成外衣上的小雪粒,笑着问道:“外头下雪了?”   “嗯,刚下,不大,不过看起来应该会是场大雪呢!”罗成低头看着天下叫上沁月一起掸着他身上其实并没有多少的雪,边说边笑了起来。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二十九节 打击   少王爷笑了!   才一句话、几个动作,向来冷面冷心的少王爷居然笑了!   不独那些女眷们,就是严夫人、蔡夫人都愣在了当场,而伍诗雅的眼眶已经红了起来。   罗王妃重重地干咳了一声,暗示罗成跟天下两人要注意一下场合,可是却明显没有什么效果,两人依旧我行我素,她抿了抿嘴,提高了音量说道:“成儿,你怎么过来了?不会是偷溜出来的吧?仔细你爹寻你……”这个时辰,前殿的宴席一定不会散,罗成偷溜出来的机率成倍上升。   罗成想是喝了不少酒了,眼神有些迷茫,带了三分醉意,他侧身挤在罗王妃和天下中间坐下,端起天下喝过的一杯清茶一饮而尽,转手递给沁月,示意再要一杯,然后才对罗王妃说道:“爹在喝酒、说话,即不许我插话,又不许我多饮,我坐着没意思,就拉了张公瑾他们出来,他们弄来了好些烟火,我是过来看看俏君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   沁月又斟了杯茶,天下递给了罗成,好奇地问道:“外头下着雪呢,燃得起来吗?”   罗成喝了口茶,然后朝外头张望了一下,说道:“这会儿雪还小着呢,肯定没问题,走吧!”说着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撂,伸手就拉了天下站起来。   天下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罗成已经有些醉意,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罗王妃的目光黝暗了起来,可是天下却注意到了。   “成儿……”罗王妃拉着罗成又坐了下来,摸了摸他有些发红的脸,说道:“怕是吃多了酒吧?看这脸红的……要是出去吹了冷风。着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让人服侍着回去歇着吧……”   天下也坐了下来劝道:“外头下着雪呢,我才不要出去玩。等明天雪停了,咱们再一起拥炉赏雪看梅花好了。这会儿你还是快去喝点醒酒汤,就歇了吧……”   “今天是除夕,还得守岁呢,要是歇了,呆会儿子时祭祖地时候见不着我的人。我爹还不得揭了我的皮呀?”罗成甩了甩头,拨开罗王妃地手,还是执意站了起来,顺手又拉了天下起来,说道:“这梅花呀,晚上也能赏,走,咱们叫上张公瑾他们一起回相思染,反正明天也不用忙公事。咱们好好玩上一晚上,我也介绍些人给你认识……”说着,他拉着天下大步朝外走去。连罗王妃的叫他地声音都没理会,沁月她们四个也连忙拿着天下的披风跟了过去。   花厅里的气氛比刚才更尴尬了。一众女眷这会儿连取笑伍思雅的心思都没有了。她跟天下之间根本就谈不上一个“争”字嘛!   天下刚才那几匣子明珠已经彻底地镇住了场面,要知道任何朝代都一样的。财势从来不分家,有财就必定有势,没有势肯定守不住财,能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排场地“商贾之女”,背景绝不简单!   至于罗成的心思,更是明明白白,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那全在天下身上,而罗家这些年的推脱也表明了他们对罗伍联姻的犹疑态度,所以,伍思雅的胜算比零也高不了多少。   一场除夕宴下来,各人都添了几分心事。   天下被罗成拉着出了花厅没走多远,就甩开了罗成的手,站在那里整理起被罗成扯得有些散乱的衣饰,沁月几人也赶快帮天下把披风系好。   罗成斜倚着廊柱,闲闲地看着天下收拾,眼神清澈无比,浑不似方才模样。   “罗殿下的酒醒了?”天下白了罗成一眼,语气中带了三分恼意。   “怎么?你难道喜欢跟人那么皮笑肉不笑地应酬呀?我好心救你出来,你反倒不领情……”罗成嘻皮笑脸地说道。   天下凑近罗成的脸,仔细地瞧着,问道:“是不是酒还没全醒呀?要不要让人帮你准备些醒酒汤?”她怎么听怎么觉得罗成在说醉话,虽然看他神情不像。   罗成凑在天下耳边,用一种极暧昧地姿势,轻声说道:“我压根就没醉……”说完,他猛地站直了身体,吩咐沁月她们几个去厨房另外安排桌席面送到相思染去,便拥着天下朝外走去。   相思染是从来没让不相干的人进来过的,当罗成对张公瑾、白显道等十二家旗牌官说,要上相思染再热闹、热闹地时候,本来有心回家过节的几个人也都兴冲冲地留了下来,连他们本来一心想见见地天下都没顾上仔细打量。待他们到了相思染地时候,沁月她们早就都布置好了,席面就开在盛开地梅林中间,露天的。虽然天上飘下地雪花越来越细密,可是却没人在意这些。   热气腾腾的火锅已经滚开了,就着天上的雪花和偶尔散落下来的梅花,本来极豪爽的一群人,硬是吃出了七分的诗情画意。   天下本来就是个自来熟的人,兼且这十二家旗牌自来与罗成交好,又是习武的人,没那么多复杂心思,虽然本来还有些拘谨,可是等罗成子时出去祭祖那么会子的工夫再回来,天下已经跟着那一桌子人“哥哥”、“妹妹”地叫上了。   天下毫不小家子气的酒品,更是让张公瑾他们连竖大拇指。十几个人整整闹腾到天将将亮的时候才散了。此时的雪已经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沁月几人分别服侍着罗成跟天下把身上被雪打湿的外衣换了下来,又在三楼另起了只小炉细细地煨了姜茶给他们驱寒。   天下慢慢地适应着嘴里辛辣的味道,细细回想着昨天晚上的事,叹了口气说道:“你昨晚也太孟浪了,何苦我一来,就把事情弄得这么僵呢?万一这会儿就把伍家逼得退无可退,出了乱子可怎么办?”虽然这几年为对付伍家做了一些准备,但还不到能动手的时候。   罗成皱了皱眉头,撇着嘴说道:“被他们气得呗!”   “怎么了?”天下好奇地问道。   “昨天伍亮一进门,客气话都没说完,就呲着牙逼婚,要不是我爹借口找得快,险些就让他们得逞了……我爹都已经明里暗里的推脱了,伍家兄弟却还不识趣,席上几次借着跟我说话,然后把话题扯了过去,后来我爹没办法,就打手势让我先悄悄离席了……我越想越气,所以就去找你去了……”罗成此时说起来仍有些郁气难消。   天下微微一笑,又往罗成已经空了的碗里添了些姜茶,说道:“伍家这也是没有办法了,估计他们这会已经缓过味儿来了,联姻这招臭棋已经毁了他们的根基,如果你们再这么拖下去,不用你们动手,朝廷也得收拾了他们兄弟……”   罗成点了点头,说道:“这两年朝廷对他们手下的将官调动极为频繁,显然已经不再信任他们了,他们若是再失去了我们罗家这棵大树,那这些年的辛苦可就都打了水漂儿了……”他话一说完,就与天下交换了个了然地眼神,然后相视而笑,转而沉默,齐齐把目光放到了窗外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上了!!!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三十节 拜年   不管在什么地方过年,这大年初一总是要去拜年的,哪怕除夕已经说过“新年好”了也一样。卯时未过,罗成便与天下换好了带着九分喜气的新衣,一起去给罗艺两口子拜年。   待两人磕完头,拿完红包,在一旁落座后,天下才发现罗王妃身侧站着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从眉目上看,年轻时应该也是极清秀的,她的穿着打扮都极素淡,看怎么倒不象是仆妇之流,她好像有些不安地站在那儿一个劲儿绞着手帕,而顺着在她身侧的两个模样相仿的少女虽说也是一身素淡,可是眉宇间却又多了三分要强,就在天下朝她们看过去的时候,她们居然微抿着嘴角把头又抬高了三分。   天下挑了挑眉,悄悄捅了捅罗成,用下巴朝那妇人的方向点了点,无声地问道:那是谁呀?   罗成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话。   这时,罗王妃身边的丫环翠袖从外面走了进来,冲着罗艺和罗王妃轻施一礼,笑着问道:“早膳已经备好了,是不是现在摆上来?请王妃示下……”   罗王妃看了看罗艺,罗艺点了点头,罗王妃这才挥手示意翠袖下去安排。天下悄悄冲着罗成吐了吐舌头,心里暗叹,估计罗成在她跟前,一辈子也混不到这种地步……   罗成先是悄悄回了天下一个“认命”的苦瓜脸,然后跟天下一齐捂着嘴低声笑了起来。   站在他们斜对面的那名妇人像是被他们的笑声给吓到了一般,手一哆嗦,手里的帕子就掉在了地上。   罗艺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头,他虽然没说什么。可是那妇人却好像更怕上了三分,掉了地上地帕子捡了两次才捡起来。这下,连罗王妃的脸色都有些不豫了。   罗成见这情形。轻咳了一声,冲天下挤了挤眼睛。天下会意地点了点头,回身从沁月手里取过一只香樟木的盒子,送到了罗王妃地面前,笑着说道:“冬天可是进补的好时节,我昨天收拾东西地时候恰好翻出这个东西来。给娘进补是再好不过的了……”说着,她把盒子打开,放在了桌上。   罗王妃定睛一看,里面放着的竟是一只足有六、七两重的雪参!她有些吃惊地看向了罗艺。   罗艺从天下拿了东西过来的时候,就留上心了,等天下一打开这盒子,他虽说也算是有心理准备地,却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这株雪参体形上看,少说也得上百年了。听说这十年以来,高丽也就去年进贡了两株百年以上的雪参,他没想到今天愣是在天下手里见到了一株。   罗艺的心微微往下一沉。这丫头居然这么得宠,好事?还是坏事?真有些拿不准……他的目光不由得放在了罗成身上。盘算着罗成的“美男计”能有几分胜算。   罗成正探着头看天下的礼物。他虽然知道天下准备了东西,却不知道准备的是什么。这会儿一见是这只雪参,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有什么不对?”天下扭头看着罗成,不满他发出那样的带着疑问的声音。   罗成撇了撇嘴,说道:“真是没诚意,送参也不说挑支大个儿地送,这么小的一支参,你也真好意思拿出来……”   “可是,这支比较漂亮呀!”天下噘着嘴看着那只雪参,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支透着玉色的参比那些大个儿地土山参漂亮。   “漂亮?!”罗成仿佛被打击到一样,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无奈地摇着头叹息道:“女人呀女人……”   “女人怎么了?!”一模一样的五个字,一句阴险,一句诡异,分别出自罗王妃与天下地口中,两人一齐不满地看向了罗成。   “没……没什么……”罗成摆出一副害怕地架式,连连摇手,陪着笑脸说道:“女人都很好……都很好……爹,您说是不是?”他趁罗王妃和天下发作之前,连忙拉了罗艺来当挡箭牌。   罗艺狠狠地瞪了罗成一眼,恼他突如其来的“移祸江东”,可是即被扯了进来,也没办法不帮忙收场,于是他转头笑着对罗王妃说道:“早膳怕是已经备下了,咱们过去吧……”说着,他便率先起身。   罗王妃与天下相视一笑,然后也随之起身。   罗艺在走过那妇人跟前地时候,冲那妇人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先就先回房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侍候了……”   “是!”那妇人有些慌张地带着那两个少女冲罗艺跟罗王妃施了一礼后,逃难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那妇人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敢拿正眼看过天下,可是她身边的那两个少女却在离去时一人“赏”了天下一个白眼!   天下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罗成,蹭到他跟前,低声问道:“她们是谁呀?我哪儿得罪她们了?”   罗成却比了个噤声的手手势,拉着她随着罗艺跟罗王妃妃往偏厅走去了。   待用完早膳,罗王妃就交待罗成带着天下出去逛逛。按北平府这些年来的俗例,从初一到十五,在南门外的关帝庙前都有集会,是极热闹的。   罗王妃也知道天下跟罗成仍不脱小孩子心性,所以她一大早便跟罗艺商量过了,与其让他们俩偷偷溜出去玩,还不如多派些人跟着,让他们光明正大的出去妥贴。   罗成跟天下自然是兴高采烈地应下,又与二人坐着闲话了半晌,才结伴出来。   一出门天下就拉着罗成,问道:“刚才那三个究竟是什么人呀?”她仍旧没把这事儿给忘了,要罗成解释。   “那个年长的,以后如果遇上,就叫馨姨,不过估计是遇不上的,她平日里都不怎么出门的……”罗成先从年长的开始解说:“当初我爹娘成亲多年,却始终没有子嗣,我娘就千挑万选了一个没落的官宦人家的小姐给我爹做妾,可是我爹对这事却不怎么上心,兼且她似乎也是个有福的,进门没多久,我娘就有了我,所以,虽然她一直没有尽到责任,可是我娘也不曾慢待了她,当然,我爹一向都比较忙,所以难免有时会忘了她的存在,不过,她好像很满意这种隐形的状态,从来不做什么出头的事,这么个人你知道就行了,也不用太惦着……”   天下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那另两个年轻的呢?”既然罗成说了,不用太惦着这个“馨姨”,她自然也就不会再把她放在心上,各人自有一种命,她也没那份善心帮素不相识的人“争取”什么幸福,既然与人为妾,就要学会认命,她可从来都没有萌生过做好人的念头……再说了,她问话的重点,原本也在这两个年轻的身上。   “呃……她们呀……”罗成语气里有了三分犹豫。   “嗯?……”天下站在那里不肯再往前走了,眨着眼睛问道:“对呀,她们怎么样呀?”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三十一节 笑场   罗成清了清嗓子,目光有些闪烁地说道:“她们是馨姨的娘家侄女,生母早亡,继母又容不得她们,馨姨可怜她们姐妹,便禀告了我娘,把她们接了过来同住……反正王府也不差她们两碗饭……”   “还真是对儿可怜人儿呢……”天下斜睨着罗成,继续问道:“就这样?没别的什么要告诉我了?”   罗成摸了摸鼻子,一咬牙,坦白道:“这几年,我娘一直有意把她们送到我房里去……不过,我可没答应!”他极快地补上了最后总结性的一句,然后偷眼瞄了瞄天下,还天下好脸色未变,罗成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罗王妃一直惦着抱孙子的事,可是罗艺并没有打算履行与伍家的婚约,所以,她便几次三番地想往罗成房里安排人,只是罗成一向是能拒绝的统统拒绝,不能拒绝的一概无视,回回都没能让她如愿而已。   这些情形,天下想像的出来,也可以说是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也并未真的动气。只是有些怄罗成居然“不相信”她会“相信”他,于是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一脸惋惜地伸手摸了摸罗成的脸,然后摇着头叹了口气,极端“无奈”地说道:“这真可谓,自古蓝颜皆祸水呀……,我的好哥哥,你究竟还要靠着这张俊俏的小脸蛋儿祸害多少小姑娘呀?!”她“感慨”完之后,趁着罗成还没癔怔过来,便拎起裙角窃笑着跑开了。   待罗成明白过来天下说的究竟是什么话的时候,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恶狠狠”地怒瞪了正在偷笑的沁月等人一眼。便急急地朝天下追了过去,边追还边喊道:“你给我站住……你要是再跑,等我逮到你。我可就不客气了!……”   两人就这样笑笑闹闹地跑出了王府。   本来也是出来玩的,再加上关帝庙离着王府也不远。所以,罗成跟天下既没骑马,也没坐车,就这样自自然然、毫不避忌地手拉着手,踩着雪走在大街上。关帝庙前都有什么好玩地呀?”天下将双手都放进了罗成的貂皮大氅里取暖。有些想像不出来,区区一个庙会能有什么好玩的。   罗成将大氅整个解开,把天下裹了进来,这才笑着说道:“就是那老几样儿呗,好玩倒是不一定,不过热闹却是一定地……咱们随便逛逛,然后就去清云楼坐坐,说不定还能看场好戏呢……”“好戏?”天下咬着嘴唇偷笑:“杜差?”   罗成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说道:“昨天晚上张公瑾还跟我抱怨来着。杜差这官儿越做越大,对朋友也越来越不够意思了,请调回来过年都好几天了。虽然也不跟兄弟们照个面……你说,他这几天会在哪儿干嘛?”   天下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趣。也顾不得冷了。拉了罗成便朝关帝庙的方向跑去。   关帝庙前,跟天下想地、罗成说的一样。虽然热闹,但其实并没有什么能吸引他们俩的东西,所以他们随意地转了一圈以后,就放了沁月她们几个人大假,让随行的侍卫跟着她们一起玩儿去了。   而他们俩,就直接上了斜对着关帝庙的清云楼。   清云楼地刘掌柜是从五原的清云楼调过来的,所以天下和罗成他都认识。本来今天的生意还算冷清,他正靠在柜台后边打盹,待听见伙计迎客的声音后,习惯性的一抬头,看见了这两个人后,不由得一愣----他没想到大年初一罗成和天下会有空过来。   不过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刘掌柜便动作麻利地从柜台后边出来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冲着天下行了个礼,然后才笑着说道:“您新年好呀……怎么这会儿得闲儿到这儿来了?楼下不清静,您上楼?”他不敢替天下做决定,只是热心地建议。   天下一边将身上披风解了下来,连同罗成的一起交给了侍立在一旁的伙计,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嫣娘呢?”   刘掌柜指了指二楼,也非常配合得压低了声音说道:“楼上雅间呢……杜中军这些天,天天没开门就来了,一直在上头呆到晚上歇业,嫣娘只要没事儿,就在上头给他温酒……”他很清楚天下想问地是什么,关于嫣娘和杜差的八卦已经借由天一阁完善的情报系统传遍了大江南北,天下会“关心”,他一点也不奇怪。   天下非常满意刘掌柜地“专业”讲解,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便拉着罗成蹑手蹑脚地往二楼雅间走去。   两人忍着笑,悄悄地把耳朵贴在雅间地门上,偷听里头嫣娘和杜差地说话。   雅间里头,杜差正在跟嫣娘磨叽:“我都回来好几天了,我那些弟兄我还一个都没见呢,你就陪我见见又能怎么样?”听这话意思,估计他已经磨了好一会儿了。   “我还要顾生意呢……”嫣娘再一次把他不冷不热地顶了回去。   “那我可以请他们来清云楼嘛……顺道儿还照顾了你们的生意呢!你说好不好?”他前两句说得极硬气,后一句却转得很突兀,让门外偷听地那两位险些笑场。   “随便……登门便是客,我也不能把你们往外撵不是?”嫣娘的这个钉子仍是不软不硬的。   “那……我……我怎么介绍你呢?”杜差拿刚才的钉子当糖豆嚼。   “这还用介绍?他们哪个不知道我是清云楼的东家?”嫣娘直接把钉子变榔头,嗑飞了杜差的门牙。   “你……”杜差彻底的没脾气了,绕了一圈,越绕越远!   门外的那两只直接笑翻,轰然而起的笑声一下子就惊飞了雅间里还没成对儿的“鸳鸯”。杜差“刷”地一下把门拉开,刚想开骂就对上了罗成笑得通红的脸,呐呐地站在那里不成言语。   而嫣娘却先看到了笑蹲在地上的天下,脸也是红到了耳朵根儿后面了,半羞半恼地说道:“姑娘!---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天下无力地摇了摇手,一串一串的笑声止不住地淌了出来。   罗成还能勉力支撑,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指着杜差,喘着气说道:“我说干哥哥,你有点男人样行吗?你要是什么事儿都这么问着办,那估计等我牙都掉光了也喝不是嫂子敬的酒……”想当初罗艺就是看中杜差勇猛过人、气概十足,才兴起了收为义子的想法,要是让他看到今天杜差这模样,估计老头子大牙都得气掉了。   “就是……杜大哥,想娶媳妇儿就能太君子了……”天下边揉肚子,边给杜差出主意:“你就直接把张公瑾哥哥他们给请来,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开了,有大家帮你看着未来媳妇儿,你不就有大把的时间来磨了吗?等人人都知道,这是你看上的人了,还由得她不嫁吗?”为了能“成功”把嫣娘给嫁出去,天下不惜祭出超级“损招”。   “天……俏君!”嫣娘情急之下,“天下”二字险险出口,她脸已经羞得通红了。她对杜差也不是无意,不然也不会只要他一来,就这么不避嫌地上来陪着他,可是她却总是顾忌着天下、顾忌着天一阁,所以一直在犹疑不定。   天下能猜得出嫣娘是怎么想的。她虽然有时候稍嫌冷血了点,可是那也只是对外人,对自己人,她总是希望他们可以过得比“很好”再好一点。如果事业和幸福相冲突的时候,从她内心来讲,她更希望她们选择的是幸福。   对嫣娘的心结,天下掐的要比较别人准一些,毕竟她们相处在一起的时间要超过很多人,所以,天下也更希望嫣娘可以过得“很好”。她悄悄冲着罗成使了个眼色,罗成会意地半拉半拽着杜差出去,把雅间空下来给天下和嫣娘。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三十二节 伍安福   罗成带走了杜差之后,天下便关上门,拉了嫣娘坐下。她斟了杯已经有些凉的清茶给嫣娘定神,自己却半躺在嫣娘怀里,轻声问道:“杜差不好吗?”   “他……没什么不好的……”嫣娘的眼神有些暗淡。   “那为什么不答应他?”天下开始诱导。   “我……我没想过嫁人……”嫣娘嘴唇抿得紧紧得。“那就现在想!”天下坐直了身体,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帮你一起想!”   “姑娘……”嫣娘的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她不信天下会忘记,天一阁的规矩虽然不多,但其中就有一条,如果女子出嫁,则要退守内务……嫁人与报恩,她习惯性地选择了报恩!   “我娘当初为什么救你们?”天下突然转移话题。“啊?”嫣娘先是一愣,然后满是想念地说道:“夫人是可怜我们……”   “原来我娘是可怜你们呀?我还以为,她是为了让你们报恩呢……”天下嘴角微微上翘了起来。   “姑娘?!”天下的话,让嫣娘分外心惊。   “我娘可怜你们,是因为你们生活困顿,她帮你们,是想你们可以过得好……”天下又重新靠在了嫣娘的肩上,说道:“你如果现在把自己困在报恩的圈子里不肯出来,不肯去把握幸福,我娘知道也不会开心的,这也根本就不是她当初所愿……”   “可是……”嫣娘被天下说得有些动摇了。   “天一阁又不是没了你就不行!你就是嫁了杜差,难道他还敢让你不管清云楼?他要真敢这么做,我帮你收拾他!”天下继续加重砝码。   “天一阁的规矩……”嫣娘还是有些犹豫。   “规矩是人定的。别人能定,我自然也能定!我说你可以继续兼管幽州的清云楼,我就不信还有谁敢反对!”天下这些年在天一阁地威势日重、威信日增。只看众人对她的称呼由“少主”变成了“主子”就可见一斑,她说的事。基本上已经没有人会反对,只是执行地过程可能会有些不同,可是却一定会达到她要的结果,所以,这会儿她才敢说这话。   嫣娘还在思前想后。天下却已拍板定案:“好了,就这样说定了……以后,别再难为杜差了……”说着,她便起身开门,去寻罗成。   罗成正站在二楼地楼梯口那里开着窗户赏雪,见天下衣衫单薄地出来,忙把窗户关了,问道:“说通了?”   天下点了点头,四下张望了一下。问道:“杜差呢?”   “我让他请客去了……”罗成笑着说道:“我就知道,有你出马,他这媳妇儿准跑不了。所以,让他去叫张公瑾他们过来聚聚……”   杜差办这事的时候倒是一点也没拖拉。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十二家旗牌官,一个不落地都请到了。因为人极多。所以,他们直接在大堂拼了两张桌子坐下,刘掌柜更非常机灵地着上了大门,并挂了“东主有喜”的牌子在外头谢客。   张公瑾他们还有些迷糊着,这事来得也太突然了,一向大大咧咧的杜差居然把这事瞒得这么紧,看来未来嫂子“训夫有方”呀……   几杯酒下肚,满桌子飘地都成了打趣杜差和嫣娘的话,杜差原本来左瞪、右瞪地护着嫣娘,可是后来发现嫣娘压根不把那些话当回事,他才放下心来报仇,一杯接一杯地猛灌起一桌子的“仇人”来。   正值酒酣耳热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砸门的声音。众人都是一愣,刘掌柜连忙小跑着出去看是怎么回事,谁知他才开了门,便被人一个窝心脚给踹了进来,然后一阵骂骂咧咧地声音就传了进来。   杜差当下就把酒杯“咣”地一声撂桌子上,站起来往外就走,嫣娘和张公瑾他们也紧随其后,倒是罗成和天下没动地方,只是探长了脑袋往外看着。   “东主有喜?什么喜事呀?老板娘是要生崽儿了?还是又找了个新相好呀?”一个略有些高亢的声音传了进来。   罗成一愣。   “怎么了?”天下问道。   “好象伍安福……”罗成话没说完,就听外头杜差暴躁地喊道:“伍安福,你他**嘴里给我放干净点!”   “哟……这不是罗王爷跟前的红人,杜差杜大老爷吗?难怪今儿要说有喜了,不过,杜老爷,您这两年儿一直镇守在瓦口关,你确定老板娘害喜是因为您吗?”接着伍安福就是一串尖锐的笑声,另有一些污言秽语相附和。   张公瑾他们何时受过这个,当下就言语对攻了起来。   “伍安福?伍家的人?你大舅子?还是小舅子?”天下对伍安福地身份,比对外面的“口水战”感兴趣。   “大舅子!”罗成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伍家两支就守着这么一棵独苗,难免被惯坏了,这些年,他爹、他叔叔没少给他收拾烂摊子……”   “你就由着他们这外头这么闹?不打算管?”天下指了指外头,这会儿动静可是越来越大了。   “没办法呀……”罗成皱着眉头,一脸“为难”地表情,说道:“总得给大舅子点面子吧?”   “那你就在这儿留面子吧……我出去看看……”天下非常“理解”罗成不方便出面的苦衷,已经为了拖延婚事地事情跟伍家闹得有些僵了,如果这时候再跟伍安福起冲突,恐怕会激化矛盾。可是天下却没有这份顾忌,她虽然名气够大,可是北平府上下见过她面的男人却没几个,所以,就是出去了,只要不报名姓,也没什么大妨碍。   天下在马上要升级成“械斗”之前出场,她就那么袅袅婷婷地往杜差身边一站,伍安福立刻没声儿了……   “大哥,这是怎么了?”天下拉着杜差地衣袖问道,问话地时候还状似不经意地瞟了伍安福一眼,只这一眼便险险把伍安福的骨头给瞧酥了。   “妹妹……”伍安福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在场地其他人一概被他无视掉,空荡荡的天地间只剩下了天下一个人。   这伍安福本就是个见了有点姿色的女人就走不动道的主儿,仗着伍家的势力,强抢民女的事他可没少干,总觉得自己比谁都帅,天下美女见他就爱……   今天来清云楼找麻烦,就是不服气嫣娘从没正眼看过他,却对身份、地位、年龄、容貌样样不如他的杜差青眼有加,可是这会儿天下这么一个标准的小美人儿一出场,他立马连嫣娘是谁都给忘得干干净净了,直接叫上了“妹妹”,用他那只瘦得净剩骨头的“鬼爪子”朝天下的脸蛋摸去。   天下嘴角带着笑,“轻轻”地将伍安福的“爪子”拍到了一边儿去,离得近的人“惊奇”地发现,伍公子的“爪子”在迅速增肥中,可是伍安福却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不,有感觉,那感觉如果让伍公子描述,一定是叫“销魂”   伍安福一边抚摸着被天下碰过的手,一边半眯着眼睛细细“回味”刚才那手、手相碰的触感,脸上的表情淫荡的让张公瑾等人一阵干呕。   天下却“一切如常”地继续对杜差说道:“大哥,是不是因为要为我接风洗尘,所以,妨碍了这位公子来品尝美食了?”她说到“这位公子”时,眼神满含着“愧疚”,再一次“无意”般从伍安福身上飘过。   伍安福两只手按在心脏的位置,“抢”在杜差开口前,“柔声”说道:“妹妹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如果你实在想补偿我,那就告诉我,你的芳名为何?家住哪里?可有婚配?……”   与伍安福近在咫尺的杜差实在忍不下去了,抬腿就还了他一记窝心脚,然后拉了天下就往店内走,边走边大声交待着:“兄弟们,给伍家个面子,这次就算了,他们要是再敢来闹,拼着挨王爷顿板子,咱们也动手废了他们!”张公瑾等人齐声应诺。   伍安福的家丁在扶住伍安福后,一个个“气愤填膺”,直嚷着要帮少爷报仇,本以为会得伍安福一通夸赞,谁知这马屁却拍在了马蹄子上,离得近的几个一人挨了一巴掌,伍安福到这会儿都没舍得用被天下“摸”过的右手打人。   “少爷,您就由着他们这么欺负您呀?”一个挨了打的家丁不服气地问道。   “蠢材!”伍安福两眼一瞪,又是一巴掌过去,旋即又露出那种梦幻般的笑容:“你们没看见刚才妹妹进去前冲我笑了吗?她那是替那群粗鄙的武夫道谦呢,美人儿的面子总是要给的……”他还没从天下临进去之前的那“回眸一笑”里清醒过来呢……   “那咱们现在……”家丁们这会儿不敢乱揣摩他的意思了,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是在这里等了……等妹妹吃完接风宴出来,我们……”伍安福又陷入一副“幸福”的画面里去了。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三十三节 凑热闹   天下走进清云楼的时候,就看见罗成黑着脸站在窗边,她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边笑边低声说道:“这位伍公子倒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罗成只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狠狠地灌了自己三大杯酒,才压下了胸中的那股恶气。   接下来的气氛就有些沉闷了,除了天下之外,谁都没有了继续喝酒的心情,本来好好的一桩喜事最后给伍安福搅得不欢而散。   因为伍安福还在前门堵着,所以,他们是从后门走的。杜差担心他们走后,伍安福会来找后帐,特意拉了天下做说客,把嫣娘、刘掌柜带着几个伙计一起“请”回家做客去了。   待伍大公子终于耗尽了耐性冲进来找“妹妹”的时候,早就人去楼空了,结果他带着人对着一屋子的桌椅板凳狠狠地撒了回气,才恨恨地扬长而去。   天下跟罗成没有再在关帝庙这边闲逛,召回了沁月她们和那些侍卫,弄了辆马车外带几匹马一起出城溜达了大半天,直到天色将暮,他们才回王府。   他们一回来,自然是要先去罗王妃屋里坐坐的,可是他们俩挑起帘子一进来,罗成就是一愣----馨夫人跟她那两个侄女映蓝、映晴居然也在!   天下倒不觉得什么,可是罗成却不免有些奇怪,这三个人一向是深居简出,除了逢年过节或是罗王妃找她们的时候,她们是向来不上主屋这边来的,而这些年来罗王妃找她们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罗成的疑惑都写在了脸上,眼神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罗王妃。   罗王妃也没嗦,直接把桌子上地一张贴子递给了罗成。   天下好奇地凑到了罗成跟前。与他一起看了起来。贴子的内容很平常,只是约罗成明日去报国寺赏梅,可是一看底下的落款。那上面写地赫然是“伍安福”三个字!   这贴子一看就有玄机。上午的时候这位伍公子明明就呆在清云楼外边儿呢,哪有这闲工夫下贴子约罗成呀?一准儿是借着伍公子地名儿。替伍诗雅做桥呢!   罗成只是皱了皱眉头,天下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宇间带了三分兴奋,她实在想看看这次这位伍小姐会是什么样的打扮,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想着。天下的眼神就悄悄地飘到了罗成身上。   罗王妃对两个人的举动虽然有些奇怪,却没有深究,神色如常地说道:“这贴子是上午地时候,伍家派人送来的,嗯……”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目光朝馨夫人那边望了过去。   馨夫人原本有些佝偻的身子一下子就绷直了,诚惶诚恐地说道:“伍小姐也送了贴子来邀蓝儿、晴儿一起去的……不过,还是请王妃拒绝了吧。她们俩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也不懂什么规矩,别得罪了贵人……”她意有所指地偷眼看着天下。连连摆手。   天下心底暗笑,看起来。这位貌似忠厚的馨夫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这哪里是怕自己家侄女得罪什么贵人呀?分明是在拿话激她。不过,天下却自认犯不上跟她们较真儿。如果伍诗雅还勉强能称得上是个“对手”,那刘家这两个,根本连做她对手的资格都欠奉!馨夫人的如意算盘当下拨空,天下只是笑笑地看着罗成,并没有接着她地话茬“凑热闹”。   罗成却冷哼了一声,把贴子扔到了茶几上,也没有说话,他对这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逼婚手段,实在有些受不了。   罗王妃没料到罗成是这样的反应,皱了皱眉,问道:“成儿,你怎么说?”   罗成斜靠在椅子上,“任性”地说道:“要赏花干嘛要跟他们一起去呀?报国寺又不是他们家开地……再说了,报国寺的梅花哪有相思染开地好,我至于费那么大劲儿跑去看那几朵小花儿呀?”说完,他端起茶杯狠狠地灌了一口,他现在看见“伍安福”这三个字,都还是一肚子地气呢!   “可是……这大节下的,伍家下既下了贴子,也不好拒绝吧?”罗王妃有些为难了,过年地时候,既不用帮忙公事,又不好自找晦气地称病,哪有什么好理由拒绝呢?她悄悄地把目光移向了天下……   天下知道罗王妃是想她劝劝罗成,再加上她自己其实也有些“心动”,想“找”点事干干,所以就趁机拽着罗成的衣袖摇晃了起来:“哥,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当然是出去才热闹嘛……”她眼神极清澈,可是话里话外却都透着股不安份的劲   罗成皱着眉头看了看天下,说道:“不去!我讨厌伍安福!”一句话干净利落地摆明理由拒绝。   “那……”天下知道他既恼伍家逼婚,又恼今天上午清云楼外的事,低头窃笑着出主意:“你若是不爱跟他们一起玩儿,就当是陪我去报国寺转转好了……”“幽州城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干嘛跟他们一起挤到那儿去?若真是想去,等哪天没闲人的时候,我再带你去!该吃饭了吧?我都饿了……”罗成一句话盖棺官论,寒着脸摆明了不要再谈这个话题。   罗王妃叹了口气,刚想接着劝,就见天下冲她轻轻地摇着头,还挤了挤眼睛,不由得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张罗着人安排晚膳。   用膳时的气氛仍有些僵,一桌子人近乎无声地吃完之后,罗王妃又随意地问了罗成和天下两句诸如“今天玩得怎么样”、“都去逛了哪里”之类的话后,便让他们出去了。派人去伍家把这个约会给推掉,就见罗成黑着脸跟着天下身后进来。天下一进门就笑着对罗王妃说道:“娘,今天晌午我们就不在家用饭了,我哥答应了要带我出去骑马,顺便上报国寺看看那儿的梅花开的怎么样……”   罗王妃一愣,用探询的目光看向了罗成。   罗成的脸沉得跟一汪水儿似的,这会儿看起来跟罗艺格外的象父子,虽然知道罗王妃肯定在好奇,却死咬着牙不肯吐露答应天下的经过。   “这个……”罗王妃又把好奇地目光挪到了天下身上,就见天下忍笑看着罗成,对她连连摆手,也同样的不肯讲。她也不好强逼,便转移话题说道:“那既然你们要去,就让映蓝、映晴姐妹也一起去吧,年轻人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吃了早饭,映蓝、映晴脸上带了几分不情愿地出现在了主屋,等着罗成和天下一起出发。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三十四节 路过   伍安福本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到报国寺来的,出门前他还在抱怨他爹打乱他找“妹妹”的计划,可是这会儿一见“妹妹”自动送上门了,心里忍不住大赞起他老子英明了!   至于跟在天下身边的罗成,和宛如路边野草般不起眼的李氏姐妹直接被他无视掉了,“妹妹”前、“妹妹”后地跟在天下身后乱转,语无伦次地跟天下讲着言不及义的话,惹得天下一阵乱笑,也成功地让罗成脸色更黑了……   因为怕人少了会尴尬,所以伍家这次下贴子约了不少官宦子弟,经过除夕夜宴,这些人对天下多多少少都有些耳闻。这会儿见了真人,便不由得拿她跟伍诗雅比较,心里不免起了难以取舍的念头----美人儿和权势,自古以来难倒了多少好儿郎呀!   结果这些少年一个个也面露感慨地围在了天下的身边,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想跟赌一赌罗殿下最后会为权势,而弃美人……那美人……是不是……有机会……   这样的念头一兴起来,这十几个少年硬是险险把罗成从天下身边挤了开来,一个个抢着与天下交谈起来,当然,天下的笑容也越发地多了起来。   当伍诗雅在一群与伍家交好的小姐的簇拥下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天下被一群英挺少年众星拱月一般地围在中间的情形。当下她心里是又气、又喜,气得是天下人缘太好,喜的也是天下人缘太好----罗殿下该看清这个轻浮女子真面目了吧?!   伍诗雅含羞带怯地走了过来,冲着罗成施了一礼,然后对着仿佛没看见她过来一样。仍在跟天下讲述报国寺来历的一干少年,大声说道:“梅林中已经备好了糕点,诸位请吧!”声音大的好像她在生气一般。   从群中立刻就传来了窃窃私语声。没一句好听话,就连伍安福都不满了起来。翻着白眼儿说道:“你叫什么叫呀,才吃了早饭,谁能现在就饿了?吃什么破点心……再说了,那些破花儿又跑不了,什么时候看不一样呀?催什么催?……你说是吧?妹妹----”明明伍诗雅才是他正经妹子。可是他却偏冲着天下叫得这么亲近,人群中立时爆出一阵笑声。   天下这时却做起了好人,皱着眉头,“低声”对伍安福说道:“伍公子,您怎么这么跟伍家姐姐说话呀?一点都不知道体谅女儿家……”   “是,是,是,妹妹教训的对……”伍安福诺诺地应下,立马回头对伍诗雅说道:“诗雅。你也知道,你哥哥我就是这脾气,你可别往心里去啊……”他不道歉还好。结果他这两句话一出口,硬是把伍诗雅呛得一个字也嘣不出来了。脸色煞白、煞白地盒僵在了那里。   “好了。好了……”天下又站出来帮伍诗雅圆场:“大家既是来赏花地,自然要到梅林里好好看看的。咱们就过去吧……”   “对,对,对,咱们本来就是来赏花的,就是要说话,也该站在花堆儿里说,这才够雅嘛!”伍安福立刻附合,全不是刚才回复伍诗雅时地口吻。   罗成皱着眉头看着天下被这群少年围拥着朝梅林走去,却并没有说些什么,反而故意落后了几步,等李氏姐妹蹭到他身后的时候,轻声对她们说道:“今天本来就是出来散心地,你们也只管玩自己的也就是了,不用理会旁人,也别总是低着头藏在角落里,女孩儿家张扬些未必不是好事……”   罗成小声对李氏姐妹说话的举动,全都被伍诗雅看在了眼里,她脸色不免又白了一分。她这次是故意只请了毫不起眼的李氏姐妹,来落天下的面子,可是这会儿发现这两姐妹居然也“入”了罗成地眼,不免揣测她是不是又做错了事?不会又给自己添了两个“麻烦”吧?   伍诗雅鼓着勇气上前一步想跟罗成说话,却被罗成满眼的寒意给冻得一个字也没说出口,眼睁睁地看着罗成和满眼激动地李氏姐妹从她眼前走过。她的姐妹淘也一个个呆愣在那里,不知要怎么安慰她才好,谁知她只一恍神间的失落,便又将头昂得高高地、笑着招呼着姐妹们沿着罗成走过的路往梅林走去。   梅林里,天下正斜倚着一株梅树,貌似很认真地在听少年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话。伍安福在她身边来回地转着,端茶递水,间或送上块上好的点心,殷勤服侍。   罗成走过来后,默默地看了天下一眼,然后便朝梅林深处走去。不管是李氏姐妹,还是伍诗雅都是一阵犹豫----要不要跟上去呢?   不过最后三人都放弃了这个念头,她们都认为应该给罗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让他好好“看”清楚天下的“放荡本性”!   伍诗雅更是认为应该趁着罗成不在,好好跟天下“谈谈”   ……   当天下终于站累了,走到桌前坐下的时候,伍诗雅才算找到机会凑到她地跟前。   “俏君小姐好人缘呀!”伍诗雅一开口,就语带讽刺。   天下却满脸微笑,好像没听出来她话里有话一样,开心地接受她的“称赞”,并且非常有“礼貌”地回夸了回去:“我的人缘哪儿比得上伍姐姐呀……”她略微停顿了一下,等周围人地脸色都有些微变----当然,有看笑话的,有抱不平地----然后才又接着说道:“您看,您一下贴子,就来了这么多人,要是我可不行……”   “你----”伍诗雅看着天下带了三分得意地笑容,突然从心里觉得委屈,强自稳定心神,深深吸了口气,高昂着头说道:“说起这贴子,我怎么不记得有下贴子给你?俏君小姐就这么跑来闯席,不觉得失礼吗?”   伍诗雅的话一出口,天下还没怎么样,伍安福倒是先咋呼了起来:“诗雅,别胡说,俏君妹妹肯来,那是给面子……”   “伍公子……”天下在伍氏兄妹翻脸前止住了伍安福地话头,缓缓地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深了起来:“伍姐姐说的是,冒然闯席,自然失礼,可俏君只是路过罢了……我哥说,报国寺有一株极品梅花叫珍珠糁,所以特地带我过来看一眼……咦?我哥呢?”她边说,边用目光朝四下里搜寻着罗成的身影。   罗成正从远远的梅林深处走出来,看到众人的目光都胶着在他身上,微微一愣,旋既神色如常地走到天下跟前,把手里的一枝白色的花瓣上均匀地散布了些许墨点的梅花递给了她,说道:“这就是你要看的珍珠糁,好了,花看完了,可以走了吧?”“走?去哪里?”伍安福一惊,满是不舍地问道,一圈儿少年也是满脸的疑问。   天下接过梅花,也没及细看,便笑着对众人说道:“自然是要出城打猎去,你们没见我穿的是骑装吗?”众人这才注意到,天下果然一身利落的装扮,而且远处跟着她来的那些侍卫身上更是背着硬弓飞矢。   “什么意思?!”伍诗雅这句话问得已经有些力竭声嘶,天下话里的意思着实让她心寒,她看向罗成的目光里不知不觉地便有了一丝恨意。   罗成却只是轻轻地瞟了她一眼,便把目光转到了天下身上,说道:“走吧……再不走,可就只能等明天再出城了……”他边说,边拉着天下的手朝外走去。   天下自顾自地与众人挥手告别,然后便轻声细语地跟罗成讨论着手里这株梅花,两人渐行渐远。   李氏姐妹仿佛被遗忘在了人群之外,比伍诗雅更多了三分凄凉。她们虽不情愿做天下的陪衬,却极高兴能与罗成同行,直到这会儿她们才悲哀的在心里承认,她们既没有天下的“情”,也没有伍诗雅的“份”,罗成于她们只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而已……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三十五节 可怜孩子   罗成跟天下这一离开,余下的人也都没了赏花的心情,也都各自散了。   伍家兄妹是一路吵着架回的家。   伍安福恼伍诗雅不会说话,所以才把天下给“气”走了……   伍诗雅气伍安福“见色忘妹”,不肯帮她说话也就算了,竟然还反过来帮“敌人”教训她……   两人一路吵到了伍魁、伍亮的跟前,到最后甚至于动起手来……气得伍氏兄弟青筋爆起来老高!   当天晚上罗成和天下回北平王府的时候,馨夫人和映蓝、映晴姐妹正坐在主屋陪着罗王妃说话,看几个人的脸色,显然已经知道了上午发生的事了。只是罗王妃只字未提,罗成跟天下自然也不会自己再去提这个茬儿,自个儿找不自在。   等用了晚膳,回到相思染,天下便迫不及待地叫了沁月过来,询问他们离开报国寺后的后续发展。当天下知道后来的事情果然如她所预想的那样---伍家兄妹一路吵回了侯府,后来甚至上演了一场半武行的阋墙闹剧,虽然比较不幸的是,那场半武行的“表演”中,挨打的角色是伍安福扮演的……   沁月原来就是想哄天下开心,所以简简单单几句话之间的事,硬是被她象说书一样润过色后才讲了出来,结果把天下笑得直捶桌子,就连罗成也把原先心里对伍安福的“那点儿”不满全都放下了。   “就这样?”待沁月讲完了之后,天下挑了挑眉,象是意犹未尽的问道。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罗成倒是很满意这件事的结果,笑着拍了拍天下的手,说道:“他们这内乱一起。怕是一时也就顾不上再跟我提婚事了……嗯,等出了正月,咱们就回五原去……”他下定决心。在有把握处置伍家之前,绝对不再长期滞留幽州。   天下地心思却没在罗成的话上。眼珠转来转去的不知道在地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你说,伍安福有没有本事逼得伍魁、伍亮对我有点什么想法?……”伍安福这个人物地出场,让她突然兴起了个“从内部瓦解敌人”的想法,只是……她悄眼看向罗成。这位仁兄多半不肯答应地……   “他敢!”罗成果然一下子就怒了,恶狠狠地瞪了天下一眼,说道:“以后你给我离那个姓伍的小子远点,不然,我……”他前一句话说得极有气势,可是进行到了“威胁”这个步骤的时候,却突然“卡壳”,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说得轻了,肯定没用;说得重了。又怕天下伤心……结果,一下子尴尬地断在了这里。   天下心中暗笑,可是面子上的事。总还是要替罗成顾着点的,所以陪着笑脸冲罗成撒娇:“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后都不理他也就是了,你生什么气嘛……天下原本地那些后续计划。在罗成的极力反对下,不了了之了。不过,她对此也不是很上心,想对付伍家,不管是来明的、还是来暗的,只要她肯下死手,伍家就绝对没有幸免的机会……其实,现在她反而不着急对付伍家,有伍诗雅这个对她根本不构成威胁、却又“名份早定”的未婚妻在,她跟罗成两人大可在外头多逍遥几年,何乐而不为?   这个年,罗成跟天下两个人过得是“热热闹闹”。虽然天下答应了罗成,以后都不理伍安福,可是却也防不住伍安福的“无孔不入”----他们两个人只要出王府,还没走出王府门前的大街呢,伍安福就一定会出现,就好象他一天到晚都守在王府门口一样,而且一见了天下就死缠烂打,被罗成不知揍了多少回,可是依然坚持不懈地继续“出现”。   伍安福的持之以恒,成功地让天下对他“记忆深刻”----跟他这样,象打不死地蟑螂一样坚韧的男人堪称“世所罕见”!   罗成开始的时候,动手开始还留着三分劲儿,可是后来被伍安福激起了性子,下手就一回比一回重了,经常是一脚过去,伍安福就趴地上不会动了。可是隔天只要天下还出门,这家伙就是让人抬着也要看天下一眼,扬着肿得跟猪头一样地脸,挂着比哭都难看的笑,呜呜啦啦地用听不出内容是啥地话跟天下“交谈”   不过十几天地功夫,伍安福就已经去了大半条命了。伍魁、伍亮是有气没地儿撒---他们曾经闹到罗艺那儿过,说罗成揍伍安福的事,可是人家罗成说得在理呀----每次都是自己家孩子硬凑上去找揍挨地,还好像一天不挨这揍连饭都吃不香一样(其实是一天不见天下,就连饭都吃不下)!   可是他们俩想尽了办法也拦不住伍安福,要是不让他出门上,他就直接嚷着要抹脖子,而且还是真抹---那动作可比以往哪次都真!后来他们又交待跟着他的小厮,不许把天下出门的消息告诉他,可是要是这样,他能整天呆在王府错对过的茶楼里候着----冲着“嗖嗖”地西北风都好像不知道冷一样……   伍安福可是他们伍家千顷地里唯一的一棵小独苗呀,他们哪里舍得看着自家的心肝宝贝儿这么折腾?如果不是天下眼看着是罗成的“人”,而罗成又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他们把人要过来的心都有了……   最后,伍氏兄弟实在没招了,可是又为了自己家孩子的小命儿着想,不得不厚着脸皮又去找罗艺,请罗艺出面限制罗成跟天下出门----只要罗成跟天下不出来,那伍安福自然也就不会再挨揍了,这也算是变相的“斧底抽薪”。   罗艺其实看“热闹”看得正过瘾,在他想来,反正事涉天下,就算真的闹出了人命,也有人扛着,所以他也乐得看戏,原来也没打算管这“闲事”   ……可是伍氏兄弟既然登门服软了,他也不好太不给面子,只好很“无奈”地安排罗成每日陪他处理公事,借此来拘束他跟天下。   罗成白天一忙起来,天下自然也没兴趣出门了,每天除了去罗王妃那儿坐一会儿,也就是在相思染里看看书、写写字、赏赏花、弹弹曲儿什么的,用罗成的话说,她两辈子都没这么“闺秀”过!   其实天下装得也很辛苦,她本来就不是静得下来的人,如果不是罗成跟她说过,出了正月就回五原,她是绝对没有耐心做这些的。可就在他们已经在悄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从山西传来的一个消息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秦琼皂角林误伤人命,被发配来了北平府!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三十六节 意气良朋   秦琼这大半年来都在走背字儿,而且一天更比一天背!   先是奉命押解犯人进京去刑部堪验的途中,看不惯人多“欺负”人少,捎带手地帮了几人年轻人的忙的,打伤了那个带头“欺负”人的家伙。谁知帮完忙了才知道,他帮的是贼,打伤是奉命剿匪的游击将军……最要命的是,他居然打伤了人后,还自报了名号!秦琼当时就悔得肠子都青了,什么也没敢多说,灰头土脑地就进了京。   再后来,京里的手续办完了,那就好好地押解人犯上潞州吧,结果他就正赶上潞州两任知县交接,这一耽搁就是三个多月也没办成差事。坐吃山空的下场就是当锏卖马,虽然作了回难,可好歹认识了单雄信这么一群“好朋友”,勉强也能算是因祸得福。这一圈儿磨难下来,他都以为自己的霉运已经过去了呢,可偏偏就赶的这么寸,竟然又摊上了人命官司。   说来还真是寸劲儿赶的,秦琼从家里出来已经不少日子了,因为挂念着家中老母,所以刚过正月十五,他便好说歹说地跟单雄信辞行,与张烈结伴一起回山东。   谁知两人都还没出天堂县呢,就遇上开黑店的了。也不能怨秦琼跟张烈不当心,谁能料得到就在单雄信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有开黑店的敢把主意打到了他们俩身上呢?本来也不该有什么大事,可是一连串的凑巧下来,这事就闹腾大了……   那天晚上,是张烈最先觉出不对的,也是张烈出的手。他出手的时候。原是想着这人不知是不是单雄信一伙地,万一是不认识的“自己人”,下手重了可伤和气。所以手底下留着分寸,却不想那客栈老板虽然心黑。却没什么真本事,没等张烈真打上他呢,自己先吓得一栽歪,就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本来若只是摔这么一下。就是三岁的孩子也顶多躺两天,可是他那后脑勺却正磕在楼梯口地青石台儿上,当下就没了气。   真论起来,张烈这连失手都不算。可是就赶得这么巧,天堂县的巡夜捕快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就正好在那老板摔下去地时候进来了,这下可好,一查验,出人命了。立刻过来锁人。后来,这俩捕快知道秦琼是单雄信的“好朋友”的时候,差点买块豆腐撞死!   要说秦琼真还就是个够朋友的。这两个捕快一出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张烈给推到了一边。作出一副老板是他给打下去地样子。他当时心里闪过的念头就是:这官司说什么也不能让张烈去打!靠山王杨林的缉捕公文可没撤,张烈要是进了衙门口。就是今天这事摘清楚了,他也一样出不来!所以,他一咬牙,自己把这事给认了下来。   天堂县的知县是新上任的,正愁着做不出什么业绩来呢,结果就发生了他任上的第一桩人命案,虽然他想严办,可是单雄信、张烈直接用金子把他砸得没了脾气,他这边正想随便找个由头结案,谁知却被黑店的老板娘一状告到了潞州府,她反过来诬告秦琼(晚上天暗,她又害怕,所以根本就没看见动手的人是张烈)谋财害命,又捎带着牵连上了天堂县的知县,说他们是官匪一家、沆瀣一气,所以才有了“无罪”地判决,结果一下子把这案子给弄到了知府衙门。   要说起来,这毕竟是在单雄信的一亩三分地儿上,他的“基础工作”做得还是相当扎实地,知府衙门这边也没费多大事就摆平了。   就在众人等着知府这边儿一面倒的公文从太原转一圈回来,走走过场地工夫,事情却又出了岔子----去年,秦琼进京路上帮错忙,误伤地那位游击将军高升了,如今正在太原府任总兵,秦琼这份命案官司的公文又正好被他看到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他正四处打听不着去看打伤他地这个秦琼是何许人也呢,这可撞他刀口底下了,当然,为了怕认错人,他还特意叫了手下见过秦琼的俩小兵,过来认人。这下可好,一看,没错!就是这个“贼人”----跟贼是一伙的,能不是贼人吗?   太原府那边出了岔子的事,单雄信和张烈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他们是急得团团转,可是秦琼反而比较淡然,或者该说认命,话里话外地劝着他们不用再多费心了,有一回算一回吧,大不了不就一死嘛……   单雄信急,张烈比单雄信更急!要说秦琼起到现在这一步,那可都是在替张烈“顶罪”!张烈其实一开始也没想着找天一阁的人帮忙,怕碍着单雄信不好看,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眼看着秦琼一个弄不好连性命都要丢了,他便谁也没告诉,自己一个人跑到连云栈来见孙掌柜,看看有没有什么关系可以动用、有没有什么办法好想……   孙掌柜也算利落,当场就答应了去活动活动试试看……其实就是张烈不来找他,他也是要想办法的,天下临走的时候交待的事情里就有一样是:要关照秦琼……至于原因,他也是明白的,秦琼的身世是经他的手查的,他自然知道了秦琼和罗成的关系,再延伸到罗成和天下的关系,这事他怎么可能不上心?   前些时候因为事情一直都办得还算顺利,所以他也就没插手,到了这会儿他也有些撑不住了,亲自往太原跑了一趟,才算是把事情办了个八九不离十。要说起来,大隋九省里,天下在山西下的工夫是最多的,因为在她记忆深处模糊不清地有那么一个印象----罗成是被李世民拖累死的!而山西又正是李家发家的地方,所以,她格外地用心经营。在这个时候,这些年来的布置就显出威力了……   那位新任的总兵大人夏迎春也是很有些背景的,太原侯邱福也不好得罪他(因为天下忌讳李渊父子,所以在她一连串的安排下,李渊他们一家子如今还在京城里安安份份地做他们的唐国公,本来该是李渊的这个太原侯,已经换了人做了,如今这太原侯正是开国九王之一的昌平王的长子邱福),虽然他很有一些夏迎春在“公报私仇”的看法,可是碍着各方面的关系,他也不好多说,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就有人给他出了个“好主意”----发配!   邱福看着天堂县和潞州府报上来的公文,也觉得秦琼八成儿是被冤枉的,要是真当他是强盗给杀了,未免于心不忍,可是如果不办了秦琼,夏迎春又在这里不依不饶的……所以,“发配”这种可轻可重的处置方式就最合适了!   邱福更是在综合了各方面的“实际”情况后,在公文上批下了发配地为:北平!   这下子,夏迎春是非常的满意---北平那可是个“好”地方,没判死刑,到了那儿也是个死!   而在张烈看来,这个结果简直可以叫做“如意”!北平,那可是罗家说了算的地方,有罗成在,肯定不会让秦琼吃亏的!所以,等这份公文一批下来,张烈便非常满意地与众人告别,经山东出海去了……   单雄信虽然对张烈这么“大甩手”的行为非常看不惯,可是他这个结果也是基本满意的。当然,这是指如果天堂县的那俩急于“补过”的捕快----金甲、童环,没有把北平府等于阎王殿的“内幕”告诉他之前。   等单雄信听说了北平府关于“配军一到地头,就要先领一百杀威棒”的规矩后,急得直跳脚。然后就是另一通手忙脚乱地“跑”关系、“砸”金子活动……   单雄信后来的这些事,天下跟罗成这会儿还不知道。他们最先收到的消息,是在确认邱福定下了将秦琼发配到北平府的时候,从孙掌柜那里送过来的。   等到再后来,发配的公文下到了潞州府的时候,张烈又委托孙掌柜转送了一封信,信上不仅详细地讲了秦琼这场官司的来由,还交待了罗成好好照顾秦琼……   这两封信也就是前后脚地到了天下手里,她看得直叹气----盼望了好些天的自由,没了……   罗成看完了张烈的信,皱着眉头看了看天下,也叹了口气,说道:“这不是添乱吗?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天下也苦着脸,可怜兮兮地说道:“再这么过下去,我非了疯了不可,要不,我一个人先回五原?就当你留在北平办事,如何?”   “不行!”罗成非常直接地拒绝,不过,终究是不忍心,柔声说道:“这样吧,你要是怕一个人呆在这儿闷得慌,那我去跟我爹把过几天上西郊练兵的差事讨下来,然后,你换上男装,跟我一起去……”“好!”没等罗成说完,天下便拍手同意。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三十七节 发配北平   罗成与天下一出正月,就跟着杜差去了幽州城北郊外的新兵营练兵去了。当然,天下一个女子混进兵营里,用得仍是千古如一的老办法----女伴男装!而且还硬是顶了杜差手下一个参将的名儿进来的。   为了这事杜差没少担惊受怕,他满以为罗成和天下不定是想在新兵营里做什么“好”事呢,谁知全然不是他想的那样,天下训起兵来的那些个手段,把他都看傻了,这下他才真的信了罗成说的话,天下真是为了帮忙练兵来的……   不过,杜差的心还是七上八下的,兵营里混进了女人可不是小事,如果被逮到,挨几十板子是小事,十几年混到手的差事估计也得丢了。可是这会儿他也是骑虎难下了,天下都已经偷溜进来,他想撵都没法撵。想想这事他就气,头一天他送了天下去山东“走亲戚”,结果第二天罗成就带了已经成功顶替了他手下参将的天下和三万新兵进营了,那个可怜的参将已经“降职”成了罗成的亲兵……   事已至此,再想什么都白搭,杜差也就强逼着自己“看淡”,把心思都用在了练兵上,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杜差和罗成、天下他们练兵练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秦琼也已经踏上了发配之路。   秦琼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单雄信都已经用心地关照过了,而且押送他的两个差人正是金甲、童环,也算是“熟人”,又有单雄信的金、银锭子压着,金、童二人对秦琼也是非常的照顾。   以一个发配的罪犯来讲。秦琼这一路上过得太滋润了。他从出了天堂县地城门,就没穿过罪衣,没扛过枷、带过镣----这些东西都在金甲、童环身上背着呢……   单雄信一直送他们出了潞州的地界。才返回了二贤庄。单雄信虽然回去了,可是这一路上的热闹却半点也没少。逢山有宴,遇水有席,这儿停三天,那儿住五天,单雄信手下地这拨人都是得了单雄信的交待。找足了借口拖着秦琼,生怕拉关系地人还没到幽州,反而让秦琼走到了前头……   就这样,一个半月的路程,秦琼他们三个硬是磨蹭了近四个月才看见了幽州的城墙。   按着秦琼的意思,他是想催着金甲、童环早点去衙署交待了公事,然后就能早点见了北平王,到时候是生、是生,能不能闯过这一关。都会有个了断,省得天天这么闹心!可是,金甲、童环却死活不理他这茬儿。非得另找地方住下,他还不能不跟着----人家是官差。公文在人家怀里揣着呢!要是没那公文交接。他就是跑到大牢门口大吆喝自己是罪犯,人家也不可能搭理他!   金甲、童环左挑右选。最后在僻静处找了间小客栈住了下来,安顿好了行李,两人便拉着秦琼出了门了。   这一出了客栈,金甲、童环就边走边问地来到了一座宅院。秦琼这会儿才看出点意思,敢情这是要来找人,他心思这么一转,立刻猜出来,这恐怕又是要找人来托人情来了……   秦琼当下心里就有了三分不乐意,这段时间以来,单雄信为了他摊上的这官司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心、行了多少人情,他都是看在眼里地,这份情已经重到他觉得还不起的地步了……到了这会儿,他实在不愿意再去求什么人了,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是好是歹就那样了!他转身就想走,却被金甲死死地拖住,童环则趁机扣打起了门环。   应门的是一个老家人,须发皆白,佝偻着身子,眯缝着眼睛问道:“三位有何贵干呀?”童环拱手施礼,客气地问道:“请问,这里可是张公瑾张旗牌官的府第?”   “正是!”老家人笑着点头。   童环和金甲互望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然后童环接着问道:“我们是从山西来的,受人之托来见张旗牌官,不知他现下可在府中?”   老家人摇了摇头,说道:“近一个月我们家大人都在南门外的关帝庙前镇擂,您几位要是不急呢,就且过几日再来,若是实在着急,就去那找去吧……”说着,他还非常热心地把这路该怎么走给详细地讲说了一遍。   童环跟老人道过谢后,便与金甲一起架着秦琼朝关帝庙赶去。   快到关帝庙的时候,来往的行人便渐渐地多了起来,离着关帝庙还有百步远呢,便已经是人挨人、人挤人了。   金甲一边拽着秦琼往里边蹭,一边跟身边地人打听:“这位兄弟,我打听一下,这儿是摆的什么的擂呀?”说着,他朝正前方由粗滚滚地圆木搭成地长方型台子指了指。   那人斜着眼看了看金甲,又朝金甲身后的秦琼和童环看了一眼,然后才了然地问道:“几位不是本地人吧?”   金甲连忙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不是本地地,我们打山西来,今天才进地城……”   那人点了点头,这才说道:“这擂呀,是官擂,是奉了北平王爷的王命摆地,如今王爷部下缺少了一员先锋官,本来这该在军中挑选的,可是我们王爷恐怕埋没了人才,所以才下令在此立的擂百日,不拘官民,只要谁能赢过这百日,那这先锋官就是谁的了……”说着,他朝正在擂台中间悠闲地转着圈的粗壮汉子指了指,说道:“看见那人了没?他叫史大奈,本是王爷手下的一名偏将,他上去可有好些日子了,被他揍趴下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今儿可是最后一天,如果再没什么能人出现,这先锋官可就是他的了……”说话间,他的脸上浮现了几分欣羡。   这时候,本来正在台上转圈圈的史大奈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大吼了一声,人群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朝他看去,不知他这是怎么了。   史大奈清了清嗓子,往台边走了两步,背着手,高声说道:“今儿可是最后一天了啊,有眼红这先锋官的位子的,可甭再跟我客气了,您要是再客气下去,这先锋官的位子我可就不跟您客气了,瞅见了没?那边盒子里放的可是先锋官全套的披挂……要是有哪位高人想上来会会我,可是又嫌弃当官不自在的,您别担心,您不想当这官,有的是人抢着当,您只要打赢了我,这先锋官您不爱当,那边领五百两银子,你只管走您的,绝没人逼着人非来当官不可……嗨!有人没?我可在这台上晾了十好几天了,好歹上来几个给我活动活动手脚呀……”说着,他倒有些急了起来,可是台下众人只是哄笑,却并无人应站,他干等了半天也没人上台,最后竟一个人打起拳来了。   这下台下可就热闹,史大奈一趟拳打完,台下立刻爆了阵阵地喝采声。   秦琼却暗暗地摇了摇头,金甲把他的神情看在了眼里,低声问道:“二哥,您看他的能耐怎么样?”   秦琼非常中肯地评价了起来:“据我看,他这趟拳并不怎么样,不过是仗着他的力气大罢了,都是些粗笨的拳脚功夫,要论拳脚里的精华奥妙,他还差得远呢!”秦琼的外号里就有一个“神拳太保”,他在拳脚功夫上,是很有些造诣的,所以史大奈的这些功夫,他还真看不上眼。   金甲点了点头,说道:“嗯,不单您看不怎么样,就叫我看也不怎么样,不要说比不了二哥,我看连我这两下子,他也未必比得上!”   “啊?”秦琼一愣,刚想要再说话,还没等他说出来呢,童环就接过了金甲的话头,说道:“金大哥,不用你说他不如你,我看着也不如我呀……你为什么不上去照顾他一顿,然后咱们赢他五百两银子零花,那多好呀?”   “对!”金甲脑子一热,撩起衣襟就往前走。   秦琼一把没揪住他,急得直跺脚。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金甲的能奈他是知道的,跟史大奈差距颇大,他心里暗自后悔:刚才说什么实话呀,多夸夸这擂官就好了……   金甲却没想这么多,顺着软梯上到台上,冲着史大奈拱了拱手,说道:“擂主也别打空拳了,我来陪你过两招!”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三十八节 打擂   史大奈正觉得一个人打拳无聊呢,金甲这一上来,他立刻停了拳脚,有些兴奋地说道:“这位朋友,你上来打擂,好极了!我这里可有十好几天都没开张了,一个人也没上来,今天是最后一天,你是头一位,这样,你先出招吧!”   “别忙!……”金甲摆了摆手,说道:“我得先问清楚了,打赢了你,真的有五百两银子拿?”“真的!”史大奈一愣,没想到还真有人认钱、不认官儿。   金甲一伸脖子,冲着台下头喊道:“兄弟,那边领钱!”童环在底下连声答应。   史大奈这叫一个气呀,心说:这还没动手呢,就想领钱了?没那么容易……思忖间,他已经摆好了架式,等着接招。   金甲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一晃身形就朝史大奈扑了过去。要论起金甲的能耐,那也就是块儿在天堂县这样的小县城里抓两个小毛贼的料,跟史大奈这样的军中偏将相比,根本不是个个儿,没出三招就被史大奈抓住了腰带扔到了台下。   还算好,台下一圈儿的地上,都垫着厚厚的沙土,为的就是被从台上扔下来的人,不至于摔伤,可就是这样,金甲也“哎哟”了一声。四周看热闹的哄然大笑,对着金甲一阵的指指点点,对他的评价左右没脱了“饭桶”两个字。   秦琼见此情形连忙过去搀扶,可是他顾了金甲,却没留意到童环,童环叫嚣着就冲到了台上,等秦琼发现的时候。又是一跺脚:“这不是找着栽跟头吗?!”可是人已经上去了,他也不能上去反他拽下来,只得皱着眉在台下看着。   童环比金甲还利索。一上台,一句话没说。直接冲着史大奈攻了过去。史大奈见这个比上个更不讲理,手底下又狠了几分,只一脚就把童环给踹了下去,连名儿都没问。   台下看热闹的人,哄笑得更厉害了。一个个指着趴在沙土堆里的童环笑道:“这个更窝囊废!还不如上一个呢!……童环灰头土脸地慢慢蹭回了秦琼身边,哭丧着脸说道:“二哥,我们都叫人家给揍了,您得上去给我们争口气回来……”   金甲也在一边帮腔:“没错!二哥,这场子您得帮我们找回来……”   秦琼叹了口气,劝道:“二位贤弟,您们怎么不想一想,我现在是发配来的罪犯,怎么能上台打擂呢?咱们来这儿是有正事地。何苦争这闲气?……”   秦琼正在这儿劝金甲、童环,台上的史大奈却捋着袖子在那里志得意满地喊上了:“这两小子是从哪儿来的?就这么点功夫也敢上台!能耐差就算了,还一上台就先跟我打听价钱。是穷疯了吧?哼----这擂摆了一百天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比你们武艺高地也不知道被打下台去了多少。就你们这点三脚猫的本事也敢上来丢人,真是不知死活!看起来。此地也没什么能耐出众、武艺高强地人了,这先锋官,我可就不客气了!”   台下的人听到史大奈的话,也跟着起哄,冲着金甲和童环就叫上了:“瞧瞧哎,就这俩人,穷疯了,桩都站不满,还敢上去打擂……”   金甲、童环低着头,一个劲的撺掇秦琼:“二哥,您听,这些人都骂上了!您……”   这时秦琼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着实有些看不惯史大奈这么骄狂,再加上旁边这些人这么一起哄,他也实在替金甲、童环害臊,不由得一咬牙,说道:“二位贤弟,台上地这个人,忠言逆耳话实在过于狂傲,待我上台,把他打下来,管教管教他,叫他当不了这个先锋官……”秦琼说着,迈步来到台前,也由软梯上来,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史大奈的对面。   “嗨----还真有不嫌丢人的,又上去一个呀!”台下又是一阵闹腾。   史大奈斜眼儿看着秦琼,他早就看见秦琼是跟刚才那俩人一伙的,从心里没看得起他,语气中更带了几分轻蔑:“你也是来打擂的?”   秦琼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刚才我两个兄弟不自量力,全被擂主给打下台去了,我见擂主身手了得,所以,特意上来请教!”   史大奈有些意外秦琼这么“懂事”,不象刚才那两位,一个上来就问银子,一个一言不发就动手,他的语气也不由得和缓了下来,说道:“既然如此,朋友也就不用客气了,你外来为客,就请你先进招,来,你递招吧!”说着,拉开了架式,只等秦琼发招。   秦琼微微一笑,双手抱拳,说道:“多谢擂主承让,不过我也不好客大欺主,还是擂主先请!----”说着,他把架式一拉,摆明了不肯先进招。   史大奈的火气一下子拱了上来,冷笑了一笑,说道:“好,好,好,既然如此,史某可就不客气了!”说着,力贯双拳朝秦琼攻了过去。   秦琼并没有硬接,连着闪了几步,史大奈急攻的三拳全都被他躲了过去。史大奈看他只是闪躲,心里的火气更盛,一时之间拳脚齐发,行云流水般地一气攻了过来。   秦琼却并不还招,轻松自在地游走在史大奈周围,逗得他左支右绌,却连秦琼地衣襟都没摸着。   这会儿台上镇擂的、台下看热闹的可都有些傻眼了,一个个心里暗道:保不齐,史大奈今天这眼看到手地先锋官就得丢了……   只金甲、童环看得兴高采烈,头也抬起来了,一边不时地冲着秦琼挑着大拇指,一边冲周围刚才笑话他们的人撇嘴,那意思颇有些找回了面子地感觉……   他们谁都没料到,秦琼这会儿在台上正后悔呢:刚才怎么就一时没想明白,被激了上来呢?这下可要怎么收场呀?总不能真地赢了他吧?这也不合适,将来要是查出来,我一个配军跑来打擂,罪上加罪不说,恐怕连金、童二人也得跟着受责罚……唉!我又当不成这先锋官,我何苦毁了这擂主的前程呢?   秦琼这里思前想后,手底下却一点也没闲着,趁着史大奈一个回手不及,就扣住了他地膀子。秦琼的手一搭到史大奈的膀子上,心里也有了主意,回身错位之间,低声说道:“快,抬脚踢我,你一踢我,我就随着你的腿下去了,就当成全你了……”   史大奈正打算认输呢,秦琼的话一出口,他当时就愣住了,连手下挣扎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想不明白秦琼这是演的哪一出……   就在这时,左边看台上的一位镇擂官站了起来,冲着台上喊道:“台上打擂的那位朋友,是秦琼吗?”   秦琼当时就是一惊,不明白怎么会被人认了出来,可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连忙撒手,后退了两步,跳到台下,朝人群外头就跑。   史大奈一看,可不干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够朋友的,人家快赢了,反而要成全他,这样的“朋友”不能让他跑了----他当下也跳到台下跟在秦琼身后就追了过去。   看台上喊出了秦琼名字的镇擂官一见秦琼跑了,就知道准没认错人,于是招呼了身边的人一声,一溜儿八个镇擂官统统朝着秦琼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金甲、童环虽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可是秦琼既跑了,他们也只得追了下去。   一圈儿看热闹的人可就议论上了,可谁也猜不出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三十九节 为难   秦琼毕竟是新来乍到,对幽州的路不熟,三转两转就绕进了一个死胡同,他再回头一看,史大奈已经追到了.   “朋友,你跑什么呀?”史大奈一把拉住了秦琼,喘着气问道。   秦琼一愣,说道:“我……我……你追什么呀?”   这时那八个镇擂官也追到了,一个个也喘着气问道:“朋友,你跑什么呀?”秦琼无奈地笑着说道:“你们不追,我能跑吗?”   几个人看着彼此的狼狈样,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把刚追上来的金甲、童环看得一愣,左右看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笑了有一会儿,先前在看台上叫出秦琼名字的那位镇擂官看着秦琼,问道:“这位朋友,您可是家住山东历城县,姓秦名琼字叔宝的山东好汉秦二哥吗?”   秦琼不明白这人怎么把他的来历摸得这么清楚,可是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了,再不认也说不过去,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秦琼!”   这镇擂官一脸“我知道就是你”的表情,热情地说道:“秦二哥,您可到了,我们可等您有些日子了……”   “啊?”秦琼更摸不着头脑了,怎么这儿还有人等着他呢?不由得脸上疑惑更   镇擂官微微一笑,说道:“我,您兴许不知道,不过我跟您提个朋友,五柳庄的王君可,您认识吧?”   秦琼连忙点头,说道:“认识,那是我的好友!”   “那这就对了!”镇擂官接茬说道:“这王君可跟我也不是外人。您来幽州的事,他一早就派人送了信给我了,我这可一直等着您呢……”   “您是……”金甲眼睛一亮。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这镇擂官。   镇擂官一拍额头,恍然大悟一般。冲着三人拱了拱手,说道:“我是张公瑾!”   秦琼他们三个一听,这才明白,原来这位就是单雄信交待了他们要来找的那位北平王府旗牌官,看来真是自己人。这下才算真地放了心。这话既说开了,沟通起来自然就没了问题,张公瑾当前引路,另七位旗牌官和史大奈陪着秦琼他们就一起进了清云楼。   自打杜差和嫣娘的事定下来了之后,清云楼都快成了这票旗牌官的据点了,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全都是安排在这儿地,反正天下不在乎。嫣娘也没意见,便由着他们半请半送的这么混着。一行十二个人在二楼挑了个极僻静地雅间坐下,张公瑾这才详细地说起了事情的缘由:“我与王君可本是打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只是后来各有各的的摊子事,才分开了。前些日子他突然派人送了封信来。说起秦二哥您发配到北平府来了,托我高法。帮您免去王爷堂前地这一百杀威棒。信上写着您的面貌,您一上台我就觉得眼熟,等您把功夫这么一露,我心里就有底了,故此才叫了您一声,大概我叫得急了点,所以您才起了疑心,这也就是一场误会……”说着,端起酒杯,跟秦琼赔礼。   秦琼也忙举杯,笑着说道:“原来这样,还真是一场误会!”两人都是一杯见底,相视而笑。   气氛一下子亲近了起来,众人举杯喝了一圈儿之后,张公瑾看着史大奈问道:“老史,你说我们追吧,还有个由头儿,你怎么也追起秦二哥来了?”   史大奈瞪了张公瑾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怎么?就你们有由头儿?我就没有吗?你们坐得那么近,难道都没看见?秦二哥在台上让着我,走了二三十罪状,不要说我打着他,就连他的衣裳角儿也没蹭着,秦二哥把我的胳膊掐住了,要是扔,早就把我扔下台来了,可是他不但没这么办,而且还跟我说,要成全我,叫我把他踢下台去,就当是输给我了,几位!你们见过这样的好人吗?秦二哥的本事可比我大多了,这个先锋官我不能做,咱们回去禀告了王爷,这得是秦二哥的!”说着,就站了起来,要拉秦琼去见北平王。   秦琼连连摆手,苦笑着说道:“我刚才那也是被激糊涂了,我一个发配来的配军,罪名未除,如何能够做官,在台上,我见史爷身手不凡,也是想交下这个朋友,所以才想要成全他……等眼前的这场官司了了,我还是要回山东去地,怎么能在北平做什么先锋官呀!”他是一个劲的推脱。   秦琼的心事,张公瑾是明白地,所以也帮他劝史大奈,好容易把他劝住了,这才又问起秦琼这官司的详情。   秦琼也没瞒着,当下就把他这场倒楣官司给详细地说讲了一遍,当然,帮张烈顶罪地这事,他可没提。   听完秦琼地话,张公瑾面有难色地坐在那里没吭声,连带另七位旗牌官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了。秦琼是何等人物,一眼过去,就知道这事肯定是为难了人家了,所以,他微微一笑,举起酒杯,说道:“诸位兄弟何需为难,人地命,天注定,一切随意就好……来,大家干了!”   众人齐齐举杯,张公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重重地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二哥,您是不知道,北平王为人一向严谨,向来不受人情,尤其对于属下,管束得更紧,我们实在说不进话去……说句不好听的,我们不说还好,恐怕要是说了,这打得更狠!”说着,他朝桌上北平府这几个人看了看,又接着说道:“诸位,秦二哥这事我可没瞒着大家,大家也帮忙想想,看看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一桌子人都为难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一个张公瑾等人极为熟悉的声音:“嘿!这里头可有猫腻,这晌午可刚过,擂台就收了?张公瑾,你们这几个小子是不是收了史大奈什么好处?居然就这儿吃上了,也不等等我……”   听到这个声音,张公瑾先是一惊,又是一喜,对秦琼说道:“秦二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人是王爷跟前的红人,中军官杜差,只怕咱们这件事,还要着落在他身上,您先坐,我们几个出去迎迎……”说着,便跟北平府的这几个人一起迎了出去。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杜差眉飞色舞地走了上来,他旁边跟着的还有嫣娘,两人不时地小声说着话。   张公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杜差,冲身边的几个人说道:“刚才还在楼下大吆喝咱们有猫腻,我看最大的猫腻在这儿呢!”然后笑嘻嘻地看着杜差,问道:“中军老爷您不在新兵营里练兵,怎么跑清云楼来了?不会是相思难奈吧?……”众人一起哄笑起来,把杜差臊得脸通红,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   嫣娘冷笑了一声,上前一步站在了张公瑾跟前,吓得张公瑾一下子把笑给咽了回去,可是嫣娘显然不肯这样放过他,右手往他面前一摊,挑着眉说道:“难得张大旗牌今天兴致好,那是不是把这些日子在我这儿连吃带喝的帐给结了呀?”   “开玩笑……开玩笑……嫂子您别生气,我们这也是有日子没见杜大哥了,所以才忍不住嘛……我们还有正事谈,您先忙着,我们就不扰您了……”张公瑾嘻皮笑脸地一边跟嫣娘打岔,一边拉了杜差进了他们的雅间。   杜差一进雅间,就看见了秦琼,当下揉了揉眼睛愣在了当场。他在这儿堵着门,后面的人也进不来呀,跟在他身后的张公瑾推了推他,问道:“杜大哥,您怎么了?”边问,边从他身后挤了过来,见杜差看着秦琼不动地方,忙上前引荐:“杜大哥,这位是山东来的秦二哥……秦二哥,这位是……”   谁知没等张公瑾介绍完,杜差就嚎了一嗓子,冲过去狠狠地抱住了秦琼。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四十节 接着为难   “二哥呀,我的二哥呀,可想死我了……”杜差抱着秦琼就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可把这一屋子的人都哭傻了,都弄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连秦琼也不知道这位中军官大人怎么跟自己这么“亲近”。   杜差哭了好一会儿,才在众人的劝说下入了席,可还是坐在秦琼旁边,盯着秦琼一个劲儿的看,边看边说道:“二哥,您可没大变……家里如何?咱娘的身体可好?秦安老哥哥的身体可好?……”一连串的问话,句句都显得跟秦琼绝对是旧交,可是秦琼看着杜差,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打过交道,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张公瑾在一旁看出了点眉目,捅了捅杜差,问道:“杜大哥,您也跟我们讲讲,您跟秦二哥是怎么认识的呀回忆起往事,杜差不由地叹了口气,自斟自饮了一杯之后,才开口讲道:“我杜差就是咱们本地人,九岁上我爹妈就全死了,我一个人就流落他乡,仗着把苦力气,在外头卖力气吃饭。一来二去,就流落到了山东济南府了,这一呆就是五六年,大家知道,干这一行那是有买卖才有饭吃,最怕的就是生病,本来也是仗着年轻体壮,所以有个头疼脑热的就硬抗,可有一回,实在是抗不下去了,我在租住的地方一病就是十好几天,开始的时候房东还偶尔进来送点吃的,后来见我病得实在厉害,怕我死在他家里惹麻烦,竟趁了个半夜,想悄悄地把我扔到乱葬岗去……也是我命不该绝。半路上正好被秦二哥撞上,他倒也没为难房东,却把我这么个病得半死不活的人接回了家里去……我在秦家一住就是大半年。连吃带住,还看病抓药。我自己都过意不去,待有点力气能动弹了,就想去找活干,好还人家的钱,情是不用想了。怎么也还不清的,可这钱,总得还吧?可是谁知秦二哥硬是不许,一直到我身子大好了才让我出门……本来我是想继续在那里做苦力,秦二哥却说做这个也没什么大出息,便劝我等机会,又兼着见我力气不弱,便时不时地趁着空教我些功夫,就这样。我在秦家又白吃白住了好些日子,后来听人提起,咱们王爷正在征兵。我就起了心思了,秦二哥当时二话没说。送了我二十两银子。我这才回的北平府,再后来就当上了这中军官……这些年我想二哥呀。总想去趟山东看看二哥,也给老太太磕个头去,可就是在王爷跟前告不下假来……”   原来他是那个扛肩儿的小杜呀!秦琼这才渐渐地把杜差地五官跟印象中的对应上,没办法,差距太大了,杜差年轻地时候个子虽高,可人却精瘦精瘦的,他这些年来的养尊处优,连大肚子都起来,秦琼如何还能认得出?   张公瑾他们几个却互换了个眼神,“救命之恩”可不是小恩小惠,他们都觉得今天这事儿有门儿。张公瑾清咳了一声,又捅了捅还在盯着秦琼直看的杜差,问道:“杜大哥,您就不问问秦二哥这个时候怎么来幽州吗?”   杜差这才想起来这个问题,忙坐直了身子,问道:“是呀,二哥,您怎么来了幽州了?可是要办什么事吗?您放心,我杜差如今也算个人物,在北平府这下辖九郡的地面上,少有我办不成地事,您有什么事只管开   没等秦琼说话,张公瑾就把秦琼这场官司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史大奈也抢了话头,把秦琼在擂台上怎么让他的事也说了一遍,最后张公瑾一把将手里捧着的炸药包推到了杜差怀里:“为了免去这一百杀威棒,五柳庄的王君可把人情托到了我跟前,可我自认办不成这事,可巧杜大哥您就来了,您跟秦二哥可是过命的交情,这我们比不了,而且在王爷面前,您比我们能说得上话,这事可就瞧您的了!”   杜差这会儿的脸色就有些不对了,呆呆地看着秦琼,几次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眼泪下来了。   杜差这一哭,一桌子的人可都急了。如果杜差也没办法,那秦琼这一关可就真地过不去了。   张公瑾帮杜差斟了杯酒,急切地问道:“杜大哥,您不会也没法子吧?您可是王爷的干儿子,平时可是连内宅都进得去的,又素来与少王爷交好,难道连这事也办不成?”   杜差抹了把脸,摇着头说道:“就咱们王爷那人是什么品性,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人情一托,咱们几个兄弟陷进去是小事,只怕秦二哥更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至于内宅,王妃是素来不管这些事地,少王爷----唉,少王爷是独生儿子不假,可是王爷对他却比我们这些部下更严了三分,他素来不敢在王爷面前提这些的……难!难!难!”他一连说了三个难,那脸色已经有些不对了。   秦琼却仿似不在意一般,反过来倒劝上杜差了:“杜贤弟,这事情能办就办,实在办不了,也别为难,尤其别为了我一个人,连累了这么多兄弟……来,来,来,咱们兄弟可有好些年不见了,今天可得好好喝一杯!”说着,就把酒杯端了起来。   杜差愣愣地看着秦琼,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自认,这辈子就欠了俩人地恩情,一个是北平王地知遇之恩,另一个就是秦琼的救命之恩了,如今居然眼睁睁地看着秦琼站在生死关口,却帮不上忙,他心像刀剜一样难受。   张公瑾也为难了,其实杜差说得那些他都明白,原本还想着杜差能有什么偏门可以想法子,却没料到杜差居然也是一筹莫展。   这时雅间地门被人轻扣了两声,随即嫣娘端着只托盘进来了,她刚才便是去另备这些酒菜去了。她一进来就看见杜差满脸的泪痕,皱了皱眉头,把托盘随手递给了正坐在门边的白显道,然后从袖口里抽出帕子递给了杜差,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敢丢人!”   “我……我心里难受……”杜差看见嫣娘的时候,眼睛一亮,一边用嫣娘的帕子擦脸,一边冲着坐在他身边的张公瑾挤了挤眼。   张公瑾立时就明白了杜差的意思,这嫣娘也不是平常人,她们家姑娘那可是少王爷的心上人,老王妃的眼中宝,若是搭上这条线,怕是还真能鼓捣出些转机……想着,他清咳了一声,说道:“嫂子,您快劝劝杜大哥吧,他这儿可是不想活了……”他这话一出口,北平府的这几旗牌可是全都明白他什么意思了,一个个也都加油添醋地把秦琼的官司,和秦琼跟杜差的关系讲了出来,最后的结论就是---杜差要是帮不了秦琼,他就得跟秦琼一块死了!救不了救命恩人,他还不得陪着一块死了呀?   杜差一边点头附合着张公瑾他们的说辞,一边满带着期望地看向了嫣娘,就盼着她能说一句去找天下帮忙的话来。   可谁知,嫣娘听完了,连脸色都没有变,反而微笑着问道:“不知道死期是定在哪一天呀?我好去葛记订口上好的棺木……嗯,葬礼也得着人好好安排一下才行……”说着,转身便要出门。   杜差这下可真急了,站起来一把就拉住了嫣娘的衣袖,问道:“你真的不管呀?”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四十一节 一波三折   “管?”嫣娘一把拂开了杜差拽着她衣袖的手,说道:“你想我怎么管呀?难道还让我为这么点小事去求我们家姑娘不成?哼----若是我真的去了,我们姑娘准得问我知道不知道猪是怎么死的”   “猪是怎么死的?不是,这事又关猪是怎么死的什么事呀?”杜差一头雾水地问道。   而白显得却听出点意思,冲着杜差连连摆手,也站起身来陪着笑问嫣娘:“嫂子,您跟杜大哥虽然还没成亲,可是我们已经把您当嫂子了,别人能看我们兄弟的笑话,您可不能!您既说不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去求你们家姑娘,那您好歹给我们指条明路嘛!”他边说,边示意已经回过神来的杜差拉着嫣娘坐到了张公瑾的位子上。   杜差正色看着嫣娘,认真的说道:“秦二哥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什么办法你就快说,别卖关子了……我这儿都快急死了!”   嫣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手上一使劲儿,狠狠地掐了杜差的胳膊一下,说道:“你呀,真是笨死了!还有你们……”她手指划拉了一圈儿,把张公瑾他们几个都给划拉了进来:“一个一个都笨得要死!”   “您就甭跟我们这些榆木脑袋较劲儿了,直接告诉我们怎么找辙吧!”张公瑾恭敬地端了杯酒递到了嫣娘面前。   嫣娘白了张公瑾一眼,却还是把这杯酒接了过来,说道:“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上王爷跟前托人情?你们直接把底下监刑的、行刑的都打点好了,这一百杀威棒还不跟玩似的?随便将养个三天、五天的,不又是生龙活虎地了?……”“对呀!”杜差一拍大腿。说道:“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旁的张公瑾也兴奋地说道:“其实这监刑地都不用理他,行刑的手底下留着力。他们也看不出来,再说了。王爷跟前那几个监刑地,谁不欠着咱们兄弟的人情?这事好办……至于行刑的那两班人,我跟王头儿熟,回头我去他那里打点一下,顺便问清了他们是哪日轮值。到时金甲、童环二位贤弟就趁着他们的班儿上去交接公文,这事肯定能成!”   “对!”杜差也附和着张公瑾的话,说道:“这些底下地人,关节自然好疏通,咱们这一票人,他们巴结还来不及呢……不过,这事也不用急,王爷明、后天就要去新兵营阅兵,怕是要有几天的工夫才能回来。秦二哥就趁这几天,在幽州城好好逛逛吧……”   看着他们在这里讨论的兴高采烈的,嫣娘微微一笑。也没再多说什么,悄悄拍了拍杜差的手。便径自起身出去了。临去之前,她仔细地看了秦琼一眼。看得秦琼有些莫名其妙。嫣娘,她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只是秦琼一直没有到,而天下又在郊外跟罗成一起练兵,所以,不曾跟她说过具体要怎么安排,她也不好擅自做主。今天给杜差他们出这么个主意,纯粹是不想看他着急,反正秦琼是一定不会有事的,她就当是给他们宽宽心。   因为杜差是回城来交待公事,请罗艺去阅兵的,当天还要赶回新兵营去,所以也没多呆,事情既然已经有了眉目,他便安安心心地回去了。临走之前,他还硬逼着秦琼他们三个搬到了清云楼后头地厢房,嘱咐了嫣娘好好招待,其他打点关节的事自有张公瑾他们去安排,杜差便没再多言。   秦琼本也没料到这事能办成这样,嫣娘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居然事情就有了转机,心情也是大好----能不再为生死担心,人自然轻松了!   接下来地三五天里,张公瑾他们几个只要得闲儿,就到清云楼来找秦琼。事情办得顺利,这些人喝起酒来也有精神。   到了第六天上,秦琼得了信,北平王阅完兵回来了!   众人计算了一下,都觉得这事不用再拖了,趁着王爷阅兵回来正高兴呢,赶快把公事交了,挨完这“打”,大家都省再加上训练新兵的差事圆满结束,杜差也回来了,就是出了差错,也不愁没人补漏儿,所以,众人定下第二天就去交案。   当天晚上,清云楼地后院那叫一个热闹,杜差、新补上先锋官地史大奈、十二位旗牌官,外加秦琼这个主客,金甲、童环这俩陪客,再加上嫣娘这个主人家,雅间根本不够坐,所以,这席面便摆到了后院,反正也都是“自己人”,谁也不会挑这个理儿。   这酒席一直喝到了后半夜,才将将散去。杜差喝的有点高,正歪歪斜斜地由店伙计扶着往外走,就见嫣娘一脸焦色地快步走了进来。   “怎……怎么了?看……看你那脸色儿都变了……什么……什么大事呀?急成……这样?”杜差舌头都有些大了,半靠着墙问嫣娘。   嫣娘皱着眉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伙计把杜差扶到了一旁,靠着廊柱坐在了栏杆上,然后又叫伙计去取了碗醒酒汤给杜差灌了下去。   其实外头的冷风一激,杜差的酒就已经醒了三分,再加上这碗醒酒汤,便只剩了二分酒意,他甩了甩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嫣娘叹了口气,说道:“张公瑾做事也太不谨慎了,他打点那些行刑官的时候,也不说背着点人,让王府的大总管罗春撞了个正着,罗春已经把这事禀告了王爷,我们姑娘传话说,这会儿王爷正在发脾气呢!”   “什么?!”一听这话,杜差连剩下的那二分酒意也都散尽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急得直转磨磨儿:“这个张公瑾呀!怎么这么不仔细!这可怎么办呀?!王爷……王爷都说什么了?俏君姑娘还传出什么话来了?”他心里还存着一线希望,天下既传了话出来,会不会还有什么转机?   嫣娘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姑娘今天才进王府,她又不方便直接见王爷,这事还是从王妃那儿听说的呢……不过,你跟秦琼的事,我倒是跟她讲了,她交待说,这事不能再拖了,明天交案的事不能变,而且让你和张公瑾他们明天在堂上什么话也不要说……”   “哼!明天这个案不能交!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秦二哥去送死……”说着,也不顾嫣娘拦着他要说话,便一迭声地叫人去把张公瑾他们都找回来,然后径自去了秦琼的住处。   嫣娘站在廊下气得真跺脚,一脸怒容地往自己房间走去,边走还边在心里暗暗跟杜差怄气:你急?是吧?那就急死你!是你自己不听我说话的,又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我们家姑娘的安排的!自己转磨磨儿去吧!把你转成个驴头,你也想不出救你救命恩人的主意!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四十二节 忧喜参半   罗艺已经自己坐在书房气了老半天了,他原本还对自己手底下这票人挺有信心的,可是大总管罗春今天报告给他的这件事,着实打击到了他。   他伸手打开书案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一封书信来,这是他的二徒弟、如今在太原任总兵的夏迎春写的,里面详细地写了秦琼当初怎么在潼关附近“带领”一拨儿山贼打伤了他,又怎么在天堂县“谋财害命”摊了人命官司的事说的清清楚楚……   信里头还特别点明,秦琼这个“贼头儿”能量巨大,把山西上下一堂的官员都给买通了,最后硬将把杀头的罪名定成了充军发配,而且,这还是在他极力坚持下才定的罪,如果不是碰巧让他看见了那份公文,秦琼一准儿已经被无罪开释了!然后夏迎春就在信里一面求罗艺帮他报仇,一面提醒罗艺,一定要盯紧点,别让秦琼在他那儿钻了空子……   这封信已经到了快三个月了,他从信到了的那一天起,就天天留意交案的公文,可是左等秦琼也没到,右等秦琼还没到!罗艺是早就起了疑心了,不过,他倒是没往手下这些人里头想,他是以为秦琼已经半道儿上畏罪潜逃了,没想到今天有信儿了!而且还是这么让他“震惊”的消息----秦琼的官司还没交案,人情就已经托到了!   张公瑾!罗艺心里就琢磨上了,这事是就牵扯了张公瑾一个人?还是他背后还有人?老头子一咬牙,下定了决心,这次一定要把手下的这些人好好“清理”一下!他打定主意,等问到秦琼这个案子的时候。他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他倒要看看到时候给这个秦琼说情的到底有多少人……   至于秦琼的下场,罗艺在心里更是早早地定了下来。他已经交待了大总管罗春,等到打秦琼杀威棒地时候。就由罗春亲自掌刑!他就不相信,秦琼能把罗春也给买通了!   有了决断之后,罗艺便将那封信放回了抽屉,然后起身回房歇息去了。天下正跟罗成抱怨,张公瑾这人不会办事。这么好的办法,居然让他给糟蹋成了这样……   罗成也是一脸的无奈,有点拿不准究竟是张公瑾不会办事?还是秦琼地霉运太旺!   “现在怎么办?”天下叹着气问罗成。   罗成也为难了。当初在山西的时候,碍着单雄信等人,他没有跟秦琼把话挑明;而回来之后,又担心提起山西地事情,会把跟独孤家的这次冲突给暴露出来,所以也没跟罗艺两口子提……本来是想着日后有的是机会认了这门亲,也好让他娘了了这件心事。谁成想秦琼就在这时候摊上了这么件事,他不免也有些进退两难。   “现在比较为难的是,怎么样顺理成章地认亲!只要亲认下了。张公瑾他们那些事自然有法子揭过去的,只是……”罗成思前想后地梳理着事件事。   天下点了点头。说道:“顺理成章这四个字眼下只怕不好做到……”如果罗春没把张公瑾打点行刑官地事给捅到罗艺那里。那还好办,只是眼下这种情况。一个弄不好,秦琼这真亲戚会被罗艺当成假亲戚给办了!   “这样!”罗成皱着眉头,出起主意来了:“明天一大早,我是肯定要跟着我爹上殿理事的,你就上我娘那儿好好演出戏,坐立不安,心里有事一样,等我爹这边有意思要打的时候,我就让人给你送信,你就去跟我娘讲,我前些时候找你帮忙打听表哥一家子的事,好容易有了些眉目,这个疑似我表哥的人偏偏被发配来了北平府,这也没顾上细问呢,就赶上我爹这升堂了……你就说,我原是担心这人不是表哥,又惹我娘伤心,所以想趁着我爹这边问清楚了出身来历再说,如果是表哥,那自然极好,如果不是那也就算了,咱再接茬找……”   天下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若是你爹肯细问,那自然就没问题了,可是依着你爹的脾气,只怕他不肯详问,便要先打了那一百杀威棒,到时候我就跟你娘说,原想着你爹要详加审问的,谁知他却问都没问就要直接开打了,这要不是你表哥还好,如果真是你表哥,呵呵……”她笑得意有所指。   这还得从罗王妃的家世说起。罗王妃本姓秦,名叫蕊珠,她的父亲本是南陈地宰相,名叫秦旭。秦旭膝下除了秦蕊珠这个女儿外,就只有秦琼的父亲秦彝这么一个儿子。当初大隋伐陈,秦彝镇守在马鸣关,因不肯投降,被杨林一棒打死在马下。没多久,南陈灭亡,秦旭也死在了乱军之中。   那时候罗艺刚打下了北平府,正准备着前后夹攻隋兵,就听说了南陈灭亡的消息。可巧秦蕊珠先一步被秦旭送往了北平府,才幸免于难。可是父兄俱亡地打击,还是让秦蕊珠大病了一场,她病好之后,便心悬起侄儿来了,罗艺为了安慰她,这些年来也不知派了多少人去寻访秦琼的下落,可是那些年兵荒马乱地,想要找个连大名儿都没取地孩子,谈何容易?于是这事一拖就拖了这么些年,都拖成罗成他们一家子的一个心病了!   所以,只要在罗王妃跟前透出一点风声,老太太一准儿能把罗艺整治地服服帖帖的,反秦琼的根底儿在那里摆着呢,一点也不怕问,就怕不问!只要问了,这亲戚一准儿认得成,事情自然也能圆满地了结了,张公瑾他们那点儿事跟认亲戚这事一比起来,也就成了旁枝末节了……   接着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便各自安歇去了。   罗成和天下这一夜是睡得安稳,可清云楼里却一片愁云惨雾。   张公瑾都不知道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了,脸都肿了。要不是秦琼拦着,他还得抽。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毁在他身上!   秦琼苦笑着劝着众人:“诸位兄弟。你们为了秦某的事也尽了心了,事情到了这一步。那是命里注定的,岂可强求?你们这份情,我都记在心里了,明天的事,就听天由命吧!不过。可有一样----明天见了北平王,诸位可别再站出来说话了,连累了公瑾兄弟一个,秦某已经良心难安了,要是再拖累了你们,那我……”   “二哥!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白显道挑着眉说道:“明天咱们就在堂上,把二哥被冤枉的事和盘托出,依我看,咱们王爷也不是个不讲理地人。或许,还有转机……”事情到了这一步,是只能进。不能退了……   “不成!”杜差立刻反对道:“王爷现在在恼秦二哥托人情的事,怕是听不进我们的话去了。叫我说。明天这案子不能交,等天一亮。就安排二哥尽快地离开幽州城,天大地大,去哪儿不比在这儿等死强呀?”   “杜贤弟!这怎么行?!”这回轮到秦琼反对了:“我这么一走,金甲、童环二位兄弟地差事怎么办?公瑾兄弟又怎么交待?将大家拖累成这样,我已经愧疚难当了,要是再这一走了之,日后……”他想想,都觉得没脸见人!   众人是左一个主意,右一个主意,却没有一个妥帖的。   最后秦琼拍板定案:“好了,诸位兄弟不用多说了,除非能想出不拖累朋友地办法,否则明天我是一定要去交案的!”然后,头也不回的自己回房歇息去了。   其他的人,一个个哭丧着脸在那坐到了天亮,谁也没想出了好主意来。   等嫣娘睡饱了美容觉,神清气爽地打扮好来见杜差的时候,正对上一屋子地苦瓜脸。   “这都是怎么了?”嫣娘看着杜差这会儿的样子,就觉得解气。   张公瑾一见嫣娘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凑到杜差耳边问道:“昨晚你有没有问嫂子,这事要怎么办?”   杜差也是一愣,随即想起,昨天晚上嫣娘好像、似乎、仿佛……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可是他一着急,就没顾着问!他当下就有些傻眼,连忙起身给嫣娘让座,陪着笑脸问道:“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明天晚上?”嫣娘貌似有些想不起来一般,皱起眉头说道:“有吗?我怎么想不起来了?你怎么不当时问我?”   嫣娘正在这边为难杜差出气呢,就见秦琼已经换好了罪衣拎着锁伽从里头走了出来。嫣娘也顾不得跟杜差在这里废话,一面叫伙计张罗早饭,一面对秦琼说道:“我受人之托,来给秦爷提个醒,今日若是堂上若是王爷问话,定要详实回答,可保你平安无事,另外,要是见了熟人,务必当做不认识,要紧!要紧!”说罢,看都没看杜差一眼,径自去了。   “她……她这是什么意思?”杜差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嫣娘离开的方向问道。   “她的意思是,这事有门!”白显道拍着手说道。   “没错!”张公瑾也有些兴奋地说道:“眼前这堂上的人,能在又肯在王爷跟前保着二哥平安无事的还有谁?不就剩下少王爷了,嫂子定是托了她们家姑娘在少王爷那里下了功夫了……咦?这也不对呀!堂上的熟人?二哥,您认识我们少王爷?”   秦琼一脸茫然地说道:“少王爷?不认识呀……”他实在想不起自己在北平府还有哪些熟人,而且还是能在这个时候帮得上忙的……   “这是怎么回事呀?嫂子也真是地,也不把话说清楚了……”白显得说着瞪了杜差一眼:“昨晚你肯定得罪嫂子了,所以,这会儿她才这么不待见我们!”   “这个……”杜差也是一肚子的后悔,可是嫣娘摆明了不会告诉他的,他也就没敢再去讨这个没趣儿。   众人忧喜参半地随便吃了两口饭,便分拨儿“开工”去了。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四十三节 熟人   罗艺早上一升殿,脸就沉得跟一汪水似的,眼神儿就不住地在堂上众人身上转,看得杜差、张公瑾他们腿肚子都快转筋了。   等到签事官将公文呈上来的时候,按规矩是杜差接过来递到罗艺跟前的,今天也不例外。杜差这边一从签事官手里接过这撂公文,心里就不住的叫苦----秦琼的那份赫然放在最上面!他连忙趁着转身的时候,将秦琼的这份公文塞到了最底下,谁知一抬眼,正对上罗艺已经眯缝起来的双眼!他低着头,颤颤微微地把公文放在书案上,然后站在一旁不敢吱声。   罗成也看见了杜差的小动作,暗暗摇头,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再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果然,罗艺直接就先翻了最底下的那份公文,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往殿下一扫视,赫然发现不光杜差、张公瑾紧张,余下的十一家旗牌官和新来当班的史大奈脸色也有些不对,心下不免有些了然:这些人恐怕都是一伙的!   罗艺将殿下诸人的脸色看了个明白,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将配军秦琼带上来……”此时他对这个秦琼可是好奇得很,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居然能“买通”他这么多的部下。尤其是杜差,他是非常清楚的,这个人既不贪财,也不好色,他就想不明白了,杜差怎么会也卷进这个事情里头来的……   罗艺正在思忖间,秦琼已经披枷带镣地被金甲、童环“押”了上来。秦琼这么往殿上一走,一直小心观察着罗艺的罗成,就发现罗艺有那么一瞬间的闪神,罗成微不可见地挑了挑嘴角。罗成自打知道了秦琼的身份后。就一直拿秦琼地容貌跟罗王妃平常跟他描述的他舅舅秦彝的容貌比较,发现有颇多地相似之处,所以。他心里一直盼着,罗艺能先在心里打上个底儿。以后他才好说话……   罗成在偷偷看着罗艺,白显道却一直在偷偷看罗成,待见秦琼一进来,罗成看着罗艺带了笑意,他的心便踏实了一大半:这少王爷多半就是堂上那个帮忙地人。父子之间,总比他们这些外人好说话的……   罗艺仔细地看着秦琼的这份公文,里面详细地写了秦琼“犯案”的经过,待看到兵器这一栏的时候,他用指甲在“瓦面金装锏”这五个字旁边掐了几个指甲印,然后低头看着跪在阶下地秦琼,皱着眉头深思了起来。   秦琼和金甲、童环跪在殿下好半天,罗艺也没开口问话,整个银安殿一片沉静。   就在众人心里直打鼓的时候。罗艺突然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缓缓地从上面走到了秦琼面前,问道:“你可是配军秦琼?”   秦琼自打上了殿。就没敢抬头,既不想看杜差这些兄弟的替他担心的样子。又怕“意外”见到什么“熟人”露了马脚。罗艺这一问话。他仍是没抬头,看着地面回答道:“正是罪犯!”   “你是哪里人氏?”罗艺的语气并没有众人想像中的那么严厉。   “罪犯是山东历城县人氏。”秦琼答得不卑不亢。   “因何在山西潞州锏伤人命?”罗艺徇规蹈矩地问起案来。秦琼便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又详细地讲说了一遍。罗艺在秦琼面前转了俩圈,突然说道:“你且抬起头来,让本王观看!”杜差和张公瑾等人都是一愣,不明白罗艺这是什么意思。可罗成却是明白的,老父子这是起了疑心了!   秦琼依着罗艺的话,缓缓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罗艺地前襟,半点没朝别处瞄。   罗艺又仔细地打量了秦琼一番,接着问道:“你使的是什么锏?”   “瓦面金装锏。”秦琼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了,不知道罗艺究竟想要怎么处置他。   “喔?这锏可不好练呀……看来,你的功夫应该不错吧?”罗艺挑了挑眉,脸色虽然未变,却已经让杜差等人心头一惊,不知道他这时候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这个……”秦琼有些拿不准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不过好在罗艺也没指望他回答,扬声冲殿外喝道:“来人----去把殿下地枪取来,再取一对瓦面金装锏来!”然后,罗艺转头对仍垂手侍立在书案旁的罗成说道:“成儿,你去试试这个配军地身手!”   “是!爹---”罗成连忙应下,脸上地喜色一闪而过。   而且秦琼对罗艺的这个作法非常地不解,他下意识地朝这位嗓音有点熟的“罗殿下”看去,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这不是在山西认识的“明染”兄弟吗?!   罗成忙趁着罗艺回身的工夫,冲着秦琼挤了挤眼睛,又悄悄地摇了摇手,这才把秦琼险险脱口而出的叫声给拦了回去。   秦琼这时也想起了嫣娘的提醒,赶紧低下头去,掩住了一脸的迟疑不定。   兵器很快就取来了,银安殿本就宽敞,殿下众人往墙根撤撤,中间的地方就尽够罗成跟秦琼比试武功的了。   罗成脱了外衣,秦琼的枷、镣也被取了下来,两人场中站定。   秦琼的眼中此时已经有了三分了然----难怪张烈一听说他是发配到了北平府,立刻放下了心,急匆匆地就回去了,好像他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了一样,原来是心里有底呀!要是单雄信他知道张烈的结拜兄弟是北平府的少王爷,怕是也不会担心成那样了……不过,他心里对张烈瞒着此事,也有些不满,连带的这会儿看着罗成的目光也带着点情绪。   罗成却如平日里在罗艺跟前表现的那副模样,一手提枪,一手冲秦琼勾了勾手指,说道:“我不爱占人便宜,你先出招吧!”硬是做出了十分的倨傲,像对陌生人那样。   秦琼这会儿心里也带着点气,当下也没客气,握住了双锏就朝罗成攻了过去。   其实他们俩在天堂县的时候,就切蹉过武艺,对彼此的路数还是有点熟悉的,几个回合下来,打得是有声有色。   张公瑾在一旁看得直呲牙,低声跟杜差说道:“秦二哥这是怎么了?平时挺通透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犯起糊涂来了?他在那跟殿下较什么真儿呀?这要是伤了殿下,那可怎么了得?”   杜差摇了摇头,说道:“秦二哥的功夫不如殿下,殿下这是让着秦二哥呢,不然秦二哥的锏早就出手了……”杜差是经常陪罗成过招的,对罗成的功夫自然比张公瑾他们了解得深些。   白显道这时也凑了过来,说道:“殿下一定认识秦二哥,刚才他对秦二哥打手势,我可都看见了……王爷的心思向来难猜,不过一定瞒不住殿下,他这摆明了是在试二哥的功夫,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牵扯……”   杜差赞同地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就听罗艺猛得一拍桌案,冲着罗成和秦琼两人说道:“好了!不用再比了!”罗成和秦琼两人忙各自收招,停在当场。   罗艺深深地看了秦琼一眼,然后招手唤罗成过去,待杜差、张公瑾等人也各自归位后,罗艺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本王有些累了,先将此人收押,容后再审吧!”说罢,竟领着罗成拂袖而去,留下了满殿不可思议的眼神。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四十四节 再审   出了银安殿,罗艺并没有回内宅,而是去了书房。他换了身便服,端着杯茶在那里用杯盖拨了半天茶叶,却一口也没喝,心里那些念头是来来回回地翻腾。   罗成仍是垂手站在书案边上,偷眼打量罗艺的表情,心里越发地有底了。   过了好一会儿,罗艺把手里的茶杯放回到书案上,皱着眉头问罗成:“你觉得那个配军功夫怎么样?”   “不如我!”罗成的回答非常“中恳”。   “我不是问这个!”罗艺看了罗成一眼,说道:“我指的是他那套锏法的路数……”   “应该是家传的吧……功夫挺好,只是----不如咱家的枪法!”罗成依着他往日的性子评价,反而更对罗艺的心思。   “嗯……那……”罗艺刚想再问些什么,就听书房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而来的却是罗王妃的声音:“王爷----料理完公事还不回内宅用膳?不会是又在这里为难我儿子吧?”话音未落,便有人推开了门,天下搀着罗王妃缓缓地走了进来。   书房这地方,闲杂人等一向是不许乱进的,可是这“闲杂人等”里,显然不包括罗王妃,连带地陪着罗王妃一起来的天下也“有幸”一起进入,其他的丫环仆妇等自然就被留在了外面。   罗王妃一进门,先看了看罗艺的脸色,又看了看罗成的脸色,见二人没什么异常,这才放心地在一旁落座,“和颜悦色”地对罗艺说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回内宅用膳呀?就是你不饿。也得想想儿子吧?”   平时罗艺一向是料理完公事后,就带着罗成回去后宅用早膳的,可是今天一琢磨秦琼的来历。便把吃饭这事给忘了,他没回去。罗成自然也不能走。可是天下却是一大清早就去了罗王妃那演那场“坐立不安”的戏了,当然,她演得并不过火,虽然让罗王妃把她地举动都看在了眼里,却还没到让她问出口的程度。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下倒是渐渐地放下心来----既然罗成没传消息过来,那就是好消息,所以她地笑容也多了。谁知她倒是放心了,罗王妃反而被她勾得上了心,早有前面的人传话过来,说是罗艺和罗成已经从殿上下来了,可是这爷儿俩却没回来吃饭,她就惦记上了。生怕罗艺在生罗成地气,把罗成关在书房里教训他,这下她可坐不住了。带着天下就直接找了过来……要是搁在往常,罗王妃这猛然地这么一闯。罗艺就是嘴上不说什么。脸上也会带着点不悦的神情,可是今天他反而眼睛一亮。挥挥手把罗成和天下都打发了出去,单独留下了罗王妃。   罗成跟天下也没走远,就站在正对着书房的一棵梧桐树下小声地说着话。   “殿上什么情况?”天下一脸地好奇舅舅很像,结果还真没错,他一上殿,我爹就愣了一下,又见公文上写的兵器是瓦面金装锏----那可是我舅舅家传的兵刃,当下我爹就让我跟秦琼比对起武功来了……”罗成简单地把刚才发生地事说了一遍。   “比对功夫?”天下眼睛一转,问道:“也是家传的?”   罗成点了点头,说道:“我是听说过,舅舅有套家传的锏法,可是没见过,本来还担心我舅舅去世的早,秦琼未必学过,可是看我爹的神情,估计功夫也没错……就不知道我爹在堂上为什么没有认下他……”罗成一直为此不解,从相貌、兵器、功夫上对应,没理由不认呀,毛病出在哪里?   “真是麻烦!”天下也皱着眉头噘起了嘴,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笑着问道:“那他在殿上看到你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罗成想起秦琼当时的眼神,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出乎天下意料之外地说道:“他怕是对我有什么想法了……”   “想法?”天下一挑眉,问道:“他不会是在替单雄信抱不平,觉得你瞒着他们自己的身份不地道吧?”   罗成摇了摇头,说道:“谁知道呢?我是不太能理解他们这些人地想法的……或许,是跟人斗心思斗成习惯了吧……”像他们这些整日里混迹朝堂之上的人,从来都只从利益地角度看问题,与这群号称“肝胆相照”的好汉根本不是一条道上地人。   天下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笑着安慰罗成:“可是这些人也是很有用处地,他们一向是行动先于思考,比较适合用来挑拨喔……”天下始终觉得“当年”那些故事里的“瓦岗好汉”,虽然下场比“梁山好汉”强,可一样都是给人当炮灰地料……   罗成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这一辈子要是能象他们那样拼上一回,应该也挺痛快吧?”他眼中浮起一抹向往。   “想拼?”天下笑着拍了拍罗成的肩膀,说道:“罗殿下,你日后有的是机会!”生在这个年代,想“轰轰烈烈”就不用怕没机会!   就在两人说话间,书房里突然传来了罗王妃的哭声,罗成急忙回头,房门仍是紧闭着的。   “这亲恐怕就要认成了吧?”天下饶有兴味也把目光转了过去。   罗成点了点头,说道:“我娘盼这一天盼了二十多年了……”方才罗艺殿上一句“容后再审”,让杜差等人是又惊又喜,而秦琼却是一肚子的疑问。   本来按道理,秦琼是要被收押在劳军营的,可是杜差他们十好几个人居然一起去帮秦琼办“签押”。劳军营不过是北平府辖下一个最基层的单位,如何敢跟他们这些王爷跟前的“红人”们较真儿,秦琼就这样顺顺利利直接被他们给带回清云楼“庆祝”去了。   众人一边喝酒,一边就琢磨上了:王爷今儿这是怎么了?往常可不是这样,这配军一进来,他什么都不带问的,直接就喊人拉下去打……怎么今天偏偏就改规矩了?   他们议论了半天,也没说出个道道儿。   最后白显道点着头下了个结论:“这铁定是少王爷下了功夫了!对了,秦二哥,您是怎么认识我们少王爷的?”他其实心里最想说的就是:你既认识罗成,还让我们费这么大劲干嘛呀?   秦琼知道白显道这话外的意思,他也只能无奈了苦笑着,说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也没跟我说,他叫罗成,是北平府的少王爷呀……我……我当时……”往下的话就有些不好说了,毕竟罗成好好的少王爷不当,却跑去山西结交单雄信等人,这话他有些不知当不当讲……毕竟,罗成这是为了“救”他性命,才暴露了身份,如果他就这样当众给他挑了出来,未免有些不仗义----尤其是在他已经托人提醒过他“见了熟人,就当不认识”之后,这些话更是觉得不好出口,言谈间便有些吱唔。   白显道还想继续追问,却被杜差使眼色拦住了,罗成这几年来的行踪这些旗牌官们并不清楚,可是杜差却是知道,也隐约猜到,罗成跟秦琼认识的场合肯定不怎么适合这样当众讲出来,便借着劝酒,把这话题给岔了过去。   众人正在这里开怀畅饮呢,就见嫣娘引着劳军营的营官走了进来,那营官急得是满头大汗,一见了杜差就一躬到地,喘着粗气说道:“杜大人、诸位大人,可了不得了!王爷派人传话,要在二堂提审秦琼!”   杜差手里的酒杯“咣当”一声就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席上众人也都傻眼了----怎么这么快就要再审呀?!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四十五节 认亲   因为罗艺的原话是:着杜差带配军秦琼二堂候审!所以,“押”秦琼走这一趟的,也就只有杜差一个人,没张公瑾他们的份   杜差颤颤惊惊地领着秦琼到了王府的二堂----其实就是王府的后花厅,就见罗艺已经身着便服坐在当中的上等着了。后面是四扇屏风,而罗成也是一身便服,在桌案旁边垂手侍立。两旁边只有四名仆人,在左右伺候,静悄悄的,再没有别人。   杜差引着秦琼走了过去,当中一跪,回禀道:“回王爷,已把配军秦琼带到!”   罗艺一挥手,示意杜差站到旁边去,然后又仔细地打量了秦琼一番,这才问道:“秦琼,今天在殿上你说你是山东人,我且问你,你是原籍山东呢?还是后来由迁过去的?”   秦琼一愣,不明白怎么不问官司,倒问起原籍了?可是人家王爷既然问也,他也不能不答,于是便低着头回道:“配军祖籍三江人氏。”   “喔?三江人?”罗艺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我再来问你,你家祖上是做什么的?”   这回不止秦琼发愣了,就是杜差都开始不明白罗艺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可是就秦琼看来,这个问题还真有些难回答,要说起来他们秦家在南陈也是名门旺族,可是如今却已经改朝换代了,从小秦母就交待秦琼,不许在人前透露自己的出身,怕招来什么祸事,谁知这会儿偏偏这位北平王爷问了出来。他神情间便有了几分犹豫。   罗艺完全理解秦琼在顾忌些什么,微微一笑,开解他道:“秦琼。你只管照实说来,不用有什么顾虑。大不了,不就是前朝的那些事吗?还真不怕告诉你,本王当年也是前陈主手下的官员,只是后来形势所迫这才降了隋,做了这大隋的北平王。所以呀,你不要想得太多……”   罗艺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琼还能说什么?只得一五一实地答道:“回王爷话,我祖父和我父亲当初也是南陈地官员……”   “喔?”罗艺有些激动地往前探了探身子,问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   秦琼心里“格登”了一下子,这怎么还刨根问底起来了?可是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什么好瞒的了,他一咬牙,说道:“我父亲名叫秦彝。原是南陈马鸣关的总镇,我祖父名叫秦旭,原是南陈地宰相……”他说到这的时候。就听到罗艺身后地屏风好像传出了点什么动静,可是他也没敢抬头看。   因为秦琼一直低头回话。所以他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可是一直在旁边注意着罗艺的神情的杜差看出问题,秦琼这边一报出父亲和祖的名字。罗艺的眼眶当下就红了,还使劲地往上扬了扬头,这才止住了眼泪。杜差忍不住又朝罗成看去,罗成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跪在地上地秦琼。杜差挑了挑眉,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他知道----一定是好事!   这时罗艺已经稳住了情绪,口气远比先前温和地问道:“秦琼,你的乳名叫什么?”   “太平郎!”秦琼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这次屏风后面传来的响动更大了,原来是罗王妃再也忍不住了,泪流满面地冲了出来,一把就抱住了秦琼,哭道:“我的太平郎呀!---   秦琼被吓了一跳,突然间被这样一位珠环翠绕的贵妇人冲出来抱住,搁谁也得吓一跳!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躲,可是他正跪在地上,哪里躲得开,被罗王妃抱了个正着。   罗王妃这一抱住秦琼,就开始哭着唠叨上了,从当年、到现在杂七夹八地好一通说,秦琼越听越明白,原来眼前这妇人就是母亲提起过的、失散多年的姑妈呀!秦琼本来就是个重感情的人,这一下子眼泪也止不住了,也抱着罗王妃一起哭,罗艺、罗成爷儿俩也围在他们两人身边,就在那儿一边抹眼泪,一边劝。   他们这一家子哭得昏天黑地的,旁边却有俩人笑得呲牙咧嘴地。天下倒还好,只是站在屏风后露了半截身子,无声地笑着,可是杜差却是怎么也克制不住心里的那份快意,笑得前仰后合不说,还声音洪亮。   罗艺本来正劝罗王妃“哭多了伤身”呢,就听到了杜差“刺耳”的笑声。他缓缓转过身来,问道:“杜差,你笑什么?”   “呃----”杜差一个激灵,一声笑就噎在了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脸憋得通红,憨着嗓子说道:“没……没笑什么……我……我这是替您一家子……高兴、高兴呢!”   罗艺冷哼了一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在背后玩点的那些花心眼,以后再跟你们算帐!你且回去,把秦琼地官司在劳军营那里销一下案,办妥了明日报呈给我!”既然确认了秦琼是内侄,那他这场官司自然到这儿就算完了,所以,罗艺才交待杜差去把公文、签事办一下,省得等王妃问起来地时候,他被动……   杜差忙应了下来,灰溜溜地溜出了二道院门,才又大笑着朝外走去。   待办完了罗艺交待的差事,杜差本是兴高采烈地打算去清云楼知会仍等在那里地张公瑾他们一声的,可是临到门口了,玩笑的心突然起来了,使劲揉了揉脸,把脸上的笑模样都揉没了,然后才板着脸走了进去。   杜差仿佛面部抽筋一样一走进来,张公瑾硬是吓得把茶杯盖都掉到了桌子上,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没敢问,就两眼直钩钩地盯着杜差,都不带挪地方的。   杜差进来就坐在了一旁的空位上,就着还没撤下去的残席,自己给自己倒了酒一饮而尽,然后低着头也没说话。   白显道有些沉不住气,把椅子往杜差跟前挪了挪,轻声问道:“杜大哥,秦二哥……他……他……”这一张嘴,他也觉得问不下去,往好了说,他觉得不太可能,往坏了说,他又说不出口……   白显道还在那儿为难该怎么说呢,谁知杜差一听见他提到“秦二哥”这三个字,就立刻就趴到了桌子上,把脸埋在胳膊里,肩膀不停地抽动了起来。   众人大惊,立刻朝杜差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起审问的结果,一个比一个猜得惨烈,张公瑾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挤到了杜差身边,一把拉住他的肩膀往后一用力,高声问道:“秦二哥究竟怎么了?你倒是……”他话没说完,就被杜差脸上诡异的表情给吓了回去。   杜差满脸都是泪,可是那大嘴都快咧到耳朵后头了,眼都眯缝成一条了,怎么看都是笑得眼泪都出来的模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公瑾一下子就恼了,暴吼着问道。   杜差往四周看了一下这些兄弟们的焦急的表情,也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过份了,忙站起身来,把秦琼二堂认亲的事讲说了一遍,这才安下了众人的心,当然,为了他刚才这通“好演技”,他又自掏腰包另置了桌酒席,一众兄弟们替秦琼好好高兴了一番。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四十六节 心思   这亲一认,秦琼的官司自然也就了了。自此以后,他每日里也就是陪罗王妃说说话,跟罗成练练功夫,间或与杜差他们聚聚……   一晃眼儿,秦琼在北平府就呆了快两个月了,每天这日子过得倒是极清闲,闲得他都不自在了。   其实,秦琼一直存了想回山东的心思,他离家已经一年出头了,格外惦记家里的老娘,可是刚跟姑母重逢,他实在不好开这个口,等到罗艺行公文把他的黄骠马和家传的那对瓦面金装锏从天堂县讨要回来后,他就再也忍不住了,趁了个机会就借着想回家为母亲做六十大寿的由头,对罗艺和罗王妃提起了想回山东的事。   罗艺当时正心烦伍家三天两头的逼婚呢,他想了想,又跟王妃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秦琼回家的打算,“顺道”让罗成跟着他一道去趟山东,也好避一避伍家。   这些时日以来,秦琼跟罗成他们表兄弟虽常常呆在一处,可是性格和环境上的差异却注定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从面儿上看起来是很亲热,但从内心讲,秦琼对罗成总觉得亲近不起来。   就拿婚姻问题来说,他就格外看不惯罗成整天跟天下黏黏糊糊的,却弄得“正牌”未婚妻倒好像见不得人的小妾似的好生“委屈”。虽然罗成也跟他解释过跟伍家这门亲事是怎么回事,可是秦琼还是觉得这么对待一个“弱”女子,有损大家风范……他对所谓的政治,是完全没有概念的,总是以他自己的那套“仁义道德”的标准来衡量罗成地行为,不免处处觉得不顺眼。   可是这会儿罗艺提出让罗成跟他一起回山东。他却也不好拒绝,谁让他是打着为母做寿的名头儿提出的回家呢?他老娘可是罗成地舅母,失散了这些年了。又赶上六十整寿,要是罗成这个做外甥的不去祝寿。那才是真地失礼呢!   本来秦琼要回山东的消息一传出来,杜差他们几个就动了心思了,一个个跑去罗艺那里说项,想跟着一起去山东走一趟,可是罗艺一个也没答应。让罗成这个时候离开。他已经有些为难了,要是这么些人都去了,万一北平府这边有什么事,可怎么了得?毕竟北平还不是真的太平,他旁边还卧了只狼呢!   就这样忙忙活活地准备了三四天,光是给秦母的礼物就有装了四辆大车。等到出发的时候,秦琼无奈地发现,天下果然“神采飞扬”地跟在罗成身后,一副远行地打扮。根本无视前来送行的伍家小姐那副哀怨的模样……   不管秦琼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支称得上“怪异”的队伍还是出发了。   秦琼自打出了幽州城,就有些心不在焉。他原本还打算在回山东之前,绕道去趟山西见见单雄信的。毕竟这场官司单雄信也是出了大力的。可是眼下罗成和天下跟着,他总不好自己“溜号儿”。让客人自己去“摸门儿”吧?   罗成跟天下是何等人,搭眼儿一瞧,就把秦琼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两人大大方方地放秦琼“单飞”,相约在冀州碰面后,再一同回济南府历城县……   秦琼本来还有些抹不开面儿,可后来想想罗成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他们可是表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怎么也不能为了“自己”兄弟,在“外人”跟前失了礼数……   于是,过了易州以后,秦琼便与罗成和天下分道而行了。   秦琼这一走,天下顿觉松了口气,自从在北平王府见着秦琼后,他就一直拿一种很复杂地目光看天下,好像天下跟罗成走得这么近,是件多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一样,弄得天下一见他就躲,现在总算能透口气了,天下当下就不肯再坐马车了,与罗成一起骑了马,并辔而行。   八月里的天气,是可想而知地热!罗成与天下也不急着赶路,每天也就百十里地往前蹭,结果他们头天到了冀州,秦琼居然第二天就到了!虽然他们没怎么“赶”路,可是秦琼跑的路程比他们可长了一半都不止,居然这么快往返,实在是出乎罗成跟天下地意料之外,再看看秦琼绷得紧紧地脸色,比对一下他去山西时的那份兴奋劲儿,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问他在山西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没有问,不代表不派人查,就在他们到济南府地前一天晚上,山西那边就有消息送来了。   天下看着手里的消息,先是一阵诧异,然后便一脸恍然地窃笑了起来。   “究竟怎么回事?”罗成趁着没人注意蹭到了天下身边,悄声问道。其实他就是光明正大地坐过来,也没人会说什么,都看习惯了!   天下把手里夹着消息内容的“论语”递了过去,笑着说道:“自己看!”   “咦?单雄信怎么连见都不见表哥呀?他们不是号称至交吗?”罗成只看了前半部分,便不由疑惑地问道。   “你再看看后面……你能联想到什么?”天下提醒着罗成,精彩的内容还在后头。   罗成耐着性子往下看,待看完了最后一行字后,也跟天下露出了一样的笑容:“这单雄信还是有些小聪明的嘛!”居然当门拒客,还拿本绿林帐来考验人,以前认为他鲁莽、没心机,还真是冤枉了他!   “他是有些小聪明的,不过,你这位表哥却是个实在人,看他的脸色,怕是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单雄信这是唱的哪一出呢!”天下冲着仍是一脸郁色的秦琼呶了呶嘴,她其实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好人”了,总觉得与这种人交往是件太辛苦的事,三天两头得担心他是不是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罗成冷笑了一下,说道:“不明白也有不明白的好处,只要没人在他跟前戳破这层纸,单雄信的这点小聪明就变成不聪明了……”   天下点了点头,说道:“我也看不惯单雄信的小心眼儿,不过,我倒是怀疑,这真是单雄信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什么意思?”罗成将手里的“论语”递回给了天下,问道。   “这心思背后的含意可细腻着呢,不像是他能琢磨出来的呀……”天下的话里,若有所指。   罗成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这倒也是,如果只是试探的话,拒客也就是了,把绿林帐交给表哥,恐怕就另有深意了……”   “拒客是当面划清界线,可是这本绿林帐,却又把你表哥给拢到了他们那一堆儿自己人里去了,这是想在山东地面上留份人情,日后好相见呢!”天下把心里所想讲了出来。   “这用意虽是好的,可是却也不见得有多高明……就我表哥这样的人性,深层的意思他根本就想不到的……”罗成一阵哂然。   天下撇了撇嘴,说道:“我跟你打赌----要不了多久,单雄信那边就会有人过来跟你表哥挑明了这件事的……不信,你就等着瞧!”罗成先是点了点头,以示赞同,可随后却又浮上了一缕疑色:“你说,会不会单雄信有什么大的举动?所以,才会想要避嫌,外带送人情呀?”不见秦琼是“避嫌”,那本绿林帐做是做“人情”的……   “大的举动?”天下一愣,她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可是罗成的说法却也是极有可能的,她也立刻从另一个角度思考起了这个问题:“按说不会吧?如果在山东地面儿上作案,这不是给你表哥添乱吗?虽然他眼下已经被历城县衙给除名了,可是毕竟他在山东捕快里也是出了名的,又加上爱交朋友,若是真出了什么大案子,多半还是会拜托到他眼前的,单雄信应该不会这么为难朋友吧?”   罗成摇了摇头,说道:“如果看中了这个朋友的某些方面,想拉他入伙,这么逼上一逼可是现成得很呢!”   “你的意思是说,你表哥如今成了你表哥,再不是那个历城县的小捕快了,不是他们那点利益所能拉拢的了,所以,单雄信那拨人有了危机意识,才想要做些什么来逼他避无可避地加入绿林道?”天下一下子就抓住了罗成话里的意思,北平王的内侄这个身份自然不是区区一个历城县的小捕快头儿可以比拟的,万一秦琼自此“自重”身份,不肯与他们相交倒是小事,就怕到时候会借他们来立功……   “现在光这么猜也不是办法,还是等着见招拆招吧……我就不信,咱们俩还斗不过那群山贼?!”罗成一扫脸上的忧色,笑得十分优雅。   天下也颔首而笑----玩心眼儿这种事,她也不信他们会输给一群山贼!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四十七节 人参   秦琼和罗成、天下各怀心思地赶着路,不过五、六天的光景,就到了济南府历城县。进了西门,走了不远,往北一拐,就是专诸巷。   一拐进专诸巷,秦琼不觉就是一惊,待再往里走了几步,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然后不说不动地站在一户人家的门口不动弹了,罗成跟天下不免奇怪了起来。   罗成策马上前了一步,问道:“表哥,你怎么了?”   秦琼有些失神地指了指眼前的黑漆大门,哆嗦着嘴唇,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这会儿都有些蒙了,专诸巷里的布置已经跟他离开的时候变了大样了,邻居的家都已经不见了不说,现在这敞亮的大门的位置明明该是自己家的,可是那原先只是一所小房子,现在却改了新砌的大宅子。大门前,门灯、懒凳,门口大青石的台阶,两边还种着四、五棵系马槐,槐树上还拴着好几匹好马,怎么看也不是自己家了!   秦琼看着看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心里暗暗忖度:定是我不在的这一年多来,家里出了什么事,这房子也不知是卖给谁了……   天下看着秦琼这脸色一阵比一阵难看,有些不明所以地冲着罗成皱了皱眉头。罗成会意地点了点头,又冲秦琼问道:“表哥,可是有什么不对?”   秦琼只是茫然地指着大门不说话,弄得罗成也不禁茫然了起来。   天下轻轻地“哼”了一声,冲身后罗成的贴身随从初五使了个眼色,初五便会意地前去叫门。谁知初五刚上了青石台阶把手举起来,都还没扣到门环上呢。大门居然自己就打开了,从门里闷着头窜出一个青衣小厮,与初五两人撞了个正着。各自趔趄了两步才站稳了身形。   “快让开!---”那小厮极匆忙地一伸手把初五给推了开来,然后什么话也没交待就朝巷子口跑去。   初五一愣。回头看了看罗成,又看了看天下,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叫门----因为那小厮跑出去的时候,大门根本没关,而门上也显然没有其他人在支应。   罗成转头看向秦琼。见他仍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盯着这宅门儿看,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轻声对天下说道:“找人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吧……”刚才还没转进巷子的时候,秦琼还笑着说马上到家了,可是一见这宅子神色就黯淡了下来,这中间定有什么缘故,他们来山东地消息早就应该传到了,相信秦家的事天一阁山东分堂的人一定会留意,也一定会有人在这边守着等天下……   天下点了点头。从腰间抽出一只竹哨,长长短短地吹了几声。哨音刚落,门里就响起了一阵急促地脚步声。然后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气喘嘘嘘地喊道:“二弟……可是二弟回来了?二弟……”   秦琼听到这声二弟”脸上地神情立刻缓过劲来,翻身下马。也没顾上招呼罗成跟天下。便冲着声音的来处迎了上去。   天下冲罗成耸了耸肩,两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地随即翻身下马。自动自发的跟着秦琼朝宅内走,当然也没忘了交待初五招呼好留在外面的那些随从和从北平带来的东西。待他们两个安排好外面地这些人后进了大门,却只看见秦琼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匆匆入内的背影,两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就在他们俩面面相觑,不知该进、该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让天下异常熟悉的声音:“姑娘,您也太伤我的心了吧?这些年不来看我也就罢了,这会儿我都站在你眼跟前了,你居然还是看都不看我一眼……”   “廉叔!---”天下轻快地一旋身,冲着不知何时站在门边负手而立的中年男子飞扑了过去。   “慢点----慢点----廉叔年纪大了,可玩不得这些了……”宋廉虽然嘴里这么说,可是脚下却站得稳稳的,双臂更是毫不费力地抱住了大力冲过来的天下。   “廉叔----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听他们说,你这些年都一直留在登州地……”天下满脸都是久别重逢地激动,全然没注意到罗成已经渐渐黑起来的脸。   宋廉的目光仿似不经意般地从罗成脸上扫过,却视若无睹地继续半搂着天下,笑着说道:“知道你要到秦家来,我自然是要赶过来地,你这丫头也是顶顶没良心的,一走这么些年,也不说回来看看我,枉我以前那么疼你……”   天下噘着嘴跟宋廉撒娇:“人家忙嘛,天天都有好多乱七八糟地事情要做,烦都烦死了……我也想来看廉叔呀,可是总是也没机会……如果别处地管事也都跟廉叔一样能干就好了,我就省心多了……还是山东这边好,有廉叔在,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根本就不用我操心……”   “哼!少拿好听话哄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呀?你根本是在外头玩得乐不思蜀了,哪里还有工夫想我呀?”宋廉根本不为天下地花言巧语所动,维持着那种不合时宜的亲密动作前前后后地数落起天下来。   天下倒是乖巧地低头听训,一边的罗成可不干了,重重地干咳了一声,打断了宋廉地话头,说道:“俏君,这位是……”说话的时候,罗成貌似不着痕迹地把天下从宋廉怀里给“拉”了出来,天下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宋廉却“诡异”地笑了笑,笑得他不自在地皱了皱眉头。   “这是廉叔,山东的分堂主,他可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我闯了祸,都是廉叔帮我在我娘的面前求情的……”天下“热情”地为两人介绍,象是丝毫没有察觉两人间若有若无的敌意。   “宋廉见过罗殿下!”宋廉冲罗成很随意地拱手应酬了一下,注意力大半还放在天下身上。   罗成挑了挑眉,拱手回礼,一点也不客气地问道:“请问廉叔,这秦家是出了什么事了?”   “对呀,秦二哥刚才好奇怪啊……”天下也一脸疑问地看向了宋廉。   “这个……”宋廉正待解释,就见刚才匆匆忙忙跑出去的那个小厮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离得老远看见了宋廉站在门口就叫上了:“宋先生……宋先生……人参……人参取来了……”   人参?!罗成和天下都是一惊,人参可是吊命用的,这么急着跑去取人参,难道家中有什么人重病了不成?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四十八节 会客   相对于那青衣小厮的一脸焦急,宋廉的表情却显得异常的平静,他伸手将小厮递过来的人参接过来,然后很随意地拿在手里,微微一笑说道:“更好的药引子已经到了,这人参----老太太是用不着了……”说着,他冲这小厮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这……”小厮不解地挠了挠头,却仿佛对宋廉极为信任一般,并没有质疑什么,就这么自顾自地走了。   罗成却为宋廉话里的“老太太”三个字担上心了,问道:“廉叔说的老太太,指的可是我舅妈?”   宋廉点了点头,说道:“其实老太太也没什么大病,纯粹是想儿子想的,秦二爷这趟出门也有一年多了,虽然隔三差五总有人送信回来,可是老太太见不着儿子总是不放心,这一来二去的,就得了心病了,若是秦二爷没及时回来,这病自然凶险,可是现在人既回来了,这病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将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能下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引着罗成和天下往内宅走,路是极熟的,想来是走惯了的。   天下对宋廉也是极信任的,低声对罗成说道:“廉叔的医术是极好的,他既说老太太没大碍了,你就不用担心了……”劝慰了罗成两句,她扯了扯宋廉的衣袖,问道:“秦二哥在北平的事和我们要回来的消息,难道没有告诉老太太吗?怎么会还病得这样重呀?”   宋廉摇头笑道:“耳听是虚,眼见为实……没见着儿子,谁的话老太太也听不进去……”   “也是这个理儿,母子连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下笑了笑。问道:“刚才拉着秦二哥进去的那人是谁呀?”   “秦家的大爷,秦安……”宋廉详细地介绍了起来:“他本是秦二爷父亲地马僮,后来秦老将军见他资质尚佳。就收了他做义子,传授了他一身的武艺。他倒也是个重情义的人,当年秦老将军战死之后,便是他拼死护着老太太和秦二爷逃出地马鸣关,因为这份情义,老太太打小就让秦二爷管他叫大哥。秦二爷这个二爷的排行也是从他这儿顺下来地……”说话间宋廉已经引着二人拐过角门,来到了上房屋外。   站在门外,已经能清楚的听到屋里的哭声了,嘈嘈杂杂的,男女老少哭成了一团。   天下与罗成相视一笑,都无意打扰别人一家团聚,宋廉仗着脸面儿熟,吩咐了人准备下茶点,三人便坐在廊下闲坐说话。   屋里的哭声一直持续了大半下午。到了晚上掌灯时分,秦母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秦琼这时候才想起罗成和天下来,急匆匆地留下了妻子贾氏留在屋里服侍。便拉着秦安快步走了出来,这一出门。正好看见罗成和天下坐在廊下与人说话。茶水、点心样样不缺,这才松了口气。其实这种情况下。就是罗成也不可能跟秦琼争理儿呢?   大家互相介绍认识了一下,然后秦琼才顾上去安排了罗成从北平带来地人和罗艺老两口送的几大车礼物。   因为老太太的病,这会儿谁也没那份热闹的心思,几个人只是简单的吃了点饭,便各自安歇了。   第二天一大早,待秦母醒了之后,秦琼便带着罗成和天下前去拜见,秦母自然另有一番伤感,但是毕竟最担心的儿子已经回来了,再思量起往事,虽然伤感但却不怎么伤心……尤其见了罗成,以及被秦琼介绍的暧暧昧昧天下,脸上不禁浮上了笑容。   秦琼见母亲高兴,心里自然也是高兴。一屋子人正有说有笑地聊天,秦安----秦家的义子、秦琼的大哥走了进来,说外头有人要见秦琼,秦母便催促着秦琼出去见客去了。   天下跟罗成悄悄地交换眼神,心里都猜到这肯定是单雄信地人追上来了……   果然,秦琼不大会儿的工夫回来后,眉宇间暗藏的那抹郁色便不见了。可是还没待秦琼坐稳当呢,秦安就又进来了,不过这次秦安地神色倒有几分慌张。   “大哥,怎么了?”秦琼连忙站起身来,悄声问道。   秦母也看到了秦安的神色,也有些不安地往前探了探身子,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秦安皱着眉头说道:“外面来了几位差人,说是镇台衙门地,镇台将军要见二弟,这已经是他们来的第二趟了,前次来地时候,二弟还没回来,兼且娘病着,我只是随便应付了过去,可是这次他们象是知道二弟回来了,这……”他话里透着担心,镇台衙门可是大衙门口,镇台将军统领着济南一府的府兵,这可是三品的武将,这样的人物冒冒然地要见秦琼,谁知是福是祸呀?   秦母的脸色也变了,伸手抓住了秦琼的手,焦急之色溢于言表。秦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安慰母亲也不知该从何安慰起,只是顺势在床边坐下。   罗成多少能猜出点是怎么回事,清咳了一声,说道:“舅妈别担心,济南的镇台将军唐璧是我爹的学生,在北平时我爹就一直琢磨着给表哥谋个出身,可表哥却不愿离开山东,只怕这事我爹是着落在了唐璧身上,我随表哥一起去看看好了……”其实离开北平的时候,罗艺并没有提起过有这样的安排,可是不管是不是这么回事,有他跟秦琼去见唐璧,那唐璧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难为了罗成的……   罗成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秦母,没有注意到秦琼的神情,可是天下却看到秦琼听了罗成的话,微微地把眉头皱了起来。她心思一转,就想明白了,秦琼并不想借着罗家的势在官场是打滚,估计是不愿被人归拢到罗艺一党,省得将来再惹上什么祸事……可是依着秦琼的性子,这话他在罗成面前是说不出口的……天下悄悄地捅了捅罗成,朝秦琼呶了呶嘴。   罗成一见秦琼的脸色,也把他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这事恐怕是我娘的主意,她来前就交待过我,让我带表哥去见见唐璧,免得表哥在地方上被人为难,咱们只管去见见唐璧,至于其他的事,想推脱也尽可推脱掉……表哥若是不便说,我替表哥说!”他把事情推到了自己母亲身上,那是任谁也说不出什么的,做姑姑的哪有不疼侄子的?就是有这些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扯不到秦琼忧心的事情上,再加上他又大包大揽地答应帮忙推脱,秦琼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下来。   天下也在一旁帮衬了几句,秦母这才点头让秦琼带着罗成出去。可是待他们两人一出门,秦母却突然没了说话的心思,愁眉深锁了起来。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四十九节 消息   秦琼的妻子贾氏见秦母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忙倒了杯茶过来,低声劝道:“娘,您别为叔宝担心,有表弟陪着呢,断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她并不知道秦母为什么这样的表情,只是顺着刚才的事情猜度着劝。   秦母接过茶杯,并没有喝,只是随手又把茶杯放回到了榻前的矮凳上,皱着眉头说道:“我倒不是为这事担心,只是为叔宝犯愁,你说他这以后可怎么是好呀?”   秦母从时间上一推算,就知道秦琼在幽州压根就没呆上几天,在秦母看来,秦琼这么急切地从北平回来,只怕不单单是挂心家里,另有几分应该是不愿趟北平府的混水,连带的也不愿在与罗艺牵连甚深的唐璧手下做事,可是拒绝了唐璧,那就相当于他是不打算在山东境内的衙门口混饭吃了----那以后他要做什么营生?   如今这宅子、摆设都是秦琼在外头交的“好朋友”赠送的,连带的日常开销也都是出自这些朋友的周济,这么长久下去也不是个事呀!再者说了,秦琼究竟帮了这些“好朋友”多大的忙?什么样的忙?能让人家这么上心?秦母心里越想越没底……   秦母的忧心都挂在了脸上,她的话也让侍立在一旁的贾氏皱起了眉头:老太太担心的,也正是她担心的!   这婆媳俩一对儿苦瓜脸,看得天下险险忍不住笑意,她连忙端起茶杯掩饰般地轻啜了一口,然后才微笑着说道:“老太太何必想这些?车到山前必有路,依着秦二哥的人缘,就是不在官场上打拼。随便寻个什么生意去做,也尽可养家了……”她这话纯粹是敷衍,想维持秦家如今的家计。小打小闹的肯定不行,而当官秦琼又不愿意。做贼更不用想,那也只剩经商一途了,她也只是朝靠谱的方向去说罢了……   “经商?”秦母摇了摇头,说道:“人都说无奸不商,就叔宝那性子。哪里是经商地材料呀?”老太太对自己儿子的秉性所知甚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天下地主意给否决了。   天下没想到秦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她也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再说话。其实这会儿天下地心思早就不在这儿了,昨天跟宋廉聊天的时候,听他提起最近单雄信那伙人在憋着票“大买卖”,现在山东、山西、河南境内已经聚了不少人,而杨林也因公滞留在山东境内。这两拨人哪一拨也不是让人省心的主儿,她心烦这些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闲心去劝慰老太太呀?   那贾氏自是个伶俐人。觑空儿便挨着秦母坐下轻声细语地说了起来,再加上四岁的秦怀玉在一旁撒娇。秦母很快就又有说有笑了起来。   天下正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秦母和贾氏的问话。秦安又皱着眉头进来了,泰安进门地时候。一边不停地在用衣袖擦着汗,一边偷眼看向了天下。   “找我?”天下本来就一直留意着门口的动静,所以很轻易地就发现了泰安的小动作。   秦安点了点头,说道:“宋先生来了,说是要找你,我让他进来,他也不肯……”秦安略微有些不自在,在他眼里宋廉可是大大的能人,医术、武功、人品,样样俱佳,他一时还不能适应天下是宋廉的“东家”的这个事实……   “那我出去看看吧……”天下边说,边站起身来冲着秦母微微示意,然后转身随着秦安出去。   天下一直跟着秦安来到大门口,才看见正在那儿来回踱着步的宋廉---他居然连大门都没进,天下笑着迎了出来:“廉叔-   “姑娘!”宋廉冲着天下拱手施礼,也不理会跟在天下身后的秦安,只是自顾自地对天下说道:“这下估计要出大娄子了……”   天下心里一紧,急忙问道:“怎么了?”   宋廉苦笑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天下,说道:“这是刚才送来的,我见了,一刻也没停就给你送来了……”他这会儿头都大了,虽然早就知道会出事,可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出在山东境内,而且就在这历城县边儿上!   天下伸手接了过来,貌似随意地看了一眼后,皱着眉头问道:“这事老爷子知道了吗?”她地第一个反应就是杨林有没有收到这个消息---当着秦安的面儿有些话毕竟不方便直问,所以便用了“老爷子”三个字来代表靠山王杨林。   宋廉摇了摇头,耐着性子说道:“事出突然,从昨天晚上到这会儿才六、七个时辰,虽然他人也在山东,不过我估计最快也要午后才能得到消息……”这也得要把差事办砸了的那些人没有畏罪潜逃、够胆量将事情坦白讲出来,否则估计杨林收到消息地时间还得靠后!   天下沉着脸,将手里的消息叠好塞进袖口,声音虽轻却极严肃地对宋廉说道:“调人过来,从山东,到山西,全给我盯紧了,这次不许再出纰漏了!”这事能出在宋廉地眼皮子底下,明显就是监控力度不够造成的,否则这会儿绝不会突然之间被搞得措手不及,所以到了这会儿,她也顾不得给宋廉留面子了,这话死死地就砸了出来,说得宋廉一脸灰白地郝颜而去。   待宋廉走远后,天下也转身进了秦宅,非常失礼地没有招呼秦安。   秦安本来还正在纳闷儿着,猜不透究竟是什么样地“大事”让天下脸色这么难看呢,待见天下进了大门,他也连忙一脸莫名其妙地跟着进来了,结果一进来,就见天下站在院子里招呼起了正在廊下闲聊的初五和几个北平来的侍卫:“初五,你们几个过来----”   初五和那几个侍卫是常见罗成待天下的态度的,自不敢怠慢,忙凑了过来,问道:“俏君姑娘,您有事?”   天下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几个骑马到镇台衙门给你们殿下送个信儿,就说我有急事找他,让他快点回来!”   初五他们倒也乖觉,什么也没再问,转身就要去牵马。   秦安在一旁吓得够呛,就这么会儿的工夫,秦琼和罗成估计连镇台衙门都还没进呢,且不说唐璧已经派了几次人来找秦琼了,就算是头一回召见,也不能做出这么失礼的举动来的,那可是镇台将军,掌管着一府的生杀大权,要是让他在心里存了什么疙瘩,应了景儿对付出来,秦家可担不起……他连忙伸手拦下了初五他们几个,转头对天下说道:“这个……怕是不妥吧?”   天下冷哼了一声,说道:“能有什么不妥?一个小小的镇台将军罢了,山东地面上还轮不到他称大王,秦大哥不用太把他放在心上,眼下这事可比去见他重要多了……”她说话间,已经挥手示意初五他们远去了。   秦安急得直甩手,可是初五那伙人并不是他拦得下的,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打马而去。   天下也没心情再跟秦安说些什么,一转身,皱着眉头自顾自地回房去了。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五十节 惊天大案   初五他们几个人快马送来的消息让罗成格外的不安,也顾不得跟唐璧叙旧了,只简单地表达了秦琼“暂时无意为官”的意思后,便拉着秦琼就心急火燎地往回赶,半点也没顾忌唐璧那一脸的错愕。   可是当两人匆匆忙忙地回到秦府的时候,却被秦安告知----俏君姑娘正在后花园里“高高兴兴”地赏花呢!   听了秦安的话,罗成一直紧绷着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可是秦琼的脸却黑成了一片---有这么办事的吗?为了“赏花”这种“急事”,愣是撇下堂堂的镇台将军不理,这也未免太胡闹了吧?!   罗成伸手拉了拉秦琼的衣袖,微微一笑,说道:“她既说是有急事,便必然是真的急,您先别忙着生气,咱们先过去看看再说……”   秦琼点了点头,沉着脸往后花园走去。两人一拐过花园的小角门,就看见天下正笑盈盈地坐在花园中间的小亭子里喝茶,一见到两人,天下就笑着招呼道:“你们回来了?好快呀!”   罗成瞄了秦琼那难看得脸色一眼,清咳了一声,说道:“你让初五说得那么严重,我们能不快点回来吗?说吧,到底什么事?”说话间,他已经拉着秦琼顺势坐在了天下的旁边,自己斟了杯茶,顺便也帮秦琼斟了杯茶。   天下用下巴朝桌上镇石压着的几张纸点了点,说道:“严重不严重的我说了不算,你们自己看吧……”   罗成伸手把纸取了过来,才看了两行,眉头就皱了起来。嘴里忍不住嘟囔道:“这是哪拨儿不要命的山贼呀?六十四万两皇杠银子都敢吞下去,他也真不怕撑着!”   “什么?”秦琼满心的不悦被罗成两句话打击地点滴不剩,急切地从罗成手里把那几张纸“抢”了过去。一张一张地仔细看了起来,消息并不是很多。可是按着顺序看下来,也能明白个大概---   第一张上的大致内容是:昨天晚上在历城县东南七十里的长叶林、小孤山出了桩“惊天大案”,从登州运往长安地六十四万两皇杠银子被一拨响马给劫了;   第二张上的大致内容是:单雄信和手下地人也在惦记着这票货,可是他们并没有打算在山东动手,人都埋伏在河南、山西境内;   第三张上的大致内容是:单雄信已经知道东西被人抄走了……   秦琼看着。脸都快揪成一团了!   真着秦琼看消息的工夫,罗成悄悄向天下打了个眼色,无声地问道:单雄信的人?!   天下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无声地回道:是他的人,可是在山东境内做活儿却不是他安排地……   罗成了然的点了点头,这么大笔“生意”是单雄信的人干的,却不是单雄信安排的,显然是他们内哄的结果。只是,事情出在了山东境内,而且就在历城县边儿上。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秦琼……他也皱起了眉头,把视线移到了秦琼身上。   “这……”秦琼看完手里的这几张纸。整个人都傻眼了。双手摊开,无奈地问道:“这是怎么档子事呀?!”   天下端起茶抿了一口。这才缓缓说道:“早上让初五去找你们的时候,我还只是得到了昨天晚上长叶林、小孤山,一伙响马劫了登州府运往长安的六十四万两皇杠银地消息,我原想着,这说不定是单雄信给我跟我哥下的套呢,可是初五他们刚走,就又有消息过来,说是单雄信在河南境内等着这批银子呢,后来又来消息说,单雄信知道皇杠被劫后大发雷霆,我这才放心……”关于“银子是谁劫的”这个消息,她并没有打算告诉秦琼,所以把说话地重点都放在了单雄信身上。   “给你们俩下套?你怎么会这么想?单二弟他不是这样的人!”秦琼下意识地替单雄信说起话来,丝毫没有察觉思路被天下引开了。   对于秦琼地说法,罗成只是低着头笑了笑,并没有说些什么。可是天下却不是这么好相与地,她一直都看不惯秦琼这样一副“滥好人”的脾性,好像他身边就没有坏人似地,再加上她对单雄信因为初次会面时的那场“算计”始终存着心结,此时听了秦琼的话,便不由得冷哼了一声,说道:“就算此时他没有做,却未必是没这个心,说不定,他只是分了轻重缓急,等他得了时机,还指不定会玩什么花样呢!”其实她真正的想法是,单雄信就是有这个心,也未必能使得出这心眼儿天下心里清楚的很,她跟罗成的身份也同样是单雄信的心结。在这些“单蠢”的绿林中人心里,从来都抱着“不是朋友,就是敌人”的想法,这中间是没有灰色地带的。就算是对秦琼,恐怕他们此时也因为他身份上的转变,已经做了“如果不能拉拢,就彻底毁灭”的打算了。所以,早上宋廉一把消息送来她会这么紧张,怕的就是单雄信是利用这件事,使了个“一石三鸟”的计谋,既得了银子,又趁机把秦琼给“逼上梁山”,再顺便把她跟罗成拉出来给“卖”了……虽然她跟罗成不怕被“卖”,可是要真是把事情捅到了杨林那里,恐怕他们也要不痛快上好一阵子的。   秦琼却压根没这么想过,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天下女孩子家的小心眼发作罢了,他的心思几乎全部被吸引到了这桩大案上了!   这笔皇杠银子是山东地面上的“供奉”,说是“供奉”,其实说穿了就是搜刮地皮得来了!他们从北平府回来的一路上也早就有耳闻了。他不是没想单雄信会打皇杠的主意,只是没想到这案子会犯在离历城县这么近的地方……   随即他又想到了这件事情的后果----眼下靠山王杨林人可在山东,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他能善罢甘休?想着他不免暗暗松了口气,庆幸刚才在唐璧那里把将军府四品武功郎的差事给辞了,不然,如果是身在官场只怕非被牵扯进去不可!这么大的案子,要是牵扯进去,那可是非死即伤呀……   秦琼在那里自顾自地前思后想着,一边的罗成和天下也没闲着,眉来眼去地也商量上了。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五十一节 谁抢不是抢?   秦琼自打知道了皇杠被劫的消息之后,一整天下来都是愁眉深锁、坐立不安的样子。谁知到了晚上,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罗成跟天下居然提出第二天要去游大明湖!秦琼哪里有心思跟他们俩出去玩呀,又想着两人身手既好也不乏人保护,便禀明了秦母让两人自己去逛逛……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罗成跟天下连早饭都没吃,就急匆匆地带着人出门去了。他们俩这前脚才出门,秦琼就后悔得直想抽自己大嘴巴,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傻,怎么就让他们俩自己出门去了?这一走,谁知道他们是做什么去了?指不定又起了什么花花心思,又要做出什么事来!   要说这些天来,秦琼对罗成和天下还真是了解颇深,他们俩这么“兴致勃勃”的出门,哪里是要去游什么大明湖呀?完全是冲着宋廉昨天最后传来的关于皇杠藏匿地址点的消息去的,照天下的说法是:抢人、被抢总是离不开这个“抢”字,谁抢不是抢呀?又没人嫌钱多,这么好赚的买卖不做都对不起手里的消息……   按宋廉送来的消息上说的地点,罗成和天下后半晌的时候就赶到了位于案发地点西南十几里地的武南庄。武南庄这个名字,罗成和天下都不陌生,当初在山西见单雄信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单雄信手几个得力手下都给调查得清清楚楚的,而这武南庄的庄主,正在单雄信手下山东这一路的首领----尤俊达!   因为天色尚早,罗成和天下他们并没有过于靠近武南庄,而是在附近找了片隐蔽的树林藏身。他们一行只有十几个人。不过一路上陆续有接到天下召今地天一阁门下赶来,到了此时已经有近百号人了。   天下一边撕了肉脯往嘴里送,一边低声笑着说道:“单雄信这会儿不知要恼成什么样了。盯得这么紧的买卖居然还被人给抄了,他一定快要怄死了……”说话间。天下一脸的幸灾乐祸,对于单雄信,她始终喜欢不起来。   罗成挑了挑眉,撇着嘴说道:“怄?他怄地时候还在后头呢!靠山王岂是好惹的?虽然这几年他一直呆在长安,可是名义上山东毕竟还是在他地辖下。更别说如今他人也在山东境内,出了这样的案子,就你们家老爷子那脾气,他不掘地三尺追查劫匪才是怪事!……”后面的话,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不过天下也明白他想说什么,就凭杨林的身份,如果真是下了死力去查这事,那没个查不清楚的!就算是这事虎头蛇尾地了结了。单单是这么搅和一场,单雄信估计也得头疼上好一阵子……   “说起我们家老爷子了,你说。他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呀?饭桌上得到的消息,居然跟没事人一样。吃喝全不耽误。散了席连提都不提这事,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呀?”据宋廉送来的消息说。昨天晚上杨林就已经知道了皇杠被劫了,可是他当时却一点特殊的举动都没有,天下对此格外的想不通,依着杨林的脾气,掀桌子都是小意思,哪里还可能这样“平静”?   罗成却冷哼了一声,说道:“这就叫做山雨欲来今天早上不是有消息来了吗?你们家老爷子可是把手边的事都交给了晋王,然后径直往登州去了……”   天下点了点头,突然窃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这下大太保罗方、二太保薛亮两个人可惨了!”这次押运皇杠的就是杨林地这俩干儿子,本来还以为是趟肥差,谁知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等杨林到了登州不知道要怎么整治这俩小子,这会儿俩人估计都要后悔死了----干嘛抢这么趟差事?!   “未必!”罗成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说道:“你们家老爷子也是那种傲在骨子里的人,出了这种事,他是不会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地,他呀,多半会觉得山东地面不净,那是他的威慑不够地缘故,罗方、薛亮应该很容易过关地……”   “那也太便宜他们了吧?”天下的嘴噘了起来,她对杨林收干儿子地眼光一向持怀疑态度,十二家太保没个让她看得上眼的。   罗成轻声笑了起来,问道:“他们俩已经很可怜了,不是说差点被响马吓破了胆吗?”   “这事说起来也新鲜,”天下一下子来了精神,满是好奇地说道:“罗方、薛亮功夫虽不是多么出众,可是也不至于这么菜呀,怎么对敌的时候连三招都没过,就被人打的丢盔卸甲了?尤俊达可没这本事,你说这程达、尤金,如果真是两个人的话,这个姓尤的多半就是尤俊达了,可这个姓程的是个什么来路呀?咦?姓程?……尤俊达……程某金……我知道了,原来是他!”天下本来是在跟罗成讨论,可是说到最后却变成自说自话了,说到了最后,她一脸激动地站了起来,把坐在她附近的人都吓了一跳。“怎么了?”罗成也连忙站了起来问道。   “是程咬金!”天下兴奋地拉着罗成的手说道:“我就说嘛,能做出这种大事的一定是个大大有名的人物,原来是程咬金呀……廉叔也真是的,居然没查出到程咬金跟尤俊达混到了一起,这么大的事居然也给疏忽了……”她一个劲地抱怨起了宋廉,全然没有注意到罗成一脸的讶然。其实她也是错过宋廉了,程咬金的事他送来的消息里是有的,只是当时天下的注意力都在那六十四万两银子的藏匿地上,根本没注意到而已。   “这个程咬金很有名吗?他是哪里人?我怎么都没听说过?”罗成实在想不出来,大隋九省地面上还有什么有名气、功夫又好的人,是他不知道的,而且这人居然能让天下“推崇”成这样,更是让他好奇。   “呃……这个……”天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程咬金根本就是因为劫皇杠的这桩案子,再加上后来上了瓦岗寨当了混世魔王,名头才闯出来的,这会儿压根就不会有人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位“英雄好汉”!她眼珠一转,诡笑着说道:“他的三板斧很有一套的,不信你找机会试试……”   “喔?是真的?那倒真要找机会试试,已经很久没有跟人好好过过招了……”在功夫上,天下是很少夸人的,罗成倒是先信了三分。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人也不再闲谈,先行安排了几个擅于藏踪匿迹、身法灵便的手下前去踩点探路后,便开始给余下众人详细分工,为了这六十四万两银子。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五十二节 天枰   武南庄的庄主,就是尤俊达。这一庄子的人,都是跟着他吃绿林饭的“兄弟”,换句话说,武南庄就是一个“贼窝”!   尤俊达也算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居然明目张胆的就把这六十四万两皇杠银子藏在武南庄东南角的一座废宅子里,那宅子的地下都已经挖空了,被这批银子塞得满满的。   看守这些银子的,正是程咬金。尤俊达怕他这个愣头青再跑出去闯祸,便拿这些银子栓着他,然后便自顾自地去布置善后的事情去了。   这一天下来,程咬金心里那叫一个窝火,本来抢了杨林进贡的皇杠银子,是多威风的一件事呀?结果偏偏得躲在这儿不能见人,怄得他是一个劲儿地灌烈酒降火气。   两坛子酒下肚,他的牢骚就再也止不住了,一边往嘴里大块地塞着肉,一边就嘟囔上了:“这个尤俊达,不地道!这破胆儿小得跟蚂蚁似的,不就劫了老杨林点儿银子吗?至于怕成这样?哼!这姓杨的老小子不来便罢,他要是敢来----程爷爷我照样用斧子掏了他!……”他是越说越起劲,越起劲就越是大口酒、大口肉。   罗成和天下带人把屋里、屋外的暗哨都给放倒后,刚摸到门边,就听见程咬金这几句话。罗成心里顿时涌起一种遇上高手的兴奋劲儿,敢不把杨林放在眼里,这样的高手可不多见,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跟程咬金过几招。天下看着罗成的脸色,一个劲儿地偷笑,暗暗想像当罗成发现程咬金这三板斧的秘密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对罗成和天下来说。尤俊达安排在废宅周围地这些明哨、暗哨都不过是个摆设,整件事最难的部分在于怎么把这六十四万两银子在不惊动尤俊达的情况下给运走!   这可足足六十四大箱地银子,光是准备运输的骡车就准备近四十辆。只是这些运输工具并不能直接进庄,而是留在了庄外地一个小山坳里。天下之所以在路上召集了这么多的手下过来。就是来帮忙搬银子的----从废宅搬到骡车上,然后运走!   这会儿近百号人已经将屋子团团围住,外头那些埋伏暗哨的地方,也都安排了自己人守着,只等着“控制”了程咬金后就可以开始搬银子了。   因为地道的入口。就在程咬金呆地这个屋子,所以,进去之后必须一击必中,绝不能给程咬金喘息的机会,否则若被他叫嚷起来,怕是事情就不好收尾了,倒不是怕尤俊达什么,就是可惜这笔银子,惊动了人就不好搬了……他们只是想把银子弄到手。可没打算给单雄信、尤俊达他们顶缸!   于是,天下完全无视罗成面对“高手”的那种兴奋劲儿,招呼人只吹了半根迷魂香进去。早已有了七分醉意的程咬金很快地就不省人事了,罗成想跟程咬金教量一番的心愿也随之落空了。   搬运的工作很顺利。仅仅两个时辰的工夫。整个地窖就都给搬空了。因为这座废宅在整个武南庄的位置上来说,是非常偏僻的。再加上夜色地掩护,他们基本上没有任何阻碍的就完成了这次的打劫任务。至于尤俊达知道后会是什么样地反应,那就不在罗成和天下的考虑之内了……   银子到手,自然有人安排分散藏匿事宜,这些都用不着天下和罗成操心。他们俩自离了武南庄地范围,便带了北平府地那十几个侍卫自行离去。因为事情办得顺利,连带的大家心情都好,一个个都没有半点睡意,罗成便依了天下地主意,一起去游了大明湖,待到天色将晚,一行人才回了秦宅。   秦琼已经急得连饭都吃不下了,历城县就在济南府边上,离着大明湖也就二十多里地,罗成和天下他们游湖居然游了两天两夜,这中间摆明了有鬼!可是任由他怎么问,人家也只是咬定了就是去游湖了,因为景色太美,所以才又多玩了一天,把他噎了个没脾气。   因为碍着秦母,秦琼也不好细细追问,便只得强忍了下来,可是心里却暗暗为单雄信担心,不知道自己这个表弟这趟出去,是不是给单雄信下套去了……   晚饭过后,罗成和天下早早地就被秦母撵回去休息。秦琼又在母亲房里陪着说了会儿话,便也回房去了。他才一进屋,都还没坐稳呢,就听见罗成在屋外叫他。   秦琼先是一愣,然后赶紧答应着从屋里出来,问道:“怎么还不去歇着?”   “本来要歇了,只是刚才有消息过来,我看了之后,觉得还是先来跟您说一声的好……”罗成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显然这个消息不是什么好消息。   秦琼心里其实也一直惦记着这事的,只是罗成和天下不说,他也不好多问,这会儿一见罗成这样的表情,心里一惊,忙问道:“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单二弟……”他下意识地觉得,单雄信那里出事了。   罗成有些无奈地看了秦琼一眼,暗暗摇头,对秦琼和单雄信的“交情”颇有些不以为然,他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是脸上却并没有带出来,表情凝重地说道:“单雄信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靠山王到登州了!”   “啊?!”秦琼一愣,没有反应过来“靠山王”跟他有什么关系,至于罗成这么紧张。   “山东本来就是靠山王的辖地,虽然他这几年都在长安,可是出了这样的大案,一样是责无旁贷……”罗成看出了秦琼的疑惑,说道:“王爷今天已经下了钧令,责令济南府一个月内破案,否则,山东一省的官员全体罢免!”   全体罢免?!秦琼有些吃惊地看着罗成,象是不敢相信刚才自己听到的话一样,这打击的范围也太大了吧?   罗成叹了口气,说道:“那天在唐璧那里没把差事接下来,倒也因祸得福了,省得跟着他们吃瓜落儿,不过,表哥……”他还是有些忍不住,想劝劝秦琼:“您在山东的名气可不小,要我说,这几天还是闭门谢客,谁也不见的好,免得这麻烦从天上掉下来……”他话虽是这样说,可是心里对秦琼能听进去多少,却没报什么希望。   秦琼这会儿心里是一个劲儿的翻腾,这会儿他担心的不是单雄信了,而是那些他在历城县和济南府衙门里当差的弟兄们,这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可都是拴到这个案子上了,他不由得又暗暗思量起帮他们过关的方法……   罗成看着秦琼那紧皱着的眉头,就知道自己这几句话是白说了,心里暗叹:难怪别人管秦琼叫做“赛孟尝”了,确实有孟尝君的遗风呀……可是有些话他还是忍不住想提醒秦琼一声,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表哥,古人有句话,叫做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您现在还是多为舅妈想想吧……”说完,也没跟秦琼告辞,便径自离开。   秦琼看着罗成挺立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里却因为他的话树起了天枰,一边是亲娘,一边是兄弟,哪个更重呢?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五十三节 起程   事情果然如罗成担心的那样发展了,自打靠山王“逾时未能破案,山东一省官员全体罢免”的滚单签票传到济南府之后,秦宅就没清净过!   官场上从来如此,都是大官压小官,小官压差役……与秦琼相熟的,原本也就是这些最底层的衙役、捕快之流,被上面一压,自有那心思活泛的就想起秦琼了,见天儿是三、五成群地在来磨秦琼秦琼本来也不想见的,可是秦安在门口挡了几次之后,这些人就换了借口了,人家不说来找秦二哥帮忙了,人家改成来给老太太请安问好了,这你总不能再挡了吧?   也搭着秦母心善,被这一圈人轮着这么一诉苦,老太太居然就替秦琼把这事给应了下来!秦琼在母亲面前自然不敢反驳,只是领着历城县这几个多年一起混出来的兄弟从屋里出来后,才苦笑着说道:“兄弟几个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送吗?”   樊虎陪着笑说道:“秦二哥,我们这不也是让大人给逼得没办法了吗?您看,今儿连明就没能过来,四十大板呀,得养上好一阵子呢,二哥,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大人可说了,要是十天之内还是没有消息,我们几个可是一人八十板呀!就兄弟这小身子板儿,哪里挺得过去?这事可就全靠您了……”   铁魁也在一旁帮腔:“是啊,秦二哥,但凡能过得去,兄弟们也不会拿这种事来扰您,这不实在是没办法了吗?可着这山东一省来说,要是有人能破这案子。那铁定就是您了,您说我们不找您找谁呀?”   秦琼被两人说得连连摇摇,反正都已经应了下来了。这会儿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将几个人领到了书房,详细地问起了案子的经过。   秦琼是没想过跟罗成打听一下这案子是哪路人做的。他是想不出来这绿林道上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敢从单雄信手底下抄买卖,可是他又担心这三问、两问的,再把罗成和那位刁钻古怪地“俏君姑娘”给扯进来,要真是这样。事情怕是就更难收拾了,所以他是宁可两眼一摸黑的单干,也不肯走这捷径了……   秦琼跟樊虎几个人在书房里研究案情的时候,罗成和天下就已经得了消息,知道他接下了这个案子,不由得相对一笑,看来这场“热闹”是躲不过去了……   “该来地还是躲不过呀,那些人倒也聪明,居然想到从舅妈那里下手……”罗成万分感慨。那天晚上的话算白说了……   “那这事你管不管?”天下对秦琼怎么做不感兴趣,她比较关心罗成是怎么打算地。   罗成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先走着看吧。你让人跟着表哥点儿,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让他吃了亏就是了……”虽然对于秦琼的行事作风他并不认同。可是他却对秦琼忠厚的性格很欣赏,很矛盾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就想护着这个“傻”哥哥。   天下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放不下他的,这样吧,我这边派人跟着他,另外,我也亲自去趟登州,在我爹身上下点工夫试试,反正我也好久没见我爹了,正好回家看看去……”她心里清楚,要想彻底地解决这件事,终究是要从杨林身上找突破口的----秦琼怎么也不可能为了这几个衙门里的兄弟,把单雄信的人给推出去当炮灰的!这事只怕还是要她见见杨林,才能设法周旋。   罗成有些犹豫,虽然他知道天下的主意是现在唯一可行的,可从他本心来说,他并不认为是见杨林的好时机,这个时候他突兀的地与天下一起出现在杨林面前,难保杨林不会有其他想法。   天下自然明白罗成在想些什么,不由得笑着说道:“这次我自己回去好了,你且留在这里,也方便照看着你那位表哥,省得他一时大意又被人算计了去……”就秦琼那性子,这可是非常有可能地,要是没人在旁边提点着他点,估计用不着别人卖他,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给卖了……   罗成莞尔一笑,对天下的话深表赞同,秦琼这种“滥好人”的个性着实让他头疼不已。他心里虽然也不想跟天下分开,可是碍于此时不便见杨林,而此事却又必须从杨林身上下工夫,便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天下的计划。   天下也没耽搁,第二天一早便跟秦母和秦琼辞行,说是要回家省亲几日,然后一个人都没带,在秦琼满眼地疑惑不解中,就这样孤身离开了历城县。天下出来地时候没带人,是因为秦宅那些人也不合适她带出来,秦家的仆役自不用说,就是北平府地那些侍卫也是不适合跟着她去登州的,这趟出门虽然是侍剑带了两个人跟着她一起过来了,可是罗成这边又需要他们居中联络,他们也不能跟着她一起出门了……只是宋廉怎么了也不放心让她自己上路,待她出城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二十来号了。   历城县离着登州其实也没多远,晓行夜宿也就两天的路程。可是这天公偏偏不作美,午时将过倾盆大雨便突然袭来,把天下他们一行人困在了山坡上的一座小破庙里,眼看着天都黑透了,可是这雨却还是一点停下来的迹象都没有,这种情况下越发地赶不得路了,只得暂时歇在这里。还好宋廉安排的够周到,行李里打包好的有干粮,他们倒也不至于在大雨天里饿肚子。   天下坐在烧得旺旺的火堆旁,一小口、一小口地撕着手里的干粮送到嘴里,眼神不时地瞄向檐下稀里哗啦往地下浇雨水,心里不由庆幸,还好天刚一变,就让她找见了这座可以容身的小庙,不然,就这么大的雨,淋上半天怕是小命也得去半条了……她又想着,照着雨势看,历城县的雨水估计也不会小到哪里去,罗成见了这样的大雨怕是也要为她担心了,暗暗提醒自己待天晴了,定要叫人回去送个信   天下正在这里胡思乱想,突然山下不远的地方传来隐隐一阵阵惨烈的狼嗥,其中更伴着几声马嘶,她顿时一惊,这荒山野岭的地方,难道还有其他更倒霉的过客?   原先正三三两两地坐在火堆旁那些年轻人里瞬时站起了几个,也不待天下吩咐,便径自带上兵器冲进了雨里……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五十四节 救人   宋廉安排来跟着天下的这些年轻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经验也算丰富,先跑出去的这几个人合作非常默契,有占据有利地形防卫的,有蹲低、窜高出去打探消息的,让天下在一旁看得连连点头。   不大会儿的工夫,出去查看的人便跑了回来,冲着天下一拱手,恭敬地说道:“主子,外头的狼群在追一辆马车,车上看起来有老有小,如果咱们不帮忙的话,估计他们单靠自己的力量是跑不到这庙里来……”他虽然在陈述事实,可是话里询问的意思却已经透了出来:这些人,救?还是不救?   “有老有小?”天下一愣,没想到还有人会在这种天气里赶路,而且还是携老带幼的,心思翻转之间,微微一笑,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拿这些狼练练手,就当驱寒气了……陈七,你带几个人过去帮他们一把吧……”天下说着,把目光停在了坐在她对面的一个年轻男子身上。   这陈七本是这些年轻人中的头儿,他一听天下点了他的名字,便立刻站了起来,并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划拉了几个人,便头也不回的冲着狼嗥的方向奔去。   天下今天已经领教了陈七N次有个性的行为,对他此时的无礼行径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大会儿工夫,狼嗥的声音便渐渐地往天下他们的方向移了过来,仍留在庙里的几个年轻人也一个个握紧了兵器作出了备战的姿态。   天下却仍是一脸轻松自在地坐在火堆旁,轻轻地哼着小曲。待到狼嗥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了,她才伸了个懒腰,说道:“过去几个人把后殿看好。别让那些狼吓坏了咱们地马匹……”这庙虽小,可是却配置齐全,偏殿、正殿、后殿样样不缺。天下他们一进来躲雨的时候,就顺便把马匹都赶进了后殿拴了起来。他们还有好几百里的路要赶呢,这些马匹可损失不得……   天下地话音未落,留守的年轻人里,便自由整合出了五个人,径自朝后殿走去。天下暗赞宋廉带人确实有一套。这么默契地配合可是平时是下了工夫的……   随着狼嗥、马嘶越来越近,天下也缓缓地站起身来,将挂坠腰间的那只彩绳缠着的巧弓利落地张开,又从旁边放行囊的地方取了两壶箭背在了身上,然后迈步出了大殿。   雨仍如瓢泼般地下着,山丘下面那片小树林里隐隐传来了急促地脚步声,恍惚的人影后面,一双双泛着惨绿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连树木外的山路上都有狼踪偶现。   天下皱着眉头向小树林的方向张望着。眼看林子里的人就要陷入狼群的包围,她忙打了个呼哨,指挥人手前去接应。   陈七等人很快地自狼群中突围出来。天下这时才看清楚这一家五口“有老有小”是什么样的概念,从他们的神情举止看来。应该是祖孙三代。年纪最大地老太太约摸有个五十多岁,年纪最小的少年跟天下差不多大小。仍是一脸的稚气,夹在中间地那两口子年近四旬,另有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不知是该划为“孙”?还是“子”?……这一家子应该都是练武地出身,人人手里都拎着一杆素缨枪,只是那老太太似乎是在拿枪当拐杖使,行动间已经有些不利索了,是被“儿媳”掺进殿去地。   天下虽然在暗自打量这一家人,可是也没忘了正事,她一边招呼陈七他们护着自狼群中救出来的那一家子人进殿,一边吩咐仍留在外头地人将方才在檐下准备好的柴堆燃了起来,然后只派了几个箭法好的守住门窗,便转身也进了正殿。天下这一进殿,才知道那老太太的情况比想像的更为严重,她并不是因为剧烈的动作而脱力,而是病了,并且病得还不轻……   看着老太太潮红成一片的脸色,天下这才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一家人会冒着雨赶路了!   既然要救人,那便不能半途而废,天下指挥着人在火堆旁腾出了一块空地,让那家人把老太太安置在铺好的草垫子上,然后一言示发地从那泫然欲泣的妇人手里接过了老太太的右手,非常有大家气派的号起脉来。   一圈人都没有对天下的举动作出什么反应,唯月那家的年纪最小的少年,撇着嘴嚷嚷上了:“喂,你这是干嘛呢?”   天下连头都没有抬,只眉毛微微动了动,沉着声说道:“我在号脉,你是哪里来的?居然连这都看不出来?……”普天之下,除了罗成,她就没在言行上让过人,这少年的表情、举止严重刺激了她的心脏,差点撒手走人。   那少年正要还嘴,不想却被那中年男子给拦住了:“惟儿!住口!”这么会儿的工夫,不光是天下在打量他们一家,他也在观察天下这一行人,只简单的几眼,他就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孩儿不简单,就目前的情况下,他们是得罪不起的!   天下眉头皱得老高,把跪坐在她身边的那中年妇人吓得胆颤心惊的,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姑娘,我婆婆怎么样了?”   天下叹了口气,说道:“气虚血弱,风邪入体,老夫人的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说着,她看向了那中年妇人。   那中年妇人连连点头称是,说是老太太这一两个月身子一直就不爽利。   天下也点了点头,知道自己的推测没有错,便顺着刚才的话头儿下了个简单的结论:“老夫人如今也上了年岁,这病来得凶险呀……”其实她心里是很想骂这两口子的,什么样的大事,非要自己亲娘拖着病体长途跋涉走这一趟呀?这不是存心想要老太太的命吗?可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轻身吩咐人去她随身带的草药包里取了几味药,细细地煎了起来。   外面的狼群只是似乎忌惮殿外的那几堆篝火,不敢过分靠近。其间有几只“长脑子”的大尾巴狼非常聪明地想从后殿绕进来,可惜时运不济生生地撞到了人家的箭口上,一来二往的,后殿便清静下来了,可是狼群始终在庙外面徘徊不去。天下在五原的时候是时常与狼群打交道的,对于狼群这种围而不攻的手段是有些了解的,交待了手下的人一刻也不得松懈后,便坐在那一家人旁边与他们闲聊了起来。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五十五节 到家   雨势渐渐地小了下来,原本隐身在林子里的狼群有些按奈不住了,时而三三两两地窜了出来,却都被早守在门窗处的弓箭手给射杀了。   天下原本是想借着闲谈的机会探探这一家人的底,可是几句话下来,她就发现这家人真不简单,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听起来非常坦承,可是仔细一琢磨,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提及。天下脸上的笑意越发地浓烈了起来,真是有趣的人家呀!不过反正只是场偶遇,人家既不想说,她也就不再多问。   一阵沉默之后,天下拎起小巧的弓箭也站到了窗前,玩起了射杀野狼的游戏。这对她而言,也只能算是解闷的消遣,可是她精准的箭法却让身后的那一家人惊奇万分,暗暗猜测起她的身份。   天光渐亮,狼群也渐渐地散了开去,天下却意犹未尽地噘起了嘴。按她的意思,早就该冲出去尽歼狼群才对,可是陈七却死死地挡在她身前,左一个“宋先生说”、右一个“宋先生讲”地拦着她,弄得她满心郁闷,却又不好真的发脾气。   不知是不是夜里煎的那一贴药起了效果,老太太的脸色已经渐渐地回复了正常,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是一看就知道已经脱离危险了。陈七派人去林子里帮他们把昨夜丢弃的马车拉了回来,略一修补还是能用的,又送了他们一匹马,那一家人千恩万谢地与天下等人辞行。   温润的阳光下,那少年冲着已然纵身上马的天下一拱手,说道:“我叫罗惟,今日之恩,他日必报!”他看向天下的目光中泛着异样的神采。少年身上莫名地熟悉感让天下是一愣。然后才笑着说道:“你姓罗?那便不算我白救你一回,这恩不恩的倒也不用放在心上,他日若有缘再见。介绍一个也姓罗的英雄给你认识……”说完,天下冲着马车旁地一家人点了点头。便策马而去。   天下脸上的笑容在转身之后,便消失不见了,拐过山坳轻轻勒住了马,回头对陈七说道:“派人跟着他们,把他们地身份查清楚。此行的目的也查清楚,要快!”她心里略略有些不安,那少年沐浴在阳光下的模样竟有七分像罗成,这样一个姓罗的少年,会不会是一个变数?   陈七沉默地点头,朝身后打了个手势,自有人悄悄地跟上了徐徐离去地马车。曲很快便被天下抛诸脑后,不过她郁闷的情绪却一直持续着----路过青州的时候,她硬是被陈七塞进了马车里“休息”。天知道她是最恨坐马车的了!可是看着陈七那张“死人脸”,她居然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在颠簸了一天一夜后,靠山王府的大门才出现在了她万分期待的视线里。   此时的靠山王府。里里外外都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天下地马车刚一在王府前的阔地上停下来,便有几名侍卫围了上来。没待他们的质问出口。便被车里扔出来地一面令牌给砸弯了腰。这令牌原是当日她离开长安后,杨林托云梧捎来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地兵符。这些侍卫自是认得地,恭敬地将令牌递回给天下,便丝毫不敢怠慢地往府里送信去了。   天下径自跳下车来,不自然地活动了下手脚,然后冲陈七等人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且自去安置吧,不用跟我进王府了,有什么事我自会让人招呼你们的……”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如果有了那一家人地消息,尽快告知于我……”她心里其实还是挂记着这件事。   陈七点头应下,便领着人打马而去。   天下抚平了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角,这才迈步往里走,刚进府门便见到那位多年不见的四喜大总管快步迎了出来。   四喜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位笑吟吟的姑娘,一点一点地回忆着天下小时候的样子,有些不大肯定地说道:“您是……昭华……”   天下的嘴慢慢噘了起来,带着三分不满地说道:“几年不见,四喜总管便认不得天下了吗?”她的抱怨似真还假,其实她心里知道,这些年来她的个头儿也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就是宋廉这样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都有些认不出她,更别提只相处了短短几天的四喜了。   四喜一愣神,旋即笑逐颜开地躬身施礼,说道:“多年不见郡主,小人还真是不敢认了,要不是王爷曾经提及将令牌交给了郡主,怕是见了面小人还想不到您身上呢!……”他心里多了几分感慨,这位郡主的事,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却从来不曾想到几年时间下来,当年那个刁蛮的小丫头,如今出落得这般美丽,虽然满面风尘,却半点不曾损及她的高贵气质。   天下调皮地皱了皱鼻子,边往里走,边笑着说道:“我的变化有这么大吗?”“有!”四喜连忙点头,跟在天下身后往里走,说道:“您要是不出声,怕是王爷都未必认得出来……”   两人说笑间便走到了岔路的回廊边,天下转头问道:“我爹现在什么地方?”   四喜明白天下的意思,眼前的两条路,一条是往书房去的,一条却是往银安殿去的,连忙回道:“王爷这会儿正在大殿理事……”说着,他便往去银安殿的那条路上让天下,他心里清楚,虽说这银安殿平常是不许闲杂人等出入的,可是依着杨林对天下的重视程度,这“闲杂人等”里必定是不会包括这位郡主殿下的,所以他才敢把天下往那边让。   谁知天下往前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说道:“算了,我爹在理事,我过去也是添乱,我还是去书房等他吧……”说着,她便朝着书房走去。   四喜咧了咧嘴,杨林的书房比大殿管得还严,平时除了打扫的人根本不让别人进的,可是这位郡主又与别人不同,他可没胆子拦着。待把天下在书房安置好,摆上了茶水糕点后,四喜才退了出来,站在书房门口犹豫了一下,便快步朝银安殿走去。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五十六节 运河   杨林本就不喜奢华,书房也布置的极为简洁。天下赶了这两天的路,早就困乏不堪了,四喜一出门,她便倒在了窗前的软榻上,和着窗外几株桂花洒落阵阵清香,渐渐陷入沉睡。等杨林得到消息,放下手边的公事赶来的时候,正看到她映在初秋阳光下的睡颜。   杨林挥手打发身边的人下去,轻轻地走到软榻旁坐下,细细地打量起这个几年未曾见面的女儿。他对天下的感情很复杂,既想宠着她,又不由自主地防着她,更因为罗成的存在对她添加了几分笼络。这几年幽州九郡的发展,既让他惊喜,又让他担心,不管是杨坚还是他都对天下又看重了三分,平日里大礼、小物的是源源不断地通过云梧送了过去,但是这些东西真能安下天下的心吗?他实在是半分把握也没有……想到这儿,杨林的思绪又转到了天下这次的来意上,他很自然地就想到了皇杠被劫的这档子事,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思前想后地琢磨起天下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一声叹息,由衷而发----头疼呀!   其实杨林一进来,天下便已经醒了,只是感觉到杨林在打量她,便耐着性子装睡。这会儿杨林叹息的声音一起,她便再也忍不住了,笑着睁开眼睛,问道:“爹爹怎么一见到我就叹气呀?难道我又做了什么让您为难的事了?”   杨林无奈地哼了一声,脸色却缓和了下来,说道:“这些年,你做的让我为难的事还少了?”   天下坐起身来,半倚在杨林身上。不服气地说道:“哪有呀?这几年我都不知道有多安分……”“安分?安分地帮朝廷缉拿多年未果的海盗销脏?安分地四处结交什么绿林好汉?安分地把小小的五原城搅得地覆天翻?……”杨林斜睨着天下,怎么看也没看出来她身上哪个部分跟“安分”这个词搭边   天下吐了吐舌头,心里盘算起杨林究竟对她这些年地作为知道多少。   杨林看着天下漫不经心的表情。又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自己来了?罗成呢?”   “他没胆子见您。所以就我自己回来了……”天下似真似假地说道。   杨林又是一声冷哼,说道:“算他聪明!等我见到他,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说这话地时候,他的脸色显得格外认真,半点开玩笑地意思都没有。这话说来也是。谁家的女儿被人“拐带”的几年不进家门,当爹的都得打断拐带自己女儿那小子的腿---至于是不是自己女儿心甘情愿跟人家走地,做爹的是不会计较的!   天下倒也猜得到杨林的心思,笑嘻嘻地说道:“这点聪明劲儿他还是有的,估计一时半会儿您是见不着他了……”   “是吗?”杨林的眼中此时才涌起了几分笑意,说道:“等山东这边的事情安置好了,我跟晋王的下一站可正是幽州呢!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看他到时候还能躲到哪里去!”   “幽州?”天下一愣,不解地问道:“您去幽州做什么呀?”她实在想不出来杨林去幽州的理由。   杨林深深地看了天下一眼。然后拍了拍她地肩膀,便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中抽出了卷画轴,走到了书桌前铺开。   天下连忙从榻上下来跟了过去。却只见桌上铺的只是一幅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地地图,粗略地几笔描出了大隋的疆域。东边只简单地标注了十几个地名。然后便是几条红红蓝蓝地粗线,根据比例、位置来看。那些线画地并不是省界,而西边则根本就是空白一片!她微一愣忡,随即便被那十几个被红、蓝线体串在一起的地名给吸引住了,不过片刻她便明白了眼前看到地这张图是什么东西,吃惊地说道:“您这是要开运河?!”那些线从北到南的连下来,正是她印象里运河的雏形。天下对这段历史虽然只是一知半解,可是她也知道运河这个浩大的工程是在隋炀帝时期开凿的,但杨广现在还只是晋王,怎么挖运河就被提上了日程呢?“运河?这个名字倒也贴切……”杨林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天下居然能看懂这图上画的是什么,这张图只不过是简略的解说图,当初晋王拿到工部的时候,工部都水司那些官员可是一个都没能看出来这图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谁的主意呀?”天下暗恼天一阁的消息来源越发地不顺畅,这么大的事居然都没有消息传出来。“晋王……”杨林的答案倒是完全在天下的意料之中。   天下挑了挑眉,没再说话,只是细细地沿着图上的线路勾画起来。杨林见天下这样的举动,便也没有说话,直到天下的手指停在了标注着“幽州”的位置,这才说道:“有什么想法?”   “利弊参半!”天下收回点在图上的手指,伸手拉了张椅子坐下杨林也从容地坐在了书桌后面,问道:“怎么说?”   “这条河完工之后,贯通南北,日后悉心引导,自可做到半天下之财赋,悉由此路而进,不仅如此,便是在控制水患方面,也是大有可为,此其利也……”天下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道:“此河工程浩大,所费银两先且不提,便是人工非几十万人不可用,怕只怕开凿工程所任非人,一不小心激起民变,为此一河,便可亡国……”关于贪渎这样的事,每朝每代是屡见不鲜,官逼民反,通常都是由此而始。   杨林也很清楚天下话里话外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这些都是可以控制,到时设河道、河督,我和晋王亲自监工,看他们哪个还敢贪!”   天下微微一笑,对杨林的话颇有些不以为然,那些人要是想贪,便是十个杨林看着,他们也能把银子捞到手,不过她却不愿直说,忙把话题转到了北平府:“幽州九郡在北平王辖下多年,民生倒也安泰,只是这样的大工程北平王未必肯应允……”   杨林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料到如此,所以才有意亲往幽州一行……”   “除非能让他自己想通,否则,您就是亲自去这一趟,只怕也是没有用的……”天下并不认为杨林有说服罗艺的能力。   “喔?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杨林其实心里也没谱,不由得便向天下讨起了主意。   天下低着头想了想,说道:“北平王其实于内政处理上,并不曾花太多的心思,他也并没有这方面的长才,这类事务基本上都是由追随他多年的几名书记官在打理,而这两年他对罗成在五原的一些作为更是颇为上心,渐渐地便放手由罗成来打理内政……”   杨林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下,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事还要从罗成那里下手?”他对于天下直接称呼罗成的名字,而没再张口、闭口的“我哥怎样怎样”,感到有些意外。   天下点了点头,说道:“说服罗成就要简单的多了……嗯,如果您放心得下,我去跟他说,只要利益上多做些让步,应该是没问题的……”   “利益上让步?怎么个让法?”杨林挑了挑眉问道。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五十七节 利益   天下微微笑着,却并没有说话,目光仍胶着在那张简陋的地图上。   杨林也没有说话,看着天下的神情有几分捉摸不定,他实在弄不懂这个女儿是向着哪边儿的。   良久,天下才指着地图上从幽州到山东境内的几段蓝线,说道:“这一段,按您的打算,是想要怎么修?”   杨林看了看天下,仍是没有说话,不过天下似乎也没有听他回答的打算,自顾自的接着说道:“皇上当年允了罗家自理幽州九郡,开凿这段运河的相关事宜,是朝廷作主?还是北平府做主?开凿花费的银两,是朝廷出?还是北平府出?开凿所需人工,是朝廷征派?还是北平府自行征用?运河完工后,佐运官员是朝廷任命?还是北平府任命?河运税收是上缴朝廷?还是北平府留用天下这一条条列出来的,正是死死纠结在杨林心头的硬疙瘩,他皱着眉头问道:“你觉得北平王……或者说罗成会怎么打算?”   “自然是会尽量做到利益最大化呀!”天下说得理所当然,看杨林的目光中倒有了几分疑惑,好似不明白他怎么会连这么浅显的事都看不出来一样。   “喔?这样吗?”杨林好像漫不经心地说道:“要是利益都归到了他们那一边,我们还费这么大力做什么?”   “番王可以只顾眼前利益,朝廷却要从大局考虑,这就是朝廷和番王的区别!”天下嘴角含着一抹让人觉得刺眼的笑意,平静地讲述着这个事实。   杨林挑了挑眉,他对于天下这种语出惊人的举动基本上已经习以为常了。却仍是暗叹天下见识通透,忍不住问道:“那你说这事要怎么办?”   天下笑容未减,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扣击着。好一会儿才说道:“其实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地……那就是北平王同意开凿运河!只要他同意了。其他的自然有办法协调,可是如果他压根就对这件事不感兴趣,那些话就都成了废话了……”杨林沉默不语,他其实也在为怎么说服罗艺同意此事而发愁,罗艺为人固执。兼且对朝廷戒心颇重,这个交道不好打呀……他突然想起天下刚才说过,罗艺这两年来将内政处理移交给罗成的茬儿来,看着天下地眼神突然亮了起来,问道:“这事从罗成身上下手,你看如何?”   “这是自然的!”天下笑着点头,大包大揽地说道:“如果您只是想要这条运河全线开通,而没有其他打算地话,我想我应该可以说服他的……”   杨林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说道:“我还能有什么其他打算呀?”   天下聪明地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可是对于杨林等人的用心,她却一样看得通透。   杨林此时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多牵扯。话锋一转,便问到了天下这次的来意上:“你这次可是为着长叶林、小孤山的案子来地?”   天下也并不隐瞒。点了点头。说道:“是呀,在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又碰巧我人在山东,怎么能不过来看看呢?”   “碰巧?”杨林半点都不相信天底下真有这么碰巧的事。   “您可别不信,真是碰巧的事,我是进了山东,才知道有这么笔银子要进京,等我到了济南,才知道皇杠被劫了,然后……然后我就来登州了……”天下说话间有意地停顿了一下。   “劫皇杠的事,真的跟你没关系?”杨林的目光直直地盯在天下身上。   “我发誓,长叶林、小孤山的劫案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天下义正辞严地举起右手说道。“那哪里的劫案与你有关呀?”杨林暗暗松了一口气,开玩笑似地问道。   天下跟说绕口令似地随意说道:“劫了您皇杠的那伙贼又被人劫了的案子倒是与我有关地……”   杨林却因为她这句话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什么意思?”   天下噘着嘴说道:“本来听说这笔银子是给后宫娘娘们的什么脂粉钱,我本来打算悄悄留下来自个儿买胭脂用地,可是现在看来这银子多半是要用在开凿运河上地,所以,要不我写个条子,您派人把银子取回来?”她边说,边露出一脸心疼的样子,好像极舍不得这笔已然到手地银子。   杨林冷哼了一声,问道:“贼窝在哪里?!”在他看来,银子可以不要,可是隐患不能不除!   谁知天下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响马我还有用处,剿不得!”她话说得极干脆,仿佛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杨林突然笑了起来,缓缓坐下,问道:“还有用处?什么用处?难道还打算让他们再劫我六十四万两?然后你再黑吃黑?”他身上夹杂着的怒气显而易见。   天下站起身,倒了杯茶递给杨林,这才有条不紊地说道:“其实据我所知,打您这笔银子主意的不在少数,可是碍着您的威势,压根就没人打算在山东地面儿上动手,山西、河南这会儿都不知有多少支人马等了个空呢,劫银子的这拨人,其实本来只是哨探,可是看见这么大的一笔银子不免眼红了起来,背着上头的人悄悄地把银子抄了过去,我这次之所以只劫了银子,没动他们的人,原本就是想在响马堆里埋根刺,等着看一场他们自己斗得元气大伤的好戏……”   杨林被天下的话说得心头一动,这几年下来世道不太平,逢山有贼,遇岭有盗,隐成规模,可是却碍于这些响马过于分散,难有全歼的机会,如果能像天下说的这样,这倒真是个好机会……想到这儿,他不由得点了点头,问道:“可有把握?”   “自然是有的,我看他们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趁着这么个机会,给他们点教训,断不会落空。”天下说得极有把握的样子。   “他们?”杨林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问道:“打过交道?”他对这个女儿已经完全没有脾气了,堂堂一个郡主殿下,却偏偏喜欢跟这些人瞎掺和。   “我不要说!”天下咬着嘴唇,颇有些多说多错的意思杨林又是一声冷哼,却也没有再接着逼问。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五十八节 问题多多   “去年山西……那是怎么回事?”杨林话锋一转,就转到了另一件曾经让他一头雾水又头疼不已的事情上。   天下眨了眨眼睛,仿似摸不着头脑般地问道:“去年?什么事呀?”   “就是你从我手里要走了二十万石赈灾粮到山西去的事!”杨林的声音平正中和,神情却冷冷的。   “那些赈灾粮我又没有贪没,都已经发放到灾民手里了,还有什么事呀?”天下看着杨林,可着劲儿的装糊涂。   “赈灾粮是你亲手发给灾民的?”杨林细心地“引导”着天下的思路。   “呃……这个呀,我哪有时间做这些事呀,都是交待给可靠的朋友去做的。”天下这会儿已经隐隐知道杨林想说些什么了。   “喔?都是些什么朋友呀?”杨林的语气越发地温和,可是手背上爆起的青筋却将他心里的怒气暴露无疑。   天下挑了挑眉,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过是些江湖上的朋友罢了,说了您也未必认识,在我看来,由这些人来发放灾粮可比交待给那些官员可靠多了……”她死活不往杨林希望的方向扯话题。   杨林狠狠地瞪了天下一眼,说道:“可靠?可靠会跟独孤家的人勾搭在一起?可靠会敢谋刺朝廷大员?可靠会想要扯太子下水?可靠……”他现在想起去年那桩被悄无声息地湮灭了的公案还是一肚子的火气,再加上眼前这桩皇杠的劫案又多半是这些人所为,更让他火冒三丈。   天下不服气地站了起来,争辩道:“那对他们来说都是无妄之灾!根本就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有本事算什么错?您要怪,也该怪那些看中他们的本事,想要利用他们地人才对……哼……不敢拿独孤家的人怎么样。就找这些江湖中人出气,您这王爷当得也不嫌憋气……”想起这事。她也是一肚子火气,本以为事情揭出来,最起码能让独孤家消停上好一阵子的,谁知两下里都是这么无声无息地给揭了过去,真是枉费她花了那么多地心思、下了那么大的力气!   “这么说。他们占山为王倒还占出理来了?”杨林也“呼”地一下站了起来。   “官逼民反,怨民?怨官?”天下也不甘示弱。   “嘿,官逼民反都出来了?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官逼民反法呀?”杨林被天下地话气得一乐,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弱了下来。   “我……我肚子饿,没力气讲!”天下噘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杨林。   杨林这才想起,天下一大早到王府,怕是就没顾上吃早饭。再看看天色,这会儿连午饭都给耽搁了,难怪她会喊饿。当下再也顾不得问话,忙一叠声地招唤四喜总管去备饭。   许是饿极了。天下这顿饭吃得极安静。连杨林看着她的吃相都没舍得说话耽误她。   饭后父女俩移坐到后花园里一个临水的凉亭里,就着午后的暖阳喝起茶来。   天下慵懒的半倚在石桌上。手指不停地在茶杯盖上画着圈圈,好像漫不经心般地问道:“太子殿下如今可是住在王府?”   杨林有些不满她“明知故问”似地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不知道?”   天下歪头看了看杨林,说道:“要不是这次来登州,谁爱管他在哪儿呀?他又不是我儿子,轮得着我操心吗?”她话说得极刻薄,毫不意外地看到杨林脸上又浮起怒容。   “放肆!”杨林的眉毛都竖了起来。   天下撇了撇嘴,轻轻地哼了一声,端起茶杯啜饮起来。   杨林看着天下淡风清的表情,那种每每遇到天下就会出现的无力感又由衷而起,他张了张嘴,那些不管是教训还是安慰的话却都有些说不出   就在他们俩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就见总管四喜急急忙忙地从远处一路小跑了过来,待到近前,冲着杨林和天下施礼过后,擦着汗说道:“王爷,门外有人送来两车东西,说是郡主的平日惯用的……”“那就收下!”杨林没好气地瞪了天下一眼,不满地说道:“几年没见,这派头儿倒大了起来了,怎么?还怕我这王府供养不起你不成?”   谁知没待天下答话,四喜就又结结巴巴地回道:“王爷,随车来的还有两个婢女、四个小厮,这……”他这个王府地大总管也头疼得厉害,拢共见了这位郡主三次,怎么回回都有这么多事呀?这两年,他这个原本稳得上清闲的王府大总管是越来越不好当了,自打那位被派来“参赞军务”的太子爷到了登州,就被安排“住”进了王府,这靠山王府里能在内宅走动地人,除了他这个总管之外,那都是宫里派来的,这次连王爷回来时候带地几个侍候地人如今都只能在外宅走动,这回郡主带来的这几个人明摆着是要贴身服侍地,这事儿他可做不了主……   杨林一下子就明白了四喜顾忌什么,眉头打着结看向天下,欲言又止。   天下不禁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我的丫头、小厮有什么问题?”其实她今天打一进王府就觉得奇怪,要说这些年来王府进了不少新人可以理解,可是也不至于诺大的后宅,连一个看着脸熟的都没有吧?这不是摆明了有问题吗?   “这个……太子……皇上派太子到登州参赞军务,他现在便暂住在王府,内宅尚有女眷,进人嘛,不太方便,反正府里也不缺人伺候……”杨林看向天下的眼神里有着三分商量,他这段时间被这些“皇侄”闹腾的脑仁儿生疼,虽然同住在王府,可是他到现在连见都没见杨勇一面,就怕再捣腾出点什么事来……杨林的话一出口,天下就猜出事情的始末,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听您的,反正我横竖也住不了几天,凑合着过算了……四喜总管,你出去告诉他们,东西留下,人就先回去吧……”   四喜见杨林也点头了,这才答应着去了。   “住不了几天?你接着还打算上哪儿黑吃黑去呀?”杨林没好气地问道,他就奇怪了,自己的这个女儿怎么就跟别人家的女儿一点都不一样呢?简直比儿子都疯野!   天下仿佛没听出杨林的讥讽一样,一本正经地答道:“说实话,做了您这票黑吃黑的买卖后,其他的歪瓜裂枣我还真看不上眼呢,对了,我刚到手的那六十四万两银子,您还要不要呀?您要是不要的话……”   “我那笔银子是要派大用场的,怎么可能不要?!倒是你,小小年纪不学好,你能缺了银子去?居然还整日里跟些贼、盗混在一起……如今五原名头儿大的我在长安都有耳闻,再加上你那几个能搂钱的舅舅,你的身家怕是比我这个王爷都丰厚吧?……”杨林这几年算是真的见识到什么叫做“搂钱”,他跟云家几个兄弟也算是老相识了,可是他却是现在才知道,儒生“搂”起钱来可比他这个武夫有本事的多!那心眼儿多的,翻翻眼皮儿就有进帐,着实让他羡慕不已……   天下看着杨林颇显“复杂”的表情,“咯咯”直笑,其实她对自己那几个“舅舅”的本事,如今也是刮目相看的很呢!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五十九节 睡眠不足   四喜之所以深得杨林宠信,就是因为他办起事来一向干净利落、滴水不漏。不多时的工夫,他便来见杨林与天下,说是飞云轩也已安置妥当。   杨林因仍有公事要办,便随口交待了天下几句,就让四喜服侍着她先回飞云轩歇息,然后自往前殿办公去了。   天下趁着漫步往飞云轩去的工夫,与四喜聊了起来:“王府里这几年变化可真不小呀……”   “其实也就是最近这一年的事……”四喜心里清楚天下起这话头儿指的是什么,转出后花园,他指着西北方的一堵高高的院墙,说道:“太子殿下就住在那里……”他对自己的“辖地”多出这么个碍眼的建筑是敢怒不敢言。   天下挑了挑眉,说道:“以前……那里好像没有这么高的墙呀,怎么……”她眼里满是问询,心里其实已经隐约有个模糊的影子了。   四喜低眉顺眼地说道:“这……是太子殿下搬进来后……新添的……”他也想不明白,太子明明是来“参赞军务”,就是冲着这个名头儿,也该住在军营里头,怎么会搬进王府来的?而且还携家带口的……这不是摆明了等着人让人寻错参他吗?   天下脑海里清晰地闪过“圈禁”这两个字,她顿了顿,这才小声问道:“太子殿下可常出去?”虽然知道答案多半是否定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确认一下。   果然不出天下所料,四喜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四下里都是羽林军,合府服侍的人都换上了宫里派来的。那里平日我都进不去,便是王爷自打回来,也都还没见着太子呢……”虽说是杨林自己没打算见杨勇。可是两人同住一府却没碰上面也是事实,四喜也只是借着话提点天下。太子如今是沾不得的。   天下果然知趣地点了点头,指点起四下风物,绝口不提太子地事了,倒让四喜点头暗赞这位郡主“懂事”。其实天下哪里是“懂事”,她只是懒得理会罢了。杨勇已经到了这一步,利用价值已经小到微乎其微,对于这样一个角色,她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算计。   整个靠山王府都多多少少有些不同的变化,可是飞云轩却仍是老样子,这应该是四喜努力维持的结果,让天下倍感并切。四喜早就安排了四个婢女贴身服侍天下,另留了几个小太监打扮地人在院外听用,这会儿这些人都被叫到了院子里。给天下认识。天下也没兴趣与这些人多打交道,只留了句让他们“守本份”,便回屋去了。四喜却少不得对这些人耳提面命了一番。当年天下搬进来住的时候给王府下人地下马威,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他可不想再来一场。到时被教训的是下人,可是被人指责不会管人的可就是他这个总管了。云轩是幢两层的小楼。天下的卧室便在二楼,推开窗原本该看到一片细致地景物,可是这会儿却只剩了一堵高墙。   因为天下自己先进了屋,所以四喜的训话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让四个婢女进去服侍天下梳洗休息去了。   天下这会儿也真觉得累了,几天都没睡好,刚才又强提着精神应付杨林,体力不免有些透支,可是越是这样,她越睡不着,让人移了软榻到窗前,拥着薄被斜倚着看起书来。所谓看书,其实也不过是随便找了本晦涩难懂的用来催眠罢了,这种方法对她一向有效,不多时的工夫,她整个人就迷迷糊糊地蜷在了薄被里。   就在天下似睡非睡的时候,突然窗外传来了一阵吵闹声,让她在睡梦中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用薄被捂住了耳朵,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可惜那声音却不肯放过她,层层叠叠地渗进耳朵里,气得她一下子就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扬声叫过在外间守着的婢女,问道:“外头这是怎么了?四喜总管呢?他怎么也不管管?这儿是王府,又不是菜市场……去把他给我叫来!”她从婢女的眼神里知道,事情不简单,本来只是想让四喜去处理一下,却还是话锋一转,决定让人先去把四喜叫来问问再说。   四喜很快就过来了,脸色煞白、煞白的,面对天下的时候居然有些手足无措。   “究竟回事?”天下皱着眉问道,她还没见过四喜这样地表情呢!   “太子……太子那院子里闹起来的……小人……小人也弄不清楚呀!”四喜这会儿是真的怕了,听起来那动静实在是不小,他刚才倒也想过去看看来着,可是却连门也没进去就被轰了出来。   “我爹呢?”天下地眉头皱得更紧了,太子的事,她可没兴趣理,只是这声音实在影响她地睡眠质量。   四喜苦着脸说道:“伍将军请王爷去阅军了,这都走了好一会儿了……”他其实想说,杨林是指望不上地,远水救不了近火!他看向天下的目光中含了几分期待,极希望眼前这位天不怕、地不怕地郡主能出头管管,只是看着天下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他就觉得好像没什么希望……   “派人去知会王爷一声,王爷自有分寸……不然真出了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天下是一点出头管的心思都没有,就这两句话间,便又迷迷糊糊地躺了下去,连四喜是否离去都不曾在意。   又不知过了多大会儿,一声更为凄厉的叫声惊得天下心窝一痛,她皱着眉、喘着气从榻上坐了起来。   “郡主----您,您这是怎么了?”原先守在外间的婢女这回一直呆在天下卧室里没出去,蓦地见天下脸色难看地坐了起来,不禁一惊。   天下也没答话,径自起身,一身家居服饰,连披散的头发都只是不知从哪里扯了根缎带随意地系在脑后,称得上衣冠不整的夹带着一身的怒火朝声音的发源地走去。   在天下屋里、屋外服侍的那些婢女、太监一个个惊疑不定地跟在她身后……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六十节 闯   太子被“圈禁”的地方,离天下住的飞云轩极近,确切的说,本该是外弧线的高墙,因为飞云轩生生地凹进去了好大一片,想来这也是当初四喜总管坚持下才形成的格局,不然,看那架势,飞云轩也是要围进去的。   那墙建得很高,可是却只开了一个单扇的小门,门虽小,看守的人却一点也不少,门前的空地上零零落落地站了有七八个侍卫打扮的人。   天下还没走到近前,便有侍卫过来相拦:“喂,干什么的?难道不知道这里不许靠近?快……”他那个“滚”字还没出口,便被天下欺到身前一巴掌打得连连趔趄了好几步。   其他的侍卫本来也没把天下放在眼里,以为不知是哪个屋里的丫环跟谁怄气瞎跑到这儿了,可是这会儿一见这架式,才知道这位根本就是来找茬的!当下几个人便抽出随身的刀剑往天下身边凑了过来。   跟在天下身后的那些婢女、太监一个个吓得尖叫了起来,可是天下却恍若不在意一般,脚步平稳地朝着小门走去。   那几个侍卫这会儿也觉得不对了,如果真的只是个丫环,断不会有这般气势,不由得便先弱了三分,其实一个侍卫头头儿鼓足了气喝道:“我们奉旨看守此处,你若再前行,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他话音未落,就见天下不知怎地就到了他眼前,而自己的手腕一麻,再看原先握在手里的剑居然跑到了天下手里。   天下拿剑的方式只能称得上拎,那绝不是正规的握剑姿势,可是那剑在天下手里散发出地杀气却惊得一众侍卫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不想死的都给我滚开!”天下寒着一张脸。步履未缓地前行着。   “这里……”白光一闪,腥红迸现。   “站住……”又见白光,又是腥红。   对于不听话的人。天下是从来不会容情地,手起剑落。至于对手是生、是死,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你……”那侍卫头头儿眼看着不到两句话地工夫,便有两名手下倒在了血泊之中,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抵在了门板上才记起来自己的职责。惊呼道:“来人呀!----有刺客!----”他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哪有这么嚣张的刺客呀?连忙改口叫道:“来人呀!----杀人了!----”这句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没脸见人了。   天下被这接连的两句话逗得险险笑出来,再看这侍卫时,下手便留了三分情,一脚踹在他前胸,连他的人带他身后地门一起踢飞了出去,轰然落地的声音立时又招来了一群侍卫。   天下的眼神却连瞄都没瞄这些侍卫一眼。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只是大步走了进去,然后便四下里搜寻起将她从睡梦里惊醒的声音。   整个高墙之内。非常符合天下对“监狱”的印象,除了正中间一幢单独的建筑。四下里连棵树都没有。原先布置在这里的假山、小湖、花花草草的显然早就被人都清除掉了,放眼望去。一片单调的色泽。   天下很快地就找到了噪音源,中间那幢建筑前正有一人半跪在地上哀嚎,凄厉地已经不复人声。天下地脸色更冷上了几分,那哀嚎的人隐约可以辨认出正是杨勇,他的面前显然还躺着一个女子。天下地心沉了下来,其实“圈禁”对她一向都只是个名字,对于其中的含意,她从来不曾深究过,可是这会儿看到眼前这个凄凉地景象,她心里突然觉得酸酸地。   高墙内的侍卫本来都围在杨勇身边,等天下这边地动静一闹出来,便立刻有三、四十人朝这边围了过来,一个个眼神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那顺着天下剑尖滴落在地上的血,戒惧地停在天下身外三尺不敢近前。   天下进一步,侍卫们退一步。   就在侍卫们咬着牙刚想冲上前去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四喜惊声断喝的声音:“都住手!----谁敢对昭华郡主无礼?!……”话音未落,他已经带了一队王府的侍卫冲了进来。   四喜刚才一得了飞云轩小太监的禀告,差点就瘫在当场,还算他心理素质不错,当机立断地叫过守着外宅的王府侍卫一路冲了进来,等他隔着小门远远地看见天下被一群侍卫围在中间的时候,更是吓得心跳都险险停了下来!这要是赶着王爷不在家的时候,郡主在他这个总管的眼皮子底下出点什么事,那王爷活刮了他都是有可能的!   四喜甚至都没注意到地上已经被放倒了两个侍卫,眼睛里只有站在人群中间的天下,带着人便冲了过去,把天下护在了中间。   杨勇仍在凄厉的哀叫着,四喜也不禁心里一酸,想劝着天下离开的话,便自说不出口,只是低声说道:“郡主,您是……”他还是盼着天下能帮上杨勇一把,幼年时的杨勇曾经与四喜相处过极长的一段时间,他对这位失势的太子仍是有段情份在的。   天下没说话,平举起手中的长剑,剑尖直指这些侍卫中看起来官阶最高的一个人,轻轻喝了句:“滚开!”然后脚步未停地朝着杨勇走去,仿佛面前一无阻碍。   今天当值的这位侍卫副统领冷汗也冒出来了,靠山王是什么样的人先自不提,就是这位破格被皇上封了郡主的主儿那也是声名在外的,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年,可是当初她从洛阳、到长安的一些作为在他们羽林军里早就传开了。早他们这队人被派来登州给太子做“侍卫”的时候,就有羽林军的前辈们提醒过,在登州,那是宁可得罪王爷,也别得罪郡主!若是惹了王爷不痛快,王爷多多少少还会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对他们客气上三分,可是这位郡主那可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得罪了她,天皇老子她也不会顾忌的----琼华公主不是都给打了?那可是有例为证的!   在这副统领的悄悄示意下,围着天下的侍卫们静静地让出了一条路。对上这位圣眷颇隆的郡主,想来就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也有人担待……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六十一节 圈禁(上)   天下拎着剑走到杨勇跟前,一眼就认出他半跪在地上搂着的正是云婉纤,只是此时的云昭训却没有了昔日的照人光彩,整个人呈现出死亡般的灰败静寂。   四喜带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天下身后,当他看到眼前的情形的时候,顿时红了眼眶。与天下不同的是,他心疼的是苍白、憔悴得几乎不成人形的杨勇……   天下皱着眉头伸手搭上了云婉纤的脉门,还好,虽然虚弱,却还不到将死的地步……当下她没好气地瞪了杨勇一眼,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一脚把杨勇踹翻在地,暴喝道:“你嚎够了没?!还是不是男人?给我站起来!----”说话间,又是一脚踹在了杨勇身上。   杨勇好像不知道疼一样,迅速地恢复那种半跪的姿势,紧紧时抱着云婉纤,失魂落魄地看着天下,用嘶哑的嗓音祈求般地说道:“求求你……救她……求你……救她……”来来回回地重复着这几个字,那眼神仿佛是在想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天下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毫不理睬杨勇的求救,四下打量起来。当她看到正堂中间供着的那张明黄色的圣旨,居然一甩手将手里的长剑冲着圣旨飞了出去,在众人的惊呼中,长剑居然又挑着圣旨飞回到了天下手中。   “你……你想要干什么?”原本躲在远处正与人窃窃私语的一个老太监,仗着胆子高声问道,可惜声音中仍是不由自主地带了颤音。   天下的目光扫视了过去,和缓地说道:“你----过来!……”没有多余的话,可是那份威势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服从。那老太监哆哆嗦嗦地蹭了过来。站在天下面前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心里暗自后悔,刚才多什么嘴呀……   天下异常平静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王亥。是太子身边的总管太监……”王亥也算是见过世面、经过风浪地,可是这会儿却一点也把握不住眼前这位郡主殿下在想些什么。天下剑尖一抖。将那道圣旨扔到了王亥脚下,说道:“给我念念……”   王亥已经吓得哆嗦成了一团,连指责天下藐视皇权的勇气都没有了,颤微微地将圣旨捡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念道:“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皇太子勇……监管……监管幽州……军务……协理……”   “是着皇太子吗?”没等王亥通篇念完,天下就轻飘飘地问道。   王亥合上了圣旨,跪坐在当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这时他几乎可以想见天下往下会说些什么了。   果然,天下的声调突然拨高:“太子都还没被废呢,你们就敢这么糟践他?!是谁借你们地胆子?一群混帐东西,别说太子如今还是太子,就算太子真的被废了。他也一样是凤子龙孙,身上流地也一样是皇室血脉,岂是能由得你们这样轻慢欺辱的?!”   天下的目光从那些宫女、太监还有侍卫的身上划过。所有人都不禁一阵冷颤。四下里一片静寂,连呼息的声音似乎都变得小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天下才用剑尖点了点了王亥。轻声问道:“刚才太子说什么,你听见了吗?”天这句话问得更加平静和缓。可是众人却都听出一身寒意。   “太子……太子殿下……求……求您救……救……”王亥有些说不下去了,说得都快哭出来了。   “原来堂堂大隋朝地太子殿下在求我的话,你都听见了呀……”天下的话,一个字比一个字更冷:“你们就是这样当差的吗?当到把主子逼迫成这样的?”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发高亢,显然是气极了,手中的长剑更是随着这音调轻轻往前一送,便刺进了王亥的胸膛。   王亥怎么也没想到,就这几句话之间,天下居然就会动手杀他这位颇有些身份的总管太监,依他想,就是杨林也是断然不会这样做地,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鲜血汩汩而出,用手指着天下,却除了一个“你”字什么也没说出来。   天下面无表情的看着王亥倒在地上,又是一滩血泊,冷冷地说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就是背主地下场!”说完,她一转头,杀气未退的眼神看向了四喜,皱着眉头问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要让我亲自去找大夫?”   “是……啊,不是……小人……小人去……这就去……”四喜一叠声地答应着往后退去,边走边冲他带来地那些侍卫打手势,让他们好好保护天下。   其实哪里用得着他们保护,原先守在这里地那些侍卫这会儿见了天下手段,早就一个个心里发颤了,压根就没了与天下为难的念头。   四喜前脚刚走,天下反手就给了杨勇一记响亮地耳光:“清醒了没有?”她的声音比那记耳光更清冷。   杨勇倏地抱着云婉纤站了起来,眼神中满是惊愕、不甘,嘴唇上下翕动着,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天下目光中闪过笑意,缓缓地说道:“能站起来就好,你最好永远给我记住,你姓杨,你是这个帝国的皇子,无论何时都该把脊梁挺得直直的,这才对得起你身上流淌的血!如果再让我看见你做出刚才那样有失身份的事,那我的下一剑,就会刺进你的胸膛!”她说得极认真,认真到所有听到的人都认为她会象她说得那样做,包括杨勇。   “你过来---”天下的剑尖出人意料地又指向了刚才围住她的那个侍卫副统领。   那副统领身子一寒,随即强自镇定心神,大步走到天下跟前,躬身施礼,说道:“末将许世安见过昭华郡主,不知郡主有何吩咐?”他自觉没有做什么得罪天下的事,反倒是天下擅闯禁地,若真论起来,理亏的绝不是他,心气不免又足了几分。   “许世安?”天下看了他一眼,把手摊在了他的面前,说道:“圣旨拿来!”   “圣旨?”许世安一愣,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到浸在王亥血泊之中的那张圣旨上,可是他也知道这张并绝不是天下问他要的圣旨。   “不错,圣旨----皇上圈禁太子,交由你等看守的圣旨!”天下目光中带了三分讥诮。   “啊?!这个……”许世安额头上立刻见了冷汗,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没有圣旨?那就是你们私自囚禁当朝太子了?”天下嘴角的笑意渐渐显露。   许世安“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这种抄家灭族的罪名他如何敢当,急切地辩解道:“末将也是受上峰指派……”恍惚中,他隐约知道自己似乎做了件大错事,如果这个黑锅真的背到了他身上,那他这辈子估计也就到头了……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六十二节 圈禁(中)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自有相关人等胆颤心惊地将满院子都挂满了红灯笼,与平日里那三、两盏晕黄的灯光比起来,自有天壤之别。天下坐在婢女特地为她搬来的堂椅上,捧着杯热茶,看也不看跪在那里许世安一眼,给足了他沉思的时间。   就这么会儿的工夫,许世安已经把所有可能的退路都想了一遍,可是仍没有想到一个让他觉得“安全”的说法,单单“上峰”两个字是绝对糊弄不过去的,这只看天下脸上那副不阴不阳的笑容就知道了。他这会儿一心只盼着他的顶头上司能仗义点走出来,可是心里也知道这不大可能,谁会闲着没事往枪口上撞呀?他偷眼扫视了四周一番,发现他手下的那些人已经快退到围墙边去了,要不是有围墙挡着,估计都能跑出王府去,想来是不会有人冲出来做他的“救星”了,他狠了狠心,一咬牙,说道:“末将只是奉命送太子妃等宫眷前来登州,然后便就地守在此处……”   天下心里暗笑,看来这次是真的赌赢了。她原本就想,如果真有将太子关在靠山王府的旨意,哪怕只是密旨,她也没有理由不知道的,毕竟这不是小事,而且关于“夺谪”的这个计划,她一向关注。就眼下这种情形来说,杨勇被关,多半是在一群人想当然的作法,只是不知杨林究竟知道多少……这些想头在她脑子里不过是一闪而过,半点也没耽误她的问话:“奉命送太子妃等宫眷?这又是奉得谁的命呀?太子到登州是参军来的,随军不准携带家眷,这好像是常识吧?太子,你说是不是?”   杨勇的脑子这会儿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了。搂着云婉纤斜靠在天下让人搬来地软榻上,眼前除了被四喜找来为云婉纤看病的大夫,对什么都视而不见。对天下的问话也是充耳未闻。   而许世安这会儿却有些理出头绪地迹象,急切地说道:“是太子妃亲自宣召末将。命末将带人拱卫而来!”他现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了,这种差事仿佛、似乎、好像最少应该是皇上的口喻才能成行地吧?难道……太子妃?……许世友迟疑的目光转向一个方向,心里渐渐也有了底,既然事情起因在太子妃身上,他也没道理给人背黑锅。而且有这样一个身份高贵的人顶在前头,想来他的性命是无虞了。   “太子妃?……”天下侧身对上身后那幢三层高的小楼,朝着二楼没有关紧地窗户扬声喊道:“这姓许的可是扯到您身上了,太子妃娘娘,您不下来解释一下吗?”她这会儿的困劲儿早就过了,精神好得很,反正这事也惹出来,那再大点又何妨?独孤家出来的女人,她可是很有兴趣斗上一斗呢!   窗后传来一声冷哼。接着人影晃动,脚步声也由远而近。   太子妃元氏是见过天下的,只是当日她满心装的都是怎么样与云婉纤争宠。反倒没对天下多留意过,这会儿被天下打了个措手不及。却仍没意识到眼前这个小丫头是个劲敌。她一身淡雅的宫装。打扮的一丝不苟,鬓角斜簪了朵牡丹。凭添了三分艳丽,扶着门往那儿一站,倒也显出一派贵不可言的大家气质。   天下对太子妃倒是没有多留意,她地目光被半隐在元氏身后的一个女子给吸引住了,总觉得那女子似曾相识,却又有些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元氏恨恨地看着抱在一起的杨勇与云婉纤,直到今天,直到眼前这般境地,杨勇怀里抱着地仍然只有云婉纤一个人,居然到了此刻还是没能分开这两个人,不能不说是她一生最大的耻辱!她小心地绕过王亥地尸体,坐在了天下对面特意为她备下地椅子上,至始至终,她的头都不曾低下去过半分。   天下地目光始终在随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良久才满脸恍然地笑着说道:“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原来是元家四小姐呀,看您这身打扮,莫非太子终于心动,纳你为妃了不成?”   那女子居然就是当日在天堂县连云栈出现过的元家四小姐!只是她当日始终未露真容,兼且此刻已经俨然是宫妃的打扮,所以刚才天下才一时没有认出她来。   本来元四一直侧身对着天下,本来也是不想被她认出来的意思,可是谁知还是没躲过,被天下叫破后,她便不再隐藏行迹,站直了转过身形,满脸不屑地看着天下,说道:“以前就听说过靠山王的义女粗野不堪,如今一见,果不其然!”天下侧头看着元四,似笑非笑地说道:“想想咱们上次见面的地点和发生的事,我是不是该说句彼此、彼此呀?”对于皇室中流传的关于她的一些传言,她一向是不放在心上的,说起话来更是半点也不避讳,毕竟粗野与否不在别人嘴里,只是总是有些人看不透这些。   元四的神情间显出几分慌乱,几乎是立刻的天下就意识到,山西发生的事,她并不想在场的人知道,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纠葛不成?天下看向元四与太子妃的目光中,当下便多了几分探寻。   就在天下在心里推算各种可能的情况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类似于欢呼的喊声:“王爷回府了……王爷回府了……”天下一愣,往返伍云召的军营至少得四个时辰,她原以为杨林至少要后半夜才能回来的,没想到这天才擦黑,杨林就赶了回来。天下的目光从四喜身上扫过,见到他一脸如释重负地表情,正悄悄往后退,想来是要去“接”杨林,立刻便猜到肯定是他一早就派人去给杨林送了信,心里暗赞他机警,也就由着他去了。   这会儿在场的众人都悄悄地松了口气,总算有个能管住这位郡主的主儿出现了,一个个都盼着眼前这场闹剧快点结束……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六十三节 圈禁(下)   杨林其实早就到了,他只是这会儿才让人通传而已。   从他接了四喜送来的“圈禁杨勇这院子里出了事”的消息,就马不停蹄的往回赶,这一路上急得冷汗是一层层的往外冒。快到登州的时候他就遇上了第二拨送信儿的,等他知道天下已经闯了进去,脑袋“嗡”的一下,人都有些懵了,当下恨不得飞回王府去,就天下那性子,她若是真的管了这事,相关人等怕是谁也落不着好去,指不定会捅出多大的漏子来。   可是真等他的脚踏实地踩在王府大门口的时候,他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现在急又有什么用?他当下就吩咐人不许通传,然后便悄悄地站在外围冷眼旁观,一来想弄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二来也想看看天下怎么处置他是在天下让王亥读圣旨的那会儿到的,正听见天下训斥王亥的那几句话,虽然形势紧张,他还是不由得露出了赞赏的笑容,待到了天下警告杨勇的时候,他更是满意地直点头……只是这会儿居然牵扯出了太子妃,他便不敢再由着天下的性子闹腾,这才打手势让人大声将他的行踪喊了出来。   当然,这些是天下绝没想到的。杨林突然的出现,将她的计划小小的打乱了一下,眼中的无奈一闪而过,却还是站起来笑脸相迎:“爹爹回来的好快呀……四喜总管倒是蛮称职的嘛!”她小小的刺了四喜一句,隐晦的对杨林回来的时机表示不满。   杨林对满院地狼藉视若无睹,着人搬了张椅子就在天下身侧坐下,接过天下奉过来的茶,啜饮了一口。看着许世安缓缓地问道:“其实本王也很想知道,囚禁太子的命令是谁下地……许世安,你倒是跟本王说说看。是谁的命令让你在此羁押太子地呀?”他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立刻就知道这位王爷早就到了。可是他却并没有阻止天下的行为,这代表了什么?这下子不管是太子妃,还是那位元四小姐,抑若是许世安都不免有些慌神。   杨林这么半天也不是光看戏来着,他把整件事前思后想了一番。当时就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他已经好几年没回过登州了,就是为此,才提议由伍云昭“暂理”登州军务的,至于把杨勇也派来,这纯粹是杨坚的临时起意,他当时也没多想。杨勇“住”进靠山王府地事,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却是这次回来才知道杨勇被圈禁起来的事,只是当时他的心思都放在了皇杠被劫的案子上。没得工夫细细思量此事。当然,这也是因为杨勇这几年闹得也太不像话了些,所以他对杨勇有这样的境遇并不觉得奇怪……但此刻他被天下的话引导得一琢磨这事。却发现虽然他什么都没做,却已经是深陷其中了!   杨林两下里一衡量。发现除了按着天下的思路往下走之外。绝对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摆脱眼前的困境----太子无旨被囚在靠山王府,他这个靠山王绝脱不了干系!   天下地眼中也因杨林的话闪过三分了然。知道这老头子虽然梗介,却也是个聪明人,当下也不做声,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子妃和元四。   许世安的脸已经灰白成了一片,心知这次怕是难以善了,却也断不肯白白地背这个黑锅,一狠心,声音略显空洞地说道:“末将只是个副统领,只知听命行事,这些事情……这些事情,王爷怕是要问我们统领大人才能知道!”   许世安的“统领大人”四个字一出口,天下就看到太子妃和元氏地脸色立刻难看到了极点。她挑了挑眉,音量不大不小地问四喜:“这位统领大人是什么来头?”说着间,她地眼神也没有离开元氏姐妹。   四喜先看了杨林一眼,见杨林无意阻止,忙躬身答道:“这统领大人是先前羽林军的左都骑尉,名叫独孤跋……”   “独孤跋?”天下地目光移动了杨林身上,似怨似羡地说道:“爹,最近这独孤家的人官场上好得意呀……”   杨林冷哼了一声,对四喜说道:“带人去把这位独孤统领给我请过来!”   四喜连忙带了几个人应声而去。   天下偷眼看了一下正焦灼不安地站在一边的杨勇和给云婉纤看病的大夫,悄悄扯了扯杨林的衣袖。   杨林却不为所动地饮着茶,眼角都没有扫杨勇一眼。   天下又扭头朝杨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自己上前与杨林说话,杨勇这才一步一步地挪了过来,跟蚊子哼哼似地叫了声“二叔”。   谁知杨林却跟没听见一样,依旧对杨勇是不理不睬的。   天下自认已经仁至义尽了,再不肯理会杨勇哀求的目光,径自问那大夫:“云昭训的病怎么样了?”   没待大夫答话,站在太子妃身后的元四却冷笑了一声,说道:“云昭训?这里可没什么云昭训了,不过是个下贱的宫奴罢了……”   元四的话一出口,立时激起了杨勇满脸的怒容,就连杨林也是一愣,当下也顾不上跟杨勇怄气了,转头问道:“怎么回事?”   杨勇满是不舍是看了仍一动不动地躺在软榻上的云婉纤一眼,这才无限疲惫地说道:“我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没到山东,婉纤便孤身一人儿狼狈不堪地追了过来,当时她什么也没说……她被贬的事,还是在……在她们来了之后,”说着,他愤恨不平地瞪了太子妃和元四一眼,才又接着说道:“我才知道婉纤被贬为宫奴了……可是我问她,她还是什么也不说……”他望向云婉纤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惜。   杨林当下沉默不语,宫里这些女人的事,他一向是不闻不问,不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左右也就是“争宠”那点破事。   天下看向元氏姐妹的目光中寒意更盛,虽然她向来不喜欢云婉纤,可是就凭着云婉纤的这个“云”字,她也是断然不许别人欺负了去的。她挑了挑眉,看着杨勇说道:“太子殿下这会儿可清醒了?”   杨勇一愣,不明白天下什么意思,下意识地看向了杨林。杨林也是一愣,但他很快明白,天下这只怕是要发做太子妃了,他也暗恼元氏所为,当是默许地没有说话。   天下叹了口气,对杨勇说道:“太子殿下既清醒了,还不快回房去写请罪的折子?难道真要等言官参了你,你才舒坦?”   “请罪?”杨勇一愣,不明白天下所指为何。   “合着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太子殿下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呀?”天下似恼非恼地白了杨勇一眼,说道:“你奉旨到登州参赞军务,却擅离职守,住进了靠山王府,更有甚者居然连家眷都接了过来,这营中的七十二禁、六十四斩要不要我找人读给你听听?然后让你自己衡量一下私带家眷从军是什么样的罪过?”   “啊?!”杨勇万万没想到,天下让他请的是这样的罪,惊讶全写在了脸上。   “啊什么啊?趁着现在还没有人告发你,你快点把折子写好,然后让我爹抽调些人,把你的这些家眷连折子一起送进京,想来看在你番然悔悟的份上,皇上应该不会多加责罚的……”说着,天下突然转头看向了杨林,说道:“不过,爹,太子毕竟是太子,身边没个细心周到的人服侍究竟不妥,这个宫奴就留下服侍太子吧……”   天下这最后一句话一出口,杨勇的笑容立刻就显了,就是杨林的眼中也有了几分笑意,而元氏姐妹的脸色却是由白转青了……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六十四节 结案(上)   太子妃这会儿是一阵赛过一阵的发寒,手脚都有些麻木了。当日她激愤之下所做的一些事情,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眼下突然都被天下揭了出来,一时之间竟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她才隐隐觉得行事之间似乎少了些思量……这些年的宫廷生活毕竟没有白过,有些事情她既然已有所悟,转头看向身旁这位一母同出的亲妹妹的时候,目光中便不由得多了几分痛----背叛,这两个让她痛彻心肺的字,象是在心里生了根一样,再也打消不散。   元四不自然地躲避着姐姐的目光,她不是不觉得谦疚,只是有些事一旦开始了,便再没机会回头……她狠下心,头仍旧昂得高高的,一如平常。   杨勇这会儿仍欣喜于天下刚才的说话,简单的一个方法居然就起到了一石三鸟的效果,当下对天下刮目相看。   杨林想的自然比杨勇要深、要远,这几年下来,他早被他这几个“心比天高”的皇侄给闹得头都大了三圈,对他们几个身上发生的事格外敏感。如果说眼前这事是太子妃因妒而为,他是断不敢信的,背后如果没有只黑手为她张目,这么大的动静单凭她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闹腾不出来的,只是他这会儿却有些把握不住独孤家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不由得陷入沉思。   天下一直也在前后贯通着事件事,本来一些不明白的地方,却因为元四的出现一一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她嘴角悄悄含了朵微笑,眼角眉梢暗藏讥诮。待见杨林神情间带了几分疑惑。忍不住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想不明白?”杨林先是一愣,旋即点头。想听听这个“聪慧过人”的女儿有何高见。   “您看上地是晋王吧?”天下虽然用的是问句,可是其中肯定的意味谁都听得出来。   杨林挑了挑眉。漫不经心般地点了点头,半点避忌杨勇地意思都没有。   “独孤家看上的也是晋王!”天下这句说得更加肯定。“那又怎么样?”杨林问道,照他看来,独孤家应该是左右逢源,不管是晋王杨广。还是秦王杨俊,他们一个都没有放手,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以为独孤家连杨勇也没有背弃。   “扶助晋王地人太多了……这样怎么能显出他们独孤家的重要性呢?如果这次让他们成事,那不仅能成功的把太子宝座腾出来,连带得还能将您从晋王的支持者中剔除出来,而他们却可借由此事成功晋位……”天下说得极简要,可是不管是杨林,还是杨勇或元氏都听得明白她话里深藏的那些玄机。   “那我和太子是不是要谢谢老天开眼?才让我们二人一起得脱此难?”杨林地笑容有些发冷。   天下却点了点头。说道:“这次的确是老天开眼,如果您没回登州,太子在此地的境遇谁会留意?等他们寻了合适的时候发作起来。您这个靠山王只怕就再也靠不住了吧……”   杨林一皱眉,他先前倒没想到这点。这样想来。皇杠被劫倒是因祸成福了……不过,想要他因此感激劫皇杠的响马那是绝无可能的!   天下也笑了笑。没再围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不过她心里清楚,今天这件事到这儿应该还不算完,到了这一步,独孤家说不准就会孤注一掷兴起拼命的念头的,而这事的结局如何,现在恐怕是要着落在那位姓独孤地统领身上了……天下思忖间,目光不时地瞟向小门处,至于杨勇听到他们父女俩的对话会是什么的心情和反应,她可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四喜终于不负“众望”地将侍卫统领独孤跋“请”了过来。独孤跋极是硬气地没对杨林行大礼,只是象征性地拱了拱手,然后便摆出了一副兴师问罪地面孔,冲着天下发作起来:“不知郡主因何擅闯太子寝殿?”   杨林肺都快气炸了,一抬手将茶杯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刚想喝令旁边已经跃跃欲试的兵卒将独孤跋拿下,却被天下伸手给按住了。笑话!本郡主什么时候擅闯太子地寝殿了?”说着,天下站了起来,一脸地倨傲。   “这还不叫擅闯?!”独孤跋指着一路上腥红的血迹,他就没见过这么会强辞夺理地。   天下“格格”地娇笑起来,学着独孤跋的样子指着那些血迹,说道:“原来你指的是这个呀?不过,这儿什么时候变成太子的寝殿了?难道我走错地方了?把长安当成登州了?把太子东宫当成靠山王府了?”   “你----”独孤跋从来没有跟天下打过交道,一时之间居然被天下挤兑地无言以对,只能气愤之极地用手指着天下直哆嗦。   天下看着独孤跋指着她的那根手指目光一黯,温和地漾起一抹笑容,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我生平最讨厌人家用手指着我了……”她话音未落,白玉般细嫩的小手竟已搭在了独孤跋的小臂上……   独孤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便由手臂上传来,耳边更有元氏姐妹高到破音的尖叫声刺激着他的耳膜,待他终将目光转到痛楚的来源时,才发现手肘处鲜血淋漓,小臂以下居然不知被天下用了什么样的方法给硬生生地扭了下来,而那截断臂更被天下抛在了他的脚下……独孤跋一愣之间,便被眼前看到的这幕景象给痛得跪瘫在了地上。   天下从自己的衣襟上撕了块干净的衣角下来,一边细心地擦拭着手上不小心沾到的血迹,一边仍用那种柔和地语调说道:“我其实也就这么点小小的忌讳,如果独孤将军能活着返回独孤家的话,别忘了把它转告给你们独孤家的其他人,希望下次不会再有什么人要我用这么粗暴的方式提醒他……”她脸上此时的笑容,在所有与她发生过不快的人眼里,堪比魔鬼的微笑。   天下却象是没事人一样,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快缩成一团的那个给云婉纤看病的大夫,说道:“医者父母心,你是不是该给他止一下血?”   那大夫连忙连滚带爬地来到了已经痛晕过去的独孤跋身边,手法老练地帮他打理起伤口。   不要说已经被吓得倒退了好几步的杨勇了,就是杨林都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给吓得张大了嘴,半晌无言。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六十五节 结案(中)   四下里一片静寂,静寂的人,连周围挂着的红灯笼都泛着几分诡异。   天下已经转身坐回到了堂椅上继续擦拭着指间的血渍,而独孤跋却已经痛得晕了过去。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天下,天下却仿佛茫然未觉。   杨林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他从来都知道天下不是寻常女子,可是却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她会“不同寻常”到如此地步!就她折断独孤跋手臂的这种手法,便是久经沙场之人也未必做得出来,她一个看出来娇滴滴的女儿家居然做得没有半点犹豫,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这般胆气……   天下终于将手擦干净了,她满意地看了看白净的手掌,随意的将手里那块已经被血渍浸染的衣角丢在了地上,然后朝四周张望着,喃喃自语般地说道:“奇怪了……怎么还没到?都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呀……”说着,她极可爱的打了个呵欠。   杨林心中一动,刚想追问天下的时候,就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纷踏之声,隐隐更有弓弦撑张的声音暗暗响起。杨林立刻站了起来,正要叫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就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了小门外,趁着朦胧的灯光缓缓走了过来。   “独孤际?!”远远的杨林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独孤际?什么人?”天下虽然仍是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可是目光却也随着杨林看了过去。   杨林喟叹一声,颇有些感慨地说道:“独孤家的家主……你没听说过他?”其实,这会儿他整个人都处在一团怒气之中,他对于独孤际这样如入无人之境般的行为异常气恼。   天下撇了撇嘴。说道:“我对独孤家的人采取的态度一向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对他们家都有些什么人。都叫什么名字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就是你所谓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独孤际指着满地的血腥看向天下。他阴柔的声音与高大地外形极不般配。   “持之以恒的打击敌人,才能更有效地保护自己……”天下似乎无意辩解,只是嘟囔似地说了这么一句,可是就这样轻轻的一句话,却在杨林和独孤际心里卷起巨澜。   独孤际看着天下。很仔细的看,良久才叹道:“你身上也流着我独孤家的血,又何必处处与自家人为难呢?”你……今天是来跟我攀亲的?”天下表现出一副很意外地样子,坐直了身子问道。   独孤际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天下好像很失望的样子,又“瘫”在了椅子上,说道:“我就知道不是……那就快动手吧,我都困了……”她的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扑通”、“扑通”。“哎哟”、“哎哟”的声音……杨林是不明所以地朝外张望着,而独孤际脸上的表情却只能用大惊失色来形容了,发出那些压抑着的叫声分明是他的“自己人”!虽然今天事发突然。可是这近一年来的准备也不是白搭工夫的,里里外外他早就打点好了。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   独孤际思忖之间。肩膀一晃,便想运转身形出去查看。可就在这时,一只雕翎箭夹带着破风之声朝他疾射而来。   这支雕翎箭像是一个信号一样,突然之间四周象是下起了箭雨一般将独孤际笼罩了起来。   杨林一愣,运足了目力朝箭地来处看去,只见远处的高墙之上骑坐着十几个黑衣人,一个个挽弓搭箭跟逗猴似的箭尖直指独孤际。   天下含笑看着独孤际在箭雨之中左支右顾,一边拉了拉杨林地衣袖,让他坐回到椅子上,一边冲着独孤际高声说道:“话都没说两句,干嘛急着走呀……我都还没跟您请教收买王府侍卫的方法呢……”独孤际地人能这样悄无声息地进到王府地腹心之地,可见他安插眼线、间谍的手法还是很有可取之处地,当然,天下此时说这个,也只是在于想提点杨林罢了,要真说起玩无间道这种事,她的天一阁才真是高手中的高手呢!   杨林用手紧按着太阳穴,重重的揉搓着,今天的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突然得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心里也暗自恼恨四喜,好好的王府交给他看管,结果却弄得跟菜市场似的,“随便”什么人想进来干什么就进来干什么……   杨勇这会儿倒是平静下来,他以前也只认为天下不过是个娇纵任性的小女孩儿罢了,可是今天一见天得下的手段,这才知道这丫头实在不简单……再联想到平时云婉纤提醒他的关于拉拢天下的那些话,越发觉得自己由衷喜欢的这个女子眼光独到!他其实对于做不做太子、当不当皇帝已经看得淡了,经此一次,他算是真的看破了,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一种福气!平淡是福啊……没多大会儿的工夫,外面的呼喝、喊叫、兵刃相交的声音便渐渐地淡了下来,天下打了个呼哨,墙上那些弓箭手随即停止射箭,冲着天下轻施一礼,人便倏然不见了。   这会儿的独孤际显得有些狼狈,发髻已经有些松散了,衣衫凌乱开裂处隐见血迹,最最醒目的是斜插在他小腿上的一支箭,居然洞穿了左右。箭雨突然停了下来,让他终于有机会喘口气,看着腿上的伤,他一咬牙狠狠地将箭拔了出来,血也汹涌而出。   早就吓呆到当场的元氏姐妹一声惊呼,脸都揪成一团儿了,她们俩这会儿早就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幕给震得魂儿都飞了。   已经帮独孤跋处理完伤口的那个大夫非常的“机灵”,刚才给独孤跋处理伤口的时候,还要天下提醒他“医者父母心”,这会儿却完全是自动自发地跑到了独孤际身边,帮他止血上药。   天下伸了个懒腰,声音不高不低地叫道:“来人-   四喜一愣,刚想上前答话,就见一个黑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三两步间居然已经到了天下的跟前,在众人低呼声中躬身向天下施礼。   “外头什么怎么样了?”天下仍是那副懒懒的样子,打着呵欠问道。   “回主子话,独孤家实到七十四人,诛杀七十三人,王府之中受贿的十七人,背主的十三人,擅离职守的四十一人,已尽数诛杀!”那黑衣人语气非常平静,好像他只是踩死了几只蚂蚁一般。   天下点了点头,又问道:“有没有派人去搜查、追杀独孤家的余孽?”“有!”黑衣人的言语极简洁,却也显得铿锵有力,震憾人心。   天下满意地微笑着,挥手示意黑衣人离去,然后眼神便不停地在独孤际、独孤跋还有元氏姐妹身上转来转去,不知又在盘算些什么……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六十六节 结案(下)   杨林皱着眉头看着天下,今天已经搞得一团糟了,他简直想像不出来,天下还要再干什么……   天下回眸间正对上杨林“忧郁”的眼神,有些不痛快地噘了噘嘴,嘟囔似地说道:“好了,好了,别瞪了,我不管了还不行吗?好累呀,我要回房睡去了……”说着,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已经有些僵硬的脸颊,突然转头恶狠狠地瞪了杨勇一眼,说道:“如果你再敢发出什么古怪的声音打扰我睡觉的话,我绝对不会再放过你!”她挥舞着小拳头在杨勇眼前晃了三晃,满意地看到杨勇惊惧地点头后,这才脚步轻浮地往外走去……   杨林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能先把天下哄走,那今天这事就还有善了的希望。他虽然恼恨独孤家的行事作风,却实在不愿在太子的事情上与独孤家牵扯太深,他这个王叔的身份本来就在“争储”这件事中格外的尴尬,一个行差踏错,便是滔天大祸!这些天下可以不顾忌,他却不能不妥善处置……   对于天下此刻表现出的“懂事”,杨林格外的欣慰,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些人统统羁押回京,就让皇上自己看着办吧!   就在杨林挥手招过四喜,刚想吩咐下去,异变突起---细碎的破风之声密密麻麻地向杨林与杨勇卷袭而来,四喜下意识地挡在了杨林身前,高声喝道:“王爷小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四喜心底的绝望闪过之际,他只觉眼前红光一闪,那片泛着诡异蓝光的细碎之物竟然又突如其来地消失不见了。随即耳边响起天下娇俏的笑声。四喜冷汗淋漓地朝小门边望去,顿时惊讶地合不拢嘴。   天下原是急怒之下随意套了件月白缎的家居服饰冲出地飞云轩,虽然连番见血。也只是在衣襟上沾了少许血迹,可是这会侧身站在门边的天下。居然身着一袭隐隐泛着祥光的艳红色舞衣,正巧笑倩兮地扯着一条同色地披帛看着仍半躺在地上的独孤际,那披帛上赫然藏着点点让人眼熟地蓝光。   “好香呀……”杨勇还没有注意到天下的不一样,只是自空气中嗅到一种沁人心脾的异香,诱得他不由得使劲闻了几下。待他发现这香味是自天下身边传来时,这才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的神情。   天下一抖手上的丝帛,微不可见地咬了咬下唇,讨好般地笑着对杨林说道:“您……可不可以当做没看见呀?”说话间,她身上隐隐泛着祥光地舞衣居然转眼之间又变成了那件平淡无奇的月白缎的家居服饰,一切变化快得让人猝不及防,比变戏法都神奇上七分!   “仙……仙女……”早被四喜派人看管在墙边上的侍卫中大多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一个个傻傻地念叨着“仙女”这两个字。   杨林心底的那种无力感又涌了上来。这个女儿还是人吗?他跟天下每多接触一分,心里的疑惑便多一分。刚才连他自己都觉得在劫难逃了,可是天下身上却似乎永远都不缺少奇迹。她居然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用这样的方法挡住独孤际早有预谋的偷袭。这怕是只有神仙才能做得到地事吧?   杨林同情般的目光落到了独孤际身上。选了一个天下在场的时候动手,或许就是他唯一地失误……似乎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对天下的估计永远都是不足地,每每觉得已经是极限地时候,她似乎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事情做到完美,完美到让人无法正视地地步。   杨林彻底无语了,对这样一个女儿,他还能说什么呢?   天下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回来,缓缓地停在了独孤际的身旁,一脚踢开了瘫软在当场的那个大夫,笑着说道:“孤注一掷?玉石俱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难道觉得你还有路可退?”她笑容里的轻蔑深深地刺痛了独孤际。   独孤际挣扎着站了起来,眼神狂乱地吼道:“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孔雀开屏有天下第一暗器之称,不可能有人挡的住的!你……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天下对独孤际出格的言辞丝毫没有感到不悦,破坏了人家最后的机会,总得允许人家抱怨一下吧?她反而忍不住被独孤际吐露出的暗器名称给逗得笑翻在当场:“孔雀开屏?天呀,居然会有暗器叫这个名字,还是什么天下第一暗器?真是笑死我了……独孤老头儿,真亏你有勇气用这样的暗器……你可知道孔雀开屏后面的那句话是什么吗?”她一边揉着肚子,一边给独孤际答疑解惑:“孔雀开屏后面的那句话就叫做自做多情……用了这么种暗器,你的下场也只能是自做多情了……”她最后说到这自做多情四个字的时候,声调已经冷了下来。   四喜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亲自带了两个人细细地搜了独孤际的身,将所有看似危险的东西一概收缴,更用牛筋绳将他牢牢的捆住,方才罢手。仍处于晕迷状态的独孤跋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天下又坐回她原来的位子上,看着杨林说道:“您倒是好心,不愿与人为恶,不过人家看来好像不怎么领您的情呀……”   杨林脸上露出的无奈的苦笑,他在这个女儿跟前一向是说不起嘴的,每每看来,他的计算总是不及天下周全,起因大多是因为他的“一念之仁”,这大大的落了他的面子。   “爹,有句话其实我一直都想跟您说的……”天下装做没看见杨林的苦笑,径自说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放过一个敌人,就是增加了一分的危险,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一套一套的说辞,无非就是想要逼杨林跟独孤家正式决裂,不要再对彼此之间的关系抱有任何共存的希望,眼前的这个机会稍纵即逝……   杨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我懂了……可是……”他的目光从太子妃到元四,然后才到独孤跋、独孤际,仍有三分不忍。   天下立刻明白了杨林的顾忌,他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的,心里不由暗笑他迂腐,撇了撇嘴,说道:“一个连出嫁从夫,夫妻本是一体的道理都不懂的太子妃,您还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至于元家这位四小姐……哼,估计要没有她,好些事太子妃怕是还做不出来呢!当日去山西算计那些绿林好汉的就有她一份,您可别看走了眼,把她当成什么良善了,这个女人可一点都不简单……”   天下话音未落,因她的话而急红了眼的元四便再也忍不住了,悄悄从贴身的皮囊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面容狰狞地朝天下冲了过来:“我杀了你!----”   杨林看着被侍卫按倒在地上仍不断地挣扎着想冲到天下身边的元四,又看了看神情淡漠的太子妃,长长地出了口气,闭着挥了挥手,一举成擒。   杨勇看着元氏惨白却平静的面容,突然从心底涌出一股不忍,曾经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她呀,虽不曾爱过,这辈子却终究是欠了她的……他求情的话已到嘴边,却被天下凌厉的目光压榨的一字不剩,唯有低头不语。   天下看着满院的凄凉、肃静,渐渐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六十七节 义之一字   当天下终于安然入睡的时候,远在历城县的罗成却还在饱受煎熬之中。   罗成苦哇!苦得他直后悔怎么没跟着天下一起去登州……   自打天下走后,秦琼看他的眼神便有些不对了,待秦琼早出晚归了几天之后,今天更是直接以找他闲聊的名义,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发呆。   罗成偷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计算了一下,秦琼已经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看了他两个时辰了,他叹了口气,把手里已经泡得没了茶味的茶杯嫌恶的放回到了桌子上,问道:“表哥,您究竟有什么事?您就直说了吧……”   秦琼的嘴张了几张,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看得罗成倒先有了三分火气:“表哥,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您对我难道还有什么顾虑?”他最见不得秦琼这副瞻前顾后的模样,比女人还女人!当然,罗成所谓的女人,通常都是以天下为蓝本的……   秦琼盯着罗成的眼睛,好一会儿,才一脸凝重地说道:“表弟既然这样说了,那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了,我就直接问吧----你跟天下说是去游大明湖的那两天,究意是去了什么地方?”   罗成眼底闪过一抹了然,微微一笑,云淡风清地说道:“我们去了武南庄!”   “你……你们……”秦琼心里虽然早有答案,可是真从罗成嘴里听到了“武南庄”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颤,带着三分气急败坏地训斥道:“你们真是胡闹!这可不是小事情,你们又何苦牵扯进来?若是被人发现了你的身份。这不是给姑父惹麻烦吗?……”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已经好几天了,这会儿终于碰到机会发作了出来。   秦琼心里也苦!   这一年多来走背字儿也就算了,好歹认识了些好朋友。又与姑母重逢,他原以为这运道该转过来了。可是没成想,回来的路上去见单雄信,单雄信给他来了个闭门不见,虽然后来专门有人来解释当时单雄信的行为,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痛快地……这也就算了。这都还没消停两天呢,就又出了劫皇杠这么个案子,居然七拐八拐地把他这个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入官场的人给扯了进去,这不是找着让他受夹板气吗?这案子他打眼儿一扫,就知道绝对脱不了单雄信那一伙人,他头一站去的就是武南庄,依他想,这事就算不是尤俊达做地,做这事的人他也得知道个八九不离十。结果,他运气还真不错,悄悄潜武南庄地正是时候。正赶上尤俊达在教训手下,四十多号人围成了圈盯着。还在眼皮子底下让人把那票银子给“黑吃黑”地抄走了!   秦琼当时心里就一阵翻腾。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从尤俊达手里抄走这票银子的人,左右脱不罗成他们两个。心下越发地为难了起来。所谓办案,可不是抓着贼就能了事的,这贼脏也同样重要,现在可好,贼是找着了,可是这贼脏他可怎么寻去?就罗成那人品性情,他自认是讨不了好去的……秦琼看向罗成的目光中,不由得多了三分地无可奈何。   罗成看着秦琼的脸色变化,知道他也是好心,只是对他的“好心”没有办法产生“好感”而已,他冲着秦琼微微一笑,语气还是那样不急不徐地说道:“这事儿您也别急,先拖着就行,俏君已经去想办法了……”   “她不是回家去了吗?!”秦琼“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心里暗骂自己不长心,怎么就会相信了这俩小家伙的说辞了呢?俏君姑娘那么个小丫头片子,她能想什么办法出来?那是靠山王的均令!岂是会由得人随意更改?这要出了乱子,那恐怕也不比劫皇杠的罪过小……秦琼身子有些发软地坐回到了椅子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   罗成却好像没看见秦琼难看的脸色一样,笑眯眯地说道:“她是回家了呀!……”他此时尚无意告知秦琼,天下的身份,因为太多事情还不曾尘埃落定,过早暴露,说不定便又会生出什么变数来……罗成对于这样的细节问题,从来都是极谨慎地。   秦琼沉着脸看着罗成,又恢复了一言不发的模样。   既然已经知道了秦琼的心结所在,罗成倒是不心急了,也沉默静坐着。   秦琼从罗成那里回到了自己屋里,心绪仍是宁定不下来。吩咐妻子贾氏先带孩子回里屋去睡,便一个人坐在昏暗地灯光下想心事。   思来想去,秦琼都觉得这事还是不能靠罗成与俏君周旋,而且也不能拖,不然还指不定他们俩会再惹出什么乱子来……   秦琼又想起这次在武南庄遇上的程咬金,脸上不由得露出欣慰地笑容,自己这个傻兄弟倒是个心气儿高地,一心一意想着斗杨林为父报仇,比自己可强多了……接着他又想起幼年之时,父亲的音容笑貌,程咬金父亲程厚德伯父地关怀指点,再到与程咬金之间的总角之交……   往事一幕幕的涌现,秦琼暗下决心,定要帮程咬金过了眼前这一关,可是具体要怎么做呢?   撒手不管,肯定不行!为了自己的程兄弟,连累这么多无辜的人送命在杨林的王命之下,这种事他做不出来。可是要管,这可怎么管呢?那可是六十四万两银子呀!靠山里肯这样善罢甘休?这事总是要有人出头抗下来的,否则不算完!……   秦琼隔着软布帘子,断断续续地听到妻子温柔的嗓音正给孩子唱着小曲,心里突然隐隐地痛了起来……脑子里又浮现起前些日子罗成劝说他的“独善其身”的那番话,不停地挣扎于该怎么处理此事……   里屋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渐渐地安静,秦琼呆呆地望着里屋的方向,心里那个“义”字不停的翻滚扩大,终将“独善其身”的念头给压制了下去……他伸手抹了把脸,闭着眼睛定了定神,又把事情从前至后理顺了一遍,便悄悄走到里屋,叫醒了已然安睡的妻子……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六十八节 跟踪   自秦琼从罗成那里出来,罗成就有些放心不下,一直悄悄跟在秦琼身后。本来他见秦琼一直坐在外间屋里发愁,还以为没什么大事,正想回自己屋歇息,可是了刚转身还没走了几步,就听见秦琼那屋里有动静,他一时好奇就又溜了回去站在窗下偷听,这一听之下,他是又好气、又好笑,对秦琼也不知是该骂还是该赞……   罗成一边听着秦琼跟说遗言一样交待给贾氏的话,心里就已经七上八下的盘算上,可是他左思右想仍是猜不透秦琼究竟想要做什么---但一定不会是什么让人省心的事!他怕秦琼做出什么傻事来,便一直在他门外守到天亮,见秦琼没什么异动,这才回房换了件衣服,又梳洗了一番,便去给秦母问安。   罗成到秦母屋里的时候,秦琼已经到了,两人互相点了点头,谁都没有说别的,只陪秦母说了会话,便一起用早膳去了。   罗成看着秦琼一脸的轻松,心里越发地担心起来,他这个表哥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又死心眼儿了点……所以,当秦琼在饭桌上说起为了办案子要离开几天,要罗成帮忙看顾家里的时候,罗成的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如果不是碍着秦母也在,他都想扯着秦琼的衣领子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好容易挨到吃完了饭,罗成立刻跟秦母告了个罪,拉着秦琼就往外走。   一出了秦母的院子,罗成就停住了脚,转身问道:“您究竟想干什么?”   秦琼的目光有些闪烁,说道:“这案子总得结了,我……我去武南庄……”   “这案子如今您在武南庄根本就结不了!捉贼拿脏。就算尤俊达现在出头顶案,可是脏银您打算从哪里变出来?”罗成眼中泛上几分讥诮。   “这个我自有办法处置……你就别担心了……”秦琼被罗成看得直心虚,一把扯开罗成拉着他的手。径自慌慌张张地去了。   罗成看着秦琼的背影,无奈地笑着直摇头。如果刚才秦琼在罗成提起脏银地时候。说出让罗成把银子还回去的话,罗成倒是对他还能放心几分,可是他这样说什么“自有办法处置”,如何能让罗成安心?心里自然而然地盘算上,是自己亲自跟着秦琼看他玩的是什么花样?还是派人跟着他好呢?   罗成前思后量。最后还是决定亲自跟着秦琼,他倒是要看看秦琼去武南庄准备怎么办!   当下里,罗成也没跟秦母打招呼,只地收拾了点必用地东西,又跟侍剑等人交待了一声,便悄悄地缀在了秦琼身后,他并没有骑马,可是轻身的工夫使出来,秦琼地黄骠马还真甩不下他。   出了秦府没走多远。罗成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往武南庄该走西门,秦琼怎么朝东走了?罗成满心疑惑地跟在秦琼身后。出了城之后,他就觉得更不对了。居然另外还有人在暗地里跟着秦琼!   罗成打量了一下四下的环境。只见前面一条官道绵延不绝,他稍一计算。觉得便是耽误会儿工夫也跟不丢秦琼,便缓了两步,暗地里朝另外跟着秦琼那人堵了过去。   另外跟在秦琼身后的这人,名叫朱能,是尤俊达派来的。原来,虽然秦琼在尤俊达和程咬金跟前把劫皇杠地事大包大揽的接了下来,可是尤俊达左右不放心,这可不是小事,哪里可能由着秦琼几句话就能销案的?程咬金虽然跟秦琼是总角之交,可也多少年没见过面了,谁知道当年的情份还剩了几分?他怎地么想怎么觉得这事玄乎!   于是,秦琼前脚离开了武南庄,尤俊达后脚就派出了朱能暗地里跟上了他,想要看看秦琼究竟打算怎么处置这个案子。尤俊达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是秦琼这人不地道,满嘴仁义道德说得尽是好听话,可是背地里却领着兵马来围剿他们,那他也不能跟秦琼讲什么江湖道义,他得先下手为强!……这朱能,就起了一个监视外带通风报信的作用。   所以,头天晚上窝在秦琼屋外偷听的不止罗成一个人,朱能也在,只是碍着罗成,他没敢靠太近,秦琼交待妻子的那番遗言似的话,他并没有听太清楚,只是单纯的奉命跟踪。他一早就发现罗成了,心里暗自讶异这少年好灵巧地轻身工夫,只是一直摸不清罗成的身份……就在他正揣测罗成的来历地时候,突然发现跑在他前面的罗成没影了!   朱能当时就是一愣,心里一阵发紧,莫名地不安起来,脚步也缓了下来。   “咱俩聊聊?”罗成清冷地声音倏然出现在了朱能身后。   朱能大惊之下立刻踏前了一步,这才转身,只见罗成脸色冷然地站在那里,连热辣辣地骄阳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冷却了下来。   “阁下是何人?”朱能强自镇定心神问道。   罗成朝前张望了一下秦琼即将消失在视线里背影,然后带着些许不耐烦地说道:“身份,来意,说出来我饶你一命,否则,哼……我没工夫跟你磨叽,快说!”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搭在了腰间,大有一言不合便要杀人灭口地架势。   朱能一哆嗦,他对眼前这个贵公子打扮的年轻人说的话,有种深信不疑的感觉,可是他到底是绿林道上厮混了多年的老油子了,眼珠一转,陪着笑脸说道:“在下不过是个过路的,能有什么身份、来意?这位小哥……”他话尚未说完,便被罗成眼中的杀意给吓得顿住了,不由得连连后退。   罗成倒也爽利,懒得与他嗦,急晃身形一脚正踹在了朱能的心窝上,朱能当时就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罗成也不为己甚,脚尖一勾,抬脚就把朱能踢进了道边的树林里,踢进去之前还不忘在他身上留下了点天一阁特制的熏香,这人的身份自然还是要查的,只是眼下他没工夫,就留给天一阁的人去做好……   清理掉了尾巴,罗成便加紧了步伐,没多大会的工夫就又跟上了秦琼,一路急行,只一天多的时间便远远的看见了登州的城门了。   罗成离着远远的看着秦琼进了登州城,心里就更奇怪了,他去登州干嘛呀?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六十九节 又见望海楼   眼见着已经到了目的地了,罗成便缓下了身形,迤迤然地慢步朝城门走去。天下身边一向是天一阁的防范重点,秦琼即已进了登州,那他的行踪自然不必罗成再来费心。   登州此时繁华中透着三分紧张的气氛,城门口的告示栏里最醒目的位置贴的就是劫皇杠的响马的画影图形。罗成笑着打量了一下,别说,跟程咬金倒还真有七分像!   既到了登州,这天下自然是不能不见的,若是到了门口再回去,日后让这丫头知道了,指不定得怎么跟他怄气,再者他也还是有些担心秦琼的来意,所以一进了城,便四下里找寻天一阁的秘密联络点。   半个时辰后,罗成已经置身于靠山王府的飞云轩了,不能不说天一阁的工作还是很到位的。见了天下,罗成第一句话就先问:“你们家老爷子不在吧?“   天下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说道:“不在,巡营阅兵去了,估计明天才能回来……呵呵,若是他在,哪里敢让你到这儿来呀?”说着,她的目光从下在屋里收拾的几个丫环身上扫过,笑容不改地说道:“我屋里的人,你就放心吧,她们知道我的规矩,不敢多嘴的……”那几个丫环满脸的忐忑,不敢正视天上的目光。她们这些人早就被天下前几天那一场大闹给镇住了,平时里待天下那是小心上加小心,就怕一个不注意惹得郡主殿下不高兴了,小命就得玩完,所以对天下的话也格外的用心去听……   天下满意地眯了眯眼睛,一边招呼了丫环们打水帮罗成净面。一边好奇地问罗成:“怎么回事?我听他们说秦琼到了登州,他来干嘛?”   “我哪儿知道呀?要是知道了,我何苦还自己跑这一趟……”罗成一边由着丫头掸着身上的风尘。一边无奈地说道:“对了,路上我在一个人身上留了记号。也通知你的人去查他地身份来历,可有结果了?”   天下点了点头,说道:“已经查清楚了,那人叫朱能,是尤俊达的手下。姓尤的担心秦琼会卖了他们,所以就派这人一路跟着……”   罗成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这位秦二爷呀……”交地都是什么朋友?!后头这半句话,罗成没说出口,他对秦琼已经没有办法评价了,这个人与他的是非观、处世观相差地不是普通的远,他实在不能想像秦琼这样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天下抿嘴笑着说道:“我已经叫人盯着秦琼了,如果他有什么异动,自然会有人通禀。看你的脸色,怕是这一路上也没好好休息吧?先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吧……”她看着罗成略显得苍白地脸色。心中不觉泛起些许心疼。   罗成有些犹豫,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说道:“算了。我还是亲自去盯着吧,我总觉得他要做什么蠢事……我要是在跟前。或许能让他清醒上三分……”   “你要是这么说,那你现在就去望海楼找他吧,反正也猜得出来他要做蠢事,先拦着他倒也是个法子……”天下对此抱持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她对秦琼的行事作风比罗成还看不惯!虽然她有时候也忍不住佩服秦琼的为人,可是想要让她认同,那是不可能的!罗成摇了摇头,他心里另有盘算,轻叹了一声说道:“还是等等看吧,摸清了他想干什么再说,他这个人呀,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不然,哪天赶着个咱们顾不上的时候,不定会出什么事呢……”他对这个表可还是有感情的,毕竟是自己母亲娘家仅存的一脉,能护着地时候,他自然是要护着的……   天下倒是也能理解罗成的想法,只是有些心疼他,嘴不由自主地噘了起来,抱怨似地说道:“他人在登州,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借他十成本事,他也翻不了天……你自己照照镜子去,脸色都难看成这样了,还替他操心……”   罗成半揽着天下地肩膀,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咱们出去吃顿好地去……听说登州的望海楼可是一等一地好去处呢,我难得来一趟,你是不是也该尽尽地主之道呀?……”说话间,便拥着天下出了飞云轩,他眼角的余光正扫到对面那片断瓦残垣上,轻轻地“咦”了一声,问道:“那边那是怎么了?”眼下可不是盖房子的好时节,看到这样的场面,他难免讶异。   天下却似笑非笑地瞥了罗成一眼,说道:“原先的墙太高了,正好挡着飞云轩前面的景色,所以我便让人把它给拆了……”   “到底是昭华郡主呀,这排场就是不一样,才回家没两天,连房子都拆了……”罗成斜睨着天下,嘴里虽是这么说着,可是从脸上的表情看,是半点也不信天下的说辞。   天下清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伸手指着已经拆得七七八八的建筑,说道:“我来之前,太子就被囚禁在那儿,后来我见他可怜,就把他放了出来,反正他也不住这儿了,那也没道理还留着这些碍眼的东西嘛……”   “太子被囚?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说有旨意下来?这不对呀,就算是要囚禁,也没理由囚禁在靠山王府吧?……”罗成的疑问一串一串地冒了出来。   天下挽住罗成的手臂,一边继续朝外走,一边低声把那天发生的事详细地讲说了一遍,直把件事说得高潮迭起,一直到二人坐到了望海楼的雅间里,才把“故事”讲完。   相比天下说得兴高采烈,罗成就显得格外沉默了。待天下讲完之后,罗成才摇着头说道:“你呀……何苦趟这混水?想把你们家老爷子撇出来,有的是法子,何必用这么个最笨的?此事一了,争储的局面立刻清朗了下来,再想摸鱼只怕就不容易了……再者,事情因你而起,虽说你等于是救了杨勇一命,可是却直接毁了独孤家,皇后等人岂肯与你罢休?就算此次独孤家真的在劫难逃,可是几十年的经营哪里可能真的毁于一旦?日后他们忌恨的还不是你?净给自己惹麻烦……”虽然他对天下惹麻烦的本事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可是对于她这次的所作所为,还是忍不住后怕,心里便不由得气恼了她几分。   天下却仿似毫不在意,笑着说道:“我就是没做这些事,皇后跟独孤家也没看我顺眼过,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随他们去好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技高一筹!”她做事一向只凭一己好恶,求得就是一个痛快,其他的倒还真没放在心上。   罗成正想再教训她几句,雅间外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二,好酒、好菜都快上来!……”   罗成与天下对望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笑意----来人赫然正是秦琼!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七十节 盘算   天下轻轻起身,将门开了条小缝,正对上秦琼的背影,外间的嘈杂之声也一起涌了进来。   “你家表哥可真会挑地方,不算那些花街柳巷,这望海楼可算是整个登州最热闹的地方了,要想探听什么消息,这里可是个好去处……”天下注意到秦琼一直在侧耳倾听旁边那些食客的言谈,不由得暗暗发笑。   罗成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要说起来,他也是个通透的人,只是迷在义字上清醒不来,不然,或可有番大作为的……”   “那可不一定……他这样的人未必没有大作为……”天下目光中闪过几分狡黠,突然之间,语气中竟透出了股兴奋劲儿:“我们家老爷子可是最喜欢他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呢!”   罗成心里隐约升起一个念头,可是却不敢细想,有些急切地问道:“你这话怎么说?”   天下有些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们家老爷子现在可还后继无人呢……”言下之意跃然而出。   “十三太保吗?嗯,这倒可以考虑……”罗成心思翻转之间,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怎么样让他出现在你们家老爷子面前,这可得好好盘算一下……”“嗯----你我最好不要出面,不然只怕我们家老爷子会起戒心,他的形象也要顾好,最好一出面就让我们老爷子喜欢到心坎里……”天下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扣击着,思索起可行性计划。   就在他们俩细思秦琼的“将来”的时候,酒楼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整齐有序的步伐声,中间还夹杂着清脆地马蹄声。天下一愣,这个时间可不该有这样规模的巡城哨兵出现呀……她刚站起身。打算到窗前看看是怎么回事,就听外间大堂里有人嘀咕上了:“嘿,王爷回来了啊……也不知道那劫皇杠的贼抓着了没?……”   “你知道什么呀?王爷哪里是去抓劫皇杠地贼了?王爷是去安排伍将军准备出海剿海盗呢……叫我说。张大胡子也蹦哒不了几天了,这些年爷也没得着闲儿收拾他。哼!这次有他好看……”另外一个已经喝得醉眼朦胧的中年汉子泄愤似地说道。   “吴老六---”旁边立刻有人起哄:“你还惦记着被虬髯客抢去地那一船东西呢?王爷现在哪顾得上海盗呀,长叶林、小孤山丢得可是六十四万两雪花银!……”   一堂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说笑了起来。罗成与天下一起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了个小缝儿朝外张望着,外面走过的这一行人,果然是杨林和他的亲随。   “你不是说他明天才回来?”罗成似笑非笑地看了天下一眼。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刚才坚持出来吃饭,不然还不得被杨林正堵到屋里呀?   天下也是一脸的意外:“奇怪,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照我想,阅不阅兵的虽不打紧,可是光安置杨勇也得费点工夫,算算时间,他可算得上是日夜兼程了,应该是到了营里就立刻连夜赶回……真是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地?……”罗成拍了拍天下。然后转身又坐了回去,说道:“要是我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我也得让她时时呆在我眼皮子底下……”言下之意。杨林是怕天下再惹出什么事来,才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天下挑了挑眉。却没有反驳。从这几天汇总的消息来看,一切都称得上是风平浪静。能让杨林这行紧张的,登州城里估计也就只剩下她这么一个不稳定因素了,还真没什么好驳的。   此时原本一直安静地坐在外间临窗的位置吃饭的秦琼却突然推案而起,叫了小二过来结帐,然后便快步下楼去了。   天下拉了拉罗成,朝外一指,说道:“那一桌子的东西他可几乎都还没动呢……”秦琼离去时背脊绷的极紧,一看就知道他地心事很重。   罗成点了点头,拉着天下也往外走去:“咱们跟上去瞧瞧……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天下的神情间带了几分雀跃,好久都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了,反握住罗成地手,跟着他一起开始了跟踪秦琼的工作。   秦琼似乎对自己要去地地方很熟,一路上转弯饶巷毫不犹豫,竟找些不起眼地小杂货店,前前后后地买了那么大包小包的几包东西。就这么饶了两圈,他居然回了客栈将早上才号下来地房间给退了,然后竟带上买来的东西骑马出城去了。罗成有些傻眼了,难道秦琼是打算在登州买些土特产回去给家里头的人尝尝鲜?还是他买的那些东西里有什么古怪?怎么就买了这么点东西就走了?他暗暗跺脚,刚才怎么只顾着跟人,反倒忘了去瞧瞧他都买了些什么东西了?   天下对眼前这种状况却有些无动于衷,有条不紊地朝一旁的人群做了个手势,很快有人牵来了两匹马。她拉着罗成上了马,便朝着秦琼离开的方向接着追了过去。   出了城走了大约十几里地,他们俩就看见秦琼的黄骠马悠闲的呆在一个小山坡上吃草,两人连忙把马拴在了山坡底下的小树上,然后遮掩了行迹潜了上去。   这一上去,看见的景象,当下就把罗成的脸给气黑了!只天下在旁边没良心地窃笑着。秦琼正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用个水葫芦倒了水化染料呢!脸上已经抹成了青底的了,乍一看,倒是真有三分象程咬金!   罗成这会儿对这个表哥的那份“忠义”心肠实在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可是心里怄的那口气却怎么也平不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噌”地一下从隐身的草丛里站了出来,大步朝秦琼走了过去。天下捂嘴笑着跟在罗成身后,她一向以为自己已经够异想天开的了,没想到今天见到了个比她更异想天开的!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这话还真是说得一点都没错!   罗成的突然出现,吓得秦琼差点把手里的水葫芦给扔地上,懂乱之间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张了张嘴,可是硬是没想出能说什么话来。   罗成也没理秦琼,只是走到大青石旁,貌似随意地翻看起了被秦琼摊开在那儿的东西,有颜料,有鬃毛,有粘毛发用的胶……别说,一整套的东西准备得挺齐全!   “您这是打算改行跳大神了?”罗成的话一出口,天下就非常不给面子地笑蹲到地上去了。   “我……我……”面对罗成,秦琼先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然后才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是啊……我怎么在这儿?这得问你呀!我一路上跟着你来的,你在这儿,我当然也在这儿了……你呢?你怎么在这儿呀?你这是打算玩的哪出呀?----”罗成的语气一句冷似一句,脸色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了。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七十一节 斗杨林   秦琼一阵的苦笑,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干净利落地研、磨、兑、染,又粘又贴的,不大会儿的工夫,一个新版的程咬金就横空出世了。   如果不是天下拉着,罗成都想冲过去揍秦琼一顿!   秦琼把周身上下收拾停当后,才叹了口气,对罗成说道:“表弟,咱哥俩虽说相处时间不长,可是有了事情,表哥能托付的人也只有你了……”   “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罗成此时显然已经冷静下来了,可脸色仍是十分难看。   “大丈夫处世,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眼下也是形势所逼……我与那程咬金是几代世交……”秦琼一脸的凛然,低沉的音调叙述起了跟程咬金之间的关系,说到最后还来了句:“我如今是有妻有子了,可我那咬金兄弟连媳妇儿都还没娶上呢,若是我不出头帮他把这官司了了,这不是眼看着要绝老程家的后吗?”   真仗义啊!!!   听完秦琼的话,罗成跟天下脑子里只浮现出了这四个字!   罗成郁闷得都想剖开秦琼的脑袋瓜子好好研究一下里头的构造,这人的想法为啥就这么“奇特”?一百个正常人捆到一块,估计也想不出这么变态的东西来!   罗成已经彻底的没话说了,秦琼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说啥?命都是自己的,人家自己都不想要了,他再着急有啥用?   天下是从头偷笑到尾,待见罗成站在那里生闷气,才止住了笑。清了清嗓子,说道:“秦二哥说的太对了,所谓大丈夫应如是!那您就快上路吧。我们俩就不耽误您了……”说着,她一扯罗成。将路让开。   秦琼有些意外,可是却也想赶快离开,便冲着罗成和天下点了点头,然后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天下见罗成仍是一副愁眉紧锁的模样。再一次将笑意染上眉梢:“你就别为他担心了,他此去看似凶险,其实如果善加周旋倒也不失为一个上好的契机……”   “你是说……”罗成心思翻转之间,已经明白天下想要说地话:“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删删改改必能感动你们家老爷子?”   天下点了点头,说道:“一样的本意,别跟程咬金扯上关系,很容易吸引我们家老爷子这样地人的……忠、义,从来都是他们这样地人最看重的。因为日常见惯了勾心斗角,所以这样真、纯的人格外能打动他们“可是……”罗成仍有些担心:“就秦琼那两下子,估计不是你们家老爷子的对手。要是交手之际出了什么差错……”命要是没了,再好的谋算又有什么用?   天下没心没肺地笑着说道:“他自己都不打算要这条命了。应该也不会介意咱们拿它来赌上一把吧?”胜负只在五五之数。成则为王,败则丢命。比起秦琼地一心求死来,这个赌局确实划算!   此时两人都已没了来时的急切,缓辔轻蹄地往登州城走去,反正也就那么回事了,听天由命吧……   杨林一直都担心天下自己呆在王府里,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乱子来,所以将杨勇安排到伍云召那里以后,便马不停蹄地回来了登州。   结果进了王府才知道,天下出去了!可是他问了一圈,天下什么时候出去的?跟谁一起出去的?出去干什么?……愣是没一个人敢告诉他的!   杨林正坐在屋里生闷气,门外的旗牌宫回禀的话更是让他火冒三丈---劫了皇杠的响马进了登州了,要找王爷再借六十四万两银子花花!   杨林气得牙都快咬碎了,当下点了五百兵卒,外加十二个干儿子,一起就朝响马的所在冲了过去。   杨林赶到地时候,秦琼正学着程咬金的口吻在那里“哇呀呀”地怪叫着,嘴里颠来倒去的就是那么几句,意思倒都是一样地,先前劫的银子没够花,再找杨林借点……   这会儿杨林倒冷静了下来,先是挥手让兵丁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地主儿给围上,然后便叫过来罗方、薛亮,问道:“你们看看清楚,长叶林、小孤山劫皇杠地人是他吗?”   罗方、薛亮兄弟两个这些日子因为皇杠被劫的事,整天是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被人揪了什么短处,虽然杨林并没有责怪、处罚他们,可是他们俩心里有数,老爷子最不待见他们这号没成色地人了……他们俩早就巴不得这案子快点结了,然后时过境迁,再找机会好好在杨林跟前好好表现一下,挽回点好印象。这会儿既有人出来扛这案子,他们俩哪还有其他话说?连看都没看,就一迭声地说道:“是他……就是他……没错!……”   杨林点了点头,手捋着长须,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正待打马上前,正在对面空地上干吆喝了的秦琼,就先吆喝上了:“今天爷爷来此,斗得就是老杨林!其他不相干的人都给我闪开了……”他在这儿卖弄了这么老半天,等得就是杨林!此时一见杨林出来,昔日大哥秦安和母亲讲给他听的,关于他爹爹秦彝是怎么在两军阵前死在杨林手里的旧恨,一下子就都涌上了心头,本来强装出的三分杀气,也突然之间凌厉起来。   杨林暗中冲着秦琼点头,真是员猛将呀!可惜呀!怎么就做了响马了呢?借他仨脑袋他也想不出有人会冒名顶替,办这种抢着掉脑袋的事……他伸手止住正想上去与秦琼交手的五太保高明,亲自打马上前,与秦琼打了个照面。这一看之下,他怎么都觉得眼前这个青花脸的大汉有些古怪,可要具体说是哪里怪,还真说不上来。   秦琼也没给杨林细打量的工夫,一见杨林过来,立刻就抽出了双锏冲杨林冲了过去,嘴里还嘟囔着:“送银子的主儿来了,打趴下这老东西,银子就随便花了……”   就这么几句话,愣是把杨林给气乐了,虽然老头子上了些年岁,可是盛名之下岂有虚士?就冲秦琼冲过来摆的这个架势,他就能看出个几分,就这样的俩捆一块儿也就够他活动活动筋骨的!   杨林也没跟秦琼废话,单手举起的囚龙棒迎上了秦琼的双锏,“咣啷”一声,秦琼手里的锏险些脱手而出!秦琼当下就有些傻眼,这老话儿都说“老不以筋骨为能”,怎么这老头儿到了这个年岁力气还这么大呀?这要赶上他年轻的时候,那……秦琼都不敢往下细想了,顺势转臂回锏又朝杨林攻了过来。   杨林心中暗叹,能硬扛他这么一下子的,在大隋可算数得上的了,要是能将此人收于麾下……他那点爱才之心油然而起,下手也有了分寸,专朝那些不会伤筋动骨的地方招呼。杨林也是要量量秦琼的能奈,前五、六十招是只守不攻,他越看秦琼这手功夫越喜欢,招揽之心更胜,待见秦琼气力已经有些不继了,这才倏然晃了个虚招,囚龙棒交于左手,右手一伸正抓住秦琼的丝绦带子,略一用劲,便将秦琼扯到了马下,当下就冲过来了十几个兵卒,将秦琼三下五除二地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会儿秦琼算是真的松了口气了,这一步进行完了,只等着砍脑袋了,等脑袋掉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杨林自带着这队人马返回了靠山王府,他们前脚刚一走,罗成和天下后脚就打道旁的一家胭脂铺里走了出来。   “我们家老爷子也就这么点爱好了----爱才!”天下笑吟吟地说道:“秦二爷倒是个好命的……”刚才杨林手下容情的情形她是看得清清楚楚,连带得也将杨林的心思猜出了几分。   罗成也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道:“还好呀,方才那番打斗如果不是杨林存了爱才之心,他都不知道得死多少回了……没想到你们家老爷子如今身手还这样好呀……”他话里大有想与杨林较量一番的意思。   天下斜睨着他,笑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我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我们家老爷子打断人腿的功夫,那才真叫高明呢……”   “还是算了……”罗成连忙摇头说道:“既然已经这样了,那我就先回历城县了,我表哥这儿就交给你了,你看着安排吧……他这人死心眼的狠,你也别太跟他计较,随他去吧……”他现在对秦琼的死脑筋已经是深有体会,对于他们原先在望海楼里提起的“十三太保”的计划,现在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天下点了点头,叫人把罗成的马牵过来,又准备了些干粮,等送罗成出了城,这才回转靠山王府。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七十二节 朋友   上官涤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个四品的旗牌官了,他这两年在杨林跟前混得是风生水起,很是得用。他本来也是跟着杨林一起回的登州,只是前两天奉命往晋王那里送公文去了,今天才一回城,就听说那个不要命的响马居然跑来闹登州了,而且还让王爷抓了个活   上官涤心里就一阵的兴奋,快马来到王府门前,就见空地上临时起了个台子,台子上捆着个人,刀斧手也准备好了,眼看就要问斩。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侍立在一旁的小校,问道:“台上捆着的可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响马?”   “是!真够横的,听说,进了银安殿不但不跪,还泼口大骂,气得王爷连审都没审就下了斩令了……”那小校极巴结地详细解说着。   上官涤先是一愣,然后讶异地说道:“喔?这是够横呀……不过,这要是审都不审就斩了,那银子可哪儿寻去呀?不行,我得看看去……”说话间,他就上了斩台。   秦琼大老远就看见骑马过来个人,还挺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他这会儿最怕的就是见熟人,都走到这一步了,要是让杨林知道了他是个假冒的,那刚才那顿揍不是白挨了吗?上官涤还没过来呢,他就先把头压得低得不能再低了。   上官涤走近了一看,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这个“响马”别扭,而秦琼是瞄着眼前这双官靴就盼着这个“熟人”快点走,他更是可着劲地往下低头。   “把头抬起来!”上官涤见秦琼一个劲地低头,不禁猜疑起来。   秦琼没答理他。“喂,说你呢!”一旁跟着上官涤的小校伸手推了秦琼一把。见秦琼仍是没有反应,忙陪着笑脸对上官涤说道:“您别看他在王爷跟前闹得那么凶,这一上刑台。立刻就蔫了……”   “你把头抬起来给我瞧瞧……”上官涤仍是那副不紧不慢地腔调,边说边用手里的马鞭子去勾秦琼的下   秦琼虽然往旁边躲着。可是那马鞭却还是避无可避地在他脸上蹭了一下,就这么一下,上官涤可瞧出来问题了,棕色的马鞭怎么黑了好大一块?他“咦”了一声,伸出手指又在秦琼耳朵划拉了一下。毛病更大了,手指头蓝洼洼地一片,那耳朵边的颜色怎么看着倒浅了?!   上官涤当时就叫了起来:“来人,这响马有假,去,去打水来,把他先洗干净再说!”旁边的小校们也看出不对来了,连忙应声而去。   秦琼这会儿都想哭了,怎么都上了刑场了还让人看出破绽了呢?他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熟人”不“熟人”了。连忙抬起头来阻止:“你是干什么地?杨林那老小子都说要斩了,你还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上官涤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青须须地脸,总觉得依稀、仿佛、似乎、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就站在那里细细地打量,这人是谁呀?   不大会儿的工夫。两个小校就抬了桶水上来。上官涤也不跟秦琼废话,冲着那几个小校一挥手:“洗!”   秦琼这会儿是真急了。左右用力地挣扎,可是又怎么挣得脱?五、六个小校在那里按着他呢!等沾了水的布巾盖到了脸上,他也老实了,就这么着,万般都是命呀!   别说,秦琼调的染料还真耐水,足足拿布巾擦了三遍才显出肉色。秦琼闭上眼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上官涤可是快要疯了,擦完第一遍,他就觉得眼前这人怎么这么像他地秦二哥?擦完第二遍,他就觉得眼前这人难道真的是秦二哥?擦完第三遍,他眼泪哗哗地,这怎么可能是秦二哥呢?!   上官涤一把推开了秦琼跟前的那两个小校,拽住秦琼就不撒手:“秦二哥!怎么……怎么是您呀?!”   嘿!还真是个熟人!秦琼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眼前这个人是在哪里见过。   上官涤也看出秦琼脸上的疑惑,抬手抹了抹脸,说道:“我是上官涤呀,前年在衮州城西三十里的榆树林里,您救下的那个上官涤呀!”   秦琼好一通想,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是救过这么个人……   上官涤见秦琼似乎已经记起他了,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着急地问道:“秦二哥,您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闹到王爷跟前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呀……”   秦琼长叹了一声,说道:“上官贤弟呀,你要是真为哥哥好,就别管再问了,赶紧开刀问斩,我一死,这事就算完了……”   “秦二哥,您这说得什么话,什么叫你一死,这事就算完了?我……”上官涤正被秦琼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背后突然有人说道:“怎么还没行刑呀?王爷都催了……”上官涤回头一看,来的正是大太保罗方!他赶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罗方身前,说道:“大太保,这人不能杀!他不是响马!他……”   上官涤这一站起来,罗方就看清楚秦琼地模样了,脸上的颜色都没了,跟那天见的响马大相径庭,他心里也是一惊,可是又一想自己地前程,不免将心一横,说道:“脸洗干净了就不是响马了?他的胆子比天都大,都敢闯登州,要跟王爷再要六十四万两银子花花了,他还不是响马?上官涤,你刚回来,这事你不清楚,王爷斩令都下了,哪里还容得拖延?”说着,他一把将上官涤推开,然后招呼着刀斧手准备行刑。   这下上官涤可不干了,上前一步按住罗方握着斩令地手,说道:“这其中定有隐情,咱们一起去见王爷,请王爷定夺!”   “你……”罗方也急眼了,他有点摸不准上官涤今天是哪根筋没对上,平日里对他极恭敬地一个人,今天却跟中了邪似地,一心一意地袒护这个“响马”,他的脾气也上来了,说道:“要见王爷你去,我奉王命在此监斩,就不奉陪了!”那话劲儿,大有上官涤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开斩地架式。   上官涤的蛮劲也上来了,也顾不得罗方是什么太保不太保的了,伸手就要抢斩令---按规矩,斩令不落地,是不能开刀问斩的。   罗方也不客气,跟上官涤近身战在了一处。   天下一直牵着马远远地站在人群里看“热闹”,本来如果上官涤那会儿没过去,她就要亲自去把秦琼给救下来的,结果上官涤一出现,倒省了她不少事。   眼看闹成这种场面,正合适她出来收场,便悄悄地从群中退了出来,然后翻身上马,冲着王府门前的侍卫打了个呼哨,自有那眼尖的忙不迭地跑来献殷勤,从人群中分了条路出来,好方便她骑马回府。   天下对人群里对她的小声议论半点都没在意,只是装出一副奇怪地看着广场的方向,问道:“那儿是怎么了?绑着的那人可是王爷今天擒下的响马?上官涤跟大太保吵什么呢?”   为天下牵马的侍卫连忙陪着笑脸说道:“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呀……刚才上官大人回来交令,结果听说这响马被逮住了,就过去看看热闹,谁知他先是让给响马洗脸,洗完了就抱着响马哭起来了……王爷可都传了斩令了,这上官大人也不知怎么回事,非拦着不让刀斧手动手,他这是要抢了大太保手里的令牌去见王爷呢……这一通乱,就闹成这样了……”   天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正在刑台边上抢斩令的两个人,突然快马加鞭来到两人近前,“啪、啪”两鞭子,不偏不倚,一人一鞭,眼看着就要掐起架来的两人立刻就分开了。今天有点咳嗽……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七十三节 审问(上)   上官涤和罗方都被这突如其如的一鞭子给吓了一跳,满腔的惊怒在看见天下的时候,不由得都化为乌有了。   “在王府门前打架,你们俩倒真是长能耐了啊?”天下翻身下马,一脸的愠怒。   罗方心里正憋着气呢,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案子给结了的,再不结了,他跟薛亮两兄弟怕是就没有出头之日了,虽然他罗方是靠山王的干儿子,可是这几年一直跟在王爷鞍前马后的却上这个上官涤,这样的红人他本不想招惹的,但眼下这个事他却不愿再旁生枝节,这才咬着牙跟上官涤对着干上了。这下可好,响马还没杀呢,他倒先挨了天下一鞭子,对这个郡主妹妹他就更没脾气了,他也想不明白,明明一样都是收养的,咋人家在王爷面前就混得这么风生水起呢?这会儿看着天下,他这个做“兄长”的倒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了。   上官涤挨了这一鞭子,先是一愣,待看清眼前的来人是天下后,急忙冲了过去,深施了一礼后说道:“殿下,您可得帮末将一把,这个人……”他转身指了指已经完全呆掉的秦琼:“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响马,他……他是末将的救命恩人,您看他那脸,哪有一点儿响马样?刚才那一脸的凶像都是画上去的,再有,当日大太保和二太保都说,那响马用的是车轮板斧,可是我这救命恩人用的可是锏呀……这根本就对不上……秦二哥可是大大的好人,这劫皇杠的响马肯定不会是他,中间一定另有隐情,求殿下去见见王爷,请王爷重审……”他是真把天下当成秦琼的救命稻草了。抓住了就不撒手了。   “喔?还有这事?”天下地眼中闪过笑意,有上官涤做桥,事情便好办多了。她缓步走到秦琼跟前。秦琼自打天下一出现就心里打起了鼓,待到天下那两鞭子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愣住了,这会儿只是呆呆地看着天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天下冲着秦琼笑着挤了挤眼,然后转身清了清嗓子后,对上官涤说道:“你先在这里看着他。我进去见王爷!”然后动作极快地从罗方手里抽出了那支斩令便大步进了王府,罗方一愣之后,也连忙跟在天下身后走了进去。   杨林正在银安殿上怄气,两旁站立着他余下的那十一个太保儿子。刚才秦琼一上殿就是一通好骂,气得杨林连审都没审,就直接叫人把他押下去斩了。等到这会儿,他对秦琼地气已经消了点了,可是又气起这十二个干儿子来了,刚才怎么就没一个人劝着他先审了这响马。然后再杀呢?他越想,对这些个干儿子就越不满意,心里又懊恼一顿脾气发作没了一员猛将……他正在这儿心里不痛快呢。就见天下笑嘻嘻地闯了进来。   天下看都没看那十一位正想跟她打招呼的太保“哥哥”一眼,爽爽利利地走到了杨林地书案前。“啪”地一声把罗方拿出去的那支斩令给摔到了桌上。噘着嘴抱怨道:“真是的,抓响马没让我看上。难道连审响马也不让我看呀?爹爹真小气!”   “你……”杨林看到这斩令,似怒又喜,板着脸对天下说道:“这哪里是你该管的事?还不快下殿去?!”!----”罗方这时也赶了过来,对着杨林施礼过后,便气冲冲地说道:“那上官涤也太放肆了,也不知他与那响马是什么关系,居然拦着孩儿不让传斩令,还请父王定夺!”他没敢提天下,天下她惹不起,只好把事情往上官涤身上推。   “喔?”杨林一愣,心里暗暗纳闷,上官涤怎么会认识那响马呢?难道他们这中间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   天下早蹭到了杨林地身后,听了罚方的话,便凑在杨林耳边,轻声说道:“抓错人了……外头捆的不是劫皇杠的贼……”她既告诉过杨林如今银子在她手里,也就不介意“帮”上官涤垫这块砖了。   “喔?”杨林又是一愣,转头看向天下,问道:“不是?可他自称……他是谁?这是怎么回事?”天下撇了撇嘴,说道:“我只知道他不是你要抓的贼,至于他是谁……你还是问上官涤吧,他说是他的救命恩人,嗯,好像听他说,姓秦……”   杨林挑了挑眉,招手叫过侍卫去将上官涤叫来回话,“顺便”把那响马也押回殿前候审!他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反正天下已经答应把银子“还”回来了,这人才嘛,就还是留下的好,就当是“利息”吧……(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已经有些被天下的给同化了,打死不吃亏呀!)   不大会儿的工夫,上官涤就非常无奈地押着秦琼进了殿,一起跪在了殿中央。他在外头一直逼问秦琼,可问了半天却什么也没问出来,遇上这种一心求死地,还真没招!   秦琼一进来,杨林就傻眼了,这衣服还是刚才那身衣服,怎么人却换了?刚才死不下跪、泼口大骂的“响马”这会儿怎么就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跪在这儿了?这中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秦琼这会儿倒是真的没有慌张,反正身份暴露是一定地事了,可是事情却还是要解决的,就算结不了劫皇杠地案子,也不能再惹出什么事来连累了家人,他在心里把前前后后想得清楚,各种利害关系也都想得明白,连怎么跟杨林应对也已准备好了一套辞,就等着杨林问话了。   “上官涤---这是怎么回事?!”杨林板着脸,语气里隐含怒气。   “回王爷话,这……这人他不是响马呀!”上官涤气得是满头大汗,指着秦琼说道:“他不是那个什么程达、尤今,他姓秦名琼字叔宝,家住济南府历城县,他可是有名地急功好义,怎么可能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来?王爷,您要明察呀!”   “秦琼?这个名字挺熟……”杨林手抚额头想了一下,问上官涤:“你前两年在衮州公干遇上了响马,好像救你地那个人就叫秦琼……”   “正是!”上官涤有点兴奋,当时他可是在杨林跟前好好的夸了秦琼一回,只是几年过去了,他没想到杨林还记得这件事,连忙敲起了边鼓:“救我的人正是秦二哥,您看他这会儿这模样,哪里能跟大太保和二太保描述的响马头子对得上?他刚才那脸上都是画的,这中间一定另有隐情,请王爷详审!”说着完,上官涤冲着杨林“、、”磕了三个响头,神情很是激动。   杨林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单凭这些就能判定他不是响马了?他可是自己都承认了……”他虽是对着上官涤说话,可是眼神却始终落在秦琼身上。   “这点我可以做证!”天下半靠着杨林的书案,说道:“那响马比他高,比他壮,比他横,比他缺心眼儿……他肯定不是长叶林、小孤山劫皇杠的!”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七十四节 审问(下)   天下的话一出口,除了杨林,所有人都把目光“狠狠”地盯在了她身上。   秦琼看着天下,心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暗道:这小姑奶奶不会是想把程咬金他们给抖擞出来吧?那我今日是的一片苦心可就真的全都白废了……   罗方和薛亮两个的心也都哆嗦得不成调儿了,当日遇劫,他们俩压根就没有拼尽全力,一见打不过,撒腿就跑了,事后吓得连派人查探的胆子都没有了,如果这中间的详情让人告诉了杨林,依老爷子的脾气那是绝对饶不了他们的……   而其他人则被天下的话惊住了,敢情这案子查得他们四脚朝天,人家郡主殿下却早就摸得门儿清了?那王爷是不是也知道了详情?这盼着抢功的人可就不免有些心凉了。   杨林见了殿下众人的神情,不免瞪了天下一眼,然后抬手示意上官涤站起来,缓缓说道:“上官涤,你且先站到一旁,本王要详问于他……”他打量了秦琼一眼,问道:“你----可是秦琼?”   “正是小人!”秦琼这会儿一点也不横了,声音也恢复了正常,原先自打画好了脸,他就故意用了憨嗓,憋得他别提多费劲了。   “刚才上官涤说的……可是你?”杨林手捋银髯,眼中已带了笑意。当日上官涤跟他讲过秦琼这个人之后,他还特意派人来山东打听过,他对秦琼感兴趣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总也没机会见面罢了。   “正是小人!”秦琼恭恭敬敬地答道。   “你平日里做何营生呀?”杨林问得分外“和蔼”。   “小人曾做过历城县的捕快班头,如今赋闲在家……”秦琼做出了一副知无不言的架式。   “喔?赋闲在家?那是太闲得慌了,所以跑来登州扮响马玩?”杨林看向秦琼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秦琼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气,说道:“小人之所以前来登州冒犯王爷虎驾,实在是为王爷所迫!”他的话一出口。连天下都愣了,谁也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了。   “喔?闹腾了半天。还是本王逼得?”杨林挑了挑眉,神情间已经冷了下来。   “正是!”秦琼突然抬头,毫无惧色地直视着杨林,反倒吓了杨林一跳。   “那你倒是说说,本来如何迫你了!”杨林好像颇为欣赏秦琼地胆色一般。神色突然地缓和了下来。“事情还是由这皇杠被劫的案子而来……”秦琼叹了口气,说道:“本来小人一介白丁,别说是六十四万两皇杠被劫了,就是一百万两皇杠被劫,也与小人扯不上什么干系的……等王爷限期捉拿响马地均令一到济南、一到历城县,小人才知道家门口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也为了这案子家里就没清净过,那些仍在衙门里当差地朋友在破案的压力下,是见天儿的上门求告。央着小人帮忙查案,这样的事小人如何敢管?这么大的案子,岂是一州一县地小贼做得下来的?又有哪家的响马会在家门口做下这等案子?这显然是早有谋划的。从案发到王爷的均令到达。这中间已过去了几天,那贼人又岂会在原处等着人捉?只怕早就四散逃窜。如何还寻得到?于是小人就闭门谢客。便是以前的那些故旧也一个也不敢见了……谁知济南府的镇台将军却不知听了谁人的荐言,硬要说小人有破案的本事。便将小人招至镇台衙门责令小人十天破案,否则便要全家获罪!”他说到这儿顿了顿,眼角悄悄地瞄了天下一眼,这瞎话他虽编圆了,却有些摸不准天下会不会拆穿,待见天下一脸讶然地看着他,便又咬了咬牙,沉下心继续把故事往下编:“这十天地时间哪里能够破案?可是人家是镇台将军,小人也无力相抗,只得耐着性子寻访了几日,却是蛛丝马迹全无,眼看时限将到,小人却一筹莫展,走投无路之下,才想了这么一个染面涂须,冒充响马的的法子,前来登州想招王爷生气,等王爷把小人擒下,我这么一死,即给王爷消气了,我一家老小地性命也保住了,便是山东一省上下这么多的官员也都保住了,我地那些当差地朋友们也不至于再为这个案子砸了饭碗、丢了性命,唉----我这法子眼看就成了,可是谁知却被上官涤看出了破绽,功亏一篑……这便是事情的缘由,今天在王爷面前,自行请罪,请王爷发落!”话说完,秦琼给杨林磕了个头,便低着头等杨林处置。好一篇锦绣文章啊!   天下不敢置信地看着秦琼,嘴都合不拢了,这还是那个她一直觉得“傻”地秦琼吗?这番话说得……如果不是碍在杨林在跟前,她都想热烈鼓掌表彰一下!有了这番话,谁还敢再说秦琼智商低?!难怪罗成赞他通透,的确通透呀!这瞎话圆的,忠孝仁义样样俱全,还外带合情合理,比天下原先想出来的、想帮他过关的说辞都精彩十分!当下让天下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上官涤听得是热泪盈眶,连忙跪倒当场,对杨林说道:“王爷,秦二哥也是情有可原,您就饶过他这一次吧……”   杨林却愣愣地盯着秦琼,好半天没说话,良久才长叹一声,说道:“唉……不想世上竟还真有如此孝义之人呀……”说完,竟长笑了起来。秦琼本来正惴惴不安,待听了杨林的话,这才放下心来,知道自己的这篇瞎话算是已经蒙住他了,暗暗松了口气,可是当他的眼角余光扫到天下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的时候,心又一下子提留儿了起来。   果然,天下看了看杨林,又看了看秦琼,撇了撇嘴说道:“笨蛋一个,亏您还笑得出来……”   杨林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对天下说道:“笨蛋?在你眼里,天底下除了罗成那小子还有不笨蛋的吗?哼!你说秦琼笨,你要是有他一半笨,我不知得省心成什么样子!”   天下也学着杨林“哼”了一声,然后噘着嘴说道:“我要是笨成那样,也活不到现在了!看见他,我就知道为什么人家要说好人不长命了!与其像他这样笨死,我还是聪明点活着的好!”她看向秦琼的目光中满是不屑。   “你----”杨林气得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朝门外一指,说道:“给我回房去呆着,好好收收你的野性!”   “走就走!”天下一甩头,抬腿就下了台阶:“早知道是这么笨蛋的故事,我还懒得站在这儿听这半天呢!”   秦琼目瞪口呆地看着天下与杨林斗嘴,心里已经有些猜到天下的身份---除了那位传说中的昭华郡主,谁还敢在杨林跟前这么嚣张?   天下走了秦琼跟前,满眼笑意,却张嘴来了句:“算你厉害!”然后扬长而去。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七十五节 喜欢   杨林看着天下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转眼看向秦琼的时候却又是满目的欣赏,这会儿的秦琼一脸平静,完全做到了“宠辱不惊”这四个字。   杨林沉吟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地说道:“秦琼,今次你----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收回限期破案的王令,也会派人支会济南府镇台衙门,保下你全家……”   “父王!这怎么行?那可是六十四万两银子呀!还有那些响马……”罗方急急地跳出来,却在杨林的目光下又把没说完的话给咽了回去。   秦琼赶紧趁机冲着杨林磕头谢恩,上官涤也一起叩谢了杨林。   杨林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上官涤和秦琼两人起来,站立一旁,然后对坐在堂下的书记官说道:“去写一份签押皇杠的凭证,让人送与郡主!”   所有人都是一愣,薛亮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王的意思是……再……再凑六十四万两银子,让……让妹妹……押往长安?”他这会儿觉得,如果杨林真是这意思,他都得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上,杨林放着他们这么一群大男人不用,反倒让天下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去押运皇杠银子---这要成了真,他们这十二家太保以后就真的都没脸见人了……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凛,却只听杨林冷哼了一声,说道:“这银子让她自己凑去!不用你们操心----”   这十二家太保和上官涤这会儿却为着杨林的话有些傻眼了,“让她自己凑去”---这意思难道是让天下自己掏腰包?这位郡主殿下如果真能有这么大手笔,那也未免“太”生财有道了吧?!   殿下诸人里,只有秦琼心里明白,这是天下已经把劫了银子的事告诉了杨林。所以杨林才会有这样的安排。这会儿,他心里反而暗暗替罗成担起心来----这位“俏君”姑娘可真不是省油的灯呀!   “不过,秦琼……”杨林地话锋突然一转。又对上了秦琼:“虽然这银子另有出处,可是这响马却着实可恼。虽然现在没查出下落,可是这案子也的确不能就这么结了,本王就把这抓拿响马的差事交于你办理,也不限定你期限,但是无论如何你得把这群响马给本王抓捕归案!”   秦琼连忙躬身施礼。说道:“遵王爷令,小人自当尽力!”说完,依旧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脸上仍是那副宠辱不惊地表情。   杨林看秦琼是越看越喜欢,随口问起秦琼当差的经历,秦琼是对答如流,当然,应该说地全说了,可那些不该说的却也是一个字没露。   杨林被秦琼把那瘾头儿给勾了上来。听他说得精彩,便忍不住要看看他的功夫,见面时打的那一场。秦琼的那路锏法虽使得极好,却没使全。这会儿杨林便想看个全套地。当下让十二家太保各自散去,径自带了秦琼和上官涤回了后宅的演武厅。让人取了秦琼的双锏给他。   秦琼看了看杨林,手里紧紧地握住了他家传的这对瓦面金装锏,心里的恨意突如其来的冒了出来。这锏是他父亲的遗物,而他父亲正是死在杨林手里的!秦琼起手抬足锏起锏落都只是依着那种习练多年的本能在支配,他眼角地余光始终在看着杨林,脚步也有意识地朝着一个方向挪着,心里也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靠近杨林十步之内,便用撒手锏取了他的性命!   秦琼便这样一步、两步地蹭了过去,他这一路锏法也使到了最后,眼看着几番闪转腾挪之后,他手里的锏硬是没敢撒手---天下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地一般,极突兀地出现在了杨林与秦琼中间!   天下看向秦琼的目光中已经有了些许寒意,嘴角带地浅笑也刺得秦琼一阵心慌,他急急地收住了招式,然后将锏又递给侍立在一旁地侍从,显得极是安份,只有天下才感到他刚才的杀意有多浓……   天下也是来巧了,她对秦琼地功夫并不感兴趣,也没心思来看,只是已经差不多是用膳的时候了,她原是想拉上秦琼与她和杨林一起用膳,增进一下感情的,谁知她人还没进演武厅呢,远远地看见了秦琼的招术、动作便觉得不对,等她急急地守在了杨林身旁,更是立刻挡住了那股滔天的杀气。等到她见秦琼因为她的到来而杀意全无之后,她先是松了口气,可眉头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她突然明白了,她跟罗成终究是一厢情愿了,凭着那“杀父之仇”,就秦琼这个性也不可能忍下来认杨林为父的!这事只怕还是要从长计议的……   杨林也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因为刚才的杀气被天下挡了,而秦琼身上透出来的那股杀意又被他当成是招术使然,便没有放在心上。他此时对秦琼已经起了誓在必得的心思,不仅留下了秦琼一起吃饭,连上官涤都被留下来做陪。   酒宴之上,秦琼始终不敢对上天下的眼睛,莫名地心虚起来。而天下也并没有太注意秦琼的样子,自顾自地与杨林还有上官涤说笑起来。   杨林的心思却都放在了秦琼身上,那是看在眼里爱在心里呀!他将天下为他斟的酒一饮而尽,微微一笑对秦琼说道:“今天别看咱们是初次相见,也是咱们爷儿俩有缘,我也就不拿你当外人了……你也看到了,我年轻时随着兄长征战四方,不以儿女为念,如今天下太平了,又上了些年岁,便感到了这无儿无女的难处了,我才收了这么多义子……”说着,他瞟了天下一眼,天下自然是与这些义子不同的,然后这才问道:“秦琼,你说这十二个太保,我是爱他不爱?”   秦琼一愣,这算什么问题呀?要是不喜欢,能收干儿子吗?就是真不喜欢,这话也不能从他这么一个外人嘴里说出来……他急忙陪着笑说道:“依小人想,王爷要是不爱,焉能收他们呢?!”   谁知杨林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对!跟你这么说吧,在满朝的这些武将里头,我只喜欢两个人,那是真喜欢!”   这下不止秦琼,连上官涤都好奇上了,忍不住在中间插话:“喔?这两个人是谁呀?”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七十六节 十三太保   杨林满脸都是欣赏的神采,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才缓缓地说道:“这第一个,就是京营节度使,金镗无敌将宇方成都……他年纪不大,可是却天赋惊人,那一手功夫练得是出神入化,人也忠义直爽……”   “这些都不算什么……”天下笑眯眯的一边替杨林斟酒,一边插话道:“最主要的是,他长得很好看!哇----据说都快赶上我家罗成了……”她倒是一点都不脸红地把罗成变成“我家”的了。   杨林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秦琼和上官涤都不自然地把头低了下去,可天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轻声”嘀咕道:“说实话也不行呀?宇文成都这家伙最出名的地方,就是长得够帅!我都打算找时间去见见他,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徒有虚名杨林看着天下直摇头,对她已经是无话可说了,直接无视她的存在,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这第二个,就是潼关守将,花刀魏文通,文通为人极为梗介,又刚正不阿,有他看守长安门户,本王才能真的放下心来……”他语气里带了三分感慨,秦琼和上官涤连忙顺着他的话意夸起了宇文成都和魏文通。   杨林有些得意地抚着长髯,微笑着说道:“今天,我可又有了第三个喜欢的人了……”说着,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秦琼身上:“秦琼,咱爷儿俩是真有缘呀,我看你为人处事,身手能耐,是样样都喜欢……我打算收你做一个十三太保。你愿意吗?”他虽然用的是问句,可是神色间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又或者在他看来。根本不会有人会拒绝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可是,秦琼却着着实实地愣住了。坐在那里沉吟不语,一时之间竟觉进退两难。   杨林一看,心里便有些许的不痛快,可是又很快地释然,微微朝秦琼倾了倾身子。说道:“秦琼,你可不要这么想,以为我拿你跟那十二家太保一样,不对!我对你是发于肺腑的喜欢,将来我必叫你高官得做,骏马得骑,门排画戟,户列簪缨,位到极品。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叫我天诛地灭,不得善终。你就不用推脱了,应允了吧!   “爹。你喝多了吧?”天下满脸不高兴地瞪了杨林一眼。噘着嘴说道:“有你这么收干儿子的吗?你不如直接跟他说,认了你当爹。以后这靠山王地王位就是他的了,以后这大隋地兵马大元帅也是他了,这不比你刚才那一长串还有吸引力?”她虽然是在对杨林说话,可是目光却留在了秦琼身上,把秦琼看得头都抬不起来了。自从她刚才“见识”了秦琼的那股杀气,就彻底打消了把秦琼留在杨林身边的念头,可是有些话又不好直白地“劝”杨林,她也只能冲着秦琼这边下手,能阻止他才是最好!秦琼其实也没这心思,他要是真的认了杨林,他家里的老娘还不得气死呀?再加上天下地“目光”,也不由得他多想,急忙站起身来冲着杨林深施了一礼,然后又在杨林的示意下坐回了凳子上,有些为难地说道:“多谢王爷抬爱!只不过……”   秦琼这一“只不过”,上官涤在一旁可着急了,这是多好的机会呀?怎么还能“只不过”?别人求都求不来的,难道还要往外推?他一把拉住秦琼的手,说道:“秦二哥,王爷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您还犹豫什么呀?”边说还边冲秦琼使眼色,示意他赶快应允下来。   杨林的脸这会儿已经彻底的沉下来了,问道:“秦琼,难不成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放眼整个大隋,除了皇上,就属他杨林大了,皇后见了他都得让上三分,他就想不通,秦琼还有什么好犹豫地……   “哪能呀!”秦琼急忙解释道:“您想想,您是谁呀?您是当朝的御弟靠山!就您这样的义父,就是打着灯笼找,怕是也找不到呀……我哪里还能不乐意?”   秦琼地话一出口,杨林的脸立刻就阴天转晴了,笑着说道:“这话我爱听,即是如此,你还不跪下行礼?”秦琼脸上又浮起那种为难地神色,皱着眉说道:“可是,王爷,虽说我父亲死地早,可是却仍有老母在堂,这么大的事,万万没有自行做主地道理,还请王爷容下时间,等我回家禀知了我的母亲,再行大礼……所我想,我娘是万没有不乐意的,等下次回来,再正式认您做义父,您看可合适?”他这番话说得小心翼翼的,虽然句句在情在理,但却是一番推脱之语,不免有几分心虚,生怕惹怒了杨林。   上官涤倒是没想的那么多,只是绕在了秦琼侍母至孝这一点上,也在一旁帮秦琼敲起了边鼓:“王爷,秦二哥这话说得可也在理,若是不回去禀明老母,于礼有亏,反倒不美……这济南府也没多远,几天的工夫就能打个来回,您收干儿子也不差这几天,还是让秦二哥回家一趟,把事情跟家里交待一下为好……”   秦琼见上官涤帮忙说话,而且杨林的脸上也有几分松动,也忙接着垫砖:“下个月初十是家母寿诞,本来已经邀了亲朋要好好操办,还请王爷多容我些时日才好……”他想着时间长点,杨林这么忙的人物,说不定到时候便能把他忘了……   从秦琼开始拒绝杨林的提议开始,天下便悄悄地松了口气,眼看着秦琼砌好了台阶,可是杨林却还在犹犹豫豫地不肯下,便顺手帮秦琼推了一把:“爹,这哪里就是能急得来的事?他若真是这样当场就跪了下来,我看您这儿子不认也罢,不过又是一个急功好利的小人罢了……你既喜欢他忠厚仁义,以孝感人,怎么着也得成全他吧?可不带你这么难为人的……”   杨林大笑了起来,连连点头,说道:“是呀,要不答应他,倒显得是我难为人了……好吧,就等你回去禀明了你母亲,再回来行礼!不过,我可有一条,你得在登州再多留几日,本王还想跟你多说说话……”他是真心的喜欢秦琼,怎么也舍不得他就这么离开……   秦琼连忙点头答应,心下暗暗松了口气,然后话语间便曲意逢迎,专拣杨林喜欢听的说,惹得杨林酒兴大发,最后是酩酊大醉,路都走不稳当了,也不忘吩咐上官涤在前院给秦琼安排出个院子居住,连王府都没舍得让他离开。   上官涤送杨林回房歇息外带安排秦琼的住处去了,整个厅堂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下已有了七分醉意的秦琼,和渐渐冷下来的天下……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七十七节 威胁   厅堂里突然的静谧,让秦琼有些坐立不安,他甚至不敢对上天下注视的目光,心里一个劲儿的懊悔,刚才怎么不在杨林跟前再表表“孝心”,应该跟上官涤一起送杨林回房才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下收回了打量秦琼的目光,缓缓地说道:“你知道吗?我哥他其实很在乎你的!”   “啊?”秦琼一愣,有些把握不住天下的语意。   天下又将目光放到了秦琼的身上,可是那目光又好像飘得极远,讲故事般地说道:“我跟我哥从小一起长大,又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脾气禀性像了三分,可行事作风却似足了七分。师傅是极护短的,连带的我们两个从小也学了这么个禀性……你在我哥心里,一如我爹于我!”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目光中的寒意一下子盛了起来:“刚才在演武厅,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你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的吗?”   秦琼的脸因为天下的问话一下子苍白了起来,嘴唇哆嗦了几下,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结果是,不管我爹是死、是伤,你们秦家都是灭门之祸!”天下的嘴角浮上一抹讥诮的笑容:“听你在大殿上回话,是何等的机灵通透,可怎么也会犯这样的糊涂?你既已报了真名实姓,若是再做这行刺之事,便是让你逃得一时,你的家人又如何逃得过?就算你的家人也逃过了,难道你就忍心让他们一辈子隐姓埋名,躲躲藏藏的过日子?”   “我----”秦琼张大了嘴,却一样说不出什么,方才演武厅的那一幕。事后已经吓出了他一身的冷汗,此时由天下说来,更是让他胆战心惊。   天下脸上地笑容更深也更冷。继续说道:“你可知你若真的动了手,我哥该有多为难?”   秦琼整个沉静了下去。眼睑也低了下去。   “他倒是时时刻刻想着你,可你呢?知道今天在城外的时候,他明知道你要干什么蠢事,却仍没有阻止你,是为什么吗?因为他一早就跟我商量好。要想法子借着这次地事情,让你得到我爹的赏识,进而看看有没有机会为你挣个大前程……依我在我爹跟前地得宠程度,别说你是来顶罪的,就算真是你劫的皇杠,我都有办法帮你脱罪……若你信他,你今日就不该在登州;若你信他,你今日也不会做下这些事!秦琼,你对旁人都仁义。为何唯独错待于他?他一心一意对你,你却对他提三防四,难道你以为他是铁打的?都不会伤心的吗?”天下越说越气。双手紧紧攥住衣角,生怕一个控制不住。会跳起来暴打秦琼一顿。   秦琼低着头。仍是一言未发。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天下地话。他是一个字也反驳不了,自从与罗成认识,虽然一开始罗成有所欺瞒,可是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甚至还不止一次的救过他的命,只是他一直存了介心,对罗成也就亲近不起来了,而这介心从何而来,却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   天下看着秦琼,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收拾了一下心情,说道:“我对你,是因为他放不在,所以才放不下的……不过,从今天起,我放下了……他……也会放下的……记住我的话,靠山王府容不下你,你既有意远离,那是最好,不要再动别的念头了,你地确是个聪明人,可是最好也常提醒自己一下,别聪明过头了,我虽不想我哥为难,可是我哥却也一定更不想为难了我……你最好不要逼我们做出我们原本并不想做的事……”她的威胁掷地有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席而去。   秦琼愣愣地看着空无一人地厅堂,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些什么,却不知道是否尚能挽回。上官涤派了人来接他回客房,行走间,他的步履蹒跚,整个人都好像是苍老了许多。   杨林地确是很欣赏、很欣赏秦琼,天天把他拘在眼前,一刻也不让他离开。可是秦琼又怎么呆得下去?不过三天,便又向杨林辞行。这次杨林倒也没拦着,可是话里话外却透着份着急,一个劲儿地催促秦琼速去速回,最好赶在秦母寿诞前,先行了拜父地大礼……秦琼自然先应了下来,可是却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反倒操心起以后要怎么跟罗成相处。   秦琼也是瞎操心了,他到家之后,就见罗成与往常一样,像是根本不知道登州发生的事情一样,照常地言谈无忌,可是秦琼心里却觉得不一样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罗成会一点都不知道,更不会相信天下会瞒着罗成些什么,心里先不自在了起来。   本来因着登州这一趟,秦琼只是想做个样子,简单操办一下母亲地寿诞,可谁知单雄信却还记着他当日在二贤庄的戏言,早早地就派人过来打招呼,要带着各路兄弟前来祝寿!   单雄信这么上心,秦琼又如何能拒绝?只得咬着牙小心筹划,生怕到时出了漏子。可是偏偏这个时候杨林的公文下到了济南府,将秦琼在登州的所为说明了一遍,又把任命他主理皇杠一案的事交待了一下,字里行间把他准十三太保的身份显露无疑。一时之间,秦府门前是来往的官员不断,连唐璧都亲自上门拜访了一趟,还说到寿诞那一天还要亲来拜贺!这下子可就更乱套了,这两下里的人可不能让他们对上,秦琼焦头烂额的安排着,倒也没顾上跟罗成好好说说话,开解开解心结。   秦琼回来后没几天,天下便也回转了历城县,可是她这次却没住在秦宅,而是让宋廉在离秦宅不远的地方另置了处院子,带着手下的人住了进去,连带的罗成也支会了秦母一声搬了过来。秦母心里虽然讶异,可是见家里乱成了一团,便也没阻止,只是告诉罗成和天下要常常过来坐坐……   秦琼一直到快到正日子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才知道了罗成跟天下搬到外面住的消息,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头,未曾多加理会。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七十八节 郁闷   寿诞前三天,各路祝寿的人就已经陆陆续续地赶到了历城县。官面儿上的人,自然有驿站可住,不用秦琼操心,而绿林中人的安排,秦琼也是花了心思的,特意把西门外的贾柳楼给包了下来,专门用来接待单雄信这一路的人。这贾柳楼的老板也不是外人,正是秦琼的妻弟,叫贾周臣,为人极是圆滑周到,把这些“好汉”安排到他这里,秦琼是极放心的。   罗成没有插手这些事情,每天只是带了天下从侧门直接进了秦府后宅,陪秦母说说话,或者陪天下上济南城逛逛,倒也还真没再惹什么事出来。   这一日,罗成和天下陪秦母吃过午饭,又陪着说了会儿话消消食,贾氏便服侍着秦母午睡,两人也起身告辞。   刚从秦母的院里出来没走多远,就见秦安引着三个人朝秦琼的书房去,两下里正好对上。   天下当时就是一愣,秦安领过来的三个人,她倒是认识两个----走在最前头的是王伯当,走在最后的竟然是秦王杨俊!   天下当时就停下了脚步,脸色也有些难看。罗成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现在觉得自己这个表哥招麻烦的本事,比起天下来真是不遑多让,偏偏自保的本事又跟天下相去甚远,让他头疼不已。   王伯当看到罗成和天下,倒不觉惊讶,罗成的身份现在在他们这拨人里已经不是秘密了,可是秦王杨俊看见这两个人,头皮都有些发炸!   杨俊本来是请旨回长安“述职”的,路上遇见了蒲山郡公李密,知道了单雄信这路人马的存在。便也起了心思,想结交一番。因为他是隐了形迹悄悄来的,所以尚未得知秦琼闯登州的事。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又凑着眼下地机会。想结交一番,朋友多了总是好的嘛----尤其是有能奈的朋友……   谁知这秦琼还没见着,在秦宅里就先遇上了天下和罗成!本来离得远杨俊还没认出来两人,只觉得有些眼熟,可是这一走近看清楚了。心里顿时哇凉哇凉地……怎么就这么背?!怎么就能遇上这两个人?!杨俊这会儿是哭也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僵在了当场。   秦安本来想跟罗成和天下打招呼来着,可是一抬头就见两人脸色不对,他下意识地就扭头朝身后看去,结果他身后的三个人脸色也不大正常,当下他只是不自然地笑了笑,便侧了身,示意罗成和天下先过去。王伯当跟在秦安身后。满脸不高兴地也侧了侧身,头抬得高高地,看都不看罗成和天下。   相比之下。李密是几个人里最轻松自然的一个,他跟王伯当是同乡好友。虽然蒙祖荫拜了个郡公的爵位。却一直都不得意,这次好容易遇上了个攀龙附凤的好机会。便着意在杨俊面前表现,将从王伯当那里知道的一些单雄信这伙人地事情是拦搂的干干净净,他自以为这次是要出头有望了,这会儿心里正得意呢,又哪里会去在意眼前这两个“小人”?   罗成扯了扯天下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在此地多事,然后两人毫不客气地从秦安几个人身边走了过去。可是天下却压不住心头的火气,她最近这些时日已经被秦琼搞得头都大了,却偏偏冲他发作不得,这会儿再在秦宅见了杨俊,如何还忍得下去?她都走过去三步远了,却还是猛然回头冲着仍在看她背影的杨俊说道:“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哪儿来哪儿去,别自己招不自在!----”语气里的不耐烦半点不遮人。   “秦二哥要交什么样的朋友也是你管得着的?!”杨俊还没答话,王伯当倒先跳了出来,满脸不忿地说道:“他们是我地朋友,我是秦二哥的朋友,大家都是朋友,凭什么这里秦兄来了就是自己招不自在了?”   天下挑了挑眉,看着杨俊问道:“你们是朋友?”   “我跟他不熟!”杨俊连连摆手,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急切地跟王伯当划清了界线,一句话出口也成功地把王伯当噎得脸红脖子粗,直拿眼神剜李密:你这都是交的什么朋友?   李密这会儿才觉得不对,轻轻拍了拍王伯当地后背,然后往前站了一步,冲着天下一拱手,“和蔼”地问道:“这位小姐不知是哪家千金?”   “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姑娘的身份也是你能问得起地?”天下连正眼儿都没看李密一眼,径自对杨俊说道:“我给你一个时辰离开历城县,三个时辰之内离开济南府,如果三个时辰之后我地人告诉我,你还在济南境内,你什么都不用想了,自己去跟我爹解释,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跟着这样的人一起出现在这个地方吧……咱俩也算兄妹一场,如果真闹到我爹跟前,你也别怨我这做妹妹地不关照你!”说完,她看都没看杨俊忽青忽白的脸色,拉着罗成便去了。   李密这会儿彻底傻眼了,“兄妹”呀!这整个大隋朝,就天下这个年纪的姑娘,能跟杨俊扯上“兄妹”关系的,也只有宫里的琼华公主,和靠山王家的昭华郡主了,琼华公主是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的,那也就只剩了……李密这会儿也想哭了,他这介绍人咋就当得这么点背呢?这昭华郡主听说都“失踪”好几年了,咋就突然出现在这么“穷乡僻壤”的地方了?   秦安虽然不知道天下的真正身份,可是也早就看出来天下不是普通人,对眼前的情形虽然觉得有些意外,却并不多吃惊。王伯当可就满心不自在了,捅了捅李密,问道:“这臭丫头是什么人?怎么就把你们俩吓成这样了?”   “她……”李密哆哆嗦嗦刚想说话,却被杨俊的一声清咳给打断了:“令伯,我……我突然想起另有要事待办,就不进去了,你……可愿随我回长安?”杨俊有些拿不准天下出现在这里的用意,却也下意识地不想李密说出天下的身份来,如果天下的身份露了出来,那他以后再想通过王伯当跟单雄信结交怕是就不容易了。   李密也明白了杨俊的心思,他心下微一衡量,还是跟着杨俊一起离开比较上算----谁知道这位郡主殿下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事?别有个意外把自己给套进去,又丢了秦王这个靠山……他当下点头,向王伯当陪了个罪之后,便与杨俊匆匆地离开了。   王伯当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好容易结交到这样“豪爽”的朋友,居然被天下几句话就给吓跑了,能不郁闷吗?直到见到秦琼的时候,他的脸色都没缓过来……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七十九节 劝解   秦琼看着王伯当难看脸色,把眼神移到了引他进来的秦安身上,无声地问道:怎么回事?秦安凑到秦琼耳边,低声把刚才在院子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秦琼的脸色当时也变了。   天下的身份秦琼在登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那能当得起天下这几句话跟她称“兄妹”的人,身份也已经昭然若揭了……他嘴里说着宽慰王伯当的话,可心里却非常之感谢天下帮他解决了这么个“大麻烦”。   王伯当也知道这两天秦琼事忙,便也没多扰他,坐了片刻就回贾柳楼去了。   贾柳楼里喧哗一片,都是单雄信那拨儿相熟的弟兄,你一群、我一伙地坐在大堂里,格外的热闹。   王伯当黑着脸走进来就直接上了二楼,魏征和徐茂公两人正对坐在窗前的一张矮几上喝酒说话,一见王伯当这脸色,不由都是一愣。   徐茂公招呼着王伯当坐下,斟了杯酒递到他面前,问道:“你不是说,有两个朋友要引着去见一下秦二哥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的朋友呢?……”   王伯当本来已经把酒杯递到了嘴边,听了徐茂公的问话,胸口的那团火气再也压不下去了,“”地一声将酒杯拍碎在了矮几上,气冲冲地说道:“别提了!---提起来我就是一肚子的气!”接着他便把刚才在秦府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最后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丫头也太狂了!有机会,一定要灭灭她的气焰……”他看这位“俏君姑娘”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偏巧今天又赶上这么个事。更是恼上了三分。   听王伯当说完,徐茂公看了魏征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几分紧张。他又另斟了杯酒给王伯当。这才缓缓地说道:“伯当呀,不是我说你。你这两个朋友也未免太不地道些了吧?他们什么来路呀?”徐茂公跟魏征并没有见到李密和杨俊,只是听王伯当顺嘴提了那么一回,当时也没在意,所以对他们的身份来历并不清楚。王伯当把酒一口干掉,伸手抹了抹嘴。说道:“那个姓秦地我并不是很熟,不过李密却是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只是后来他袭了他爹郡公的爵位,我又入了绿林,才疏远了……”前些日子乍一见李密,他是打心眼里高兴,从小玩到大地朋友,好些年不见,如今也算是各有各的风光。见了面便格外地亲厚。李密介绍杨俊的时候没敢露杨俊的身份,只假说姓“秦”,他们俩对王伯当是下了功夫的。出手大方之极,着实解决了王伯当眼前的几个花钱地大麻烦。便是借着银子开道。才成功的让王伯当交他们领到了山东,只可惜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遇上了天下。   “李密?”魏征一愣,问道:“可是蒲山郡公李密,李令伯?”   “正是!您也认识他?”王伯当也一愣,没想到魏征居然知道李密。   魏征与徐茂公对视一眼,齐齐苦笑起来。徐茂公又为王伯当斟了杯酒,说道:“伯当呀,这次只怕是你行事孟浪了些……”   “啊?”王伯当满脸郁闷,怎么错倒在他身上了?疑惑地看向了徐茂公,等他解释。那姓秦的不明底细,咱们且不去说他,但就是这蒲山郡公,又如何能往秦府领?兄弟,你当时都没想想自己的身份吗?眼下山东出了劫皇杠这么个无头公案,你却这么张张扬扬地带着知道你底细的人去秦府,这不是给秦府招祸吗?”徐茂公边说边摇头,对王伯当这次的举动万分的不赞同,又担心这几天在其他场合遇上“俏君姑娘”,他们会起什么冲突,到时候秦琼脸上不好看,所以便耐下心解释起来。   没待王伯当反驳,魏征也叹了口气说道:“先把罗成撇开不提,那俏君姑娘是省油的灯?她看见你们就变了脸色,难道会是为你?依你的话看,她怕是连李密都没看在眼里,反倒是对那姓秦地挺上心,那秦姓的还指不定是什么身份呢……她若真是把李密他们给惊走了,怕是能少了不少麻烦,这次你可怨不到人家身上……”他看向王伯当的眼神意味深长,他也是着意地开解王伯当,也怕他在寿筵上再惹出什么事来。   徐茂公看了看王伯当满脸地不甘,接过魏征的话茬接着说道:“你这俩朋友呀……他们在秦府早就撂了你地台了,你倒在这里替他们抱不平?李密他们指不定在盘算什么好事呢……不然也不会心虚成那样,几句话就吓走了……”他满脸地不屑,半点都没有隐藏。   这回王伯当彻底不说话了,他自己都快被气死了,在秦府的时候,他倒是站出来替李密他们撑场面,可人家轻飘飘一句“我们不熟”,硬是把他给卖了,如果说他有十分气这位嚣张地“俏君姑娘”,那倒有十二分恼李密的。他越想越觉得今天这事不地道,越想心里越怄,可是气没地方气,恼也没地方恼,只得一杯一杯地猛灌起酒来……   天下心情也极端的不好,她实在是看不透秦琼这个人究竟是聪明还是笨!明知道杨林已经盯上他了,居然还在这时候大办寿筵,现在历城县的大街上到处是些横眉立目的家伙,事情办得这样张扬,真不知道要怎么帮他收场……   她一肚子的火气在看到正气定神闲地在品茶的罗成后,越发地旺上了三分,噘着嘴说道:“你倒真闲呀!还有心情品茶……你这个表哥,你打算怎么办?”没道理她为他的表哥这么操心,他却轻松的跟没事人一样啊!   罗成微微一笑,又抿了口茶,说道:“我能怎么办?事到如今,也只能随他去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能做的也只是帮他照顾家眷罢了……”他是真的看开了,他天天替这个表哥操的都是闲心,人家是半点也没放在心上,没准还暗地里防着他呢!他又何苦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要说罗成不恼秦琼那是不可能的。从打刚一认识,他对秦琼便是真心真意,可是在秦琼心里,他的地位怕是不及单雄信等人许多……这便也罢了,他最见不得的就是秦琼那副“先人后己”的性子,他这边是着急冒火地替秦琼挡灾,可秦琼却偏偏总做些不拿自己的小命当回事的举动,自己给自己招祸……若不是秦琼这“诡异”的性子时时发作,又怎么回陷在眼下的困境里而不自知?又或者该说秦琼是明明知道身在困境,却仍是任由这种情况蔓延下去……罗成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这事他管不动,便也就不再费这心思了。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这家眷总是要帮秦琼顾好的,这点事他还做的到!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八十节 贾柳楼(一)   十月初九,秦母六十大寿的正日子。   一大早罗成和天下便到了秦宅,给秦母磕完头后,便帮着秦琼接待起前来祝寿的各路官员。至于单雄信他们这伙绿林道上的人,为了避嫌,先一天已经集体到秦宅拜过寿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来的基本上都是白道上的人,绿林道上的都在贾柳楼热闹着呢。   冲着秦琼这位未来十三太保的名头,山东一省的官员基本上都有派人前来道贺,而济南附近的更是亲自登门,把秦琼和罗成忙的是晕头转向。照罗成的说法,这些小芝麻官,随便找个人支应就是了,何苦亲力亲为,秦琼却不肯,到底是现管着的,如果慢待了这些人,他日真的下个小套儿什么的,可受不起……罗成没法儿,也只能跟着陪笑脸儿。快晌午的时候,罗成总算被解脱了出来。徐茂公居然亲自过府来请,定要他跟天下去贾柳楼一聚。按秦琼的意思,其实并不想单雄信等人再跟罗成、天下搅和在一起,这些绿林道上的好汉心眼忒直,在这俩人跟前纯粹是被玩的,可是也架不住人家上赶着往跟前凑呀---徐茂公亲自来请,这面子说啥也得给呀!   天下在内宅也正无聊着呢,罗成一进来说徐茂公请他们去贾柳楼,忙不迭地答应,惹得秦母和贾氏一通儿好笑。   贾柳楼上下两层都已经坐满了人,相比于一楼的热闹,二楼就显得沉闷很多。尤俊达跟程咬金是今天早上才来的,要依着尤俊达的意思,程咬金就不该露这个面的。可是老程哪里会管他这些,说来就来连个商量都没有。他们俩就坐在单雄信地右下首,这下可好。从他们俩坐下来,单雄信的眼珠就没往别的地方转过。紧盯在程咬金身上。程大爷线条粗,他是不在乎这个地,半点不耽误吃喝,可是尤俊达可有些受不住了,坐立不安地酒都喝不下了。   徐茂公引着罗成和天下一上二楼。原本就不热闹的席面上更是一下子就彻底地安静了。   请罗成和天下过来的主意,是徐茂公跟魏征商量好的,并没有告诉单雄信等人,所以乍然一见这两人,单雄信的脸立马就沉下来了。魏征一直都在注意着单雄信,见他这般态度,连忙悄悄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单雄信对魏征、徐茂公那一向是言听计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了个不情愿地笑容,起身相迎,略微寒暄几句。罗成和天下便挨着魏征、徐茂公坐下了,迎面正好对上程咬金。   程咬金虽然神经粗。可是罗成和天下一进来就气氛倏变。他还是感觉的出来的,只是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也看不出眼前这个小白脸跟这个小姑娘能翻出什么浪,能把这几桌子的人都给震住。“看什么看?!”天下狠狠地瞪了程咬金一眼,哪有这么盯着人看的?   “我就看了,怎么着?”程咬金满脸的不在乎,一边吧唧嘴,一边斜着眼依旧打量着天下。   “你----”天下脸色一恼,正待发作,却在罗成的眼神示意下,突然平静了下来,轻轻一笑,说道:“你看就看了呗,我能把你怎么着呀?像程----咬----金----程大爷这样的人物,我可惹不起!”她特意把程咬金的名字拉长了叫出来,效果自然是一等一地。   尤俊达的脸色当下就变了,刚才他跟单雄信等人介绍程咬金的时候,为了怕他们把程咬金和劫皇杠地事联系起来,特意报了程咬金的大名---程知节,没成想这会儿居然被天下给抖搂了出来,他眼角地余光扫向单雄信,果然脸已经黑了……   程咬金倒没想太多,有些奇怪,但更多地却是高兴,笑呵呵地问道:“哟----没想到今天还碰上个认识老程的……不过,我咋就想不起啥地方见过你呢?”   “您这样地大人物哪里会注意到我们呀?其实最近我一直都想找机会问问你……”天下脸上的笑容变得诡异了起来:“现在还敢一个人呆在小屋里喝酒吗?晚上睡觉会不会做恶梦呢?……”她相信上次夜袭武南庄的事情绝对会在程咬金心里埋下阴影,想想看:一个人喝着独酒,然后莫名其妙的就睡着了,再然后一觉醒来发现至少有上百号称得上敌人的人,打自己身边来来回回的最起码走了半晚上,是不是会先庆幸了脑袋还留在脖子上,然后开始天天做恶梦呀?   程咬金对此显然是深感触,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事,“啪”地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却只是愣忡地看着天下说不出话来。   罗成看了程咬金一眼,然后凑到天下耳边说道:“今天可是正日子,不许惹事,别给表哥添麻烦……”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楼上正静着,所有人几乎都听见了。   尤俊达连忙拉着程咬金坐下,不过看向天下和罗成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善了,可是天下却一点也不在乎,笑嘻嘻地跟罗成说起悄悄话来。   单雄信心里那个气哟!程知节,程咬金,程达,尤金……这么一联系下来,这尤俊达就怎么看怎么不地道了。   魏征和徐茂公心里也直叹无奈……这都什么事呀?这才坐下来,一杯酒都没喝到嘴里呢,怎么几句话之间就变成这样了?这还让他们俩怎么起这个劝各的头儿呢?   魏征和徐茂公两人正在用眼神沟通呢,单雄信倒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地端起酒杯冲罗成和天下敬起酒来了。既有人起头儿,后面的事情自然也就好办,几杯酒下肚,原先的那股热闹劲就又上来了。   单雄信再一次端起酒杯,笑着递给罗成,说道:“刚才那杯是咱们兄弟许久不见,所以用敬的,现在在这杯却是为你上次隐姓埋名骗我们,罚的……”   罗成还没说话,天下倒先按住了单雄信的手,说道:“这酒罚的也太没道理了!”   “喔?”单雄信把酒收了回去,静等天下的解释。   天下强忍着笑,说道:“上次哪有骗你们?明染是他的表字,你们自己要误会是他的名字,又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   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楼梯口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笑着说道:“真是个会强词夺理的丫头!这杯酒要我说,也是一定得罚的!”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八十一节 贾柳楼(二)   话音未落,秦琼与张烈地二人便已经上到了二楼,众人连忙起身相迎,单雄信等人赶紧张罗着添置杯筷,安排他们坐下。   还没等张烈坐稳呢,天下便斟了满满的一杯酒端到了他跟前,说道:“既然您说这酒要罚,那头一个也得先罚您才对!没您起头儿,能有今天这事儿吗?”上次去山西,全是冲着张烈去的,在坐诸人倒也是心知肚明……   张烈一愣,然后苦笑着看了看秦琼,说道:“别说,这杯酒还真得罚我,要没我,还真惹不来这些事!”说着,他将天下端来的这杯酒是一饮而尽。   单雄信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也挤了个难看的笑容陪着喝了一杯,说道:“要照张大哥这话,这杯酒我也得陪着……这麻烦还真是我自找的!”   一堂人,除了罗成、天下和程咬金,个个都带着三分尴尬大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尴尬更盛,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好半晌,还是程咬金发挥了愣头青的精神,斜眼看着天下说道:“看起来,你比老程有名气……不知你都干过什么样的大事?也说出来给俺听听……”他有些不服气,本来胶着在他身上的那些目光自打天下一出现,就都移了地方……他本来还打算等有人问起他的时候,就把他劫皇杠的“英勇事迹”大肆宣扬一翻呢!   “我?我能有什么名气?不过仗着年纪小,各位大哥让着我罢了……要真说起来,我既没贩过私盐,也没蹲过大狱,更没上人家酒吃霸王餐……”天下似笑非笑地拿程咬金以往的经历刺激他。待见他脸色已经由青转黑后,紧接着又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要说出名吧,还真难。前些日子我一狠心,劫了朝廷六十四万两皇杠。我心想,这下该出名了吧?谁知等我兴冲冲地跑去城门口的告示栏看通缉令的时候才发现,上面画了张鬼脸,合着我出力,倒给别人长脸儿了……”   天下的话一出口。这一圈人里地咳嗽声就此起彼伏地传了开来。程咬金整个气得都哆嗦起来了,他也就这么点儿事能说说嘴了,结果还被天下给揽了去。尤俊达倒是先松了口气,然后才又紧张了起来,心里苦笑,看来那点事还真没瞒过眼前这个丫头……   单雄信疑惑的目光在程咬金、尤俊达、天下身上转来转去,从本心上说,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皇杠是尤俊达伙同这个姓程地劫的,可是这会儿天下这话一说出来。他又有点不确定了,劫皇杠这种事又不是啥光宗耀祖地好事,敢当着他们这些算不上朋友的朋友说出来。应该不是吹牛吧?   张烈一直在海上,皇杠的事虽然略有风闻。却知之不详。此时听了天下的话,从她的性子想。倒先信了十分,不由得一咋舌:“你……妹子,你缺钱跟大哥说一声好了,何苦做这种事?靠山王那里……”就算是你爹,也不好交待吧?……后面这句话,当着众人,他倒真不好问出   天下若无其事地帮张烈把酒杯满上,然后笑着说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在王爷跟前一向是说一不二,不就是几十万两银子嘛,劫了之后,我就自己上登州投案去了,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那案子没销,是王爷看山东这一堂官员不顺眼,破不破案的,他倒没放在心上,趁机整治整治这些惫怠官儿才是真的……至于那些钱嘛,谁花不是花呀!”   “那倒是!……”张烈下意识地接了这么一句,他的话音未落,就听“扑通”一声,程咬金一“激动”就坐地上去了。   这会儿倒没人注意程咬金怎么样了,都被天下的话给吸引住了。徐茂公最直接,起身走到张烈跟前,把天下刚才给他斟的那杯酒端了起来,说道:“张大哥,看来今天还得接着罚您!这回可不能只罚一杯,得罚三杯!”说完,这杯酒就递到了张烈的唇边。   张烈摇头苦笑,三杯酒一饮而尽,半点没含糊,认下了这对弟、妹,他是得有背黑锅的觉悟。   徐茂公看着张烈把酒喝完,并没有回到座位,就站在天下背后,冲着张烈说道:“这酒罚完了,张大哥是不是该跟我们介绍一下这位小姐是什么人呀?”   “这个……上次我好像说过了吧?”张烈有些犹豫,他觉得要说也得让天下自己说才行,玩心眼儿这种事他外行,谁知道天下又在算计些什么,他一点掺和进来的意思都没有。徐茂公又一杯酒端给了张烈,笑眯眯地说道:“那要不您给介绍一下在靠山王跟前说一不二地法诀?让老道也学学?这可不好用上次说过的来蒙混,我可不会信!”依他想,天一阁是有能奈,可是单凭一个天一阁就能在靠山王这样的人跟前“说一不二”,那份量是远远不够地,要说眼前这个“天一阁主”没有其他身份做倚仗,他都怀疑这么个小丫头能不能撑得起天一阁来,更惶论能在杨林跟前担起这么大的案子!   天下对张烈一向厚道,也没让他为难,自己倒把徐茂公地话茬给接了过来:“这个法诀你可学不来!”   “喔?那你倒说说看,老道怎么就学不来了?”徐茂公见天下搭腔,也不再难为张烈,自回位置上坐下。   “你呀,先天不足……想在王爷跟前说一不二,那自然要讨王爷喜欢,那王爷要是不喜欢你这样地人,其他的话跟你说了也是白说……”天下也学徐茂公那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嘿!就是老道不够格,这里还有这么些兄弟呢,难道一个都挑不出来?这我倒不信了,你且说来听听,他都喜欢什么样地人?”徐茂公跟天下较起真儿来了。   天下目光一转,瞄了秦琼一眼,说道:“你要这么说呀,那这里……还真有一个王爷喜欢到心坎里的人物……”说话间,天下的头整个扭到秦琼那个方向去了。   秦琼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一个劲地冲着张烈劝起酒来,劝得张烈一愣一愣的。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八十二节 贾柳楼(三)   单雄信看着秦琼,突然问道:“秦二哥,我一到山东就听说,您染面涂须诈登州,结果得了靠山王的赏识,有意收您为义子,这是怎么回事?您倒是讲给我们听听……”他当时一听到这事,心里就翻腾成了一片,直到这会儿才有机会找秦琼问个究竟。   程咬金也惦记着这事呢,当初朱能半道上被罗成给撂倒后,就没敢再往下跟,灰头土脸地回了武南庄,那几天尤俊达天天是哀声叹气的,一副“秦琼准是要去登州卖了咱哥儿俩”的表情,让他心里很不痛快了一阵子,结果官兵没等来,倒是从衙门里打听出了秦琼诈登州的信儿来,当时程咬金听说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尤俊达给揍了一顿……这会儿见单雄信又把这事提了出来,他也往秦琼跟前凑了凑,说道:“是啊,二哥,这是怎么回事?您给我们说说……”   秦琼苦笑着放下酒杯,看着程咬金,暗地里直摇头:我的傻兄弟呀,我这不就是帮你遮着吗?您倒上赶着问,这单雄信的买卖是好抢的?更别提跟你搭伙的还是他手下的人,真是……他一边暗自埋怨程咬金不懂事儿,一边长叹了一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事儿赶事儿赶到这儿了,这皇杠就丢在济南府境内,我衙门里当差的朋友也多,他们就把这事儿托到我跟前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可是这案子又岂是好查的?怎么着他也跑不出咱们这圈人去……”说到这儿,他用手指把这一桌子的人划拉了一圈,然后才又接着说道:“所以,我就想出了这么个计策,想蒙混过去……谁知紧要关头却被人认了出来……至于靠山王的赏识。我是不敢领的,登州那个地方,我也不想再去了……”他说得极是含糊。对程咬金他们更是一字未提,也明明白白地跟靠山王划清了界线。   一桌人里头。就张烈对事情的因果不清楚,他侧身轻声问天下:“这是怎么回事呀?什么诈登州?什么收义子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天下瞥了秦琼一眼,说道:“这要真说起来,也难怪靠山王喜欢秦二哥,为了朋友能连命都不要地。古往今来能有几个?劫皇杠的案子出在他家门口,想不管都不行,为了兄弟,也只能认了,他照着通缉令上地画像把自己描画了一番,然后就跑去登州想问靠山王再要六十四万两银子花花,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可是他都绑上了刑台,却被人认了出来。最后在靠山王跟前瞒哄不住,实情这么一说,把王爷喜欢的不得了。上赶着要认他做十三太保,封官许愿的。只差没立了字据。百年之后把靠山王的王位传给他了……”她的语气里带了三分讥讽,她对秦琼这些时日以来地所为。怨气颇深。   张烈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秦二弟这事行得凶险呀!”“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凶险呀?!”天下冷笑着又看了秦琼一眼。   “你还说嘴?!要不是你劫了这笔皇杠,秦二弟能这么玩命吗?”张烈的脸沉了下来。   “关我什么事呀?!我既然敢劫,自然有办法摆平,是他不肯信我,我有什么法子?再说了,他上了趟登州,这不也没怎么着吗?还平白得了份天大的富贵,只是他没要罢了……”天下越说声音越小,嘴也噘了起来,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心里就不痛快。   “你……”张烈看着天下一脸的委屈,再加上罗成也一直在旁边给他使眼色,他知道这里面多半还另有内情,也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什么。   气氛一下子又尴尬了起来。程咬金这会儿也明白过劲儿来了,知道秦琼是不想他把劫皇杠的事说出来,也隐约知道天下这是替他在遮掩,虽然他还不太明白是为什么,人却安静了下来----他相信,秦琼绝不会害他!   单雄信左看看尤俊达、程咬金,右看看罗成和天下,有点拿不准该向哪边儿发难,为难地看了看徐茂公。   徐茂公跟魏征互换了个眼神,彼此心里都清楚,所有的猫腻儿都在天下跟罗成那揣着,也都有些拿不准中间究竟有些什么内情,见天下不想说,也觉得不好再当众问下去。魏征使了个眼色,示意徐茂公转移话题。徐茂公干咳了一声,笑嘻嘻地冲天下问道:“我听伯当兄弟说,前两天去秦二哥家的时候,你们又怄气了?”   天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这个话题还不如劫皇杠的那个呢!她歪头看向王伯当,王伯当一听见徐茂公地话,脸立马就沉了下来,天下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王伯当这下可沉不住气了,酒杯往前一推,问道:“我跟那姓秦的小子也不熟,有什么你就说什么,何必这么藏着、掖着的?若那小子真有什么坏心,我给你端酒赔礼……如果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哼!”他越说,还越来劲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呀?!张烈无奈地揉了揉额头,看向罗成地目光中满是问询。罗成微微摇了摇头,脸上笑意未减,根本没把王伯当的质问当回事。天下也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你要怎么样?我凭什么要告诉那小子有没有坏心?他对你有没有帮助,关我什么事?他碍了我地眼,我就撵他走,不服气?不服气你把他留下来呀!我天一阁的消息也不是天上掉下来地,想要?拿钱买呀!”她跟单雄信这拨儿人怎么都说不到一块,一见他们那副理所当然该跟他们解释的模样就来气,语气便不由自主地硬起来了。   徐茂公哭笑不得的看向了魏征,这话没法儿说了,怎么说怎么惹麻烦……魏征也跟徐茂公一样干咳了一声,说道:“俏君姑娘别介意,伯当说话从来都这样,他也没什么恶意……”   天下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没介意呀!我也没说他有恶意呀!我只是很平静的在告诉你们一个事实----天一阁的消息,是要用买的,不是拿交情换的!”咱们的交情也没好到这一步!天下心里留了一句没说出来。   秦琼皱着眉头冲着罗成直使眼色,这一桌子人里头,要说有谁能让天下收敛着点,恐怕是非罗成莫属了----张烈这个大哥,一看就知道是降不住“妹妹”的主儿!   罗成在秦琼眼神的“逼迫”下,很不情愿地拍了拍天下的肩,说道:“好了,我刚才说的话你又忘了不是?今天是好日子,别再生这些闲气了,要高高兴兴的才好……”说着,他看了徐茂公一眼,那意思是:这位我劝住了,那边那个你也得拦着,不然要真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收场……   徐茂公是何等样的人物?把罗成的眼色看得透透的,也立刻冲着王伯当说道:“刚才是我不好,不该提这些扫兴的事,伯当,今天不兴生气的,来来来,喝酒……”   单雄信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从皇杠被人劫走,他的气儿就没顺过,可是眼下却也只能忍着,强撑出一副笑脸,跟着徐茂公一起招呼王伯当喝酒。   而天下这边,却是罗成、张烈两个人一起哄着,脸上才见了笑模样   秦琼暗暗擦了把冷汗,这两边要真闹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加班到一点才到家……本来不想更了,可是又怕明天,不,是今天更没时间,所以,还是更一章吧……气氛越来越僵,贾柳楼估计结拜不成了,大闹一场,让天下发泄一下倒是很合适……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八十三节 贾柳楼(四)   楼上一共就摆了四张席面,就属天下他们坐的这桌气氛最诡异。一桌上十几个人,张烈、罗成、天下是一拨儿自顾自地说笑;徐茂公和魏征是另一拨也在小声议论;单雄信一个人喝着闷酒、生着闷气;尤俊达这会儿也是谁都顾不上,只低声劝解着程咬金,拿秦琼压着他,怕他惹事;谢映登和王君可两人紧挨着秦琼,也是一个劲地跟他打听“诈登州”的详细经过。   另外那三桌子的人,也都是单雄信的亲信,见他们这边这样的情况,不由自主地便放低了声音。   秦琼看着这样的情形,不免苦笑连连,心里也暗自庆幸:还好,还没打起来!   张烈对秦琼是非常之同情,只是有些不明白天下怎么对秦琼这么来气……他也是聪明人,虽然有疑惑却知道这里不是细问的地方,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跟罗成拼起酒来。   天下看着这一桌子的人是越看越心烦,心里也记挂着早上侍剑传来的消息----秦王杨俊昨天离开衮州后,突然不知去向了!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会儿指不定猫在什么地方裹乱呢……就在天下胡思乱的工夫,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本来就心不在焉的众人齐刷刷地把目光移了过去。   天下的心“”跳的厉害,她从脚步声就听出来,来的人是侍剑!这个时候他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侍剑脸色果然有些难看,一眼看到天下的位置便快步走了过来,凑在天下耳边低声说道:“秦王杨俊去见唐璧了!”   侍剑的话,只有罗成和天下两个人听到。两人的脸色一起沉了下去。   “你说,现在还来不来得及?”天下突然问罗成,本来一直注意他们这边的诸人都是一愣。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罗成皱着眉想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估计来不及了……不过,我还是先迎上去看看吧,希望能拦住他……不过,我就算劝得住他,也压制不住那一位……”其实他这话该反过来说。如果不能压制住杨俊,唐璧又如何敢跟这位秦王殿下相抗?   “我跟你一起去!这事我来出头,你看机会劝一下你那位师兄也就是了……换了别地地方不好说,可在山东这一亩三分地上,我还真不信我压制不住他!”天下说话间,人已经站起来身来。   秦琼这时已经听出些门道来了,罗成的“师兄”----这在山东指的可不就是济南府地镇台将军唐璧吗?罗成能劝得住唐璧,却压制不住另外一人,这显然是要出事的……再看天下地表情。两人这明显是要去惹事嘛!他也急忙起身,没敢拦天下,一把拉住了跟着天下要向外走的罗成。说道:“表弟,你们……”在他想来。从来都只有罗成和天下找别人麻烦。没什么人敢来惹他们的,他这会儿的本意也只是想劝罗成跟天下别“没事找事”。可是罗成却没给他机会把规劝的话说出来,只撂了句“你别管”,然后便跟着天下急匆匆地走了。   “咦?!他们这又是抽地哪门子疯呀?怎么说走就走,连句话都没有?”王伯当满脸不高兴地嘀咕道。   张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刚才本来也想跟着站起来的,可是罗成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消了他的念头。   单雄信心里的不满就更大了,绿林道上的人是出了名的不懂规矩,可是也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罗成和天下这是摆明了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先看了看魏征和徐茂公,见这二位也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转身冲旁边的席位招了招手,立时有一个身材矮小的青年腿脚利落地来到了他跟前,单雄信小声地交待了那个青年几句,青年便快步地朝楼下走去。   一桌子除了程咬金,谁都知道这青年准是单雄信派去跟着罗成和天下地,个个心事都重了三分,这酒便都喝不下去了。   秦琼这会儿已经有些反应过来了,知道刚才他拦得有些莽撞,且不说天下如何,就罗成做事那绝对是布起局来滴水不漏的主,既是能让罗成觉得难办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又牵扯上了唐璧,这会是什么事呢?他揉了揉额头,突然觉得自己地人生好像有些偏移,总是出些他理解不了、控制不住的状况……   单雄信端着一杯酒,拿起来再放下,放下又拿起来,来来回回地不知道多少次后,才咬了咬牙,向张烈问道:“张大哥,我知道,有些事我问了,那是难为您,可是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可有些日子了,要是不当面问出来,我都有些受不住了……”   张烈苦笑了起来,他就知道罗成和天下这么突兀地离开,他一定会成“焦点”,果不其然,单雄信就还真对上他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单二弟,就是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有些话,我确实不好讲,你且信我,他们绝无害你之意……”这话,他说得有些心虚,他对罗成和天下想做什么,根本是一点底也没有,只是身为人家地结义兄长,还不能不给圆着点儿,做人难呀!   单雄信愣愣地看着张烈,他实在没有想到张烈会这样说话,他以为依着张烈豪爽地脾气,应该是沾火就着的,只要他这儿给起个头儿,后面地话自然而然地就会讲出来……谁知张烈居然这么“实诚”地把他给堵了回来!他长长地出了口气,目光又移到了秦琼身上。   秦琼正坐在那里盘算着罗成和天下究竟为什么事出去了,根本就没看到单雄信“关切”的眼神,自然也就谈不上回应了。   单雄信看了一圈,心里极度郁闷!最后沉着脸把目标定在了吃、喝得正欢实的程咬金身上。他看了看程咬金,对尤俊达说道:“刚才人多、事忙,也没顾上好好跟你身边的这位程兄弟好好说说话,尤贤弟,你跟程兄弟是怎么认识的呀?”   “这个……”尤俊达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单雄信这会儿还顾得上程咬金,说话便有些不利索了,心里也有些发毛。秦琼对这个“程咬金”这三个字极是敏感,一听单雄信提起,立马回过神来,干笑着帮尤俊达解围:“单二弟,这交朋友也是靠缘份的,怎么认识的打什么紧?来,来,来,大家喝酒!……”说着,他端起酒杯劝酒,一桌人虽然个个心不在焉,却也都举杯相陪。   单雄信一边喝酒,一边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这秦二哥怎么就这么不愿意我提起这程咬金呢?他诈登州,究竟是冲着谁的面子?这中间到底有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呢?   秦琼是何等样人?单雄信虽然遮掩的好,可是却被他看出了端倪,可是这事却也不好跟单雄信解释,只得苦笑着担了起来,心里暗盼:这寿筵快些平安结束吧……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八十四节 贾柳楼(五)   这酒是越喝越气闷,单雄信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张烈与秦琼也尴尬不已,偏偏也不好跟单雄信解释,只得坐立不安地陪着喝这闷酒。   当单雄信派去跟踪罗成和天下的那个青年返回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满堂“热切”的眼神,他原本就有些惊吓过度的脸色更添了三分不自在,快步走到单雄信跟前。   “丁贤弟,怎么了?”单雄信起身相迎,语气里平添三分焦急。   “单二哥,大事不好了,济南镇唐璧带了一哨兵马,冲着贾柳楼过来了!……”丁天庆这会儿回想起刚才看见的那此兵马都还觉得头皮发麻,那足有上千人呢!   “真的是唐璧?是冲着贾柳楼来了?你没看错?”单雄信还没反应过来,秦琼倒先急上了,一把抓住丁天庆的胳膊问道。   丁天庆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以前离远儿见过唐璧一面,断不会认错人的,刚才虽然我没敢跟得太近,可还是顺风儿听见唐璧提起了贾柳楼,我也没敢耽搁,就赶紧跑回来送信了,单二哥,咱们怎么办?”他在简单地将探查到的事说完之后,眼睛便盯着单雄信,巴巴地等着“总瓢把子”做决定。就在单雄信还在低头深思的时候,王伯当倒先站了起来,满脸阴郁地说道:“该不会是有人想把咱们一锅端了吧?”他谓的“有人”,很自然地让人联想到了罗成和天下,谁让这俩人跑的快呢!   王伯当的一句话,当下就让原来算得上安静的空间嘈杂了起来,大部分人都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了起来。   张烈与秦琼互望了一眼。齐齐暗叹了一声,真麻烦呀!然后两人齐心合力地劝说起已经鼓骚起来地“绿林好汉”们。   单雄信其实很清楚,罗成和天下不可能是跑去唐璧那里“出卖”他们。毕竟秦琼和张烈两人还在这儿坐着呢,尤其是秦琼。做为“地主”,要是真闹出点什么事,他们秦家可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他就是心里别不过那个劲儿,硬是要借着这事儿逼张烈和秦琼说出个一、二、三来。   单雄信这边是步步紧逼,张烈和秦琼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再逼急了就不说话了,气得单雄信带着手下的人扬言要去唐璧军前找罗成和天下问个清楚……   这下子不止张烈和秦琼急了,就是徐茂公和魏征也帮忙劝说了起来,这要是让他们闯到唐璧跟前,本来没事也得生出些事来!   一群人推推搡搡、吵吵嚷嚷地正僵持着,楼梯口突然传来罗成的笑语声:“哟----怎么?我回来晚了?这席都散了?”   众人地目光齐刷刷地定在了罗成身上,罗成却仿似不在意般,意态轻扬地站在那里,笑容里带了三分冷傲、三分讥诮。剩下的却是藏而不露地悯然。单雄信一把推开拦在他面前的徐茂公,快步走到罗成跟前,问道:“唐璧的兵马是怎么回事?可是来为难我等的?”他说话的时候是满脸地怒气。但却全是为迁怒而来。   谁知罗成并未理会单雄信的问话,反而从他身边绕行而过。一手一个地拉着张烈和秦琼重回座位坐下。继续笑着说道:“表哥,大哥。你们这是着什么急呀?难道我们俩还能亏了你们不成?有些事呀,是可大可小,就看怎么处置了……今天是舅母的寿诞之日,就算图个吉利,也不能让他轻启刀兵的……唐璧我已经劝回去了,其他的事自有俏君处置,你们不用担   张烈和秦琼这会儿别提有多尴尬了,罗成能做到“目中无人”,他们俩可不行,也顾不得理会罗成,忙招呼单雄信等人回座。   这会儿不要说单雄信了,就是魏征、徐茂公的脸都黑了。王伯当更是恼怒异常,如果不是谢映登和王君可死命拉着,都想冲过去跟罗成动手了。   徐茂公坐回了位子上,强压着一肚子的火气,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尽量平缓的对罗成说道:“罗少保,罗殿下,罗少王爷……能不能跟我们讲讲唐璧的兵马是怎么回事?----这个消息我出钱买!”说到最后,这个一向儒雅地人居然带了点咬牙切齿的表情。   罗成没有在意秦琼一个劲儿冲他使过来的眼色,轻轻地斜睨了徐茂公一眼,微微一笑,说道:“卖消息那是天一阁地买卖,我不好抢的……徐道爷若有心,还是上天一阁问问去吧!”徐茂公对他地称呼不合宜,他也没跟徐茂公“凑近乎儿”,简简单单地一句话,便把徐茂公给噎了回去。   “你!----”王伯当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谢映登和秦琼两人几乎是同是地抱住了他,两人都怕他吃亏----对上罗成,他明显不行……   “对了……”罗成冷笑着看了王伯当一眼,然后又对徐茂公说道:“如果觉得找天一阁不划算,那问王伯当王大当家的也是一样……”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罗成说地话什么意思。王伯当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声问道:“与我何干?!”   “不是你的朋友明里暗里的出力,唐璧至于这么积极地跟这儿穷搅和吗?”罗成握着手里的酒杯姿态优雅,却只是淡淡地嗅着酒香却仿佛没有喝的欲望一般。徐茂公和魏征从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出了焦虑,魏征轻咳了一声,问道:“可是蒲山郡公……”其实他想说的是王伯当口中那个不知底细的“秦”姓男子,可是此时却不好提起,只得从李密这里入手了。   罗成又是一声冷笑:“蒲山郡公?区区一个被朝廷闲置的郡公能掀起多大的浪来?魏道爷是不是在高看他了?”他对徐、魏二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行为很是看不惯,说起话来更加的不客气了。   “什么蒲山郡公?那是什么人?”张烈是越听越不明白,又见罗成无意往下说,便有心帮徐茂公他们一把,替他们往外套罗成的话。   罗成好笑地看了张烈一把,这个大哥就是好心,连什么事都不明白,就跟着起乱……不过,还真不好驳他的面子,再说他也正想借着这机会好好训训这帮“绿林好汉”,便很有耐心地跟张烈解说了起来:“这蒲山郡公名叫李密,也没什么大本事,就是心眼儿活泛了点,整天就琢磨着往上爬,大隋这样的闲官儿不知有多少……”说到这儿,他眼神一转,冲着王伯当挑了挑眉,才又接着说道:“可偏偏就有人把这样的东西当人物,上赶着儿跟人结交,什么能说、不能说的都往外兜,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吃哪碗饭的,明知道自己被人做了桥还死不悔改……俏君就常说好人不能做,到了今天我还真不能不服她这句话,我们好心帮忙,倒落了不是,哼!中间要是没牵扯上表哥,真就该让有些人吃点苦头,让他以后交朋友的时候也长长   罗成这后半段话,字字句句把王伯当刺得毛毛的,心里开始悄悄地嘀咕上了:难道这事真跟李密有关?   魏征和徐茂公对望了一眼,心都不由得往下一沉,他们那天就在担心这个李密和与他同来的那个姓秦的会带出什么麻烦,没想到居然成真了。   秦琼这会儿心里也明白了,这是冲着王伯当那天领人去秦府却被天下惊走的事来的……想到这儿,他心头猛然一动,突然向罗成问到:“那天与伯当同行的,除了那蒲山郡公李密,另外一人……可是哪位皇子?”他记起秦安复述的话里,天下曾对那人以“兄妹”相称,这才有此一问。   秦琼此话一出,惊倒一大片!   皇子?!   魏征和徐茂公苦笑着看向已经呆在当场的王伯当---兄弟,你可能真的惹了大祸了。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八十五节 贾柳楼(六)   罗成嘴角的笑此时方带了三分暖意,他有些高兴“表哥大人”总算明白过来了,便毫不吝啬地告知答案:“秦王!----”他的眼神扫过席上众人,将各人难看的脸色尽收眼底,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像蒲山郡公这样的闲职如何能压制的住唐璧这样的蕃镇将军?可是秦王就不同了……”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也不用再说,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像得出皇子王爷对上就蕃将军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单雄信这会儿也坐不住了,低声问魏征:“怎么回事?伯当怎么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的?”他并不知道那天在秦府发生的事,王伯当也还没来得及介绍李密与他认识。   魏征也压低了声音,将那日的事情简单地说给单雄信知道,最后苦笑着说道:“当日我与徐贤弟便觉得不妥,却不曾想到他会是这样的身份……要真说起来,也难怪罗成与俏君姑娘生气,咱们怕是给秦二弟招了天大的祸事了……”他心里清楚,虽然有罗成从中周旋,未必会让秦琼吃什么亏,可是毕竟是给秦琼惹了麻烦的,这份人情是欠定了……   单雄信也没话说了,难怪人家火气大,自己的弟兄做出这样欠考虑的事,险险陷人于死地,难怪人家着急……   厅堂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尤俊达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了几回,见大家都不说话,便再也忍不住了,轻声问罗成:“那个……外头……唐璧的兵马……现在怎么样了?”他有些心虚,早就在暗暗揣测唐璧是不是为了皇杠一案来的。再加上他也不信这么短短的工夫罗成就能让唐璧退兵,尤其中间还夹着一个秦王!   “对呀!”张烈也有些急了,他倒不是觉得罗成劝不退唐璧。而是怕事情处理的不干净,会给秦琼留下后患。急忙问道:“你跟俏君是怎么处置地?会不会有后患?”   “俏君抓了秦王……”罗成缓缓地说道,在很满意地看到一片震惊的眼神后,又接着说道:“去见靠山王了!”一句话,两颗炸弹,一桌子人都给震晕了!   魏征站起身来。颤抖着身形指向罗成,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们……你们不要命了?这不是送死吗?”抓了秦王还无所谓,就当是劫持人质了,可是还去见靠山王,这种行为在他看来只能称为“送死”了!   张烈也一把抓住了罗成的胳膊,关切地问道:“你们究竟想干嘛?秦可不是一般人,何苦去惹他,惹了他又何必再去杨林跟前显摆,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照他想。干女儿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上亲侄子地,更何况中间还夹着罗成这位北平王世子,杨林不借机整治他们一回才是怪事!   罗成终于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仍是那副云淡风清地表情看着张烈,语气中带着点无奈地说道:“我们不去惹他。他却是来惹我们的。他怕异日俏君在靠山王面前先告了他私交匪类的恶状,便去找唐璧就是想来个先下手为强。他的想法很好,可惜运气太差,一来他不该找上唐璧共襄其事,二来他又很不幸摊上俏君心情不好……唉,活该他倒楣吧!”他说到最后,幸灾乐祸的便再也忍不住了,他对自己和天下地实力自然比张烈清楚,对靠山王的反应自然也把握的更透,他很清楚天下带着杨俊过去,杨林只会恼怒杨俊,却不会对天下如何----毕竟天下“结交匪类”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秦琼皱着眉头看向罗成,他更猜不透罗成到底想干什么了,叹了口气说道:“表弟,为人处事不可太张扬……”否则,易招事端!这后半句在他沉吟之间,没好说出口,下意识里也觉得,即使说了出来,罗成也是听不进去的,又何苦招他厌烦?   张烈也在一旁劝道:“你们俩的身份虽然尊贵,可是对这些皇子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惹大祸的……”罗成和天下的身份本就敏感,再搅和进这些事里来,怕是将来难以脱身。   “可是打都打了,现在才说什么敬而远之,好像晚了些吧?”罗成用“无辜”的眼神看向张烈,毫不意外地看到张烈因为那个“打”字,又被惊得一哆嗦。   “打?……打秦王?”张烈有些哭笑不得了,这俩人还真是什么事都敢干呀!难道他们心里就没个“怕”字?他自认,不服不行!   “我都说了,他运气太差,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偏偏赶上俏君心情不好,不揍他才是怪事……”罗成这会儿想起杨俊脸上地巴掌印都还直想笑,半点同情都欠奉。   秦琼在旁边听得也直咧嘴,这次恐怕真难善了了……低下头,认真想起对策。   单雄信、魏征、徐茂公、王伯当、谢映登、王君可、尤俊达----都没话说了!还能说啥?原先的一肚子怨气这会也消散的无影无踪,看向罗成地眼神也更复杂了……   程咬金本来对这些人说的是啥并没有听得太懂,可是“揍秦王”这段还是明白地,三两口手里肉嚼完,随意地在身上蹭了蹭满手油腻,瞪大了眼睛问罗成:“打王爷是啥感觉?”   罗成险险笑出来,这还真是个愣头青呀!他装出一副努力回想地神态,好一会儿才说道:“因为不是我打的,具体是啥感觉我也不好说,不过,通过打人地人的表情来看,感觉一定不会太好,那小子瘦得很,一身排骨,肯定硌着手了……”当时天下脸色的确很难看,不过肯定不是因为硌着手了,而是被杨俊那番看似大义的话给气得……程咬金几句话间,把罗成的心思又勾到了天下身上,当时据说杨林已经离登州不足百里了,他忍不住想到----天下此时在哪里做什么呢?是不是已经见着杨林了?杨俊应该彻底蔫了吧?……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八十六节 争辩   杨俊在见到杨林之前就蔫了。   对于单雄信一伙人,他早就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机会拉拢,好容易靠过来个李密吧,事情都成了一小半了,却被罗成和天下给撞见了,罗成尚不打紧,这天下岂是好惹的?他被天下惊走之后,是越想越怕,这个妹妹的手段,他是知道一些的,独孤家在山西折损了那么些人,又哪里能瞒得住的人?消息但凡灵通点的,都知道这事又是天下做下的……   如果连独孤家她都敢这样得罪,那他杨俊在天下眼里恐怕也算不上什么了吧?再加上这次这么大的把柄落在了天下手里,杨俊不免忧惧起来。等他发现身边真有人暗中跟随的时候,便决定要“先下手为强”!结果,等他好容易说服了唐璧,借来了兵马,眼看着就能把这伙土匪一网打尽了,天下和罗成居然又冒了出来!   他实在没想到唐璧跟罗成居然会是师兄弟的关系,也没想到罗成几句话就能把唐璧说得坐壁上观,最最让他没想到的是天下居然敢动手打他---大隋的皇子、当朝的秦王殿下!   所以到最后等天下拿出杨林那面“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令牌,直接命令唐璧“从哪来,回哪去”的时候,他已经能平静以待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没有这点倚仗,区区一个“认”来的郡主敢动手打他?   杨俊彻底蔫了。被天下的人捆得跟粽子似的放在马上,他都没挣扎。   杨林看到这样的杨俊的时候,脸都绿了!他本来是不放心杨勇被私囚地这件事传回长安后会有什么变故,所以才着急着要赶回去稳定局面,可等快到济南府的时候。就又想起了秦琼,这才在离城四十里的地方安排扎营,这营帐都还没扎好呢。就看见了这一幕,他不脸绿才怪呢!只是当他又看见天下难看地脸色后。便没敢先开口责怪天下,心里隐约知道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杨俊,怕是做了什么不该做地事惹恼了天下……所以,他尽量心平气和地问天下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天下冷笑着看了被推倒在地上的杨俊一眼,径自在帐内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然后才气呼呼地说道:“我又没堵上他的嘴,您还是问他吧!省得到时候他再说我什么恶人先告状……”   杨林沉着脸,吩咐一旁的亲随把杨俊身上地绳索解开,然后将所有闲杂人等统统撵了出去,然后深深地看了神色木然的杨俊一眼,说道:“究竟怎么回事?说吧!”   杨俊一言不发。   这在杨林看来,完全是心虚的表现。他叹了口气,再次转头问天下:“怎么回事?快说!”   “他做下的好事,您干嘛非得问我呀?您还是好好问问他。从并州回长安述职的路是怎么绕到济南的?堂堂的秦王殿下干嘛非得上赶着结交一帮绿林好汉又所为何来?我是撞破了秦王殿下什么好事?居然逼得秦王殿下要从唐璧那里借兵来拿我……以前也就听说过贼喊捉贼,今天我可算见识了回真的!”既然杨俊要跟她“客气”,她也没道理有不占。因为头儿起的好,所以这番三分真、七分假地话说出来。还人能唬得住人。   天下的话吓得杨俊一哆嗦。心里万分后悔没抢在她前头“自首”。急切间,他声音嘶哑地说道:“你……你胡说!----”   “我胡说?”天下挑着眉问道:“那你就从头儿开始解释吧……你从并州回长安述职。居然从济南路过,你这行程是怎么安排的?”她一开口就先从那三分真上打缺口,直接把杨俊问了个哑口无言。   杨林没说话,只是把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心里先自恼上了那伙“绿林响马”,这群人怎么就这么会招事儿?先是惹上了天下,然后又让天下为了他们生出地事来,他都不想数这是第几次了……恨完响马,他又对杨俊生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愤慨,这天底下有实力地人难道少了?就不能从正经人里找能人?他们这兄弟几个咋就非得让“人”抓着小辫子使劲儿扯才“痛快”呢?一个这样,两个还这样,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杨俊这会儿已经稳住了心神,狠狠地瞪着天下反问道:“这贼喊捉贼应该也算上昭华郡主你一份吧?你跟那群响马地关系似乎比我要深厚多了……”   天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杨俊,问道:“不知秦王殿下是从哪里看出来我跟响马的关系比你深厚地呢杨俊冷哼了一声,说道:“就凭你出入响马宅第时的轻车熟路,不知够不够呢?”   “响马宅第?”天下一挑眉,问道:“不知秦王殿下所指何处?还请明言……”   “秦琼!---”杨俊猛然把秦琼的名字喊了出来,把杨林弄得一愣,目光倏地转向天下。   天下无奈地冲着杨林噘了噘嘴,语气里带了三分委屈地说道:“我去未来的十三哥家里逛逛,顺便趁着人少的时候先跟他们家老太太拜了拜寿,套套关系,这也有错?”   天下的话一出口,杨俊先傻眼了,心里连连叫苦:“未来的十三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二叔有意要收秦琼做义子?难道秦琼就是“传说”中,二叔非常之欣赏的那个人?张口就许了荣华宝贵的那人?要真让他们套上这层关系,那我今天估计说什么都白搭了……他们兄弟里头,他是消息来源最匮乏的一个,虽然他在山东呆了几天,可是这件轰动了山东的大事,他还只是一知半解,人和事根本就没对上,直到这会儿才把秦琼和“诈登州”的事联系起来。   杨林并不知道杨俊心里在叫苦,他对天下的话也只信了三分,当然,他对杨俊“秦琼是响马”的指控是半点也没往心里去,下意识地认定了这事也是天下捣腾出来的,于是轻眉斜眼地问了句:“就这样?”   “呃,也顺便借着老太太的寿筵请了些朋友来聚聚,商量一下运河开通后的利益分配问题……”这是天下想了一路的理由,她是一心要把秦琼从“响马”堆儿里给拉出来,省得罗成为他操心。喔?利益分配?什么样的利益?要怎么分呀?”杨林的眼睛眯了起来。天下这话他倒有些信,依他对天下的了解,那是标准的“无利不起早”   ……不过,这运河都还没正式开工挖凿呢,就被人先惦记上了,难免也让他心里不痛快了起来。   “所谓利益,也不过是沿河码头的管理权,现在先分好,省得日后现再起分争……爹,您想想看,如果以后把他们用利益都困在了运河沿岸,这好处可不止一点、两点哟……”天下意有所指地引导着杨林的思路。   杨林知道天下口中的“管理权”跟绿林道上的“划地盘”是同一个意思,再顺着天下的话往下想,觉得天下所谋若成,那一直困扰他的“各省地面儿不净(盗匪丛生)”的问题,就能得到很大程度上的改善……他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脸色便不由得和缓了下来。   天下见三言两语间硬是把杨林给套了进去,忍不住得意地瞥了杨俊一眼。   杨俊也看出来天下的话让杨林的心思活动了,连忙补救道:“二叔,您别听她胡说,根本就不是她说的那样,那秦琼与您亲近定有目的,他跟那些响马的关系十分之密切……”杨林挥了挥手,打断了杨俊对秦琼的“抹黑”行为,斩钉截铁地说道:“秦琼的为人我了解,他就算跟那些响马有什么牵扯,想来也非是他的本意,多半是……哼!”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只是冷哼了一声看向天下,把天下当成了引诱秦琼“堕落”的罪魁祸首。   天下低眉顺眼地做出了一副忏悔的姿态,有意识地印证着杨林的推测,心里却窃笑不已。   杨俊却仍是一副倔强的模样,梗着脖子,坚持己见。   杨林暗自叹气,以前常庆幸天下身为女子,让朝堂之上少了几多纷争,可是几年的比较下来,他又暗恨天下为何身为女子,若是大隋有这样一个进退有度、谋算有凭,兼且秉承着三分良善的太子,他跟杨坚兄弟俩得省多少心呀?!不由长叹一声----一切都自有天意呀!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八十七节 发飙   贾柳楼上的诸人,自然想像不到远在几十里外的天下,正在为了他们的安危在杨林跟前苦心周旋,罗成却自觉应该提醒他们一声“杨林将至历城县”的消息。   罗成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将众人又砸了一个趔趄,却独独激起了一个人的斗志---程咬金的犟脾气又冲着杨林飙了起来,还是那句老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老子也是疆场之上死在杨林手里的……   程咬金站起身来,自斟自饮地喝了三杯酒,然后冲着秦琼一拱手,说道:“秦二哥,咱兄弟俩的情份我也不说啥了,我娘就交给你了!”说罢,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秦琼一愣之间,立刻醒过来程咬金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反应极快地回身一把抓住了程咬金,嘴里不停地劝慰了起来:“兄弟,咱可不兴这样的……有些事得从长计议,你是家里的独子,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要是有个好歹,别说让老娘活不活得下去了,你也对不起我九泉之下的程叔父呀……你这不是要绝了你们老程家的嗣吗?……你要还当我是哥哥,就听哥哥的话,咱不跟他争一时之气,日后再慢慢计算……”他急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罗成带着激赏的目光看向程咬金,他对这个莽汉莫名地有了些敬意----这世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至少他跟天下都做不到!   除了尤俊达多少知道些外,单雄信等人是一点都没看明白程咬金这演的是哪一出,面面相觑地坐等着看戏。   程咬金晃着大脑袋,半点不领秦琼的情,认死理儿地说道:“那不行!杨林这老小子太难逮了。上回我特意跑去劫皇杠都没把他斗出来……现在有了他的准信儿,我不能再错过了,死活不论。我是非要斗斗这老小子不可!”说着,他便挣扎着想从秦琼手里脱身出来。全然没注意到因为他的话,多少人黑了脸!   单雄信死盯着尤俊达,也没说话,就那样瞪大了眼看着他,一副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地表情。除了魏征、徐茂公两人脸色没有变之外。谢映登、王伯当、王君可和另外那几桌听见了程咬金的话的人,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尤俊达摇头苦笑,他费了这么大地劲瞒人,最后还是毁在了程咬金身上……这票劫皇杠的买卖,成是成在了程咬金身上(程咬金劫地),可是败也是败在了程咬金身上(程咬金捅出去的)!他知道自己以后估计是在绿林道上是混不下去了,忙忙活活地劫来的银子也不翼而飞,他整个弄了一出“竹篮子打水”,全打了水飘儿了……   这会儿看戏的人变成了罗成和张烈。张烈看了看这一圈人。低声问罗成:“俏君不是说,皇杠是你们俩劫的吗?怎么这儿又冒出位劫皇杠地?”   罗成看着程咬金笑了笑,这才用平常的音量对张烈说道:“劫皇杠跟劫皇杠也是不一样的。比如这次吧,皇榜上通缉的是别人。可是银子却落在了我们手里……绿林道上的行话来讲。这好像叫黑吃黑……”   秦琼眼看着就拦不住程咬金了,结果罗成一句话。硬是让程咬金不动弹了,愣愣地看着罗成好半天,才怒吼一声,说道:“原来真是你这个小白脸干的好事!害得老程好苦----”说着,他挥起拳头冲着罗成就过去了,怒气之中硬是把秦琼甩出了三步。   程咬金的拳头中眼看就要到跟前了,罗成才不慌不忙地出手格开,并且顺势一带,便把程咬金按倒在了天下原先的位置上。程咬金挣扎了几下,愣是没有挣开,当下泼口大骂起来。   罗成只是笑嘻嘻地看着程咬金,对他脱口而出的那些粗口仿佛混不在意,直到程咬金在秦琼地劝说下安静了下来,罗成才松开了手,缓缓地问道:“听说你家很穷?”   “是呀!”程咬金下意识地回答,说完之后便有些后悔,刚梗着脖子想噎罗成两句,却不想罗成抢在他前头又接着问道:“那你知道天底下像你这样的穷人还有多少吗?”“这……”程咬金一下子愣住了:“这我哪儿知道呀?”   “那你知道这六十四万两银子是做什么使的吗?”罗成又接着问。   “这我都听说了,是给宫里娘娘地脂粉钱!”程咬金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似乎在笑话罗成连这个也不知道一般。   罗成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这银子可是派大用场地……若真让你劫了去,十年之内我不敢说,二十年之后,你这一夜成名,可就成地是骂名了……”   “你什么意思?!”程咬金觉得眼前这个小白脸说的话,他有些听不懂了。   “朝廷有意开通一条南北贯穿地河道,十年之内应可略见成效,沿河百姓的生计应该会一日好过一日……这银子就是用来开河的!……河是无论如何都要开的,可是若是没了银子,征来的劳工怕是不知要死上多少,岂非你的罪过?”罗成说得极通俗,他不认为眼前这些人有统筹大局的能力,只能往简单里说,连天下都承认过,过去实在是太高看了这些人了……   “贯穿南北的河道?”魏征一愣,声音却忍不住拔高了:“这不是劳民伤财吗?”一提起这样的工程,他就先想起那累累白骨堆起来的古纤道。   罗成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以为只有单二员外他们才会这样看事情,没想到魏道爷这样的高人居然也这样?不知空间是近墨者黑呢?还是以前的那些睿智都是装出来的?这工程若是做了起来,苦的是一代人,却利在千秋!君子之争,又岂在小利?”罗成一句话堵得魏征脸一下子就涨红了起来。   徐茂公沉默不语,心里暗暗盘算起来,好半天才若有所悟地说道:“朝廷可是要改变前人抑商的作法?”   罗成深深地看了徐茂公一眼,缓缓说道:“用俏君的话说,此河贯通之后,半天下之财赋,悉由此路而进,商贸一起,则农赋便无足轻重,那些真正穷苦的人家,或许可以吃饱穿暖……当初我们听说单二员外的目标也是这批银子,还安排了人马在山西、河南等地,所以也派了人于两省随行护送,却不成想银子没出山东就丢了……这笔银子关乎民生大计,如何敢动?所以,第二天我们便将银子又取了回来……三天前,这六十四万两银子已经在户部交接……”他的话说得有些零乱,可是听的人却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他说到这儿转头看了秦琼一眼,说道:“我跟俏君一力应承此案,便是因为银子已经送了回去,至于其他自可周旋……不过,眼下却不是细说这些的时候,诸位还是想想今后的行止吧……”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八十八节 反意正浓(一)   罗成的话一出口,立刻产生了“一石惊起千层浪”的效果,他和张烈、秦琼三人随即被一群“慷慨激昂”的绿林好汉给挤到了窗户边儿,人群中还能稳坐钓鱼台的只有三个人:魏征、徐茂公、单雄信。   罗成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拎着酒壶,斜倚在窗棂上,自斟自饮,自得其乐。秦琼和张烈却没有这样的雅兴,齐齐皱眉以对。王伯当在那群人里的嗓门最响亮,脱口而出的尽是些不臣的言论,十分惹人注目,   “不知他们究竟会做何打算……”秦琼有些担心地看着有些失控的场面。   罗成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啜饮着杯中的烈酒,轻声说道:“打算?他们还能怎么打算?举旗聚义造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了……”   “你……什么意思?”秦琼竭力压抑着心头的不安,语调却已经乱了。   罗成微微一笑,说道:“我能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就目前的局面来看,他们别无选择!”这本来就是他跟天下为单雄信这伙人安排好的路,虽然中间波折不断,但结果却不会有什么不同,因为他们的计划---离完美只有一线之隔,而这一线之间,会变的只有过程,并不可能影响到结果……   “为什么别无选择?说来听听……”张烈满脸的无奈,隐约猜出这中间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个圈套,可是心里却对单雄信等人莫名的同情不起来。   罗成挑了挑眉,冲着魏征和徐茂公两人呶了呶嘴,说道:“有这么两位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这群绿林好汉又怎么可能会有其他选择?”虽然天下一直都没有清楚的交待过这两个人的底细。可是他仍然猜出了几分,这两位貌似高人地主儿,其实来历一点都不简单。跟流岚书院的关系暧昧的很……   张烈与秦琼对望了一眼,对罗成地话越发的不理解了起来。他们从来都没对魏、徐二人有过丝毫地怀疑,此时自然也想不到别处去。   秦琼叹了口气,把原本想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就冲着罗成那一脸的兴奋劲儿,也知道他不可能去劝阻单雄信等人……但就如今天下的局势而言。却绝非起义的好时机,单雄信等人如果真是拼着一股劲儿反了,只怕下场堪虞。   讲起人心背向,就凭朝廷前些年关于“寒门取士”地制度,便招揽了不少的人气,而放眼天下,即便有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又有几个能把单雄信这伙响马放在眼里?就算真有,只怕也是那种心存侥幸的投机倒把份子!秦琼的心一个劲儿的替单雄信揪着。就盼他能拿稳主意,别真的脑子一热,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张烈也眉头深锁,他早就习惯了对罗成、天下说的话深信不疑。既然罗成说单雄信等人必反。他潜意识里便认定了这个结果,心里暗暗盘算起了自己该如何应对接下来地局面。其实单雄信等人如果在山东举旗。对他来说是件好事,这无形中必然会减少朝廷或者说杨林对海疆的控制----虽然这控制如今在天下的干预下已经微乎其微,但却仍然限制了张烈地发展,如果能够借着这个机会顺势成事,彻底的解除控制,那他将不必再死守在渤海湾,而可以拥有另一片大有作为地天地……真是想想都让人兴奋地将来呀!   张烈的眼中渐渐也弥漫了一层热切地光芒,直钩钩地看向了罗成。   罗成挑了挑眉,轻笑着问道:“大哥,想到什么好事了?”   “他们若要举事,会在何处举旗?”张烈的话,问得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罗成是什么样的人物,一下子就明白了张烈的用心,笑意越发地浓烈了起来:“只要您想,便是让他们在此处举义,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话当真?”张烈一把抓住罗成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罗成微笑不语,冲着窗外打了个呼哨,然后冲着张烈伸出了三个指头,说道:“三个时辰可以做很多事,只是,您是要在这里喝酒、看戏?还是……”说着,他用下巴冲外头点了点,意有所指。   张烈自然明白罗成的意思,从这里往杨林那边往返一趟要两个时辰出头的工夫,而所谓的“三个时辰”怕是连调兵的时间都给留了出来……而对他来说,有了这三个时辰的时间便足够他联络部下所属,也足够他们绕道避开杨林,还足够他对很多事情做好妥当的安排……当下,他也没再废话,冲着秦琼拱了拱手,然后朝着单雄信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秦琼都有些傻眼了,他根本没弄明白罗成和张烈在打的什么哑谜,可是只从张烈的举动看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当然,这是相对来说的。他深吸了口气,沉着声音问道:“张兄这是做什么去“大哥比您信我……”罗成轻声说道:“所以,他去安排后事了,此间事起,谁能独善其身?”说完,他看向秦琼的目光中略带了些冷意。   罗成对这个表哥实在是太失望了,又或者该说是他对这个表哥寄予了太高的期望,所以当秦琼那种“滥好人”的性子显露无疑后,对罗成不能说是没有打击的。如果仅仅是这样的个性问题,罗成并不会真的放在心上,可是秦琼偶尔露出来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却让他恼火不已。罗成跟天下护短都护成脾气了,向来把远近亲疏看得极重,对身边亲近的人更是不遗余力地保护着,所以,当他对上秦琼的时候,常常会有种胸口憋了团火气的感觉,怎么都自在不起来。   到了这会儿,提点秦琼,那是尽本份,但从罗成心底来讲,他并没有能说动秦琼的把握,甚至可以说是“未做此想”!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他对秦琼这个人了解的太透了,他知道,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没有用,秦琼就算此时听了他的,可是事到临头,仍会依着本性行事,而那结果绝对是与他所想完全相反的!   此时秦琼心里,对罗成的那种模糊的敌意又冒了出来,就在他正想追问下去的时候,就见人群中的程咬金突然大叫了一声,将一张桌子掀翻在地!   秦琼一惊,也顾不上罗成了,快步走到人群之中……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八十九节 反意正浓(二)   秦琼冲进人群看到的场面,正是程咬金站尤俊达旁边,摆出了一副力挺尤俊达的姿态,正冲着单雄信挥拳头。单雄信自然也没跟程咬金客气,浑身的气势也是蓄势待发。   秦琼急忙一把一个地拉住了两人,有些气急地劝道:“两位兄弟,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自己人跟自己人架起秧子起来?……”眼前这两个人,他是有心护着程咬金,却也无意得罪单雄信,这话说起来便份外的圆乎儿。   结果,秦琼的话还没说完,单雄信跟程咬金两人便异口同声地喊道:“自己人?谁跟他是自己人?”这两人话一出口,便各自先是一愣,随即又怒目相视起来。   秦琼是又好气,又好笑,没见过这么大的人还跟小孩子似的怄气。他知道程咬金是个混人,没理也要搅三分的主儿,便冲单雄信问道:“单二弟,你这是干什么呀?什么事能让你发这么大的脾气?你倒说出来给我听听……”他话虽是对着单雄信说的,可是眼色却是使给程咬金的,目光中的劝阻倒还真让这位程大爷含糊了三分,微不可见地朝后蹭了蹭。   单雄信板着脸,冲着尤俊达冷哼了一声,说道:“秦二哥,您虽然不是我绿林道上的人,可是道上的规矩您却是知道,照您说,就尤俊达这次办的这事,难道还不该三刀六洞?……这位程大爷没在我这儿标名挂号,挨不上我管,可是他尤俊达却是我手下的大档头,要是今天这个事情我不处置,以后还如何做得这九省绿林的总瓢把子?”他话里虽然是冲着尤俊达去的。可是眼神却始终也粘在程咬金身上。   秦琼皱了皱眉头,单雄信的话是句句占理,这事他还真不好帮尤俊达说话。不觉脸上便浮现出为难地神色。   “皇杠是我一个人劫的,顶多也就是从老尤那里借了些人壮声势。又借了他的地方窝脏,哼!程大爷我是什么人?我要借,他老尤哪里敢说个不字?”程咬金横冲直赖地搅起理来,他虽然为人蛮横率真,可毕竟是在市井中厮混了多年地。自有一套自己的路数,也有自己看事情地角度,一番话说出来,硬是把单雄信责难尤俊达的话给咽在了嗓子里----尤俊达镇不住程咬金,那说明是他单雄信这个“总瓢把子”的威赫不够嘛!   秦琼心里暗赞程咬金人憨心不憨,这话一出口,立时给他找到了帮尤俊达说话的立场:“单二弟,这事要说起来,确实是尤贤弟的不是。不过,咱们换了谁摊上这么个愣不讲理地主儿,估计也都没辙……”说着。他指着程咬金笑了笑,才又说道:“事情既已出了。依我说。还是赶紧想法子善后才是,自家兄弟在这个时候争这个理儿。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他的话一出口,心里先自后悔,脸色微微一变,看向了罗成---这会儿这贾柳楼上要说起从单雄信这儿算的外人,那可就只剩罗成一个了……   其实秦琼要是不看罗成,罗成心里还不觉得什么,可秦琼的目光这么一扫过来,罗成立刻便恼了,心里气急,合着他为着这些人忙乎了这半天,就算没存真心,却也没少使力,结果倒落了个“看笑话”的说法……他冷哼了一声,酒壶、酒杯重重地放在了窗台上,然后寒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秦琼一跺脚,也顾不上再劝说单雄信等人,快步追着罗成出去。   单雄信等人先是一愣,紧跟着在徐茂公的带领下,也都随着秦琼出去追罗成。   徐茂公等人赶出来的时候,秦琼正在贾柳楼外一脸急色地拉着罗成的马缰绳,冲着骑在马上一心要走的罗成解释,而罗成冷着脸,一言不发,更不下马。   本来罗成只是气恼秦琼总把他当外人,可是这会儿徐茂公等人一出来,反倒弄得他下不来台,心里也泛上了一丝悔意,暗骂自己不该在人前跟秦琼闹得这么僵,结果现在不好收场。   徐茂公心里却暗自得意,这样挑拨离间地好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假惺惺地笑着凑到了罗成的马前,温和良善地帮着秦琼“劝”罗成:“明染小兄弟,不是老道说你,秦二爷可是你亲表哥,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得让你表哥当街拉着你的缰绳这么谈?你让我们这些外人心里可怎么想啊……”   徐茂公地话非常成功地让秦琼心里委屈了起来,他也觉得这个“少王爷”出身的表弟未免太“娇贵”了些,连他“随意”地几句话也能生气……   徐茂公地话并没有能刺激到罗成,反倒是秦琼的脸色变化让他越发地气恼了起来。他一看秦琼目光中闪过地那份委屈,就知道秦琼这会儿是又把他当“表弟”了,可是刚才在楼上说那些话的时候,真不知这位“表哥大人”又把他放在了什么位置!   可是罗成毕竟是明白人,知道这会儿若是依着自己的性子走,不免趁了徐茂公的意……于是,他微微一笑,毫不犹豫的翻身下马,冲着徐茂公拱了拱手,说道:“徐道爷说的是,我要是真这么走了,倒显得我与表哥生份了……”说完,他一把挽住秦琼的胳膊,笑着赔礼:“表哥,您也知道我的性子就这样,您可不许和我生气,大不了回头在舅妈面前,我给您磕头赔礼……”   秦琼虽然意外罗成会这么轻易服软,却也无意深究,连忙回握住罗成的手,说道:“自家兄弟,还说什么赔礼不赔礼的?再说了,先前也是我说话孟浪了,表弟,你也要原谅为兄才是……”   表兄弟两个互相一说软话,一天的云彩自然也就都散,单雄信等人略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地跟在秦琼和罗成身后又回到了楼上。   唯独徐茂公与魏征,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互相交换了个吃惊的眼神。他们没有料到罗成居然是这般能屈能的人物,明明一脸的倨傲,却能说软就软下来,心里自然而然地便将罗成的危险程度又提升了几分……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九十节 反意正浓(三)   再次回到贾柳楼上,罗成依然摆出一副无意与单雄信等人瞎搅和的姿态,一个人照旧斜倚在窗棂上自斟自饮,秦琼也只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便由得他去了。   徐茂公倒是一上楼就拉了秦琼在单雄信旁边坐下,丝毫没有理会罗成的意思。程咬金也大大咧咧地扯了尤俊达挨着秦琼就在单雄信对面坐下。   单雄信这会儿看着尤俊达和程咬金依旧是一肚子火气,直拿眼角扫这俩人。尤俊达自己心虚,低着头不说话,可程咬金哪里是好相与的?挺着下巴回瞪了回去,憨声直嗓地问道:“姓单的,老盯着你程大爷看是什么意思?有话直说,甭跟你程大爷来这套虚的!”   单雄信的脸色倏然一变,大巴掌不由自主地就拍在了桌子上,“咣啷啷”震得杯盘直颤。秦琼连忙伸手按住了单雄信的肩膀,阻止他站起来的动作,眼神更是警告般地瞄了程咬金一眼,说道:“两位兄弟,看在哥哥的面子上,今天大家就都少说一句吧,眼下这当口,可不是咱们这些同道中人己闹腾的时候……”他这次没敢再用“自己人”这个词,怕再惹出什么事来。   有秦琼开口,程咬金虽然仍是满脸的不忿,却也没再开口,可单雄信却这会儿却已经顾不得给秦琼面子了,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也没想跟这位程大爷闹腾,只是眼下是我九省绿林商量大事,程大爷这么直不愣腾地坐在这儿,怕是不太方便吧?”   单雄信这话一出口,程咬金的火气立刻就上来了。再也顾不得秦琼的眼神示意,也学着单雄信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九省绿林商量大事怎么商量到我干娘的寿筵上来了?姓单的。你也太会过日子了吧?”他这话说得极刁滑,单雄信这伙人都被他噎得一愣。厅堂里静下来地瞬间,罗成爽直的笑声显得格外惹人心烦,而程咬金却冲着罗成挤了挤眼睛,对罗成的“理解”以示谢意。   秦琼心里顿觉无力起来,这根本就是压倒了葫芦起了瓢嘛!其实从他心里来说。对单雄信他们此时地作为也觉得有些不妥,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多说罢了。   徐茂公的眉头也是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与魏征交换了个眼色之后,干咳了一声,说道:“单二弟,大家份属绿林同道,说话何必这么生份?”单从程咬金敢、并且能将这笔皇杠银子劫下来,就知道绝对是个有本事地。而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想要成功,便要无限量地拉拢这样“根正苗红”的能人……   听了徐茂公的话。单雄信的脸色是一点也没缓和下来,魏征连忙抢在单雄信再次“出口伤人”前。用话提点单雄信:“单二弟。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有时候其实他也会怀疑。把心思都花在单雄信身上,是不是一种浪费?这么一个心胸狭窄地人,真的能负担的起他们的期望吗?   徐茂公见单雄信仍是一脸的不依不饶,便急忙岔开话题,冲着秦琼笑着问道:“不知秦二哥今后做何打算?我听说,靠山王可是很器重您呀!……”说话间,他的目光轻轻朝单雄信瞟了一下,提醒单雄信---秦琼才是重点!   单雄信这次一下子就被单雄信给点醒了,也急忙问道:“是啊,秦二哥,这是怎么回事呀?整个山东可都轰动了,说是您就要成为靠山王府的十三太保了,而且杨林还打算让你替他顶门立户……”他自打昨天晚上听说了这个消息以后,头都大了三圈,他对秦琼做了这么久的“感情投资”,如果到了这时候被杨林用荣华富贵给拐跑了,他也太冤了!   秦琼心里也冤!他对这个“十三太保”是左推、右推,就是不想在“朋友”面前不好做人,谁知徐茂公和单雄信一上来就冲着这个来了……可是这事还真不好解释,他就是说他把“朋友”看得比权势重要,可是人家真能信吗?总得拿出点让人信得过的东西来才好……想到这儿,秦琼突然有了主意,脸色也就缓和了下来,微微一笑,说道:“二位贤弟说地不错,是有这么回事……”   在座的众人脸色齐刷刷的一变。   程咬金更是气得一声怪叫,拍案而起,指着秦琼地鼻子问道:“秦琼!----我原当你是兄弟,没想到你也是个软骨头!难道你都忘了杀父之仇了吗?杨林那老小子可是咱们的杀父仇人,你居然认贼作父……”   单雄信这会儿倒是与程咬金“同仇敌忾”了起来,也阴阳怪气地说道:“程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人嘛,总是要朝前看地……单某在这儿可就先恭喜秦二爷了!”   王伯当、谢映登、王君可等人早就议论成了一团,一时之间整个空间里尽是一片“嗡嗡”地说话声。罗成却只在窗边冷眼旁观,嘴唇却微不可见地撇了撇。   秦琼只笑看着众人的反映,只在对上罗成地目光时,微微觉得有些尴尬。待到议论声略微见小后,秦琼才起身来到已被尤俊达拉着坐下的程咬金身旁,为程咬金斟了杯酒,说道:“兄弟……你当不当我是哥哥,我总是要认你这个兄弟的。杀父之仇,我是一日未忘,当日去登州,我原是存了送死的念头,可是心里也是想斗一斗老杨林,唉!可惜哥哥我学艺未精,反被老贼所擒……本来我已是难逃一死,偏偏这时候却被人叫破了身份,我一人死不足惜,可是却不能不顾及家中的老娘、妻儿还有我那老哥哥秦安呀……当日也实在是不敢推脱,才有了这段十三太保的因由……”他说到这儿,众人的脸色便不由得缓和了下来,连程咬金也脸红脖子粗地一边喃喃低语,一边端起了那杯秦琼倒给他的、本来无意端起的酒来。   秦琼见这番话起了效果,立刻打起精神,从怀里掏出了两样东西放到了程咬金的面前,说道:“这是杨林着我主理皇杠被劫一案时,给我的龙签、龙票……这十三太保我是打死不会当的,当然,这皇杠的案子我也不能帮他去查,这两样东西,就交给兄弟你处理了!”他说的是斩钉截铁,可是在座的人里,但凡有点脑子、有点见识的,心都不由自主的提溜了起来,连罗成都站直了身体皱着眉头看了过来。   程咬金是半点也不客气,当下就把两样东西攥在了手里,站起身直钩钩地看着秦琼,神色异常认真地说道:“您说的可是真的?真的随我处置?”   秦琼重重地点了点头,做出了一个“请”有手势,脸上一片平静。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九十一节 反意正浓(四)   整个厅堂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放到了程咬金身上,所有的人都想知道他究竟会怎么做。   程咬金咬着牙看了看秦琼,又看了看手里描着金漆的龙签令箭和套着封套的龙票,虽然他不懂这两样东西具体代表了什么,可是却知道如果不毁了它们,自己的“秦二哥”就还有被“杀父仇人”拐走的危险,当下心一横,“嘁哩喀喳”几下之间便将两样东西折断撕碎,又紧走了两步拎起温在炉子上的烫酒壶,将残存物丢进了红通通的火光之中……   厅堂里依旧一片寂静中。谁都没料到程咬金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单雄信一脸宽心的表情,而徐茂公和魏征两人却皱着眉头互望了一眼,显然对这事另有看法。   罗成的眉头也皱得紧紧的,手里的酒杯已然化为齑粉,但只片刻之后,他便又若无其事般地斜靠回了窗棂上,目光也由室内转向了室外,朝着远处隐晦的打出了几个手势。   秦琼脸上的笑意也浓了起来,满意地拍了拍程咬金的肩膀,云淡风清地坐回到了位子上,若无其事地向众人劝起酒来。   徐茂公端起了酒杯又放了下来,皱着眉头说道:“秦二哥,这事怕有不妥吧?这两样东西可非同寻常,若是杨林查问起来,恐怕是要担罪过的……”他自然是明白这两样东西的重要,这事情要是闹腾出来,就算弄出个诛九族的重罪都不过份。   秦琼却混不在意地微微一笑,把酒杯又递回到了徐茂公的手里,说道:“徐贤弟不用为我担心。我自有应对之道……就算真的对付不过去,大不了,我裹了家眷投奔兄弟们去。难道兄弟们还不肯收留我不成?”说着,他朝众人横扫了一眼。与对目光对上的人自然个个大包大揽地拍着胸脯承诺了起来,一时之间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倒还真没人再把这事放在心上。   不多时,众人地酒令就又行了起来,重现一派热闹景象。   罗成冷笑着看向徐茂公和魏征。心里知道秦琼玩的这一手,只怕已经打乱了这两人的盘算,本来极锋利地一枚“暗箭”,眼看着就要变成“明枪”了,他们心里的郁闷绝对不会比他少地……   就在众人酒酣耳热之际,秦安突然脸色难看地匆匆进来。秦琼当时就是一愣,他出门的时候,官面儿上的人都已经做好了安排,秦安更是特地留下招待那些人的。他心里当时就是一紧,知道怕是出了什么状况,连忙迎了过去。问道:“大哥,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安的嘴里不停地喘着气。扶住了秦琼地胳膊方才站稳。焦急地说道:“二弟,你快回家去。靠山王杨林派了人到家里传你到大营回话……来人我已先安顿在了家里,你快回去看看吧……”秦琼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见过点儿背的,没见过背成他这样的!这边刚毁了龙签、龙票,那边杨林就派人传见----这事怎么就赶得这么寸?!他也顾不得说什么场面话了,冲着众人拱了拱手,然后便跟着秦安急匆匆地下楼去了。   单雄信、程咬金这一圈人这会儿是全都不说话了。程咬金拳头握得紧紧的,暗暗打定主意:事情是因自己而起,万万不能让秦二哥担了干系!   魏征、徐茂公两人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都朝罗成看了过去。这会儿贾柳楼上要说有人能救秦琼,那是非罗成莫属!可罗成却只是挑了挑眉,站在窗前看了一眼秦琼远去的背景,并没有说话,反而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仿佛一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徐茂公端着一杯酒走到了罗成跟前,叹了口气说道:“罗少保,照您看秦二哥此去可有凶险?”   罗成微微一笑,说道:“只要你们不给他添乱,他自然会平安无事……”   徐茂公脸色一变,干咳了一声,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吧?失了龙签、龙票也非我等所愿,这两样东西非是寻常物品,只怕靠山王那里不好交待吧?秦二哥这一关不好过呀……”   罗成依旧微微一笑,说道:“只要你们不给他添乱,他自然能交待的过去……”   徐茂公气息已经有些不稳,强自定住心神,沉着声音又说道:“我们怎么会给秦二哥添乱?只不过是关心他罢了,此去杨林的大营,若有个什么纰漏,怕是难免满门获罪,你就是不为秦二哥想,也该为老夫人想想吧?咱们总要商量出个对策,以保万全……”   罗成还是微微一笑,说道:“只要你们不给他添乱,秦家上下自然安全无虞……”   徐茂公气得直哆嗦,杯中地酒都洒在了衣襟上,最后还是忍不住怒气冲冲地拂袖回座,放弃了他拉罗成下水的计划。   罗成冲着一直注意他这边的魏征冷冷地笑了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缓步走了过去。本来还在窃窃私语地单雄信等人都不觉一愣,停下了各自地议论,目光都随着罗成缓缓移动着。   罗成走到魏征和徐茂公身边方停住脚步,笑容中已带了三分冷意,音量不高不低的说道:“二位道爷这两年真是辛苦了……”说着,他地眼角瞟了单雄信一下,然后才接着说道:“不过这辛苦倒也值得,成绩斐然呀!只是,以后可就要小心行事了,不然恐怕会白忙了一场,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他现在对这两个人是讨厌到了极点,便忍不住过来点上他们一点,也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底细自己并不是一无所知。   这下子,魏征和徐茂公两人再也坐不住了,一齐站了起来看向罗成。魏征一把拉住脸色明显有些不对的徐茂公,抢先问道:不知罗少保此话何意?”   罗成敛了笑容,挑着眉说道:“听不懂吗?听不懂就算了……就算听懂了,你们也尽可接着装糊涂,只是我却没兴趣再陪你们玩下去了……各位,失陪了!”说着,他也冲着众人拱了拱手,然后转身而去,只留下了满堂的沉郁……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九十二节 反意正浓(五)   罗成虽然对徐茂公说的轻松,可是他心里毕竟还是有些放不下秦母等人,怕一来二去的出了什么差错,所以一出了贾柳楼,便打马直奔秦宅。   此时秦琼已经跟着来传见他的上官涤一起去了杨林的大营,秦家上下都有些惶惶不安。秦安在秦母房里陪着说话,为秦母宽心,可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又怎么可能真的打消秦母的顾虑?老太太一见罗成进来,便忙不迭地把他叫到跟前,拉着他的手问道:“成儿,你说靠山王这时候叫你表哥去,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表哥那犟脾气,不会再惹出什么事来吧?”   “您老人家且放心,表哥那边我自有安排,不会有事的……”罗成顺势坐在了秦母的身边,笑着说道:“再说了,靠山王极是喜欢表哥,表哥人又通透,自能应对过去……”他随口地劝慰了起来,效果自比秦安强上百倍,不大会儿的工夫秦母便回复了那副气定神闲的表情。   罗成又陪着秦母说了会儿话,便辞了出来。初五正在院门外探头探脑的张望,一见他出来,忙迎了上来。   待出了秦母的院子,罗成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样了?”他临回来的时候让初五留了人继续监视单雄信等人,此时见初五这般模样,自然是有消息传了过来。   初五也压低了声音说道:“程咬金跟单雄信说掰了,扯了尤俊达去闯靠山王的营帐……”说话的时候,他满脸看到好戏的表情。   这原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罗成倒也没怎么意外,只是了然地笑了笑。问道:“贾柳楼上现在情形如何?”“徐茂公和魏征正在撺掇结拜地事,似乎也有秦二爷的份儿,刚才就是正谈这些的时候。单雄信跟程咬金谈崩了……”初五尽量简单地叙述。   罗成点点头,对徐茂公和魏征地心思倒也能猜到个七八分。如果真要“成大事”,那结为异姓兄弟,从身份上把所有人绑在一起,倒还真是个好办法。他低着头盘算了一下,问道:“秦二爷去见靠山王的事。可有什么消息传来?”虽说他对秦琼地应对能力很是信任,可是心里却有些害怕他在关键的时候犯混,要真是梗着脖子跟杨林较真儿,只怕就算天下在跟前也很难帮他圆话……   “刚才侍剑匆匆忙忙的回来说了句平安无事便又走了,想来秦二爷在那边没什么大碍……只是,程咬金这么一闹怕是会出乱子的……”初五的语气里透着担   罗成冷冷一笑:“闹吧……闹出地乱子越大,这出戏才会越好看……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徐茂公他们怎么收场!……初五,调些人把秦家上下给我看好了,去准备几辆马车随时候命。不管外头怎么闹腾,秦府的家眷万万不可出了差错,知道吗?!”只要秦琼已经“平安无事”了。那么不管程咬金怎么闹,这事就都有圆下去的机会。所以他这会儿并不担心秦琼。反而害怕徐茂公他们搞出些什么事来影响到秦母等家眷,因此便着意地交待初五去安排。   初五原本就是极机灵的人。连忙应诺了一声,手脚利落的跑出去准备。   罗成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转身去见秦安。秦安正在前厅送客,一见罗成过来,连忙迎了过去:“表弟,怎么没在后宅陪娘说话呀?”他在秦琼的影响下,很自然的对罗成便有三分戒心,这会儿见他突然到前厅来,心里没来由的“格登”了一下。   罗成皱着眉头看了看周围嘈杂的环境,也不顾客人们异样地眼神,硬是把秦安扯到了二门以内的回廊上,见四下里无人,才低声说道:“大哥,事情怕是有些不太好……刚才我没敢跟老太太说,可是您这儿我得知会一声,免得真出了事,匆忙间有什么疏漏……”   秦安一惊,连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二弟又出了什么事?”   罗成叹了口气,说道:“刚才在贾柳楼上,单雄信那伙人用话挤兑着二哥把靠山王给的龙签、龙票给毁了……这也就算了,毕竟是死物,随便编个什么瞎话支应过去也不是难事,可是他们这会儿不知又在闹腾什么,我地人刚才跑来告诉我,居然有人跑去靠山王那里闯营……这可不是小事,我想您也该知道单雄信他们这伙人是做哪路买卖的,这要是一个弄不好,牵扯起来可是诛九族地重罪!二哥有一身好武艺傍身,人也机警,想要脱身应该不难,可是这里地家眷却要早做准备才好,万一情形不对,还是先赶紧出城设法安顿才是……”   罗成已经是尽力把事情很平淡里说了,可依旧把秦安的脸吓得绿了起来,手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也顾不上跟罗成说什么面子话了,匆匆朝内院走去,想来是要去与秦琼地妻子贾氏做商量。秦母年纪毕竟大了,这些尚且没谱的事,是不好跟她讲的,而贾氏自然就成了他唯一能商量的人了。   待秦安的身影自回廊的尽头消失后,罗成的脸上才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容。他刚才话里话外的给单雄信这伙人下“眼药儿”,话虽然是说给秦安听的,可真正的目的却仍在秦母与贾氏那里。秦安一向是个老实本份的人,为人忠厚,将秦家上下看得极重,这会儿听了罗成这番话,心里是不可能没有想法的。虽然他不可能从明里对单雄信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是将来有些带有“情绪偏向”的话,难免会从秦母和贾氏的嘴里传进秦琼的耳朵里,他这个表弟的话秦琼可以不听,可是自己亲娘、自己妻子的话份量总会重点了吧?只要秦琼对单雄信他们这伙人不要太死心眼儿,那将来就是真的跟他们混在了一起,也是不会吃亏的……   罗成虽然对秦琼这个表哥的所作所为颇有些不以为然,却也打从心里不想他真的出事,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有些人罗成是不愿舍弃的……再说了,如果真的把秦琼和徐茂公他们绑在了一起,那恐怕离单雄信吃亏的日子也不远了,跟这三个“伶俐人”混在一起,单雄信这个“总瓢把子”只怕就吃不开了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九十三节 反意正浓(六)   罗成在那里笑吟吟地等着看好戏,而在杨林的大营里,天下也正半倚在杨林的帅椅上,露出了与罗成仿佛的笑容看着秦琼,时不时地还与杨林说几句悄悄话。   杨林这会儿心情那叫一个好!前些时候被天下拦着不许他抓“程达”、“尤金”的那口恶气,今天是全都撒出来了。他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如今的这些响马怎么就这么张狂?抢了他的银子,居然还敢跑到他的营前叫嚣,如果这样都不把这群盗匪给拿下,那也未免显得他杨林太无能了吧?他略带了些得意地捋着胡须瞟了天下一眼,问道:“你不是说这些响马都在你的控制之中吗?那这俩人是怎么回事?你特地放出来让我出气的?”   天下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秦琼一眼,然后撇着嘴说道:“我只是说事情在我的控制之中,哪里有说过响马在我的控制之中了?反正这两个也不过是些小角色,能让您高兴上这么一场,倒也值了!”   “哟----好大的口气呀!”杨林这会儿也有心情与天下说笑了,捏了捏天下的脸蛋,说道:“这两个是小角色?那些大角色都在哪里?贾柳楼?”说到这儿,杨林的眼神中已经有了三分认真。秦琼吓得一哆嗦,他这会儿对“贾柳楼”这三个字格外的敏感,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了天下,谁知正对上天下有些戏谑的目光,便忙不迭地又把视线移开。   天下依旧甜甜的笑着,凑到杨林耳边轻轻说道:“角色大小,要以事而论,爹----敢不敢玩票大的?”   “喔?”杨林捋须的手指顿了一下。挑了挑眉问道:“你想玩多大?”说话间,他已经冲着原先侍立在帐内地从属众人出去,依他对天下的了解。天下嘴里的“大”绝对可以震晕一群人,清场是非常有必要地。   秦琼一见杨林的手势。暗暗松了口气,急忙转身想随着人群出去,呆在天下地眼皮子底下,压力不是普通的大呀……可他还没刚抬脚呢,就听天下在说道:“未来的十三哥就留下来吧!”   秦琼的脑子“嗡”的一声。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缓缓地又转回身看向天下,脸色已经渐渐变了。   杨林对天下会留下秦琼倒是不觉得太意外,这贾柳楼地事跟秦琼怎么也是脱不了关系的,而且怎么看怎么像是天下布了个局,然后把秦琼给套了进去,那么这会儿留下秦琼进行她下一步的“大计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所以他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秦琼一眼,然后便默认了天下的安排。   待帐子里闲杂人等都离开后。天下才笑吟吟地看着秦琼,说道:“其实要真说起来,我玩的也没多大。只不过是想未来的十三哥现在拎起兵器,骑上马……然后冲出去把外头的程达、尤金给劫走……”   秦琼骇然地看着天下。被她大胆地言辞吓得一栽歪险险坐到地上去。虽然他也刚才的确动了这样的念头,可是自己在心里想和被天下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那绝对不是一个概念……他心神不稳地把目光移到了杨林身上,待见过杨林正对着他微笑,这才稍稍放下了点儿心,再移回到天下身上地目光却不免多了几分怨毒。天下不以为意地观察着秦琼的脸色,心里涌上几分不屑,暗叹自己以前真是被那些“野史”骗得不轻……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地念头都给甩开,然后转头对杨林说道:“如今天下暗波涌动,流岚书院和七巧阁地行迹也越见诡谲,与其让他们在暗处算计咱们,倒不如找个由头让他们发做出来,外头那两个人就当是咱们帮未来的十三哥准备地投名状,回头您这边海捕文书一出,那些不安份的主不抱成团才怪,而未来的十三哥也可以暗中成事……有我帮衬着,这事没有个不成的,只不过您这认干儿子的事怕是就要往后多推推了,待事成之后,有了这份功劳在身,您再提拔起他来,也没人敢说些什么……”   “流岚书院和七巧阁的人也参与了进来?”杨林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心里一阵烦躁。   天下却不愿细讲,只是笼统地说道:“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只是还不清楚他们所图为何,所以我才觉得应该派人打进他们的核心,知道的事情多了,分析问题才会全面……”   “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杨林摇着头看向秦琼,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年轻人,而天下的计划说得不清不楚的,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天下眼珠一转,立刻明白杨林这是顾惜秦琼,暗地里撇了撇嘴,轻哼了一声说道:“时间可不等人,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等将来要是这些人真闹出了什么大事,您可别后悔……”   杨林也知道天下说的不错,眼下这时机是正正好,要是错过了,也确实可惜,只是……他又瞥了秦琼一眼,说道:“这事也未必非秦琼不可嘛!……”   “就是非他不可!”天下的语气中带了十二分的肯定:“他还没离开登州的时候,我就已经安排人为他造势,现在他在那群人里声望已经不低,只是还隔了一层,有了外面那两个人做路引,他一进去就绝对是大人物,要是现在临时换人,您打算换谁?您身边还有合适的人吗?哼!要是换个平头巴脑的来,只怕还没我插进去的探子得用呢!”   “这个……”杨林一时语塞,他还真想不出有谁有秦琼这样的能力,可以担此大任。   秦琼这会儿虽然脸上不带表情,可是心里都快哭出来了。本来他听了杨林的话后,放下了一半心,可是天下一张嘴就把他往死胡同里逼。他这会儿的心思不免放在了家眷身上,生怕乱起来会伤了家里人,可是退路又哪里是一时半刻能想得出来的?只盼着天下能放他一马,胡思乱想之中浑身上下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都快紧张死了。   天下见了秦琼的模样,就知道他被吓得不轻,也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轻声对杨林说道:“您不是接了旨意要回京吗?那自然不便为了这两个贼人耽搁时间,您只管拨营起寨,留下几十个兵卒给秦琼将人押解到历城县羁审,依他的身手,对付几十个兵卒那还是不成问题的……”   杨林眼睛一亮,他原本担心的就是“顺理成章”这四个字难为,而天下却帮他开了个好头,后面的事情自然也就好办了许多。   “可是……”秦琼犹豫间还是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天下没给他机会,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说话,语重心长地说道:“秦琼,你要知道,这可是你立功的大好时机,此事功德圆满之后,你的前程不可限量呀……我知道你心里顾忌什么,你且放宽心,你的家眷我自会帮你安排,攻打历城县的时候,不会让伤到他们的……”   “什么?!”杨林一阵无力,抚着额头说道:“攻打历城县?你打算造反吗?”   天下满脸疑惑地看向杨林,问道:“咱们说了这么半天,不就是在谋划着让他们造反,明正言顺地把他们聚在一起,然后好一锅端吗?难道您还有别的打算?”   杨林无语。   秦琼的心都揪成一团了,眼看着杨林已经快要被天下“异想天开”的计划给说服了,却没有半点办法阻止,只能暗暗心酸。   天下仍在不遗余力地开导着杨林:“爹,您要想想清楚,现在这些响马,虽然人是够多的,可是财力、物力却仍有欠缺,如果说当日的皇杠没有被我黑吃黑,那他们便不打历城县也无妨,可是眼下这种形势,他们如果不进城吃回大户,哪来的本钱竖旗造反?如果他们不反,仍是象以前那样散在各处,那我们现在的谋划又有什么用呢?只有把他们聚在一起,统统赶到一条不归路上,那才方便咱们处置嘛!而到了这种地步,想来流岚书院和七巧阁的布置也就不得不摆到明面上来了,咱们也就不至于太被动……”   “流岚书院和七巧阁……真的……”杨林对这两家的忌惮远胜那些响马。   “他们的人我接触过,如今在响马堆儿里名望不低,基本上说一不二,所以我才计划让秦琼渗透进去,换了别人怕是压制不住他们……”天下始终说一半留一半,不肯将话说明白。   杨林成功的被天下说服了。他不是不忧心响马的“扰民”之举,只是当面对大局的时候,他自有一番取舍。   秦琼就这样非常无奈之中又带着几分心甘情愿的被天下光明正大的套了进去。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九十四节 锦绣文章(一)   杨林为了让响马们能“安心”的造反,径自拨营走人了。   临走时他非常不满天下居然不肯同行,但是又对天下“帮秦琼安顿家眷”的借口无法挑剔,便也只能由她了。他心里也清楚的很,罗成只怕就在这左近,自己的这个“女儿”从来外向,有了罗成哪里还会要自己这个“爹”呀?   虽然他心里诸多不满,可是他也觉得把天下放在这里比较妥当。因为天下闹出的乱子都是那种让人虽觉无奈,却可以忍受的,有她在“胡闹”,总好过由着这帮不醒事的响马自行其事。   秦琼这人呀,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天下不在,他可未必撑的住场面----杨林对这点看得也是极清楚的。   而秦琼这会儿正百感交集地带了四十来号人“押解”着程咬金和尤俊达去历城县“交待公事”。   他心里对未来是一片茫然,本来以为自己明白的事,经天下的口一说之后,又变得一点把握都没有了,焦头烂额之中,对杨林的恨意倒是浅淡了几分。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这是天下安下的套儿,却还只能“义无反顾”地钻进去,还钻得心甘情愿,心里别提有多怄了,也暗暗忧心着将来。   他可不觉得天下的谋划只是对杨林说得那一套,这中间一定还有些其他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毕竟逼反这么一帮绿林好汉,可不是小事,天下能轻易让杨林应允,这中间的猫腻一定不少……   他这一往深里想。就不止担心自己了,更为单雄信这伙人操心上了,可是又拿不准主意。呆会儿见了面是不是把在大营的见闻全盘托出呢?   不说自然不好,可是就算说了。只怕依着单雄信的脾气,事情也只会照着天下预想的那样发生,到时候恐怕他还少不了会落埋怨,越发地难以自处。   他是真被天下硬塞到怀里的这道难题给难住了,前思后想也只得了个见机行事的结论。愁眉苦脸地奔赴“战场”。天下左顾右盼,见一切都安排停当,事情也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便抢在秦琼前头先进了城。   罗成早就等得有些心急了,一见了天下,便忙不迭地拉着她地手问道:“怎么样了?”   天下抿嘴一笑,说道:“你急什么?是信不过你表哥的机灵?还是信不过我地手段?”   “我这不是无聊嘛……”罗成嘟囔了这么一句后,便拉着天下坐下,另倒了杯茶给她。   “你表哥厉害着呢。以前总觉得他是厚道人,倒真是小瞧了他……”天下轻啜了口茶,似恼非恼地说道:“自己失了龙签、龙票也就罢了。在王爷跟前都不用我使眼色,一骨脑的都推在了我身上。还偏偏什么话都没说。只几个眼色间就做成了,让我申辩都没机会。真是高人呀!”她此时一想起当时的情形就一肚子气,本来要说帮他顶罪,倒也没什么,反正这样的小事她也扛得住,可是当时秦琼的表情太气人了,畏畏缩缩地看着她,好像被逼无奈一般,天晓得,她根本连事情地头尾都不知道,就在杨林肯定的眼神中,帮秦琼把事情给扛了下来。   罗成一听天下的语气,就知道是被秦琼气着了,哪里还肯追问细节,忙把话题岔开:“程咬金和尤俊达怎么样了?”   天下“格格”一笑,把怎么说服的杨林,怎么报复的秦琼,怎么安排的布局,一五一十地细细说给罗成。   罗成含笑听着,对天下的计划很是满意,可是细想之下,立刻站起身来,说道:“这样说来,历城县岂不是已成了是非之地?咱们还是快些安排家眷离开的事吧……”   天下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急,我来的路上已经让人请廉叔去准备了,现在还不知道那两个老道准备怎么应对,咱们现在这么携家带口地出城太扎眼,还是等等再说,凭你、我的身份,想带着他们全身而退又不是什么难事……”   罗成点了点头,又坐了下来,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良久,方才犹疑着问道:“贾柳楼……我们不用再过去瞧瞧?”   “我布的局,难道你还不放心?又何苦再去趟这混水?等秦琼把人劫回去以后,由不得他们不反!而他们若是要反,横在眼前地历城县就必定会成为他们歃血立威之地!我们现在只需要等,等着看他们究竟要怎么立威……”天下唇边的笑带着些许寒意,语气极是自信。   “眼下王爷才刚刚拔营,他们焉敢在此时有什么大动作?若是将善后事宜打理妥当,未必便不能瞒天过海,悄然离去……”罗成另有一番顾虑。   天下似嗔非嗔地扫了罗成一眼,说道:“善后事宜他们怎么可能打理得妥当?让他们都打理妥当了,我还瞎忙个什么劲呀?就是要趁着王爷没走远……”“才要逼着他们急切之下攻打历城县……”没等天下说完,罗成便将她地话头接了过去:“你地盘算我倒也能猜到几分,只是现在的时机……”似乎不怎么恰当……后半句罗成没说出口,他知道天下会这么做自有一番道理,这些话也只是引个头,等着天下摊牌而已。   天下低着头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才缓缓说道:“要是现在不趁机先将他们逼到明处,我怕以后我们未必顾得上他们……”   “什么意思?”罗成更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天下干咳了一声,说道:“我一直没顾上告诉你,前些时候我去登州地路上,雨夜露宿荒庙之中,从狼口中救下了一家人……那家的孙子看起来比你小一点,可是容貌倒有七分像你,那家的儿子年纪约摸有个四十岁上下,看起来倒比你更像你们家老爷子,只是多了三分儒雅,少了七分霸气……偏生他们也姓罗,我越想越觉得这事有意思,就派人去查他们的底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透着几分心虚,眼神偷偷瞟向了罗成。   “喔?”罗成挑了挑眉,问道:“查到了什么?”   “你们家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安份的主!”天下半点也不隐晦地将答案告诉罗成。   罗成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天下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九十五节 锦绣文章(二)   罗成愣愣地盯着手边的茶杯,半晌没说话。   天下脸上的笑容已经敛了起来,低着头轻声说道:“我以为,你听说这件事会高兴呢……”   罗成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能有个哥哥,再有个侄子,这说起来倒还真是好事,至少如果将来你我厌倦了这些争名夺利的事后,北平府这么一大摊子的农业,就不愁没人打理了……可是,这么一来,我娘怕是难免要伤心了……她对我爹……”对于这个娘亲,罗成是极爱重的。   “世事难两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下握住了罗成的手,安慰道:“我之所以现在急着把单雄信他们逼到明处去,就是为了方便让你能腾出精神来哄你娘……”   罗成点了点头,说道:“他们一家人现在何处?”“棣州……”天下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幽州----为认亲来的!”   “奇怪……”罗成皱着眉头说道:“都这么多年音讯全无,怎么突然就上门认起亲来了?”   天下抿着嘴,强忍着笑说道:“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上门了……只不过前两次,你们家老爷子一次是不肯认,第二次是只给了包银子还不肯认,就这样把人家惹恼了,这次是全家老少一齐出马,颇有些不成功,则成仁的意思在里头呢!”其实她心里倒是有几分替罗王妃高兴的,只冲着罗艺的反应,就知道罗王妃在他心里份量不轻。   罗成长长地出了口气,目光中藏了几丝安慰,轻轻说道:“但愿这事不会闹得太难堪吧……”   “但愿如此喽!”天下对此倒是不抱什么希望。女人跟女人之间的这种战争,到最后通常是所有的当事人都各有各地难堪,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对了。”罗成突然将话题一转,问道:“徐茂公和魏征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下噘了噘嘴说道:“徐茂公和魏征少年之时曾师从流岚书院!后来曾为小吏。却无辜被上司刁难,而他们的上司----居然是与他们是师出同门!……他们地来历原是我疏忽了的,还好山西那边负责盯着单雄信这拨人地孙掌柜仔细,将响马窝里的人给捋了一遍,不然可就真的放过了两条大鱼……”   阴谋!明显有阴谋!撇开青石道场不提。流岚书院、七巧阁这两家一向安份,此时却突然有这么两个流岚书院出身的人,对单雄信这样的人如此看重,这中间要说没有什么阴谋,让人如何相信?罗成向来平静地神情终于有了几丝波动,皱着眉头问道:“可知他们所图为何?”   天下摇了摇头,语气中带了几分疑惑地说道:“还不清楚……不过,很奇怪,我让人查了流岚书院和七巧阁这几年的动向。虽然他们之间过从甚密,但基本上都是师生之间的私人交往,公开的活动中却很少接触……平静得让人觉得有些异常……我感觉。好像要变天了……”   暴风雨前的宁静呀……   罗成点了点头,心里也很认同天下的这番分析。抚着额头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头绪。便长出了口气,说道:“反正现在也把他们逼到了明处。不管他们图谋什么,将来总有暴露的一天,到时候再说吧……只要我北平府的根基稳健,不管他们所图为何,应该都不会伤到我们的筋骨地……”他对自己掌控全局的能力一向自信。   天下微微一笑,说道:“我本来也没担心呀……借势、顺事从来都是我的强项,我可是已经寂寞了很久了,都没有出现什么有趣地对手,如果……嗯,说不定会有一些很好玩的事,娱乐一下我们呢?!”   “好玩地事?最近长安那边倒是有个很好玩地消息,不知道你听说了没?”罗成斜睨着天下说道:“我在长安安排的人传消息过来说,上个月西突厥有两个不同地部落可汗不约而同地前来请求和亲……我的人还听说,昭华郡主已经被列入了待嫁的候选名单……怎么样?这事够不够好玩呀?”   “就这事呀?我早就知道了……”天下对罗成的消息有些失望,可转念之间又略带了些得意地说道:“我的人除了送了这个消息过来,还顺便把这两个部落的情况做了详细的调查,你要不要听听看?”   罗成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就说来听听吧……”看着天下的表情,他心里略略有些不安。   天下清了清嗓子,捏腔拿调地说道:“此次求亲的是处罗可汗和射匮可汗,处罗可汗多在乌孙故地游牧,而射匮可汗的领地却还在处罗可汗的西面,更是远僻……但就势力而言,射匮可汗是东突厥达头可汗的孙子,所属部众势力之大远非处罗可汗可比……依照朝廷一向实行的分化政策来看,两家一同求婚,是绝对不可能都遣公主下嫁的,一定会拉一个打一个……如果这次合亲的人真的是我,不管朝廷是怎么计划,我选的人都会是射匮可汗!”   “喔?”罗成先是为天下的最后一句话一愣,然后心里略一计算,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不会是玩真的吧?你是不是太敢想了?”他对天下的思路一向极为了解,从天下简单的几句介绍以及最后的那句话里,他很快的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如果天下的计划真像他想的那样,那么当这个计划实施到了最后,那无疑会让很多人“痛苦”,也不免让他郁闷……   就在罗成仍在心里仍存了一丝侥幸、正待接着追问天下的时候,却见天下撇了撇嘴,说道:“天底下的事,原本就只有人想不到的。没有人做不到的……他们只要敢让我去和番,我就敢把这天下搅个天翻地覆!而且,你不觉得如果这件事真照我设想地那样进展的话。未来的很多年里,我们就都不会有机会无聊了……一定会过得很精彩”她心里暗暗为自己喝彩。这么伟大地“壮举”如果真的由她来完成,就算辛苦,也值了!   罗成轻轻地揉搓着有些发疼地额头,万分无奈地说道:“我只怕会太精彩了……请问一下,射匮可汗如果前来迎亲。那么他活着回去的机率有多少?”他基本上已经猜到了故事的开头,只是还没敢猜结尾……   天下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重,头也半靠在了罗成地肩头,轻快地说道:“恐怕低于零吧……他来不来迎亲,都要死!”   罗成轻轻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天下眯着眼睛继续说道:“他要是不死的话,我怎么借着为他报仇的藉口挑起战争?如果不能挑起战争,那我又怎么有机会统一东、西突厥?如果不能顺利的统一东、西突厥,我又怎么积蓄力量推翻杨隋王朝?如果不能推翻杨隋王朝。我又怎么能做上古往今来第一个女皇帝?如果不能当上古往今来第一个女皇帝,那我和亲不白和了吗?……”她自有一番自己的理论,居然把这么番惊世骇俗的话。说得义正辞严。   这番话一说出来,立时惹来了罗成一连串的白眼。罗成在天下说出和亲人选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天下的这个庞大地计划。只是对于最后那个“古往今来第一个女皇帝”没敢去想,可是当天下真的将这几个字说出来后。他却也没有感到诧异,对于天下的异想天开,他向来是有思想准备地。只是有思想准备是一回事,真的要面对又是另一回事,当他脑海里真地浮现出来天下“君临天下”地“盛况”的时候,脑仁儿抽抽儿地生疼,竭力压抑着胸中的郁气,沉着声问道:“你……真的想君临天下?”   天下坐直了身子,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嘴里却忍不住辩解道:“这可不是我想的,是他们逼的!既然我不喜欢你当皇帝,那也只好我自己辛苦点了……”说着,她脸上居然还做出了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表情。   罗成揉搓额头的劲道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叹了口气,又问道:“那你置我于何地?”女皇帝的配偶要怎么称呼?要让他做天下的“皇后”,那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天下似乎也想到什么奇观异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突然伸出右手勾住了罗成的下巴,轻佻地说道:“放心,我一定会待你好的……美人儿,你就从了我吧!……”话音未落,她人已一旋身从罗成身边逃开。   罗成先是被天下的动作弄得一愣,待明白过来了她话里的意思,立时又气又恼地向着天下追了过去。   一时间,两人竟嬉闹了起来。你追我逐了好一会儿,天下才在罗成猛烈的“攻势”下求起饶来,人也已在瘫软在了罗成怀里。待气息平复之后,天下仍然赖在罗成怀里没动弹,玩着罗成的手指,说道:“平静的生活一直都是我的向往,如果这次和亲的不是我,那刚才我们说的这些自然不用再提……可如果这次和亲的人真是我的话……他们对我不仁,我自然也对他们不义,我定会在十年之内完成我女主天下的霸业……”她的眼神直直地望进罗成的眼底:“只希望在我没有完成霸业之前,那些极力促成我和亲的人千万别死绝了,不然或许我也会因为少了动力,也跟着撒手不干也说不定……”对她在乎的人之外的所有人,她从来没有任何的“责任感”可言,她是真的做的出这种“把天下搅得一团乱,然后撒手不管”的事来的---她师法“天地”,学的就是“不仁”!   “说了半天,要当什么女皇帝,也不过是为了跟人怄气?”罗成挑了挑眉,心里不免恼上了一些人----把天下扯进和亲队伍的那些人,真是“损人不利己”,自己得不着好处,反而还拖累“别人”。他对天下不负责的言论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因为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亲自教给她的……   天下噘着嘴,语气里带了三分委屈:“凭什么好事轮不上我,这样有去无回的事却摊在我头上?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罗成摇了摇头,半天没说话。     第三章 翻手为云 第九十六节 暂别   “秦琼已将程咬金、尤俊达劫回贾柳楼,魏征、徐茂公脸色很难看,派人沿途清理痕迹去了……”   “济南镇台将军唐璧来历城县途中偶然之下得知了秦琼劫囚之事,已经急速返回济南府调兵,预计两个时辰后会到历城县……”   “贾柳楼上众人已经得到唐璧将率兵来剿的消息了,已经告知秦琼家眷转移到天灵寺了……“魏征、徐茂公把手下四百多号人分了四路,已经攻下了历城县,将唐璧堵在了城门外……”   此时罗成与天下喝茶小憩的地方,已经改在了离历城县正南二十五里的天灵寺里,各方面的消息是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被他们俩当成了点心配着手中的清茶喝得是更有味道了。   “时候差不多了……”天下轻轻转着手里的茶杯,笑容满面。   罗成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讥诮:“是啊,是差不多了,依他们的行动力来看,求援的人应该快到了……”先前之所以让人告诉秦琼家眷已经平安出城的消息,除了让秦琼安心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另留一条后路给魏征、徐茂公。   “这次还是让我去接应他们吧……”天下低着头想了想,最后做出决定。   罗成却有些犹豫:“这个……”   天下抿嘴一笑,说道:“你那边还有一大家子等着认亲呢,你总得赶在他们前头先在你娘那里做些功夫才是……所以呀,这接应的事就只能我来做了,而且我打算等接应他们离开之后。再往前送他们一程,然后就转道去趟长安,毕竟长安那边的消息可关系着咱们俩后三十年要过什么样的日子。我总要亲自去看看才行的……”   “我就知道你另有所图……”罗成挑了挑眉,脸上挂了几丝担心:“可是你这时候去长安好吗?小心节外生枝……”   罗成并非危言耸听。这次天下在登州靠山王府替杨勇撑腰闹了这么一场,把独孤家整个给套了进去,这可不是小事,先不说皇后铁定不会领她地情,就是皇上心里也未必没有猜忌。再加上这次又得罪了秦王杨俊这么个一准儿会在一旁给她弄小鞋穿的主儿,她这会儿送上门去,跟自己往火坑里跳也不差什么了,也难怪罗成会担心。   “我又没有打算仪仗分明的进长安,悄悄去、悄悄回,顶多再去我爹那里磨蹭两天,哪里能生出什么事来?……再说了,就算节外生枝又打什么紧?现在我有三个舅舅在长安,就是明火执仗地杀出来。都没问题!----”天下语气里有几分得意。   罗成摇头苦笑,伸手点了点天下的额头,说道:“你呀……浑身上下就没一根筋是安份地!”   天下撇了撇嘴。说道:“我这还不是为你着想吗?你这会儿赶回去,是要去处理家事。我毕竟还是外人。总不好搅和进去……话再说回来了,要是我不在。你们家老爷子说不定还能拉下脸来认了这门亲,要是我在呀,估计那一家子一个弄不好,连命都保不住……”她把罗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个性摸得极清。   罗成想了想,觉得天下说得也有些道理,再说让天下去长安,好歹还有杨林和她那三个“舅舅”看管,就算惹出祸事,也不怕没人担待,是比去别处好些,也只好点头默许。   一阵沉默之后,天下突然诡笑出声,吓了罗成一跳,定了定神,问道:“又在算计谁呢?笑成这样?”   天下又是一阵笑,好一会儿才略略喘着气,缓缓说道:“在你们家认亲成功的条件下,我想出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你想不想听听?”她的眼神中满是期待,支着架儿等着罗成询问。   谁知罗成非常爽利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想听!”   “啊?”天下满是疑惑地噘起了嘴。   “看你笑成那样就知道了,一准儿不会是什么好事,我这两天受得刺激多了点,你就饶过我这回吧……”罗成非常孩子气地捂上了耳朵,摆出一副打死也不听的架式。   “什么嘛?!这次可是件大好事!”天下伸手拉开罗成捂着耳朵地手,大声说道:“如果这个局成了,那咱们既可以摆脱一个大麻烦,又可以顺利地帮你那个未来的哥哥造势,绝对称得上是一举两得……”   罗成愣愣地看着天下,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不……不会……是想让……让我算计……算计伍诗雅吧?”   天下翻了个白眼,不满地说道:“什么叫算计她呀?这明明是给她找了条出路!她这辈子想幸福是不可能的了,可是如果照着我们以前那个计划去剪除伍家,却又未免显得我们太不厚道……要是那样的话,倒不如让她做了你大哥的平妻,这样既完成了她爹要她与罗家联姻的任务,又给你大哥增加了些政治资本……虽说论年纪她跟你那个大侄子比较般配,可是我却舍不得委屈了你侄子,那也只好委屈伍诗雅了……其实这样的不是挺好?事成之后,她既能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的过日子,又能保全家族,总好过家破人亡吧?将来她要是知道了我为她的事这么费心,还真得好好谢谢我呢!”   “谢你?!生吃了你比较有可能!”罗成没好气地瞪了天下一眼,说道:“跟她订婚地人是我,要是将婚约解除,她嫁了别人还好说,如果还是嫁进了罗家门里,这话传出去还能听吗?你要我们家的脸面往哪搁?”   天下撇了撇嘴,低声说道:“真是的,这么精彩地一场好戏,也不肯配合一下……我还想看看,到那时她那副嚣张的脸孔会变成什么样呢……”“哼!”罗成冷哼了一声,沉着脸没再说话。   天下见罗成真地恼了,悄悄吐了吐舌头,也静默不语。   两人正别扭着呢,侍剑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将手里地纸笺递给天下,说道:“城里终于派人求援了!……”   天下站起身,随意地扫了一眼,便将秦琼手书的这封求援信交给了罗成,说道:“就这样吧,我先去接应秦琼他们,你先你舅母她们送到兖州去,待她们安全了,你再启程回北平……我会让廉叔留在兖州照应她们,看秦琼什么时候有个安稳地方了,再派人送她们过去……”   罗成也知道天灵寺离历城县太近,不是什么安稳地方,家眷还是早早转移地好,既然天下都这么说了,他便应了下来,又着意叮嘱了她几句,才暂时分别,各行其事……   一连串早就注定却又小有不同的故事于焉上演,本是剧中人的罗成在天下的任性而为之下,硬是成了一个看客,漫看这个时代的风云变迁,幕起幕落……   事,总在人为呀!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一节 新的开始   北平王府的书房里,北平王罗艺一个人静坐沉思。   这段时间他过得是悲喜交加。本来他是打算好好的陪着秦氏王妃过个年,谁成想却因为突然出现的姜翠萍和罗松、罗惟这几口子,把他们平静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   他费了不知多少心思,陪了不知多少小心,丢了不知多少脸面,总算把这两个女人、两家子合在了一处,可是还没消停几天,罗成这儿又出了乱子!   他就想不明白了,一向精明干练的儿子怎么一遇见天下这个野丫头,骨子里的那股轻狂劲儿就冒了上来,做起事来也不管不顾的?   说是病在洛阳了……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着人却还失踪了……说是病榻上留了封信,指名儿是给罗殿下的……单从天下的人送来的消息看,这明显就是个圈套嘛!   病了?平时也没见她病过,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他这儿刚认了个亲儿子、罗成刚多出来了个亲大哥,她那边儿就病了?……还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着?真护得这么严实,人是怎么丢的?难道是被妖怪给掳了去?……榻上的信又偏是给罗成的,这要不是那丫头自编自演的一出戏,说出去谁能信?嘿!偏生这么破绽百出的话,他那傻儿子就信!   听了送信的人说的话,连他的阻拦都不理会,就这么单身匹马、连盘缠都没带就跟着人跑了……罗艺越想越气,拳头不由自主地捶在了书案之上。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地踱着步,前前后后地琢磨了起来。   天下对罗成的心思。在他看来也是不假的,只是要说天下纯粹是为了罗成这个人才留在的幽州,他却是万万不肯信的。而天下在这个时候“调走”罗成。目地也是非常的明显,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这是冲着罗松这位“大公子”来的!   罗艺原先不愿认下罗松母子,本意也是怕麻烦,私心里觉得他们母子能在姜家集过安稳日子也挺不错,可是到这会儿真地把这儿子认下来了,便不由得他不护着了。毕竟是自己的骨血,怎么舍得他在自己地眼皮子底下受委屈?一开始的时候,他在罗成跟前也陪着小心,原本这么大的一份家业是罗成自己的,这突然间冒出个哥哥,又有这么大个侄儿,他也怕罗成心里不痛快,兄弟、叔侄之间再闹出什么事来,哪知几天相处下来。罗成倒比他想像中通融的多,像是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一样……   可罗艺并没有因此而放下心来,罗成这个儿子是他手把手地教出来的。除了事涉天下的时候他有点看不明白罗成之外,其它时候他倒是能料他个七八分---罗成是个极重权势的人!绝对没有理由会对突然冒出来的罗松父子这么友善……他对罗成是一面欣喜、一面防备。结果。这还没防备出个什么道道儿来呢,罗成就又被天下给拐跑了!   如果只是罗成自己。罗艺倒是有把握把他压制下去,可是这中间要是再加上天下这个变数,他心里可就没什么底了……   既然没有把握压制下他们俩,罗艺便开始琢磨着要怎么样帮罗松父子加重砝码,当他的目光落到书案角落里,伍魁亲自送来的那张请柬的时候,眼睛突然一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连串止不住的笑声从天下嘴里传了出来,人瘫软在了床上,手却不停地捶击着锦被。   罗成哭笑不得地将手里地信纸扔到了一旁的矮几上,伸手将天下拉了起来,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待她地笔稍缓,才叹着气说道:“这事有这么好笑吗?我怎么看不出来?”他心里现在只有“荒唐”二字!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爹怎么会这么办事?居然同意让罗松纳伍诗雅做平妻?!老爷子也真不怕闹笑话!   “你……你们家老爷子……哈哈哈……也太配合了吧?”天下喘着气,依旧笑得关仰后合地说道:“我……先前才说过……想这么解决伍诗雅来着……可你还不同意……现在看见了吧?……你们家老爷子对这主意喜欢得紧呢!……哈哈哈……”   罗成轻轻拍着天下的背,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好了,好了,别再笑了,当心呆会儿心口又痛了……”说到这儿,他地眼中闪过几分担忧。   天下地笑声停了下来,扭头看向罗成,噘着嘴说道:“怎么了?是不是又想起八殿阎君那个老鬼说的鬼话了?”   “别这么说八殿阎君,我觉得他说得有理,咱们还是找时间去起趟昆仑吧……混沌石老在你身体里也不是个事……这次你只是昏迷不醒,下次还指不定会是什么样地症状,要是……要是个什么急症,一个来不及……”罗成的眉头皱得生紧,那份担心全定在脸上,这次天下在洛阳好端端地突然晕倒的事,把他吓得不轻,还好当时有人跟着,若是她自己一个人倒在了什么地方……他简直都不敢想下去,虽然情况已经因为八殿阎君而得到了控制,可是毕竟是个不稳定因素,他想起来就觉得闹   天下握住罗成的手,轻声说道:“那个老鬼不是说了吗?只要每旬日饮一杯涤心池的水,便可以压制住混沌石的骚动吗?你又何必这么担心呢?舅舅他们已经专门让人去昆仑取回这么多,足够几年用的了,咱们还是再等几年再说去昆仑的事吧……”其实她也知道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是要像八殿阎君说的那样,亲自去趟昆仑,可是云梧自打知道她身体的异状要昆仑圣地涤心池的水才能缓解,就开始不停的游说她去昆仑,热情得让她觉得一去就回不来了,所以总是忍不住往后拖延着去昆仑的时间,尘世间的热闹,她还没看够呢!   罗成是明白天下的想法的,也不愿逼她,却越发地心疼她,怜惜地抚摸着她散在背后的长发,说道:“好,以后再说……不过,咱得说好了,以后不许你再离开我身边……总得时时看着你,我才放   天下连忙点头答应:“好,好,好,以后我都跟着你……那咱们什么时候去你家参加你哥的婚礼呀?五原离幽州不远,时间还很宽裕,不过,你说我准备件什么样的礼物给伍姐姐添妆好呢?……”她满目憧憬地想像着婚礼的“盛况”,混不知自己的话成功地让罗成的脸变了颜色。   罗成咬着牙说道:“我有说过要去参加吗?!还给她添妆?送她根上吊绳算了!……”他真是巴不得伍诗雅死了算了,省得连累他丢脸!他对天下之外的女人从来绝情,伍诗雅在他心里,更是无足轻重。   天下眨着眼睛软软、柔柔地看向罗成,并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将小嘴嘟了起来……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二节 回幽州   幽州城这半年来,那叫一个热闹!   先是年前北平王府认亲事件,让幽州城的百姓过足了八卦的瘾,谁知这认亲的余波还没全过去呢,就又传出了罗、伍两家联姻的消息,说起来这并不算什么新闻,罗成和伍诗雅订亲已经有好几年了,早该成亲了,可这事新鲜就新鲜在新娘没变,新郎却换了人----变成了罗王府新近认祖归宗的大公子!   这可是大新闻!   不少有心人都看出些门道----这是罗艺在给大儿子铺路呢!   一时之间,巴结姜氏夫人、罗松父子的人,突然便多了起来。   罗成还是没能拗得过天下,两人在婚礼前一天赶回了幽州城。他们并没有直接回王府,反面住进了早先让嫣娘在东城根儿买的一片宅院。   罗成四下里打量着这座四进四出的宅子,一边走一边笑着说:“这院子可是为靠山王下个月来幽州准备的?”   天下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是啊,不为这,我何苦专门打理出这么座院子来……”她当初悄悄跟在秦琼他们身后看热闹,待他们占了瓦岗寨,她才转道去长安,谁知道却“病”倒在了洛阳,结果一来二去的,这长安就没去成。倒是杨林有话传过来,说是七、八月间要到幽州来一趟,所以她才特意备下了这座宅院。   “你先有个准备……”罗成停下了脚步,极认真地看着天下说道:“这次王爷到幽州,我要跟他提亲。”他说得很肯定,仿佛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一般。   “啊?!”天下一愣,噘着嘴低声说道:“和亲的事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现在提什么亲呀?……”   “你……还想我再担多少心?”罗成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深邃了起来,直直地看着天下,心里突然涌上无数的感觉:刚得知她昏迷不醒又失踪地消息的时候自己的感觉;见了那张只写了“八殿阎君”四个大字地留言时才缓过来劲儿的时候地感觉;好容易避开了人、却在结界里头见到了她半悬在空中。胸口诡异地泛着红光的时候的感觉;八殿阎君说她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混沌石的力量时候地感觉……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天下轻咬着下唇。无言以对。她不是不知道罗成这些日子心里不好受,可是她觉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自然就没什么不能面对的了,尤其是这会儿。罗艺的心思并不难猜,眼前这桩婚事摆明了是想压制她的,她实在没有把握控制住自己不跟罗家的人起冲突,便不想那么快踏进这是非圈……可她一看见罗成这会儿的神情,心便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似恼非恼地瞪了罗成一眼,说道:“你要去提亲便去提,我有什么好准备的?还扯上什么担不担心的,成心怄我是不是?”   罗成静静地看着天下。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轻轻地将她拥在了怀里。   天下心里一阵泛酸。从罗成怀里挣了出来,强撑了个笑脸。说道:“好了。这青天白日的,也别在院子里闲闷了。反正这里地活计也轮不上咱们上手,就去清云楼坐坐去吧,那可是个听故事的好去处……”   “你呀……”罗成伸手点了点天下的额头,说道:“真是死性不改,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他话虽是如此说,脚步却随着天下地意思动了起来。   清云楼这半年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楼上楼下坐得满满地,连雅间都没空下来,不过天下好歹是幕后老板,虽然嫣娘不在,也有伙计捡了靠窗地闲地方别替他们搭了个座。   天下喝了口茶,四下里打量了一眼,轻声问道:“怎么咱们一进来,说话的声音好像都小了?”   罗成冷哼了一声,说道:“有我这么个笑话在,他们当看我就够乐一回了,还哪有心思说什么话呀……”他对明天地那场婚礼意见可是很大滴!   天下忍着笑,悄悄捅捅了罗成,凑到他耳朵边儿说道:“你别总绷着个脸,让人看了,还以为你哥把你的意中人给抢走了呢!要冲着我笑,要对我好,这样他们笑话的就该是伍家了---他们家的闺女死气掰咧地非嫁进罗王府,罗少保死活不答应这门婚事,只好委屈新认的大公子了……这个八卦我喜欢!”说到这儿,她的笑意再也忍不住了,眼睛都眯成了月芽了。   罗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动这些歪心眼儿的时候最灵通……咦?!”他眼角的余光扫过窗外,突然站了起来。   天下一边好奇地朝外张望了过去,一边问道:“怎么了?”   “那不是罗惟吗?!”罗成说着便起身朝店外走去。   天下这时也已经看见了当日在破庙里见过的那个少年正神情沮丧地站在街对面,见罗成已经迎了出去,便笑着招呼伙计又上了一副杯筷。罗惟这些天快郁闷死了。在他爷爷的强势威逼之下,他爹万般无奈地点头答应了伍家的这门婚事,可是从他爹到他娘再到他,一家三口没一个心里高兴的。他爹是天天在房里叹气,他娘是天天在屋里发呆,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心里也不痛快,又不想给爹娘添堵,就只好天天在街上闲逛了。   他心里也有些恼罗成,不想娶人家,那就退婚呗,拖着人家算什么事?拖到这会儿居然还“逃婚”了!没来由得害他爹成了替罪羊,连带的让他吃瓜落儿……他本来挺崇拜罗成的,可是从这件事上,他决定要讨厌这个小叔叔到底!   他正轧着马路在心里气罗成,可一转头就见罗成从路边的酒楼里走了出来,正笑着冲他招手,他心里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头一扭,本想当做没听见地走开,可又一转念:本来“逃婚”的人突然又出现了,那明天的婚礼是不是就不用“代娶”了?……想到这儿,他一转身,喜笑颜开地朝罗成迎了过去。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三节 好戏连台   “小叔!---您可回来了……”罗惟跑过来抓信罗成的胳膊就不撒手,脸上带着不能肯定的惊喜,高声喊道:“怎么还不回家呀?家里都乱成一片了……”说着,拉着罗成就往王府的方向跑。   罗成一愣之下居然没能立刻止步,反而被罗惟拉着跑了几步才用力“定”住身形,伸手整了整罗惟稍稍有些凌乱的衣襟,微微一笑,说道:“家里都这么乱了,我回去不是更添乱吗?对了,你怎么不在家里呆着帮忙,反倒出来闲晃?”   “您回去,不就能拨乱反正了吗?……”罗惟带着讨好的笑容,又拉扯起罗成的胳膊。   罗成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是生嫩了些呀,到了这时候,哪里还能容得你再次另换新郎?那可就真成了明打明的笑话了……   罗惟见罗成脸上露出那种他不明白的表情,心一下子吊了起来,略带了些哀求的口气说道:“小叔,这本来就是您自己的事,您就自己解决了得了……家里现在没一个人是真心高兴的,一个个都好像是别人欠了他们几吊钱似的黑着脸,我爹娘就别提了,就连两位奶奶整天坐一块都连句话都没了,尴尴尬尬……”罗成心里一怔,突然想起这桩婚事定下之后,他还没有来得及宽慰过母亲,自幼生长在官宦之家的母亲不比平常人,自然能从这件事里推断出很多种的可能,怕是这会儿正为自己忧心忡忡……想到这儿,他皱着眉头对罗惟说道:“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完。转身朝清云楼走去。   “哎哎哎……你要去哪里呀?”罗惟先是一愣,然后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紧紧地跟在罗成身后走进了清云楼。   清云楼里。天下早就让人添好了杯筷板凳,本来看着两人急匆匆地往前走了几步。北平王府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要罗成赶紧回去处理呢,待见罗成又往回走,她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几分。   罗成一进来,就看见天下已经站了起来迎他,忙紧走了几步。说道:“我今天还是先回家一趟,我娘那   “我知道,你回吧,今天也不用急着再回来陪我,明天一早来接我过府去就好……”天下体贴地安慰着罗成,伸手把搭在椅背上的大氅给罗成穿上,脸上始终带着温暖的笑容。   “嗯,我有分寸……”罗成点了点头,刚一转身就看见罗惟张大了嘴。伸手指着天下,一副说不出话来地惊讶模样,一愣之间。立时明白了过来,重重了拍了拍罗惟的肩膀。问道:“看什么呢?”   “她……她……”罗惟犹未从震惊里醒过来。指着天下呐呐地不成言语。   天下“扑哧”一笑,拍了拍罗成的胳膊。对罗惟说道:“罗惟?!我当日就说过,冲着你姓罗,也不算白救你们一回……如何?是没白救吧?不过,看来这位姓罗地英雄已经用不着我介绍给你认识了……”说着,她与罗成不禁相对而笑。   “你……你……”罗惟指了指天下,又指了指罗成,像是猜出了二人的关系,却又不敢确认一般,满眼地不敢相信。   “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要回王府就快回吧,别再外头耽搁了……”天下笑着把罗成往前推了推,然后又对罗惟说道:“这会儿也不是说话地时候,你们先去忙你们的吧,回头再让你叔叔带你过来我这儿玩儿……”   罗成对罗惟的表现似乎有些不满,瞪了毫无所觉的他一眼之后,冲天下点了点头,便拉着罗惟去了。   整个清云楼在罗成和罗惟走后,才又开始了那种明显的“窃窃私语”,待天下带着些许寒意地目光扫视过去之后,便又不由自主地静了下来。天下微微一笑,也没有理会这些无聊人士,转身朝后院走去。   嫣娘正端了些菜肴准备给天下他们送去,谁才转过回廊就见天下一个人走了过来,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一旁的石桌上,迎了过来问道:“姑娘怎么自己过来了?罗殿下呢?”   天下就势在石桌旁坐了下来,说道:“刚才遇见了罗惟,他先回王府去了……侍书如今到哪儿了?”   嫣娘虽然不解罗成怎么丢下天下自己回去了,可是也不好细问,便就着天下的话答道:“离城也就四十多里地了,今天估计要歇在城外的清虚观……姑娘放心,误不了明天的好戏!”说着,她嘴边已经噙了笑。   天下也笑了起来,又问道:“我前些日子让人送信,让他来的跟上拐到我爹那一趟,他可去了?……我这一病,你们越发的不把我当主子了,什么消息也不告诉我,这事我可惦记了有些日子了……”   “这可怨不得我们!”嫣娘装出了一副委屈的模样,说道:“明明是您自己答应了罗殿下,病愈之前不理事地,这会儿又说这样的话……您这么委屈,怎么不当着罗殿下的面说呀?”   天下地脸一下子绯红起来,“狠狠”地瞪了嫣娘一眼,说道:“是我答应了他,又不是你们答应了他,只管送来就是,平时也没见你们这么听话,这会儿倒都成了我的错处了……”说着,嘴已经悄悄在噘了起来。   嫣娘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这么孩子气地表情了,心里不由一软,笑容也暖了起来,怕她心里再别扭上,忙转开了话题:“好了,不说这些了……侍书已经去见过王爷了,据说,王爷当时皱着眉头什么也没说,像是默许了地样子……”   天下点了点头,说道:“圣旨都下来了,他不默许还能怎么样?对了,他现在到了哪里?什么时候能到幽州?”   “王爷如今滞留在宁陵……”嫣娘掐着指头算了一下,说道:“估计下个月末差不多就能到幽州了……不过……”   “怎么了?”天下看了看似乎有些无奈的嫣娘,不解地问道。   “长安传来地消息,晋王已经带着琼华公主赶往了宁陵,他们要一起到幽州来……”嫣娘小心翼翼地看着天下,生怕这个“不好”的消息刺激的她再心痛,谁知天下不怒反喜了起来。   “琼华也要来?那倒也不错!”天下笑得极坦然:“你们也先有个准备,刚才我哥跟我说,这次我爹过来,他就要跟我爹提亲了……”她眼中冒出几抹算计的光芒。   嫣娘立刻明白了天下的好心情从何而来,忍不住陪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四节 即将开场   一夜无梦,当天下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些意外地看到罗成正攒着眉头坐在她床前的软凳上。天下坐起身来扯过一旁的外衫披上,歪头看了眼窗外,窗纸已经晕白了,忍不住小声地抱怨道:“八殿阎君开的这方宁神汤效果也太好了点吧?每天睡前一碗让我睡得跟死人似的,一点警觉都没有了……”   罗成微微一笑,倒了杯凉茶递给天下----这是天下多年的习惯了,然后才说道:“又乱说话!什么叫睡得跟死人似的?……八殿阎君说了,这汤药是让你利用睡眠的时间巩固根本……再说了,睡觉就睡觉,要那么警觉做什么?你当外头云家派来的那九个暗卫是吃干饭的吗?他们按着九宫的方位那么一守,连我都没把握不惊动人偷偷进来……若是这样,你还给丢,那我直接去找八殿阎君要人就好了……”他对云家紧急调派过来的这九个年轻人非常的满意,一个一个拎出来,功夫倒也没多出色,可是阵法一排开,威力却大的惊人。   “那倒也是!”天下将空茶杯递回给罗成,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   罗成手里把玩着那空茶杯,叹了口气,说道:“我娘的心思很重呀!……我根本劝解不开……”   “担心你?”天下拢了拢外衫,问道:“还是伤心王爷的做法?”   “都有。”罗成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语气中带了些怨怼。   天下低声轻笑了起来,也不理会罗成讶异的眼神,径自叫进了外间服侍的丫环伺候她梳洗。两人平日里虽然亲昵,可毕竟还没成亲。罗成自觉不便,转身出去相候。   “昨晚交待你们准备的点心,可都好了?”天下一边从首饰匣子里挑着中意地首饰。一边问身边的丫头晚晴。因为沁月她们四个一直留在相思染没动地方,所以嫣娘另外安排了丫头在这边宅子服侍天下。这晚晴正是这边丫头里领头的。   晚晴把手里地珠花轻巧地插进天下的发髻,笑着说道:“按着姑娘交待地那几样都备好了,只是李大厨说,吃玫瑰糕定得配上杏仁露才行,所以他另备了些杏仁露。我还正打算问问姑娘是不是一起装起来……”   天下点了点头,说道:“原是我疏忽了,这杏仁露确实少不得,替我谢谢李大厨想的周全……另外,你去告诉嫣娘一声,呆会儿让侍书先去安国公府,然后再赶着拜堂的点儿上北平王府去,明白吗?”   “是!”晚晴很本份的应了一声,并没有再多问什么。   其实穿戴些什么。是昨天晚上就挑好了的,所以这会儿收拾起来便容易了许多,不过片刻工夫。就打扮停当了。   “好看吗?”天下在罗成身前一旋身,水蓝色地裙摆轻轻地漾起层层水波。上面银闪闪的水莲花仿若盛开在水中央。衬着她一身的珠翠显得格外的清雅贵丽。   罗成细细地打量了天下几眼,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今天是打算把新娘子比下去不成?打扮的这么贵重……”他自然看得出来天下是用心装扮过的,这身行套虽然隐晦却仍能看出是“公主”国晏时礼服规格。“这是去年我生日的时候皇上赏的……不好看吗?”天下笑嘻嘻地装傻   罗成微微皱了皱眉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着天下的手径自往门外走去。   天下昨天就交待过,今天早上要去北平王府用膳,所以马车是早就备好了地。这所新宅与王府的距离并不算远,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就到了王府门前。这是什么?”罗成看着天下小心地从车上拎下了一个食盒,忙伸手接了过来。   “你说娘这几天心思重,我想她恐怕胃口也不大好,赶巧儿门下有个南方来地厨子,点心做的不错,所以特地让他准备了些,给娘开开胃……”天下淡淡地笑着,沁月等人早就候在了府门口,可她却由着罗成接过了食盒,半点没有让沁月她们插手地意思。   罗成自然也是明白天下地用心的,点了点头,也拒绝了初五想帮忙拎食盒地好意,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天下的手进了王府,全然不顾身后散落了一地的私语之声。   天下这盒点心的心意虽是好的,却并没有让罗王妃开怀,只就景儿般地随意吃了两口,便停了箸。   罗王妃这段日子以来心里都憋着气,好端端的多出了个“姐姐”也就罢了,可这“姐姐”却偏偏还带来了一个年近四旬的“儿子”和一个才比罗成小了两岁的“孙子”!本来为这事她心里就别扭着,可等到罗艺把伍诗雅改嫁给罗松的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只觉得阵阵心寒……她并没有想着要罗成争什么,只是伤心罗艺这么明显的偏心行径,这么多年的夫妻,也曾鹣鲽情深,也曾患难与共,她自认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罗艺的事,此时却是真的感觉到了那份痛!   罗成的脸色很是抑郁,他自然明白母亲的心结是什么,可是这却不是他可以解得开的,无奈之下便将目光移到了天下身上。   天下了然地点了点头,挨着罗王妃坐下,凑到她耳边轻轻地问道:“想不想报仇?”   “什么?”罗王妃一愣,不解地看向天下。   天下拉着罗王妃往里间走,边走边说道:“我帮您打扮打扮……今天我在外头可安排了一出好戏呢,咱们可不能去迟了,不然岂不可惜?……”   罗王妃在天下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还是出席了这场原本不愿出席的婚礼,以至于她出现的时候,场面都有一些混乱----连罗艺都没料到她会出席,高堂的位置在新娘子进门的前一刻才给摆上了三张堂椅。   王府上下,甚至那些来“道贺”的相关人等,在天下和罗成看来,没有一个是真心高兴的。如果不是满眼望去的那片喜庆的颜色,说是丧事天下都会相信。   终于找到单独相处机会的罗成,还是忍不住把藏了一早上的话问了出来:“你又在搞什么?干嘛非让我娘出来?这种场面……不是成心让她难堪吗?”他看着坐在远处强颜欢笑的母亲,心里着实不忍。   天下冷冷地看了正招呼客人的罗艺一眼,低声说道:“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你爹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还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是什么意思你会不知道?我还没成你们家媳妇儿呢,这就想着要压我一头,有这么便宜的事吗?……有些东西,你可以不要,但我绝对不允许别人从你手里抢走!今天我就让你爹知道知道在这朝堂之上,我究竟有多大的能量,也让他知道知道皇上究竟可以宠我到什么程度!顺带的给娘出出气……”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淘气的笑容。   轰然一阵鞭炮声传来,掩住了罗成的叹息,也引走了天下的注意力,她没有再给罗成感怀的时间,径直拉着他朝门外迎新娘去了。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五节 正式开锣(一)   罗成站在迎亲送嫁的人群之外,双手环胸地看着“热闹”。   见过妹子出嫁,当哥哥的送嫁的,可还没见过女儿出嫁,当爹、当伯父的也跟着送嫁的!尤其是这哥哥和爹、伯父的脸色是截然不同,哥哥的脸上恨不得笑出朵花来,而爹和伯父的脸却比黑锅底都黑……   “他们这是闹得哪出呀?从古至今哪有这样的排场送嫁的呀?”罗成斜睨着天下,静待她的解释。   天下抿嘴一笑,低声说道:“你就看见姓伍的一家子了?再往后瞧瞧,还有熟人呢!”说着,她朝花轿后面呶了呶嘴。   罗成还真没注意其他人,天下这一提醒,他才仔细地打量起人群,这一看之下,不禁惊讶地指着花轿后面的某人说道:“那不是……那不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吗?叫……叫什么张怀的那个……”他这会儿已经隐约猜到天下做了什么样的手脚,目光不由得转向礼堂的方向,为自家老爹祈祷了起来----但愿老爷子没对这门亲事报“太”大的希望,照今天这阵式看,失望是一定的,“希望”有多大,“失望”只会更大!   “突如其来”的圣旨,不吝溢美之辞地加封北平王府新认祖归宗的大公子罗松为毅山公。   等张怀宣完了旨意,罗艺的脸都笑成一朵花了,伸手接过张怀递过来的圣旨后,立刻亲切的拉着传旨的张怀就往礼堂走去,全然没有注意到伍魁、伍亮兄弟俩难看的脸色。   罗王妃地脸色也沉了下去,刚才强装出来的那份喜庆的样子半点也没剩。天下凑到罗成耳边说了句“好戏马上开场”后,便溜边儿挤到了罗王妃跟前。轻轻握住了她正微微颤抖着手。就在张怀跟罗艺客气了几句,正打算大模大样在正中刚加上地座位坐下的时候,天下突然非常清脆悦耳地清了清嗓子干咳了两声。这几嗓子在一片的低声谈论中显得极为响亮。   张怀本来自恃着“钦差”的身份,自觉这正中的位置也是坐得的。他这边屁股都欠下去半边儿了,却被天下这几嗓子勾住了目光,一时之间,竟是坐不下去了,尴尴尬尬地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硬是扯着抹不自在地笑脸儿僵在了那里。   罗艺最先发现气氛不对,他都在椅子上坐稳了,正等着唱礼官唱礼让新人拜堂呢,一转眼儿就看见了张怀奇怪的造型,他下意识地顺着张怀的目光望过去,天下的身影立刻跃然眼底。   礼堂里这会儿已经渐渐地静了下来,众人都看出有些不对劲,连本来心不在焉的伍家兄弟都把奇怪的目光定在了天下身上。   坐在罗艺另一边的姜氏夫人一见天下。眼中一亮,当下就认出这是当日在破庙里救了他们一家子的那位姑娘,脸上不由得便带上了笑意。只是眼下这种场合并不适合说话,便强忍着道谢的冲动。不自然地坐在那里候着。   罗艺面色不善地看了天下一眼。然后转头笑着对张怀说道:“张公公别客气了,快坐吧。这拜堂地时辰都到了……您自京里来,代表的就是皇上,这中间的正座也是坐得地!”他的声音极高,提醒张怀地同时,也有几分警告地意思撂给了天下。张怀干笑了两声,自己也觉得这么站不站、坐不坐的模样不雅,便又往下沉了沉屁股,可还没等他屁股挨着椅子呢,天下那边地干咳声就又响了起来,张怀都快哭了,弯腰搭背地看着天下,说道:“要不……要不您坐?!……”说着,他还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嗯哼……”这回清嗓子的人换成了罗成,到了这会儿他也忍不住要提醒天下注意点分寸。   “哈哈哈……哈哈哈……”天下直接笑趴在了罗王妃的怀里,心里暗自YY着如果自己坐到正位上去受这个礼,那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罗成皱着眉头扫视了一眼突然间静得出奇的礼堂,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把天下拉到了怀里,也带了三分尴尬地说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我们俩还是先出去逛逛……”他后一句是对着脸色已经泛了青的罗艺说的,也不待罗艺说话,便拥了仍自大笑不止的天下往外走去。   “殿下!---”谁知张怀却跟抽疯似的,站直了身子,紧走了几步来到罗成身后,陪着小心地说道:“您……您……皇上惦记着您呢……”他憋了半天,只说出了这么一句。罗成悄悄捏了捏天下的胳膊,示意她别做的太过火,天下这才渐渐止了笑声,抬起头先欣赏了一下罗艺和伍家兄弟色彩纷呈的脸色,才冲着张怀摆了摆手,说道:“好了,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没得耽误了人家的良辰吉时,你快坐回去观你的礼吧,回头让苏适带你去我那儿,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苏适----”她说着,冲着坐在伍家兄弟下首的一个年轻人招了招手,那年轻人立刻起身走了过来,恭敬异常地单膝跪地冲着天下行礼,然后一言不发地等着天下吩咐。   天下暗自得意地又看了伍家兄弟一眼,毫不意外地从他们眼中读到了“震惊”二字,然后才挥手示意年轻人站了起来,笑着对罗成说道:“这侍书你也是见过的,前几年我爹看上了他,说是呆在我手下生生耽误了人才,便跟我讨了过去,改了个名儿叫苏适,安置到了西北军里历练,不想这几年没见,倒是真的越发出息了……”说着,她又看向侍书,说道:“咱们主仆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反正你这几天一时也进不得军营,就先住到我那去吧,我把沁月也调回去,省得你背地里恼我这个做主子的不体恤你们……”这会儿她也还不忘打趣儿自己的手下。   罗成自然是认得侍书的,当年去洛阳的路上同行过一段,也算有些交情,便冲着仍在为天下的话而不好意思的侍书点了点头,然后扯了天下就往外走。他算是看出来了,天下今天就是来搅局的,只要她在,这场婚礼就别想顺顺利利地举行!   天下却并不想就这么收手,轻轻地在罗成怀里挣了挣,站稳了身形,挑衅似地看了伍家兄弟一眼,然后又把目光移到了罗艺身上,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王爷,皇上跟前的恩典我可是帮您讨来了,其他的事,您就自己掂量着办吧……”说着,她又看了伍家兄弟一眼,这才转头跟着罗成朝外走去。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六节 正式开锣(二)   伍魁、伍亮对望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泛起了一个念头,两人“忽”地一下子齐齐站了起来,怒视着罗艺。   罗艺先是为着天下的话一愣,随既从伍家兄弟的目光中看出,估摸着自己是被这丫头片子给陷害了,可他这会儿还是有些理不清头绪,罗松被封了“毅山公”,伍家难道不该是“与有荣焉”吗?怎么还会这样的表情?他疑惑不解地看着伍家兄弟,以不变应万变,等着他们“发难”。   罗成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眼睛冷冷地盯着伍家兄弟,口气却十非温和地问天下:“两位伍公爷这是怎么了?今天这心情好像不太好,是舍不得女儿出嫁?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事呢?”他其实多少猜出了些,单从张怀是跟着花轿一起进的北平王府来看,这位“钦差”多半是先去了安国公府,至于去干嘛,就算猜不出具体内容,也能猜到绝对是伍家兄弟不喜欢的事   “你还不知道吗?”天下故做惊讶地说道:“皇上已经下旨调两位伍公爷回京了……虽然高升指日可待,可两位伍公爷毕竟也在北平府呆了这么多年了,突然被调回长安,心里不自在那也是难免的嘛……”她一边说,一边斜睨了罗艺一眼,这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   罗艺的脸色一下子也难看了起来,他自然听得出来天下的话外之音,心里却不由得震惊于天下的能量,从罗伍两家议定这门婚事到今天,尚且不足两个月,从幽州到长安往返一趟都嫌仓促。单从时间上推断,今天这两道旨意应该是在京里得到了消息后,几乎没有耽搁的情况下。由张怀马不停蹄的带来地……天下,这丫头了不得呀!在皇上跟前居然有这样大的能量。如果好好利用的话……他震惊之后,立刻考量起既得利益来了。   “这圣旨来地可真是时候呀……也真够快的!”罗成似笑非笑地看着天下,对于天下今天地安排他倍觉痛快之余,又隐隐有些忧心,怕她站在了明处。一不留心就被人算计了去,可转瞬间又放下了心事,看天下这架式,她是没打算在北平府久住的,就算真有人存了算计她的心思,怕是也没这个机会了吧……   “那是!---”天下尤自洋洋得意地笑着说道:“你也不瞧瞧这恩典是谁求的,怎么可能不快?”   伍家兄弟的脸色已经由黑转白,对天下地身份已经害怕到了不敢猜测的地步,而伍诗雅也不知何时将蒙在头上的红盖头揭了下来。难道清秀打扮的脸庞隔着淡淡的胭脂也泛着惨白的色泽,只是她的目光仍是一如继往地停留在罗成的身上。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张怀这才逮着说话的机会似地。躬着腰朝着天下跟前又蹭了一步,谄笑着说道:“老奴出京之时。皇上吩咐老奴。见了殿下,一定要请了殿下回京去……这……这出来的久了。总是不好的……”他边说,边拿眼睛瞄罗成,这所谓地“不好”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罗成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挑了挑眉,没有搭话。   天下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斜瞟着罗成说道:“某人好像跟皇上想到一块去了呢……”她这一句话出口,罗艺居然失手碎了只茶杯!   罗艺地目光狠狠地盯在罗成身上,他自然听得懂天下话里地意思,前后一搭不就是罗成要跟天下进京吗?!他们俩这个时候进京能有什么事?而罗成现在打算做的这件事,他本来还在犹豫不决,此时却有了决绝反对地理由---这个丫头是祸水!绝对不能引“祸”入门!!!   罗艺的目光又移到了伍家兄弟身上,他断没料到天下轻轻松松地就让这两块“踏脚石”失去了功用,这场婚礼进行到现在不由得便多出了憋屈的味道。他的目光轻轻一扫,将罗松满脸的不奈以及伍诗雅注视罗成的样子尽收眼底。   “----”地一声,罗艺站起身来一巴掌拍碎了身边的几案,气冲冲地转回内宅去了。罗王妃与姜氏夫人先是一惊,随后对望一眼,也各自波澜不惊地起身走了……   满堂宾客当下都傻眼了,这都是什么事呀?!还没拜堂呢,这高堂就齐刷刷地甩手离席了,这婚礼可怎么进行啊?   天下望着罗艺离开的方向,露出一抹清清淡淡的笑容,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见地说道:“看来今天是没什么好戏可看了,咱们也回吧……”她今天的目的算是达到了,来这趟就是为了跟罗艺讨回个“公道”。   罗成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天下噘着嘴拉着罗成就往外走,理都没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的张怀。刚走出礼堂,就瞧见罗惟正一脸惊吓过度的表情站在门边上,天下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声音不大不小地笑着说道:“这下子该趁了你的心意了吧?要记得,你欠了我一个人情,赶明儿我跟你讨的时候,可不许不认帐喔……”她“格格”地笑着走了,却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了罗惟身上,这小子倒也机灵,一见情势不对,也连忙快步走开。   好好的一场婚礼办到此时这种程度,天下的“破坏力”可见一斑。当然这中间也少不了罗艺一家人的“配合”----罗艺和罗王妃、姜氏夫人一起离席不说,在天下和罗成“退场”之后,罗松这位男主角也一甩手,迤迤然地走了个不见踪影。   伍魁、伍亮两个人气得连伍诗雅也顾不上管,踹飞了N个脚边的障碍物之后,径自回府了。   “热闹”没得看了,已经付过礼金的与会人员,一个个神情复杂地各回各家了。未出半个时辰,这场本就“轰动”全城的婚礼再起新高潮,引来了又一波八卦高峰……   当然,这些意料之中的事,并不在天下的关心范围之内,她心里此时盘算的是另一件“利在千秋”的大事……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七节 开诚布公   “你真的决定要趟这淌混水?”罗成皱着眉头,有些无奈地看着天下。   天下不以为意地轻啜着手中的清茶,说道:“反正都到这一步了,只当是玩玩罢了,成了自然好,便是不成,那也没什么……等咱们真去了昆仑,这外头就是闹个天翻地覆只怕也与我们不相干了……”   罗成还待再劝天下,谁知却被天下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说话,笑嘻嘻地说道:“你还有心思跟我在这里磨叽这些?还不赶快回家去安抚一下你家那几口子呀?”   罗成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你是急着让我回去安抚他们?还是指望我去看出好戏,然后回来详细地讲给你听?”   天下抱住罗成的胳膊,撒娇似的说道:“知道人家的心思便罢了,何苦要说出来呢?……其实我这也是体谅你们家老爷子,他今天可被我气得不轻,你要是不回去给他撒气,万一气出个好歹来,你还不得后悔死呀?”她的话说得极不客气,这次她是真的生罗艺的气了。   “别总跟他较真儿,这北平府咱们也呆不了多久,别再做些让我受这莫名其妙的夹板气了……”罗成白了天下一眼,对今天的事其实还是有些不满:“他想要这么个儿媳妇儿,你就只管让他给儿子娶去嘛,何必弄成这样?”   “不为了你,我用得着费这么多事吗?”天下一把甩开罗成的胳膊,背对着罗成坐了下来,气呼呼的说道:“这次要是我没来这一手,将来还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呢!朝廷忌着你们罗家,难道你老子不知道?这个时候闹这么个事。如果中间没有我周旋,你以为今天会只来一个张怀、一个侍书?我费尽心思把事情拢到了伍家,还不是替你们罗家找退路?到这会儿倒埋怨上我了……”越说她越觉得委屈。眼圈不禁红了起来。   罗成忙把天下拥进怀里,细声细语地安慰起她来:“知道你是为了我们罗家好。我只是不想你太费心思,你也知道的,八殿阎君交待过,你如今最忌心思过重……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他说的是真话---在他心里,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比天下更重要。   天下地脸色这时才渐渐地缓了下来。噘着嘴说道:“我哪有这么脆弱?再说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早在多少年前就在准备着对付伍家了,这会儿闹这么一场,再简单不过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还是快回王府去吧,先去看看娘,她这会儿怕是有好多话要问你呢……”说着,她站起身来直朝外推搡罗成。   罗成无奈地起身朝外走去。到了门口还不忘回头交待天下:“早上起的早,先用点饭,然后歇一会儿再见张怀和侍书他们吧……”待见天下点头应下。才转身而去,隐约间耳边传来天下地一声叹息。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上。罗成在马上远远地就看见王府门前。一干下人正忙着拆卸那些花红柳绿的饰品,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眉头,才翻身下马。还没待他进门,王府大总管罗春便迎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的冲着罗成拱了拱手,有些担心的说道:“殿下,您可回来了!王爷在后堂等着您呢……您可小心些,王爷的脸色可不善……罗成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不是回来投案了吗?我爹怎么在后堂等我?都谁在呀?”他一直以为罗艺会在书房等他,没想到会在后堂,这肯定不会是他自己,三堂会审也说不定……   “都在!”罗春苦笑着说道:“王妃和姜夫人,大公子一家,还有……伍小姐……”罗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地,情份自然比对罗松深些,私心里也不满罗艺这些时日的作为,单从他的称呼里就可以看出他的偏心来了。   “伍小姐?她怎么还在?”罗成脚步一顿,他实在想不出来伍诗雅怎么还有脸留在这儿,更想不明白伍家这是什么意思----还嫌丢脸丢得不够?   “正在里头哭诉,要王爷给她一个交待呢……”罗春压低了声音,语气中自有几分戏谑。   罗成不解地摇了摇头,也没把这事再放在心上,这个女人----从来都无足轻重!   后堂里的确摆出了三堂会审的架式,罗艺坐在正中间,罗王妃和姜氏夫人分坐左右,罗松早已换了身浅色的便服与妻、子坐在一侧,而伍诗雅正坐在他们三口对面哭得娇娇凄凄、风云变色。   “跪下!---”罗成一进来,罗艺便沉着脸来了这么一句。   罗成也没有争辩,极顺从的跪在堂中央。罗松颇有不忍地站了起来,尴尬地说道:“爹,这……”他对罗成还是很感激的,为了这门婚事他青梅竹马地妻子已经好些天没给他好脸色看了,他对今天这场“闹剧”非常满意----后院的火终于灭了!   罗艺却没给罗松这个表达“谢意”的机会,狠狠地瞪了罗松一眼,把他求情地话给瞪了回去,冷哼了一声,说道:“没你们的事,给我坐回去!”然后又把目光狠狠地移到了罗成身上,冷笑着说道:“好啊……现在能奈了啊……攀上了高枝,便不把我罗家地脸面放在眼里了……你可还记得你姓罗?!”   罗成一抬眼,目光坚定不移地对上了罗艺地目光,无视于罗艺难看的脸色,缓缓地站起身来,冲着站在角落里的罗春说道:“把伍小姐请出去,把这里里外外的不相干的人都给我撵出去……我要跟王爷好好的谈谈罗家的脸面”罗成冷冽的神情吓得罗春一哆嗦,无视于罗艺的怒容亲自动手扯了已经惊得目瞪口呆地伍诗雅出去,更将附近服侍的闲杂人等撵了个干净。   罗王妃担心地看了看罗艺,又看了看罗成,最终还是把劝说的话给咽了回去。姜氏夫人见罗王妃不开口。越发地不好插嘴,只神情间有些焦   “爹,我知道你在疑忌天下。你一定以为她今日所为,是冲着大哥来地。是冲着北平王的王位来地……我说的对不对?”罗成这会说起话来,半点也不藏掖,惊地姜氏夫人与罗松一家坐立不安,就是罗艺的脸色也顿时更难看三分。   “二弟……”罗松再次更为尴尬地站了起来,却不用罗成阻拦便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大哥先坐下。此事多心的原本就只是爹一个人罢了……”罗成冲着罗松微微一笑,说道:“这次您能顺利的认祖归宗,如果弟弟我说,是我地功劳,您承不承认?”他是实话实说,如果不是他根据天下陆续传来的消息,在罗松他们来认亲的那天紧守在王府门前,这次罗艺还未必肯认下他们一家。   事实虽然如此,可是罗松却不好这么回答。只是悄悄地瞥了罗艺一眼,便没再说话。   后堂里一片静寂,只余了罗成清脆的声音:“你们一家人的身份早在山东的时候。便被天下查了个清清楚楚,如果她真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别说到北平府了。只怕你们连山东都没出就送了性命……姜氏姨娘一路的病,如果不是天下派了人随时侍奉。你们真以为她老人家能抗得过旅途颠簸?如果不是她特特地拖着病体去应酬那些本该我担当的事,你们真以为我能这么可巧地赶回北平府等你们?……”他地话虽然听起来是说给罗松听的,可是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罗艺,看得罗艺气呼呼地却哑口无言。   “一个儿子换一个儿子,这桩买卖应该还算公平吧?”罗成的目光中隐藏了讥诮:“这次我们这么在意地接了姜姨娘和大哥他们过来,为了就是将来若是有那么一天,必定有那么一天,您不至于膝下空虚,无子奉养……”   “你说什么呢?成儿……你可别吓娘……”罗王妃是最先反应过来地,一下子扑了过来抱住了罗成,眼泪涮涮地落了下来。   罗艺和姜氏夫人、罗松等人也都是一脸的惊愕,不知罗成究竟意欲何为。   “娘……”罗成轻轻拍着罗王妃地背,安慰道:“这几十年来,您困居在这北平府,不觉得闷吗?改天我跟天下陪着您去江南看看……十里荷花,三秋桂子,您难道都不想念吗?”他地语气里,带了些许的诱惑。   罗艺这会儿再也坐不住了,颤抖地手指指向罗成,问道:“孽子……你……你说什么呢?!”   “早在很多、很多年前,我便知道这辈子是要陪着天下上天入地、海角天涯的,只是罗家只我一子,总不忍抛家别去,如今即有大哥承欢膝下,我自可随着心意过得快活些,不是吗?您这么费尽心思地结下与伍家的这门亲事,不也是有这个意思吗?”他的话,问得罗艺又是一阵哑口无言。   “只是……”罗成扶着罗王妃回位置坐好,便又接着说道:“伍家这门亲事却是败笔!您若是真有反心,那倒也罢了,可是照我这些年看来,您左右是安于现状、也只能安于现状的,那这门亲事结给大哥,倒是在给罗家招祸!我去意已定,而依着大哥的性子,太平时期守成尚可,乱世之中却创业不足……至于惟儿,少年狂傲,若当大事,少不得再多磨炼几年,可是这门亲事一结,只是朝廷的大军便要兵临城下了,您为大哥结这门亲的时候,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你……你别忘了你姓罗”罗艺真的有些急了,脸色潮红一片。   “是,我没忘了我姓罗……可是天下却是我这辈子都舍不下的……您这次闹了这么一出明眼人都看得出的大戏来,我又还怎么呆在罗家?!”罗成说着,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天下……是天下生气了?”罗王妃急切地抬头看向罗成,说道:“我去见她,我去跟她说……”“娘!----”罗成叹了口气,说道:“您何苦再去为难她?她这些年为了我、为了罗家做的已经够多了……”   “可……可……”罗王妃的眼泪一双一对地落了下来,隐约中她知道,她可能即将失去她最宝贝的儿子了。   “北平府应该可以太平上好一阵子,”罗成倒了杯茶,奉给目光中已经有了几丝悔意的罗艺,说道:“新来的监军是天下门下的人,自然不会为难咱们,北平府如今好歹也算得上是铁板一块了……只是,爹,我还是要劝您一句,守成即可,万不可再动其他的心思,如今政局瞬息万变,一个不慎只怕便是万劫不复……”这段时间罗艺对长安的局势关心太甚,他还真怕罗艺心思一活动搅和进夺嫡的事情里来。   罗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便真的明白过来罗成在说什么的时候,却见罗成已经扶着罗王妃站了起来,说道:“事情既然都已经说清楚了,我就先送娘回房了……天下还在等着我呢……那丫头身子一直没好利索,没我在她身边盯着,还真不放心……”说到最后这几句的时候,轻轻言语中带出谴绻一片。   直到罗成与罗王妃的身影隐约消失在了门外,罗艺才长叹了一声跌坐在椅子里。他知道,这次,他真的要失去这个最让他骄傲的儿子了……   终于呀终于们家病倒的人换成我了……倒楣滴偶偏偏在所有诊所都放假的时候感冒发烧……近期对医院过敏滴某舞只好靠APC降温了……不过效果好像不是太好……吞两片睡去了……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八节 秘密   水面上平静无波,日子一如既往的过。   罗成每天该干嘛干嘛,该办的公事一样不落,只是办公的时候总会带上罗惟在身边“实习”,然后“收工”之后便径自回了天下的小窝,俨然与天下过起了另类的“同居”生活,明明不合情理的事,却偏偏做的让罗艺、罗王妃满心不情愿却又无力阻止。   天下对这些事情的反应,表现的很“迟钝”,把所有的不正常都正常化理解,每天早上跟着罗成一起去陪罗王妃吃早饭,然后罗成上班,她或陪着王妃闲聊解闷,或自己回家,至于所有人心里的心结所在她是绝口不提……天天日子就这么过,弄得罗家上下都没了脾气。   另一头,按理说张怀是奉旨的钦差,传完了旨要及时回京复命的,可是他却死赖在天下这儿不走,一副要跟着天下一起回京的架式,气得天下一咬牙,派人把晟儿从五原接了过来,交给张怀学习礼仪,天天折腾的这一老一小两眼发花。晟儿以前对罗成那叫一个不忿儿,可现在见了罗成亲得跟什么似的,因为罗成“回家”,代表他当天的学习可以结束了----他是宁可罗成跟他姑姑在那里卿卿我我的“碍眼”,也不愿意跪在那里练磕头呀!   侍书跟伍家兄弟的交接办理还算顺利,毕竟天下算计这十万人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几年下来早不知安插进去了多少人,公事上倒也不见阻碍。只是伍家兄弟半点起程进京的意思都没有,而那位伍大小姐居然也没有接回家来,任由她尴尴尬尬、没名没份地居于王府侧院。倒让人有些摸不清他们在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这些事情都是明面上摆着的,是瞒不了人的,想来杨林也是知道了些“内情”。居然比预计地时间提前了近半个月赶到了幽州。   杨林到的这天,天下没有去迎。她本来是要去的。可是听说伍家兄弟天没亮就出城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人家受了那么大地委屈,总得给人家个哭诉的机会吧?再加上她对琼华殿下也是心怀“愧疚”,想给这位“痴情怨女”一个跟心上人亲密接触地机会,所以。人都走到大门口了,最后还是让罗成自己去了……   “见面会”的消息时不时地便传了过来,天下斜卧在窗前的软榻上,一边翻着手里的一本前朝杂记,一边听晚晴跟她进行实况分析:“伍氏兄弟与王爷哭诉了近半个时辰……王爷宽慰有加……姑娘,您说侍书那里会不会出什么变故呀?看起来王爷很喜欢这伍氏兄弟啊……”   天下微微一笑,说道:“有圣旨在那摆着呢,我那个爹爹是绝对不会犯这个忌讳的……伍家兄弟能不能东山再起不好说,可是北平府这一块他们以后是铁定没机会插手地……我爹就算再怎么欣赏他们俩。也绝不可能会为了他们去驳皇上的面子……”   晚晴显然对伍家兄弟的下场如何并不关心,撇了撇嘴便将话题转到琼华身上:“琼华公主今天可得意着呢,自打见了明染公子。便将他拘在身边,费尽心思地逗明染公子说笑……姑娘。您真该跟着一起去的……”自打罗成跟家里摊牌搬出来之后。天下手下的人便对他统一的称呼,一进起他都叫上了“明染公子”。晚晴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今天天下没紧盯住“明染公子”是一大失误。   天下摇了摇头,并没接话,只是低下头仿佛认真地看起书来,嘴里轻声交待道:“今天把张怀跟晟儿分开……张怀总要去见见我爹的,就让他先去北平王府候着吧……至于晟儿,呆会儿如果晋王殿下来了,不用见我,直接领到晟儿那儿去吧……”   “啊?!”晚晴一愣,没想明白天下怎么突然把话题扯到了张怀和晟儿身上,可对于天下的话,她只能无条件服从,连忙应声出去安排。   晚晴离开后,天下便放下了手里的书,透过窗棂看向那满院地青翠,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她最近心里总是憋着口气,一想起罗成脸上那副云淡风清的模样,便忍不住的想叹气。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切都让人感觉烦躁,找不回当初平静地心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过幽州这个地方,讨厌到想逃开的地步。今天她特意不去接杨林地,就是希望能让“那些人”先见面,然后把所有地矛盾都积攒在一起,一起来解决,她已经拖不下去了,再这么拖下去,想必,罗成会更为难吧?!“心思不要太重……”一阵阴凉的风吹过,地上多了一条人影。   天下对这个声音太熟了,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来地是哪位:“您今天倒挺闲呀,八老爷!----”说着,她伸手指了指晚晴刚才坐的位子,又翻手倒了杯茶递给了“神出鬼没”突然出现的八殿阎君。   八殿阎君也不客气,就势坐下却顺手又把茶杯放回到矮几上,做出了一个诊脉的姿势来。天下噘着嘴把手伸了过去,由着八殿阎君探看。   “最近心思太重了……”八殿阎君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就先去昆仑圣地安稳些时日不成吗?你这边一有变化,我那里就得白做多少工……想玩,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先养好身体才是正理嘛……”他这几年来除了在这个空间被漏,就没干过别的,本来是想省心的事,结果却变成了现在这样子,都快把他郁闷死了。   天下异常平静地看着八殿阎君,对他的游说充耳不闻,只是轻轻地问道:“我这次这病,究竟是怎么来的?”   “这个……”八殿阎君一阵心虚,对上了天下清澈的目光后,原本编得天衣无缝的理由居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你不会是又想说,是因为我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混沌石的力量了吧?”天下的目光中渐渐多了些不明意味的东西:“那又是为什么会突然承受不住了呢?本来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承受不住了?这中间总要有些因由吧?……”其实这些天她一直在想这些东西,只是从不敢往深里想,总怕事实太伤人,可这会儿真见了八殿阎君,她性子里的那股执拗劲便又上来了,执意要问个清楚。   “这个……这个……这个解释起来挺麻烦……我那儿还忙,等我忙完了,再来说给你听……我先走了……”八殿阎君左顾右盼地留了这么句话,居然在天下的追问下逃之夭夭了!   天下看着眼前的“人影”倏然而空,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九节 伤(一)   天下原本是不想见杨广的,毕竟人家父子相见需要独处嘛,可是事实上却由不得她不见,杨广来的时候居然还跟来了一个传旨的太监!   传的是婚旨。   和番的婚旨。   天下既觉得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意外,是因为这道婚旨之前居然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不光天一阁没消息,就冲着杨广的脸色,连他也是不知情的。至于意料之中,纯粹是直觉,从她听说琼华要来幽州后就有的直觉……   天下没有照着规矩“谢恩”,那太监一宣完旨,她便异常平静地站了起来,伸手从已经怔忡在当场的太监手里“拿”过了圣旨,细细地看着,一切都很正常---上面的印鉴确实是玉玺盖的,圣旨的材质,用词遣字的格式等等都中规中矩,一点都不掺假。   “晋王哥哥也不知道这事?”天下扬了扬手里的圣旨,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广问道。   杨广紧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回答天下的问话。他临出京前,曾经参与过讨论这次和亲人选的事,可是当时并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而从当时他父皇的口气里来看,选天下的机率是最低的,比琼华还低!所以这会突然出现的这份圣旨,让他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很是莫名其妙。   天下见杨广说不出话来,也没为难他,低着头微微一笑,轻声自语道:“我也没听说呢……真是怪事……看来真要快点回长安一趟才是,好像很好玩呢……”圣旨是真的,不代表事情是真的,世上还有一种情况叫做“假传圣旨”   ……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天下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传旨太监的诡异神情。更没没有注意到那几名随侍地羽林军不自然的动作,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她竟没能做出一丝地反应……   罗成今天一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莫名地就是觉得心乱,待到接了杨林和琼华回到王府坐在了宴席之间。那种心乱的感觉居然变成了心慌。   他随意地应付着从见面起就对他纠缠不清的琼华,目光始终在门口的方向游移不定,盼着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人出现,临出门前她答应会来参加接风宴地……   琼华本来酝酿了一天的好心情,在面对罗成的心不在焉和这会儿明显的盼望时。终于消失殆尽了。她努力保持着脸上温柔的笑容不变,细声细气地问道:“罗殿下可是在等天下?”   “啊?”罗成一愣,其实他并没有太注意琼华都在跟他说些什么,只是听到这句问话里有天下的名字,才将目光移了过来。   琼华脸上的笑容险险维持不住,却因为某件事带来的好心情强撑住了,将头微微抬高了些,又用那种柔和地语调问了一遍:“罗殿下可是在等天下?”   这次罗成听了个明白,自然而然、半点没有掩饰地点了点头。旋即又把目光移回到正门的方向。   “您不用等了,今天只怕她来不了了……”琼华脸上仍是那样地笑容,眼中却藏了十分的得意。只是手指不自觉得抓紧了衣角。   “什么?”罗成又是一愣,这次目光却直直地定在了琼华身上。   一直在与罗艺寒喧的杨林也把琼华这句话听在了耳里。止住了话头。也转头看向琼华,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地?那丫头干什么去了?我都来了这半天了。她也不说过来见我……”   琼华的头抬得更高了,脸上地笑容将那份得意诠释得淋漓尽致,清脆爽亮地说道:“她这会儿怕是已经在去长安地路上了,刘顺儿这次到幽州来是带了旨意的,再有三个月天下就要下嫁给突厥地射匮可汗,时间这么紧,她恐怕已经跟着刘顺儿上路去长安了……”她说得极流利,像是已经把这段话反复练习了多少遍一样,说的时候目光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罗成,注意着他的表情。   所有人的说笑都停了下来,就伍家兄弟最是兴奋,只是当他们看到杨林的脸色后,立马把那份兴奋给藏了起来。   杨林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整个人都象是能冒出火来一般,怒视着琼华高声问道:“本王怎么不知道有这么道旨意?这是谁的主意?……”   罗艺本来以为自己会高兴的---那个大大的落了他面子的丫头居然要去和亲了,余生里再也不能出现在他眼前讨他烦了……可是,一转念,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露出来,与杨林相仿的怒容就浮了上来----朝廷这不是摆明了不给他们罗家面子吗?天底下还有人不知道他儿子跟天下是一对儿的吗?让天下去和亲,那把他儿子摆到哪里了?他斜睨了杨林一眼,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只看杨林、看朝廷怎么处理这事……   罗松是一脸的不知所措,下意识地看向了罗成。罗王妃更是全副心思都落在了罗成身上,罗成对天下的那份感情,她是全然看在眼里的,这会儿着实担心自己儿子会弄出些什么事情来。   谁都没料到罗成居然神情未变,只是挑着眉笑了笑,笑容极含蓄,缓缓地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已经被杨林吓得说不出话来的琼华,才轻声说道:“原来王爷也不知道呀?我还以为就我们俩被蒙在鼓里呢……”说着,他居然好心情地笑出声来,亮晶晶地眼睛在杨林和琼华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声调里略带了些遗憾地说道:“我拦了她这么久,好容易才打消了她一心去和番的念头,没想到居然有人这么帮她的忙,唉……反正我是尽力了,以后若是真的有了什么事,总也怪不到我身上才是……只是,真奇怪,这道旨意来的真是莫名其妙,半点道理都没有,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这下可算是趁了她的心意了,不管这圣旨是什么来历,总是有人要倒霉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他一边在嘴里念叨着,一边把同情的目光散播到杨林和琼华身上,他已经可以想像出天下会借着这道突然出现的圣旨做出些什么样的事来,心里也有些无奈,那日被天下勾住下巴调戏的情形又从眼前闪过,天下那句“美人儿,你就从了我吧”都快变成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恶梦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必要接着盼望恶梦不要成真……   杨林几乎立刻就从罗成的话里听出了他的怀疑,他心里也在怀疑,因为来幽州前他已经跟他的皇帝大哥达成共识,将天下从和亲的人选中剔除了出来,几天的工夫就冒出这么道圣旨,而且皇帝还没通知他一声,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他这会儿对罗成的态度更觉得不能理解,天下要去和亲,罗成怎么还可能笑得出来?而且照他话里的意思,天下自己对和亲的意愿还很高,这又怎么可能?……他看向罗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询。   罗成脸上的笑容越见温润,可是就在他张嘴的一瞬间,脸色突变苍白,一口鲜血居然喷涌而出。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十节 伤(二)   罗成跌坐在地上,右手紧紧地扣着心脏的位置,嘴里不停地有血冒出来,片刻之间竟已经将他身上的那袭白袍沾满了血色。   众人皆惊,罗王妃尤甚。她惊叫一声,离座冲向了罗成,却被罗成伸手阻止了她的靠近。   琼华原本苍白的面孔因为罗成的这口血而缓和了起来,那副骄傲、得意的神情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刚才罗成的那番话在这片血色的衬托下,就都成了掩饰之辞----他们怎么可能不在意天下即将和亲的命运?!可她的得意并没有维持多久,便被担心所代替,她也上前了两步,却终是不敢再靠近。   堂上已经乱做了一团,却没有人能靠近罗成,他身边好像有道墙一样,让人无法走近。   罗成身形晃动了几下,似乎想努力的站起来,可是最终却也只能盘膝坐好。这会儿的难受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整个半边身子都已经麻木了,心更是一阵阵抽搐似地疼痛着,象是在用钝刀在剜一样,他眼前不停地闪现着一些画面,一些不认识地人在来去,间或飞快地闪过一些景物,他知道不是他出了问题,而是天下出事了!   他努力地控制着身上散乱的气机,想快点结束眼下这种“身不由己”的状况,可是却发现这会儿一切的做为都是徒劳,他身边的气场已成,旁人根本无法靠近半点。他努力地抬起头,辩别出杨林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快……天下……出……事……了……”只这一句话,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一般,脸色焦黄成了一片。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他脸上滚落下来,更诡异地是他额间忽隐忽现的一道流淌的水银般印记。   杨林看着罗成额间地印记,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那一年在曹州。天下见到罗成时,额间也曾浮现一抹印记。只是天下额间的是一朵火莲,不似罗成这般忽隐忽现。他一下子相信了罗成地话---天下出事了!   自家的孩子自己疼。杨林这会也顾不上罗成如何如何了,满心记挂的都是天下,一迭声地吆喝了人去牵马,人也随即往外快步走去。   罗艺急得直顿足。眼看着儿子一个劲地吐血,却连靠近都做不到,哪个当爹的会不急?   “成儿!……你这是怎么了?!……”罗王妃努力地想往罗成身边靠近,却终是被阻在他身外三尺,不能再近一步。罗成想挤出个笑容安慰一下爹娘也做不到,本来已经麻木的左手突然颤抖了起来,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这会儿自己额间地风神印记一定已经启动了,额头那里冰得厉害。他也知道再不控制住体内的气机,只怕真要伤了根本,忙闭上眼睛。强自镇定心神,缓缓地在心中默念起了“心经”。希望可以借助“心经”的力量将这突如其来的“动乱”平息。引导着体内的风神诀回归本位。   冥冥中,他隐约听到天下的声音。似乎在与他一起念着“心经”,原本躁动不安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罗艺搀扶着已经哭得站不直身子的罗王妃,站在三尺的“警戒线”外焦急地看着盘膝打坐地罗成。他不明白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儿子,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变成这样了。而罗松也带着刚叫来地大夫站在那儿,头上也急出了汗来。   罗成的身上不知何故竟然渐渐地漫出丝丝地亮光,一点一点地将他地身形掩住,罗王妃已经惊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张大了嘴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罗艺也是一阵心慌,眼前发生地事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前些天那种就要失去罗成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可这会儿他也只能眼也不眨的死盯着那团白炽的光。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可是罗成在那团光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可怎么办呀?”罗王妃急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半靠着闻讯赶来的姜氏夫人,只能拿无力的眼神看向罗艺,指望着他能出个有用的主意。   罗艺也急得直转磨磨,可却一样没有半分主意。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行人急切切地闯了进来,当先之人正是杨林。   杨林身后紧跟着一个让人感觉怪异的黑袍男子,男子怀中抱着的居然是天下!   “快……快……让让……都让让……”杨林跑得都喘起粗气来了,一边吆喝着众人让路,一边将那黑袍男子引往罗成的所在。   “真他**该死!----”当那黑袍男子也被阻于罗成身外三尺处时,阴狠地咒骂声脱口而出。   杨林当下傻眼了,罗艺本来提得老高的心也“叭叽”一下摔地上了,两人的脸色一下子灰白了起来,难道这个看似救星的人,也无计可施了吗?   那黑袍男子朝左右的人群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都退开!”   “哗啦”地一下子,由杨林和罗艺带头,所有人都朝后退了十多步,动作迅速的连原先摆满了酒食的几案都被踢翻了好几张。   所有人目光都注视着黑袍男子,想看看他究竟打算做什么,可他的下一个动作却让所有人大吃了一惊---他居然把怀里的天下用力地朝包围着罗成的白光掷了过去!“啊!----”杨林下意识地想飞身去救,却见天下居然真的被抛进了那团白光里,他快步上前走到那黑袍男子身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下消失进那团光,他张大了嘴,片刻之后才低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呀?天下……天下不会……不会有事吧?”刚才天下被扔进去的瞬间,两相撞击的劲道大的连地板都裂了好几块,劲浪已经明显得肉眼可见,让人不由担心起天下那看起来娇弱的身体是否承受的住。   “有事的是我!”黑袍男子缓缓地转头,指着已经渗出了血丝的唇角让杨林看。   杨林一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将注意力全拉回到了那团白光上。   罗艺这时也走了过来,冲着黑袍男子拱了拱手,问道:“阁下是?”他对这个人的身份有些好奇。   黑袍男子整了整衣衫,正色说道:“山人林静虚,自号无极散人……”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十一节 伤(三)   罗艺一脸茫然地看向杨林,有些搞不明白这个“无极散人林静虚”究竟是何许人也。   杨林一愣,低声问道:“你们不认识?”   罗艺不解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呀,听都没听说过……”   “他是罗成和天下的师傅呀!”杨林有些吃惊地说道:“你这个当爹的怎么连儿子的师傅都没听说过?”师傅?”罗艺满脸的疑问:“成儿什么时候拜过师呀?他的功夫可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   杨林指着渐渐浅淡起来的光团惊讶地说道:“他们俩是师兄妹,你不知道?据说,还是从小一起拜的师呢……”   “怎么可能?!”罗艺皱着眉头说道:“成儿从小就没离开过我这一亩三分地,他要是有师傅,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带半点虚话。   杨林当下傻眼了,目光在林静虚与光团之间游移不定了起来。   林静虚冲着罗艺撇了撇嘴,摆出了一副“你也能教出这样的儿子来?”的表情,他时机掐得极准,赶在罗艺翻脸前,挥了挥手,说道:“你们俩躲远点!----”   杨林莫名地信任着眼前这个自称是罗成和天下的师傅的男人,忙拉着满脸怒容的罗艺往后退了十几步。   只见林静虚的黑色长袍一抖,露出了玉色的双手,泛着诡异的蓝光,缓缓地朝已经隐约能看见身形的罗成和天下渗了过去,那团白光也因为缕缕地蓝光而变化出七彩的光芒。然后一阵耀目的亮光过后,罗成和天下四掌相对地身形彻底的显现了出来罗王妃一脸惊地朝着罗成冲了过去,不想半路上却被林静虚拦了下来:“都躲远点。还没完呢!”   罗艺忙上前将罗王妃搀了回来,嘴里低声地安慰着她。   杨林地注意力都在天下身上。有些担心地看着天下额间越发明显的火莲印记。   林静虚将身边的人都清理干净后,从怀里掏出了个圆圆的珠子,珠子很黑,黑得让人眼晕,可是随着林静虚的脚步逐渐靠近罗成和天下时。这珠子竟也幽幽地泛起了七彩地光芒。   林静虚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珠子移到了罗成和天下中间,待他收回手时,那珠子居然不坠不落地悬在了空中,所有人都不禁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林静虚忙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才又轻手轻脚地从罗成和天下身边退开。   那颗珠子的光芒越来越耀眼了,并且由缓到急地旋转了起来,不过片刻的工夫似乎已经到了极致,一阵强光过后。当众人挪开护在眼前的手掌时,才发现天下此时已经倒在了罗成的怀里,而罗成正蹙眉凝视着她。一副很焦急、担心的样子。   杨林是第一个冲过去的,他半跪在地上扶着天下地肩。问道:“天下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罗成沉着脸没说话。只是小心地把天下放到杨林怀里,然后站起身两步之间就闪到了正想悄悄往外溜的林静虚身前。他双手环胸,却并没有说话,只等着某人自动坦白。   “这个……这个……其实不关我的事……我……我是来帮忙地……”林静虚有些心虚的解释着,脸上挂着尴尬地笑容。   罗成挑了挑眉,冷冷地问道:“真地不关你的事?”   “呃……这个……其实……好像也有那么一小点点点点地关系……”林静虚用右手尾指的指尖比划了一下,不自然地咽了口唾沫。   “喔?那来说来听听,究竟是怎么个一小点点点点法呀?”罗成阴沉的脸色一点转晴的迹象也没有,声音也仍是冷冷的。   杨林这时也抱着天下走了过来,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呀?天下怎么还不醒?”虽然天下的呼吸很正常,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担心。   “我也在等他给我解释!”罗成用下巴朝着林静虚点了点,将“罪魁祸首”推上了前台。林静虚一见林杨,又见罗艺也凑了过来,忙站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说道:“小子,有你这么跟师傅说话的吗?”   “师傅?!”罗成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环胸的双手握成了拳在林静虚的面前挥舞了一下,然后大声说道:“有你这样当师傅的吗?!陷害徒弟很好玩是吧?您老玩得过瘾不?……”“我没有……”林静虚掩着耳朵,小声地辩白着。   “没有?”罗成又习惯性的挑了挑眉,指着杨林怀里的天下问道:“那你告诉我,天下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的?”   “呃……这可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一感觉到她出事了,就立刻赶了过来,那些暗算她的人我可都拿下了,不信你去审问一下就知道了……”说着,林静虚朝着门外的方向指了指,当时带着天下狂奔的那群人一个都没跑掉,全躺在外面的空地上,由杨林带来的人看守着。   “暗算?你觉得除了你们兄弟俩和我以外,这世上能暗算她的还有几个?就凭外头那群猪?把他们捆到一块也不够天下自己玩的……更别提暗算她了!”罗成一点也不相信眼前这个“林静虚”的言辞,非要把“实话”逼出来不可。   林静虚知道这回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了,有些心虚地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个嘛……自然是有原因的……那群猪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他们手里却有样东西,偏偏天下就是见不得这样东西……见了就会……就会生病……”他说的吞吞吐吐,意有所指。   罗成的心往下沉了沉,看向天下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担忧,世上居然还有能克制她的东西存在?!带着这样的“致命弱点”,以后岂不是会步步惊心?他无言地从杨林手里将天下接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哎----你这是上哪呀?”林静虚一愣,然后连忙跟了过去,边走边说道:“呆会儿我八弟就过来了,你……”   “我在相思染等你们!等你们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罗成撂下了这么一句话后,片刻未停地离开了。   “呃……”林静虚----六殿阎君彻底无语了,他以前那几千年过得都没这几十年精彩,可见,有些“错误”是打死也不能犯的!   “这……这都是怎么回事呀?!”罗艺对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完全不能理解,只是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个……”六殿阎君转回头看向身后的众人,正了正神色,莫测高深地说道:“今天的事情,自有天数!若有机缘,日后自然会明白……不过,现在他们俩需要的是独处,诸位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为好!……山人另有要事待办,就先行告辞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杨林与罗艺相对苦笑,再也无心谈笑,遣散了众人之后,两人便去了罗艺的书房讨论“公事”。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十二节 真相   天下仿若睡着了一般躺在窗前的软榻上,罗成也侧坐在软榻上,双手轻轻握住天下的手,感觉着她身体的温度。他知道天下其实已经没事了,只是伤了元气,所以才会昏迷不醒。他的心思飘得很远,总觉得不安。   身后蓦地一静,罗成收回思绪,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不喜欢,却还是平静地说道:“来了……坐吧……”   六殿阎君与八殿阎君的身形缓缓显现,两“鬼”半点也不知客气地坐了下来,手中各自凭空出现了一杯茶,轻轻啜饮起来。   罗成轻轻帮天下拢了拢被微风吹散的发丝,然后回头看了八殿阎君一眼,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他心里清楚的很,这里的事是八殿阎君说了算,所以直接问正主,六殿阎君这个帮倒忙的,直接被无视了。   八殿阎君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还记得优伽叶吗?”   “当然记得……是他?”罗成的语气中有了某种程度的了悟。   八殿阎君点了点头,说道:“这次那些人之所以能暗算天下成功,就是因为他们手里握有一块死玉……那死玉正是优伽叶炼出来克制天下用的……”   “死玉?什么东西?”罗成有些茫然,不明白这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你可知何为混沌?”八殿阎君叹了口气,也没待罗成回答,便径自说道:“混沌者,不生不灭,不垢不净。无声无相……混沌珠,便如这天地,左右求的不过是一个衡字!”   “衡?……那死玉……”罗成的脸色有些发白。目光紧紧地盯在八殿阎君身上。   “你是知道的,优伽叶是已经入了魔的……上次。我一时心软没及时收了他,结果让他逃回了缥缈山……我也说过,缥缈峰已经是恶灵遍布了,这优伽叶也不知哪里寻了个邪方儿,居然学会了用恶灵淬炼死玉地方法……这死玉其实于常人并无半点害处。只是……只是天下这丫头体内藏着混沌珠,对于这样的灵力是格外的敏感地……只那么一丝的死气,也能破坏她体内混沌珠地衡……”八殿阎君缓缓地一字一字地道来,句句交待清晰明白:“上次在洛阳的时候,也不是什么病了,便是着了那死玉的道……只是那次使死玉的人是缥缈出来的,一身地邪气倒是先压了七分灵气,所以,虽然天下好些日子身子不利落。可是人是极早就醒转过来的,并且没落下什么病根……那时我交待了她每旬日要饮一杯昆仑涤心池的水,也只是要借着那水的灵气来平衡她体内的混沌珠。保个平安罢了……至于这次……”   “这次怎么样?”罗成“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全身绷的紧紧的。极紧张的样子。“这次……这块死玉……”八殿阎君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晦暗的玉石。一边说道:“玉里地死气已经俱都侵到混沌珠里了……”   罗成双无神地看着八殿阎君手里的那块玉石,只觉得浑身发木。所有的气力都溜得一点不剩,强自镇定心神,说道:“死气侵到混沌珠里会怎么样?我刚给天下把过脉,像是没有大碍地,我原想着,再过个把时辰,她就能醒过来的……”   “她会醒!只是……”八殿阎君深深地看了罗成一眼,话里也留了半截。   罗成无力地跌坐到软榻上,回头看向好人一样地天下,低声问道:“只是什么?”   “性情只怕是要大变……那涤心池地水,不能再饮了……混沌珠也暂时不可取出……要想找回平衡……还得靠她自己……和你……”八殿阎君这几句话说得极辛苦。   罗成心里先是一松,随后又是一紧,接着说道:“性情再变能变成什么样?她总还是她……便是杀人成性又如何?只要她人好好的……只是,优伽叶那里……而且,那死玉,若是他手里还有……”他紧盯着八殿阎君不放,把心里地疑虑都说了出来。“那死玉倒是用担心了,经此一次,那东西对天下来说,也只是寻常物件,起不了作用了……”八殿阎君有些犹豫地说道:“至于优伽叶……他和他的师兄弟……如今都在长安……在宫里……那地方虽说我进得去,可是终究多有不便……而且有些事,我也确实不好多插手……这事怕是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罗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可是一转念,又是满腹的疑问:“优伽叶怎么会在长安,在宫里?我的人和天下的人居然还一点消息都没得?他们在那图谋的是什么?……”   八殿阎君被罗成这几句正问在点子上的话给激住了,斜睨了半晌没出声的六殿阎君一眼,揉了揉额头,半晌没说话。   六殿阎君本来一直在旁边躲清闲,待见这会儿气氛尴尬,知道是该他出面的时候,忙干咳了一声说道:“这些人自然是有些自己的门道的,你们不知道也正常……他们进长安,是……是想……是知道……”说到这儿他有些犹豫,待眼角的余光看着八殿阎君没有反对的意思,才又接着说道:“是知道了只要能借到皇帝的帝王气数,便可以将天下体内的混沌珠引出来……”   “帝王气数?引混沌珠?”罗成有些不解,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呀?”   “呃……这个……”接下来的一些内幕,六殿阎君自觉说不出口,他这几年忙前忙后地在八殿阎君这一亩三分地上“赎罪”,可是这麻烦却层出不穷,按倒了葫芦起了瓢,总也没个头,他忍不住地又把求救的目光放到了八殿阎君身上。   “说呀!你怎么不说了?把你干的那些好事都说出来呀!”八殿阎君都快恨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哥哥”了,可是事情都已经出来了,还能怎么样?他强压着怒气,转头对罗成说道:“这事要说起来话就长了,根上来说,还是从天下的身世来的……其实,本来天下不该是天下的……”   罗成见八殿阎君又停住了话头,忙追问道:“天下不该是天下?什么意思?”   八殿阎君咬了咬牙,说道:“云殊命中该有一女,可是这女儿却不该是她与杨坚的!……只因当初我六哥急着还人情,所以才有了天下的提前出生……结果,她先天传承了混沌珠,却又意外身负帝王血脉,这代表天数的混沌珠便不免沾染了人间运数……而优伽叶他们的谋划,便是想用这人间运数逼出混沌珠……人间运数……天下大乱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只是若是让缥缈山的人趁乱做出些什么事来,天下,怕是就危险了……”义务兵一口气将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然后偷眼看向罗成,希望罗成能听出他话里有话。   可是这会儿罗成哪里还顾得上去研究八殿阎言的话外之音呀,一肚子的火气都冲着六殿阎君去了:“你真的是天上封下的正神吗?做起事来怎么就这么三五不着的?你这是还人情呀?还是在问在报仇呢?天下怎么得罪你了?你前世今生的这么害她?你是嫌我们俩不够惨是不是?居然还弄出这些个事情来折磨我们?你……”他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六殿阎君窝在椅子里不吭声,只用眼角可怜兮兮地看向八殿阎君,然后自己兄弟能帮自己说句好话。   八殿阎君也是一肚子的气,可是看着罗成这么编排自己哥哥,也觉得脸面上过不去,又见天下似乎有要醒转过来的样子---这丫头更难缠,现在这性情还不定变成什么样了呢,还是躲着点的好!连忙丢下了一句:“江山气数关系到这丫头的小命儿,这挽狂澜于即倾的大事就交给你们俩了……”便拉着六殿阎君闪身不见,身形消失前,还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杀戒还是不开的好……”不然再死多了人,他还得接着天天忙得吃不上饭!   罗成正气恼这两个家伙,突然一只温暖的小手覆上了他的手背,他心中一喜,忙回头灿烂地笑着说道:“你醒了……”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十三节 软玉温香   天下似醒未醒地看了看罗成,仿佛困极了一般又把眼睛闭了起来,可是拉着罗成的手却不停的用劲。   罗成顺着她的手劲儿,俯低了身子,凑在她耳边问道:“怎么?还没醒呀?天可不早了,该起来用膳了……”   “不!----我还想睡……我还要睡……”天下一边说着,一边把手环上了罗成的脖子,将他拉躺在了榻上,整个人也朝着他缠了上去,嘴里还小声地嘟囔着:“你陪我一起睡!……嗯,你身上是什么这么香呀?好好闻喔……睡吧……睡了……”说着,她的头整个埋进了罗成的怀里“闻香”去了。   罗成彻底傻眼了!   窄小的软榻上,软玉温香抱满怀!   这是罗成从没经历过的!   虽然他跟天下一向亲昵,可是他们两个对男女关防的大节却一向都把持的住,天下平时虽然也爱腻在他身边,却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拘小节”过!他看了看天下红润的脸色,心不由得一软,极轻缓地调整了一个舒服地姿势,整理了一下天下身上盖着的薄毯,然后看着被他揽在怀里的天下,笑容不自觉地浮现----天下,对他没变!   只要“她”还是他的“她”,那么性情再怎么变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辈子只是认定了她,其他的人和事,原也是顾不了那么许多的……   天下不知不觉地也随着罗成的姿势变换了几个体位,渐渐的呼吸便沉稳了起来,想是真的又睡了过去。   罗成却半点睡意也无,脑子里也空空地,只侧脸看着怀里的天下。很用心、很认真地看着,用心、认真到连有人开门走了进来都没有听到!   “啊!----”直到琼华尖锐的叫声刺得他耳膜生疼,他才回头看向门口站着地三个人----满脸愤怒的琼华。目瞪口呆地杨广,不知所措的晟儿……   “小声点!天下还没醒呢……”罗成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冲着琼华说道。   “已经醒了……”没待琼华说话,天下闭着眼睛出声了:“叫得跟驴似的,谁还能睡得着呀?”说话间的工夫,她的头又在罗成怀里拱了拱,还顺势抓起罗成地手捂在了自己的耳朵上。一副还想接着睡的样子。   罗成将天下身上滑落下去的薄毯往上拉了拉,冷冷地瞪了琼华和杨广一眼,说道:“出去!”   “你们……”琼华红着眼眶上前一步,正待说些什么,不想却被站在她身后的杨广一把捂住了嘴,随即她和晟儿便被一脸尴尬的杨广强拉了出去。   罗成冷哼了一声,衣袖一挥,门“咣当”一声便合上了。   “便跟这些人怄气……再陪我睡一会儿……”天下似乎感觉到了罗成的坏心情,轻轻用手拍了拍他。当做安慰。   罗成轻轻一笑,轻声说道:“好……好然你还想睡,那咱们就再睡一会儿……”   他们俩倒在这儿温馨惬意。楼下的杨广却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   一个琼华是怒火中烧,一个晟儿是不依不饶。两个人一径的要冲回房间去“拆”开软榻上腻在一块儿地那一对儿!   杨广是拉了这个。就顾不得那个,劝了那个。又顾不得这个……不过,好歹他是守住了楼梯口,没人能再上去“棒打鸳鸯”。   一阵闹腾之后,琼华气呼呼地带着服侍她的宫女朝王府后院的方向走去,而晟儿也发疯似地朝府外地方向冲去。杨广下意识地在心里一衡量,便朝着今天才见面的“儿子”追了过去……   或许是天下睡得很香地缘故,罗成也渐渐地困倦了起来,就在他似梦似醒之间,外面响起一连串地脚步声,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门再次“未经许可”地被人推开了……   罗成很平静地看着推门而入地杨林,和后来陆续走进来的罗艺、罗王妃、琼华等人,半点没有被人“捉在床”的窘迫感,反倒是来“捉”他们俩的这些人一个个面红耳赤、义愤填膺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杨林头上的青筋爆起来了老高,气都喘粗了。   “嘘----”罗成比了个“轻声”的手势,手顺势在天下背上拍了两下,待本来有些躁动的天下又平静了下来之后,才低声说道:“你们小声些,天下还没醒呢……”   “你----”杨林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快步上前,明显得是想直接动手“拆”人。不想还没待他走到榻边,天下就软软棉棉、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也不睁眼看人,只是不停地用手轻轻拍打着脸颊,像是想让自己清醒过来一般。   罗成也随着坐了起来,轻柔地用手臂环住仍有些摇晃的天下,笑着问道:“醒了?不睡了?”   天下有气无力地摇着头说道:“没醒……想睡……可是……”她猛地抬起头,噘着嘴看着杨林,说道:“这些人跟走马灯似的一会儿一趟,一会儿一趟的,我还怎么睡呀?又不是猪,哪有这么好福气,这样还睡得着?!”   罗成很自然的将天下的头发往后拢了拢,说道:“既是这样,那就起来梳洗一下吧……时辰也不早了,今儿一天怕是也没吃什么东西吧?待会儿我让人熬的粥,好歹用些再睡……”说着,他便趿鞋下地,然后拉了天下也起来。   天下这时仿佛才真的清醒过来一般,瞪了杨林一眼,径自朝着梳妆台走去。这相思染原是她在北平王府的住处,平时用的东西倒也齐全,非常熟悉地打开抽屉取了玉梳梳起了头发,对一屋子的人视若无睹。   罗成走到窗边,朝着下面打了个手势,自有人去打水服侍。待他回头看天下时,天下正一脸郁闷地跟头发较劲儿,让他忍不住又是一阵轻笑。   走到天下身后,罗成把梳子和天下的头发一齐“解救”了出来,一边熟练地帮天下拢着发髻,一边叹着气说道:“都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没学会怎么给自己挽髻呀?真真是个贵主儿的命,生来就是要人服侍的……”   天下冲着铜镜里罗成模糊的影响撇了撇嘴,不服气地说道:“说得倒轻松,你自己给自己挽个这样的髻试试,看也看不着,手也不好使劲儿,举得都酸了也挽不到一起去……”   罗成这次倒没再说什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下见罗成没再接腔,便也不再提起,一边自得地哼着小调,一边径自打开首饰盒挑起簪环佩饰来……   他们俩这一通的“目中无人”,已经快要把旁边几位“观众”的肺都给气炸了,琼华生生地把手里的绢帕用指头绞得惨不忍睹……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十四节 心惊   琼华一把推开扶着她的宫女,硬挺着上前了两步,冲着正在那里与罗成厮磨的天下怒骂道:“你们……你……你不要脸!”这话一出口,眼泪终是忍不住顺着腮边流了下来。   杨林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呢,便听天下“咦?!”了一声,斜睨了琼华一眼,很是好奇地问道:“我还没死呢……你怎么还敢留在这儿呀?”她这话把除了罗成之外的所有人都问的一愣。   “你……”琼华很想说些什么,又或者接着开骂,可是却一时辞穷,不知该如何应对。   天下一边低着头挑了只镶了芙蓉玉的簪子簪在了鬓边,一边自语般地说道:“胆子是比我大……要是换了我,害人没害死,反倒留了把柄,我早就躲回安全的地方,想办法好好应付了……倒真是有不怕死的,嗯,是比我强!”她这几句话一“注解”,刚才的问话便立时有了答案。   杨林皱着眉头冷哼了一声,瞪了天下一眼,又瞪了琼华一眼,转身朝外走去。琼华被杨林的目光吓得一哆嗦,可是天下却根本一副“没看见”的样子,该哼小调,哼小调,该跟罗成说笑,跟罗成说笑,半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罗艺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也“哼”了一声,便转身出去。罗王妃倒是有心和罗成说话,但是嘴张了几次,也没想好能说些什么,便也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琼华本来还想接着跟天下论个“是非曲直”,不想却被身边已经得了杨林暗示的宫女给“拥”了出去。   待“清场”工作完毕之后,天下探着头朝外面确认了一下----人确实都下去了,这才长出了口气问道:“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她对自己这种会“突然”晕倒的毛病实在是莫名其妙的很,也知道刚才一定是发生了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急着询问。   罗成把在下地头发打理好,便示意她自己洗漱。自己另拉了把椅子坐下倒了杯茶。他前后的整理了一下思绪,便把天下“昏睡”过去以后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重点讲了与八殿阎君的对话,但是关于八殿阎君说天下会“性情大变”这件事,他是只字未提。   虽然是简单地说来。可是等罗成说完,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天下都没来得及再详细追问,门外便传来了侍女怯怯的声音:“两位殿下,王爷们在后堂等着您们用膳呢……罗成站起身来拉住天下的手,低声说道:“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外头那群人这一天下来,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了……”他心里清楚的很,今天晚上这顿只是就是传说中不折不扣地“鸿门宴”了!   天下一脸的无所谓。手臂环上罗成的胳膊,连体婴似地随着罗成往外走去,边走。嘴里还小声地嘀咕道:“气?谁不气?我还气呢?我是招谁惹谁了?这些倒霉事儿怎么都摊到我身上了?……哼!既是想着让我过不好,那他们谁也别想好过了!……”说话间。她脸上的厉色一闪而过。快到让罗成几乎是为是他眼花了……   等罗成和天下“慢悠悠”的赶到后堂的时候,就见与宴诸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尤其是琼华,脸都已经绿成一片了……罗成和天下两个人却一个比一个不在乎,脸上漾着同样的笑,手拉着手,亲密无间地走到“唯二”空下来的位子上坐下,谁也没搭理,只彼些小声地说着话,拿起筷子,你夹给我,我夹给你地吃了起来……   静啊!整个后堂只剩下罗成和天下两个人吃喝、说笑的声音,其他的声响一概不闻……众人里,要说还算正常地,那便要说是杨广了,他的心思这会儿是一点也没放在眼前,全神地惦记着晟儿地去处---他下午虽然紧赶紧地追着晟儿跑了出去,可是却还是把人追丢了,而且但凡能想到地地方他都问了一圈了,却谁也没见晟儿,这会他除了担心这个记挂了十几年的儿子,别地人和事是全都顾不得了……   当罗成和天下第N次私语窃笑的时候,杨林再也忍不住了,猛然用力,一巴掌拍在了食案上,震得上面是杯盘乱响,也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可偏偏他想“吓”的那两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连个吃惊的眼神儿都没递给他一个!   愤怒!极端的愤怒!   多少年了,包括皇上在内,天底下有谁敢这么不把“靠山王”放在眼里?杨林一脚踢飞了身前的食案,怒气冲冲地急走了几步,来到天下的身侧,一把就把她“拎”了起来。   “干嘛呀?我还没吃完呢……”天下噘着嘴抱怨着,脚下一使劲儿,肩膀微微一晃,便从杨林的手里“滑”了出来。   “你!----你还有心情吃饭?你可知道你今天惹出了多大的麻烦?”杨林已经气得快没脾气了,他一想起今天的事来,就头疼的什么心情都没了,偏偏又遇上天下这么个主儿,不由得他不气上加气。   “吃饭跟心情有什么关系?难道心情不好,就不会饿了吗?您的理论真奇怪……”天下一副不能理解杨林的想法的表情,一句话间居然又软绵绵地坐了回去,依旧是半靠在罗成身上的姿势,依旧拿起筷子夹起了她刚才就想吃的丸子放进了嘴里,轻嚼了几口,又喝了口罗成盛给她的汤,这才“安慰”起了气得直发抖的杨林:“您甭在这儿瞎操心了,今天我哪有惹什么麻烦嘛!不就是耽误了一天回长安的时间吗?我明天一早就起程,路上再赶紧着点儿,误不了事的……再说了,又哪里真差这一天半天的?虽然有旨意要我和番,可是没个半年、一载的怕是一整套程序也走不下来,有这么段工夫,我早就到长安了……再加上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路上慢着点,也是应当的,皇上想必不会怪罪的,您至于担心成这样吗?难不成,您还想饭都不让我吃,连夜就把我打包送走呀?饿着了我,您就不心疼?”她的话一出口,除了罗成以外的所有人心里都“格登”了一下。   杨林尽量平复了一下心情,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用那么急着回长安……等我在罗王这里再盘桓几日……”他从天下的话里话外都听出了这丫头想“闹事”的意思,不由得下意识就想拦着,其实,就在刚才他还真打算让天下先回长安的,只是天下这几句话一出口,他倒是把这念头全然打消了。   “我能不急吗?”天下的笑容一下子冷了起来,横挑着眉毛说道:“他们如今的算计都能轻易的要了我的小命了,我还不赶紧着去长安呀?这次是我命大,可谁又能保证我下次也这么命大呢?我呀,还是赶紧遂了他们的心意的好,就是真的嫁去了突厥,也好过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再说了,长安多好呀!长安多热闹呀!就是长安的人,都比别处的胆子大些,就冲这,我也得上长安好好的呆上段日子才行,不然,多对不起那些在我身上花了这么些心思的贵人呀……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说着,天下先瞟了琼华一眼,然后才把目光放到了杨林身上。   杨林整个人一下子静了下来,目光中带了些狠厉,冷冷地看了天下一会儿,突然转身走到门口,高声喊道:“来人!---   几个隐在暗处的近卫立刻站了出来,躬身施礼,静待杨林吩咐。杨林回身看着仍在“用心”进餐的天下,声音中略带了几分疲惫地说道:“将郡主送回驿馆,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她离开房间半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除了将天下暂时羁押起来,他实在也想不出别的招儿了……   那几个近卫当下就愣住了,看管眼前这位天下郡主?他们有这个胆子、有这个本事吗?可是杨林的话也不能不听,几个人互望了一眼,一个个上前的“请人”的脚步都无比的犹豫。   天下却显得十分从容,掏出帕子擦了擦嘴,然后很自然地站了起来,笑着说道:“不是郡主了----已经是公主了!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的,打从今天起,我可就是当朝的昭华公主了!”说着,她冲着一脸木然的琼华挤了挤眼睛,才接着说道:“以后,我跟琼华姐姐可就是同一个级别的了,大家都是公主,谁也压不着谁……”说完,她的目光从容地从众人身上扫过,又深深地看了罗成一眼,便迤迤然地随着那几个近卫去了,没有半点不悦的表情。   罗成也只微微笑着端起了酒杯,一派的怡然自得,没有露出半点想要阻止的举动。   看着两人这样的举止,杨林的心,突然哇凉一片……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十五节 长安难安   天下非常的老实、非常的合作,自打进了驿馆专门为她备下的房间,就安静本份的自己呆着,该吃的时候吃,该喝的时候喝,没半点难为人的意思,那些奉命看守她的近卫一个个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   决定暂时羁押天下,于杨林实在是无奈之举。那张所谓的“圣旨”他见了,可以说,除了内容之外,其他的都是真的!他之所以能确定内容有假,是因为在他离开长安之前,已经与杨坚达成共识,这次联姻的对象定的是游牧在乌孙故地的处罗可汗,想借着他们部落的有利位置控制射匮可汗与东突厥之间的联系……再加上杨坚一早就说过不会让天下去和亲的话,所以他当下就知道这份圣旨一定是假的!   宣旨的太监和掳劫天下的那队羽林军,杨林连审都没审就直接处死了,并连夜写了密函连同那份已经认定为假的“圣旨”,安排人急送长安。   这些年来,不管是杨林还是杨坚都着意地笼络天下,不仅仅是始终陪在天下身边的罗成,更是因为天下背后云家这股让人无法估量的势力。虽然他们对天下本身的能力也是肯定的,可是个人的力量毕竟渺小,便终是没有太放在心上,所以当杨林在书房忙了一整晚,吩咐了从人叫天下过来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发现天下居然不知何时不见了的时候,才知道真是小瞧了这个“女儿”!他的书房就在天下房间的错对面,原本也含着监视的意思在里头,可是天下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消失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杨林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派人去找罗成。不大会儿地工夫就有人回来回话,罗成也一起不见了!不仅罗成不见了,连天下原先在东门外另置的那间宅子都成了空宅。连人带东西都没影儿了!   就这工夫,昨天晚上他派往长安的信使鼻青脸肿地回来了。他的密函倒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封儿都没拆,可是跟密函放一块地那张“圣旨”却被人抢走了,照信使的话说,乌漆抹黑之中辩认出来的身影依稀、仿佛、似乎、好像----是天下……   杨林那个气哟!逮着“不幸”从他身边经过的琼华狠训了一顿。然后当下就叫人给她收拾东西,送她回长安……   杨林尽量的缩短了留在幽州地时间,罗艺因为惦记儿子,再加上前阵子关于修河的事罗成已经跟他把利弊分析的很清楚了,所以他也没在正事上刁难杨林,两人急急敲定了相关事宜,杨林便将剩下的具体事务交给了杨广,然后也快马回了长安。   骑马停在长安的城门外,杨林万分的感慨。还好呀还好,城墙还在!……   待回到王府,杨林一进门。什么都没顾上,先问被他留下看家的上官涤:“天下可回来了?”   “呃……殿下已经……已经回来了……”上官涤回答的有些犹豫。   杨林却没留意。只是习惯性的吩咐道:“去叫她来见我!……不管她这会儿在哪儿、干什么。都给我叫回来!”他地语气极为严厉。   “王爷恕罪!----”上官涤“扑通”一下跪在了杨林跟前,为难地说道:“殿下跟北平府的罗殿下……在骊山呢……不……不见人……”“骊山?他们怎么跑那儿却了?”杨林一愣。旋即心里越发地恼怒,说道:“什么叫做不见人?你只管拿着我的令牌去,看看她是见还是不见!”   上官涤哭丧着脸说道:“回王爷话,殿下是请了旨地,皇上将骊山赏给殿下的旨意上说得清楚,如今骊山是非请勿入前些天据说秦王殿下亲去求见,结果殿下不仅没见,还递了折子给皇上,害得秦王殿下被皇上禁足,到现在都还没放呢……”   “请旨?!”杨林抚着额头,满肚子地气没地儿撒,坐在回廊地石栏上,问道:“她回来多少日子了?都惹了什么事?你仔细说给我听……”   “殿下回来快三个月了,倒也没惹什么事……自打跟罗殿下去了骊山,便很少回长安……只上个月皇上召见,才回来了一次,不过那次……那次……”上官涤偷眼看着杨林本就不豫的脸色,有些不敢往下说。   “那次怎么了?”杨林地头更疼了,瞪了上官涤一眼,要他快说。   “那次……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属下并不知道,只是听说殿下怒气冲冲地离宫,皇上连派了三拨儿人都没请回去……而且……而且……随后宫里就传出了琼华公主下嫁处罗可汗的旨意……还有……还有……皇后病重……”上官涤是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几不可闻。   杨林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都想不明白,天下究竟在皇上那儿说了什么,这和亲的人居然变成了琼华?!皇上是一早就有心从宗室里挑一个合适的封做公主远嫁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琼华?要说这中间没天下的“功劳”,那他是万不肯信的……而且,皇后病重……真的只因为琼华的“突然”远嫁吗?还是,天下……杨林越想越不敢想,可是却又由不得他不想,勉强定了定神,问道:“她还干什么了?”   上官涤赶紧摇了摇头,说道:“殿下自去了骊山,就回过那么一次长安,属下……”   “她可有回过王府?”杨林打断上官涤的话,突然问道。   “没有……”上官涤心中也很是不解,不明白“自家”殿下,回了长安怎么就不回家呢?   杨林长叹了一声,知道天下这是心里恼他,可是有太多的事于他本就是身不由己,委屈也只能委屈“亲近”的人,偏偏天下就是这么一个受不得“委屈”的主儿,才让事情越发的复杂了起来……他也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天下这受不得委屈的性子,当日怎么就没忍住,当着那么些人,落她的面子?她也实在是受了委屈的,先是来了张要她和亲的假圣旨,然后又被人暗算掳走,再然后又被训……杨林这会儿越想越觉得当日不该那么待天下,可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会儿后悔又有什么用?他前思后想了一番,站起身来,吩咐道:“去----备马!我亲自去骊山……”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有人恭敬地回禀道:“启禀王爷,皇上请您进宫议事……”   杨林回头一看,一个小黄门正冲他谄媚地笑着……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十六节 鸳鸯戏水   骊山,在天下心里一直都是一个极为浪漫的地方。当然,这是在把那个爱情故事掐头去尾之后,才得出的结论。   当有一个自己心仪已久的帅哥,提出要找一个“浪漫”的地方共渡一段无人打扰的清静时光的时候(当然,这个浪漫是天下自己的注解),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骊山,更为庆幸的是,骊山离长安实在是很近……骊山N多年以来,一直都是皇家行宫所在,虽然几经战火,可那种动人的瑰丽却并未消散,反而多了几分迷离的美。   天下和罗成“隐”居在这儿,山上就他们两个人,住在新搭建的竹舍里,紧邻着一眼温泉,旁边还有两侏桂花树,以及茫茫的一片压低了枝丫的海棠,再远些的地方是一片桃林和一片李林,八、九月的天,正赶上桃、李成熟的季节,本来极清静的避暑圣地也显得很“热闹”。   山下不时的有人“巡逻”,逮着“擅自”入山的,先以说服教育为主,如果遇到蛮不讲理的,一律交付有司处理----有张“勿扰”的圣旨在,不处理都不行!   当然,这些“巡逻”的人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撵、都能逮,譬如说那位“写”圣旨给他们的主儿,他们就只能恭恭敬敬地迎上去……   杨坚是带着杨林一起来的,他知道杨林“惦记”女儿,所以特特地带着杨林一起到骊山,一路上赏玩着风景,在侍剑的引领之下缓缓地朝天下的竹舍走去。   远远看见那间尚显青翠的竹舍的时候,杨坚忍不住笑着说道:“这丫头倒是个会享福地,早知道是这般秀丽的所在。便不该赏给了她一个人,建座离宫咱们也常来消消暑才好……”   杨林强扯了个笑容,刚想迎合两句。就听得远处轻轻飘来一阵歌声,依稀仿佛便是天下的声音。他下意识地便侧耳去听……   “这样恋着多喜欢……这样恋着多喜欢……这世上你最好看……眼神最让我心安……只有你跟我有关……其他地我都不管……全世界你最温暖……肩膀最让我心安……没有你我怎么办……答应我别再分散……”   歌声悠悠袅袅地传了过来,杨坚与杨林一齐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待歌声渐渐止住,才不自然地互望了一眼,又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去。   待离得再近了些。少男少女玩闹的声音夹杂着若有若无地水声,惹得杨林一阵苦笑:“她这才是会享受呢!把局面搅得一团糟,她倒是在这里逍遥起来了……”不用猜都知道,陪着天下“胡闹”的除了罗成那小子就没别人!   杨坚也苦笑了一下,挥手让侍剑退下,与杨林两人朝着声音的来处走了过去。   可是待二人转过一片海棠树后,立时被眼前的影像惊呆了!   入眼的是一处汤泉,玉砌地泉池光润柔适,南北各有一只玉制的水兽不停的吐出温暖的泉水。蔼蔼水气漾在清澈的水面上,映得如雨般撒落的海棠花瓣各显婀娜……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把杨坚和杨林两人惊得目瞪口呆的。是正在水中纠缠的两个人影,一红一白。嬉闹着纠缠在一起----其实要真个说起来。这一幕该是极美的,当然前提是那个泡中水中。只穿了红色亵衣短裤、露出了一段段雪白肌肤跟一个男人抱在一处地女子不是自家女儿的话!   杨坚全身气得直抖,杨林却只是嘴角不停的抽抽儿,气压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罗成和天下其实早就听出有人走了过来,却因着玩兴大起,又以为不会有“外人”来打扰,所以才没放在心上地这么恣意……待到杨坚和杨林来到近前,罗成才觉得不对:如果是自己人,知道他们俩在这儿,绝对不会走的这么近地……   他一边应付着天下不停“骚扰”过来地双手,一边回头看去----这一看之下,他险险栽进水里去!随后头一个反应是站直了身体,把还没发现眼前这俩人地天下给推到了身后,尽力地将衣衫不整地天下给遮了起来……   “你……你们……”杨坚气得指向两人的手指不住地抖动着,嘴里连成句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天下这时也已经看见了杨坚和杨林,却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噘着嘴从罗成身后探出头来,不满地说道:“非礼勿视呀,两位最起码也该转过身去吧?……”   “你……你向朕讨要这骊山,难道……难道就是……就是……”后面的话,杨坚有些说不出口,但他话里的意思倒是谁都明白的,天下挑了挑眉,突然伸出光滑细嫩、一丝不挂的胳膊环上了罗成的腰际,神态慵地将杨坚没说出口的话很随意的就说了出来:“跟您讨骊山自然是为了让他陪我一起泡温泉呀!这温泉一个人泡多没意思,自然是要两个人一起,才能泡出乐趣来的……”   天下这话一出口,连杨林都忍不住了,怒喝道:“你还不给我滚上来?难道还要让我亲自下去逮你?!”   “我是想上去来着,可是两位瞪大了眼珠子在这儿,我怎么上呀?”天下的口气倒比杨林还强着三分,她极端的不满意这两位搅了她的好心情……   “天下……”罗成微皱了一下眉头,扭头看了天下一眼,提醒天下别太过份,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诡谲了,根本不是跟人较劲儿的时候。   天下冷哼了一声,将头缩了回去,靠在罗成背上,索性不说话了。   杨坚狠狠地瞪了罗成一眼,扭头朝着竹舍走去,杨林也狠狠地瞪了罗成一眼,随后跟了过去。   待他们两个转过了花丛,罗成才叹了口气将天下从身后拉了出来。天下气乎乎地朝竹舍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山下那群人真是欠收拾!这么两位爷上来了,也不说通知一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罗成忍不住摇着头替山下的人抱屈道:“刚才我提醒过你,好像听到通知的哨声了,是你自己说,那是他们互相联络着玩儿呢……当时我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可这会儿看来,却是你听岔了……怎么好还抱怨到他们身上?”   “拿他们撒气不行呀?!”天下不讲理地瞪了罗成一眼,然后噘着嘴朝岸边游了过去。   罗成却难掩好心情地也跟了过去,扶着天下从水里上去,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倒是挺喜欢的……咱俩现在缺的可剩个名份了……今天倒巧,自己送上门来了……”只是呆会儿怕是少不了要挨顿训----这句话罗成没说出来,因为他现在实在想像不出,挨训的时候,天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不过,就冲着今天这幕“鸳鸯戏水”,一场婚礼估计是跑不掉的……   单是想着这些,罗成都会忍不住想笑----终于等到可以“名正言顺”的这一天了……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十七节 气人   同样半湿的头发,同样微微粘在身上的水缎长衫,同样半趿在脚上的便鞋,同样交缠的目光,同样交叠的双手……   看着远远走来的这两个人,杨坚和杨林胸中的怒气不仅没消散半分,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当然,天下也没给他们俩好脸色看,一进竹舍便自顾自地起进里间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打理起乌黑的长发来,好像外间根本没人一般,倒把罗成略显尴尬地扔在了外头。   杨坚和杨林先是一愣,随即两人便又觉得不对了,这会儿才顾上打量这间竹舍的布局---居然只有一间寝室!   两人的脸都黑到一块儿去了,看向罗成的目光越发的不善。   罗成干咳了两声,然后单膝下跪,冲着杨坚和杨林还算恭敬地行了个礼,但是见两人似乎都没有叫他起身的意思的时候,他自己倒也没“客气”,自然而然地站了起来,坐在了杨林的下首,然后给自己倒了杯茶,脸上的表情也极为闲适自得,硬是把杨坚和杨林噎得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外间的三个人没一个有说话的意思,气氛越发的沉闷起来,这时天下突然在里间说道:“你怎么还不进来?头发总那么湿着可不行,回头着了风,可不是玩儿的……快进来,我给你收拾收拾……”   这话很明显是说给罗成听的,罗成也极自然地站起身来,冲着杨坚和杨林点了点头,便径自走进了里间。   杨坚肺都要气炸了!一把将眼前的茶杯扫到了地上摔得粉碎,然后高声喝道:“天下!----你给我滚出来!”   这次天下倒是出来的极快。杨坚的话音未落,她人已经出现在了外间,只是她却好似并不是为着杨坚地话出来的。只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地上的茶杯残骸,满脸地心疼。   “你……”杨坚刚想发作。就听天下轻轻地念叨了走来:“真是糟蹋东西……沈怀之的画工,薛孟禹地题诗,韩嘉彩的手艺……好容易从舅舅那儿讨来的这套茶具,就这么凑不成套了……唉!----”说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表情更是惋惜到了极点。   杨林下意识地便将手边的茶杯举了起来细看,果然那画、那诗、那工艺都精致到了极处,不愧是三位当代大家的通力之作……当下,他心里倒也有些惋惜了,只不过一恍神地工夫就醒转了过来,然后手里的茶杯“啪嚓”一声扔在了桌上,竟也裂成了两半儿,可他连看都没再看一眼,喝道:“你还不给我跪下?!----”   天下抬起头。挑了挑眉,直视着杨林的双眼,微微一笑。说道:“到人家家里来做客,还能凶成这样……这是不是就叫客大欺主呀?”   “你----”杨坚被天下的话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向天下的手指不停的抖动着。“我怎么了?”天下依旧挑着眉问道。脸上神情淡淡的。   “天下……”罗成站在里间的门口,轻叹了一声。对于眼前的情形也着实不知该如何收场。   杨林看着罗成眼神一黯,不愿在这里跟天下打嘴官司,冲着罗成招了招手,沉着声说道:“罗成,你跟本王来!”说着,站起身便要往外走。“慢着!”不想天下却一把拉住正要跟着杨林出去地罗成,说道:“他是我的男人,你们有什么事非得背着我说?……”   “你……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之心?”杨坚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在心里憋了半天的话终于脱口而出:“原以为你是个有分寸地孩子,这些年才由着你在外头,可……你……你看看,你这做的都是什么事?尚未出阁地大姑娘……就……就这么跟个男人……在这……”后面地话,他张了几次嘴终究没忍心说出口,毕竟他欠这个女儿太多,天下这些年“独自”在外,也多少是因为他照顾不周的缘故,因此说到这里,便不由得觉得底气不足起来。   天下冷冷一笑,瞟了杨坚一眼,说道:“我有没有羞耻之心,与你有什么相干地?轮得着你在这儿对我指三点四的吗?”   杨林看着杨坚瞬间惨白的脸色,怒喝道:“天下!----你放肆!”   “我一向放肆,你们是今天才知道的吗?”天下丝毫没有把杨坚与杨林的愤怒放在眼里,继续挑着眉说道:“怎么?以为生了我,就有资格管我了?凭什么呀?我这辈子的波折,哪样不是跟我身上流着的血有关?为着我身上流着的皇室血脉,我早早的就没了娘,更是多少次险险丢了性命,要说起来,当年有些人给我的那条命,我早就是加倍还给他了,如今我可不欠你们什么,反倒是有些人,夜半无人时,该好好问问自己的良心,是不是对得起我,是不是对得起我娘!”她的目光冷冷地射在杨坚身上,恨意毫不隐藏。   杨坚被天下的话刺得再也站不住了,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看向天下的目光已经没有了原先的怒气,只剩下了深深的歉疚。   杨林张了口无言。他一直都知道天下心中有怨,只是每每天下对着他们的时候总是笑意盈盈,他便以为时间会将这一切抹平,可是这会儿他才知道,恨这种东西只会越积越深,绝对不会平白的消散……   罗成看向天下的目光中,有些隐隐的担忧,天下性情的转变于外人看来或许并不明显,至少今天的这番话在杨坚和杨林看来,只是多年来天下心底积怨的一个宣泄,可是熟知天下如他,却清楚的感觉到,这只是因为天下不耐烦应酬他们的一个兆头而已……这段时间以来天下的脾气越来越差,耐性也越来越差,只对着他时仍是那副柔媚娇憨,与以前并无二般,可是对其他人却少有宽容,人也显得孤僻起来……   其实罗成对天下的这种变化并不反感,因为这样一来天下对他的依赖明显加强,时时刻刻不肯稍离,更在温泉的刺激下成就了鸳盟,两人之间如今亲密的只差一个公开的名份了---而这却是天下最不在意的!   罗成倒不愿这么“委屈”了天下,一再的想诱惑着她成亲,可是人家根本不理他这茬儿,委不委屈的,人家自己没感觉,倒还真与旁人没什么相干……   他原以为,这次能趁着机会“正”了名份,可是被天下几句话堵下来,他心里清楚:今天怕是未必有机会再提这事了……想到这儿,他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天好冷……年后的第一场雪呀……过年的时候天天大晴天,这时候却下起雪来,可是已经没了看雪的心情……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十八节 飞灰   罗成低声地劝说了天下几句,便拉着她在杨坚和杨林对面坐下,还没待他开口缓和气氛,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四人齐齐地透过窗子朝门外望去----过来的居然是一队羽林军!   杨林下意识地“咦”了一声,惦心里知道估计是出了什么事,便站起身快步迎了出去。   “李淦,出什么事了?”杨林见领头的正是今天随架的羽林军副都统,便叫他过来回话。   李淦一见杨林安然无恙地站在门口,大大的出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先施了个礼,然后说道:“回王爷话,随皇上銮驾留在下面的太监突然暴毙了五人,末将等人怕皇上和王爷这里出事,便急忙赶上来护驾……王爷,如果……如果没什么大事,还请……皇上回銮……”最后一句,他说的很没底气,这话原不是他的身份该说的,只是山下的命案实在太诡异了,诡异的让人心惊,所以才忍不住说了出来。   “死了五个太监?怎么死的?”天下不知何时站在了窗前,满眼笑意地问道。   “呃……”李淦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天下的身份,忙冲着天下一拱手,说道:“回殿下的话,本来正好好的坐在树荫下说话,可是突然就全身泛黑倒了下去,旁边的人用手一碰,居然当下就化成了灰,被风一吹……下面已经乱成一团了,”后一句他是冲着杨林说的,然后他偷眼瞄了天下一眼,咬了咬牙接着说道:“末将已经下令将山下……所有的人都暂时羁押起来了……”   杨林一惊,这所谓的“山下所有人”。只怕指的就是天下留在下面“看山”地---他立即回头看向天下,这丫头一向护短,可眼下却不是能护短的时候。他今天是真怕了这丫头了……   天下却好像没有听到李淦最后的那句话一般,径自回去罗成身边坐下。然后两人眉来眼去了一番,齐声笑了起来。   杨林听到这笑声,心里地惊惧更甚,挥了挥手示意李淦带人护住四周,便也转身回坐。   “皇上身边的太监诡异地暴毙……有这么好笑吗?”杨林眯着眼睛看向罗成和天下。隐在桌子下的手却轻轻地拍了拍杨坚的手背,提醒他一定要冷静。   天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一边拭着泪,一边喘着气说道:“因为死得是太监……所以才显得诡异……唉哟,笑死我了……我还以为他们是用了什么法子能瞒过我的眼线呢……原来……原来是装成太监混进的宫……真是……也太下本钱了……可惜……尸体都化成灰了……不然,我非让人验验他们是不是真正地太监……哈哈哈哈……”说着又是一连串的笑声脱口而出。   杨坚和杨林的脸色一下子都变了。天下的话里透出的信息不由得他们不变颜色:天下在宫里有眼线(这条是最轻微的,毕竟天一阁的招牌在那里摆着,这事基本上他们俩是心知肚明的);这五个人是混进宫来的;这五个人地死,与天下脱不了干系……   “怎么回事?!”杨坚深深地看了天下一眼。可是他这话却是问的罗成,他这会儿算是看出来了,罗成这小子比天下那丫头“厚道”多了。   罗成轻咳了一声。止住了笑,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说道:“这事其实挺复杂的。一时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嗯,皇上还记得优伽叶吗?”   这种诡异地死法。绝对不是“人”力可为……虽然上次八殿阎君明白的过说,优伽叶地事情他们不方便插手,可是后来却被天下闹腾地终于答应,只要缥缈山的人离开长安,那八殿阎君就负责“送”他们上路……刚才在温泉那边换衣服地时候,八殿阎君留下的“黑豆”闪了好一会儿金光,那正是地府的“人”出现在附近的讯号。当时他和天下就猜出估计优伽叶是跟在杨坚身边一起来了骊山,还着实猜测了一番优伽叶的“身份”,可怎么猜也没猜到居然是装成了太监……   五个太监,估计缥缈山来的人已经被一网打尽了吧?八殿阎君说过,他们只来了五个人……罗成脸上忍不住浮现出得意的笑容,那么“强大”的敌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灰飞烟灭了,虽然事情本身挺无趣,可是代表的意义却让他很兴奋----天下终于“安全”了!他有跟人斗的自信,却对这些“非人”有些忌惮,就像“只有见过鬼的人,才会怕黑”的道理是一样的,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才会真的害怕……   “优伽叶?”杨坚想了一下,说道:“可是朕初见天下那一年的万寿节上的那个和尚?朕记得当时下旨通缉过,可是后来却没有了下文……”   罗成点了点头,说道:“今天死的这五个太监里,有一个就是优伽叶……剩下的那四个,应该不是他的师兄弟,就是他的弟子……”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给笑得直打隔的天下揉背,语气里也尽是笑意。   “什么?!……这不可能!!!”杨坚先是一惊,随后极肯定的否认,他身边随侍的十六个太监都是他亲自挑出来的,一个个年轻俊秀、伶俐精乖,又天天在他眼前晃荡,怎么可能被优伽叶这样的“老”和尚混进来?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又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天下好容易止住了笑,坐直了身体,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顶了杨坚一句。   杨林竭力隐藏着心惊,尽量平缓地问道:“他们……他们所为何来?”一边说,他的手又再次抚上了杨坚的手背,示意他冷静。其实何止杨坚冷静不下来,他自己也快静不下来了,且不说这五个人是不是优伽叶,单凭罗成和天下话里话外的认定优伽叶在宫里这件事,闹腾起来就是要出大乱子的。   罗成有点拿不准她这会儿究竟是怎么想的,便看了看天下,对杨林的问话恍若未闻,闭口不言。   天下低着头手指不停的在桌面上画着圈,好半天才说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如今已经死得连灰都不剩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心里的那种倦怠感在面对这两个人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地升腾,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住。   “他们为什么总是冲着你来?上次优伽叶进京,你也说他是冲着你来的……这究竟是为什么?”杨林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他心里涌起一股想将所有秘密揭开的冲动。   “你们真想知道?!”天下挑了挑眉,笑容有些诡谲。想!”杨坚与杨林异口同声地说道。   “天下----”罗成却有些急切地叫着天下的名字:“你可要想清楚了……”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很多事情便会无法挽回。   “我想得很清楚……”天下柔柔地冲着罗成笑了笑,说道:“以前,我一直以为我们的一生会像史诗一般壮阔,可是现在我看明白了,我们其实只是一个爱情故事而已……还是说清楚了好,说清楚了之后,大家便各走各的路,其实原本也是不相干的,何苦非得纠缠在一起?只有咱们两个,不好吗?”   天下的话,像是斩不断的丝,一缕一缕地缠在罗成的心上,除了她,原本也没什么值得他放在心上的,只有他们两个,这原本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罗成也柔柔地笑了起来,眼睛灿如繁星,点了点头,轻轻说道:“好!就咱们两个……”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十九节 华丽丽(一)   杨坚与杨林在竹舍呆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起驾回宫。离开竹舍的时候,李淦早已引着车辇等候多时。   天下与罗成并没有出门相送,反倒是杨坚与杨林忍不住一再的回头相望。等到了山下,杨林隔着车窗上的珠帘,看了被拘于一角的几十个天一阁部从好一会,才叹了口气,对李淦说道:“把他们都放了吧……”   那一天一夜的时间里,那间竹舍里究竟发生的什么事,除了屋子里的四个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只是神情有些抑郁的杨坚回宫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天下从宗室玉牒中除名……   五年后,天津港。   这个近海的小地方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新扩建的港口近些时日以来,每天都最少有一、二十艘海船停靠,每天也都有N多的陌生面孔带着N多看起来就很值钱的东西不停地往船上搬……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同寻常。   罗惟抚了抚胸前插着的水晶海棠花,然后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递给连云栈的伙计,径自走了进去。   掌柜的急忙迎了上来,看了那朵海棠花一眼,便陪着笑脸说道:“原来是北平王府的少公子呀!小罗殿下,您里面请!----”这些天他看花看得都眼花了,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主子”要特特在这里开家分店来迎客,不专门安排人的话,这儿还不得乱成一团呀?!   罗惟在心里面苦笑了一下,“小罗殿下”、“大爷”。这是他跟他爹在罗王府甚至很多地方的“尊称”,因为“罗殿下”这三个人,似乎永远都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被这么叫……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   有时候心里也不免恨,为什么“罗殿下”就这么突然的消失了。甚至都不肯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就那么消失了……所有人都在拿他们俩比较,可是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如“他”!   有时候,罗惟不自觉地便有些惫怠,那个“他”象座山压在他头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无论他把事情做得多完美,爷爷的目光中总是留有遗憾,每一个眼神似乎都在说:如果成儿在的话,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他也很无奈,他也没想和“他”争什么,可是却不由得被人放在了同一个天枰上,不停地衡量……他知道自己不如“他”,不然,那个骄傲又随性的女子又岂会肯随着他海角天涯。连身份、名位都不屑稍顾?!   他随意地找了张空桌子坐下,一低头,又看见胸口地那朵水晶海棠。手忍不住又抚了上去。据说,这是“他”为了他们的婚礼。特意亲手制作的请柬。送回王府去的这一朵,应该是与别人的不同地吧。不然怎么这连云栈的掌柜单凭一朵花就能认出他的身份来呢?他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又恍忽了起来,很多人都说,他的笑容与“他”最像……只是,“他”是轻易不笑的,似乎也只有对着“他”的“她”的时候,那笑容才肆意的多起来……   “小罗殿下---”掌柜的亲自过来奉茶,又摆了几碟点心,笑着说道:“下一艘船要一个时辰后出发,虽然船上也有餐点,可是毕竟不如我这里地新鲜,您是不是先在我这里用点?”   罗惟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轻啜了口茶,问道:“这里去桃花岛要多久?”   “大概有两个时辰的航程……”掌柜一边回答,一边示意旁边的伙计去准备饭菜:“这些船和舵手都是我们家大爷特意挑出来地,稳极了……”   “你们家大爷?”罗惟一愣,问道:“可是新被封了靖海侯的那位?”   “正是!”掌柜地不免有些得意:“朝廷攻打高句丽可全靠了我们大爷地支援,如今大隋的海面上,可是我们家大爷说了算!”   “难怪……”罗惟有些明白了,自己地那位小叔叔怕是一早就藏在了张烈那里,而张烈的这个靖海侯,也多半是罗成帮着挣回来的----罗艺一早就说过,这个靖海侯用起兵来倒与罗成有七分相似!   五年!   罗惟无数次的想像过五年的时候能把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可是当他站在罗成和天下面前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时光似乎格外偏爱眼前的这一对壁人一般,眉眼、气质甚至连声音都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而他自己,却已渐成熟……   “坐啊----愣在那儿干嘛?”天下朝旁边的椅子指了指,有些好笑地看着傻在那儿的罗惟。   罗惟这才清醒过来,有些拘束地坐了下来。   “家里一切可好?”罗成亲自为罗惟倒了杯茶,笑着问道。   “好……都好……旧年的时候,爷爷得了场风寒,将息了近三个月,如今已经没了大碍,只是毕竟也上了年岁,精气神比不得当年了……大奶奶的身体倒是一向康健,只是惦记着叔叔,本来这次大奶奶是要来的,可是爷爷说什么也不让……本来爷爷怄气,说是谁也不许来的……我,我是悄悄的偷了这朵花跑来的……”后面的话,罗惟没好意思说出口,这两年罗艺越发的小孩子脾气,这次死活不让罗王妃来参加罗成的婚礼,说是儿子已经丢了,媳妇儿这一去,只怕也要丢了……他想起当时的情形就想笑,这些年三个老人家之间的互动越发的有趣,连带的王府里也热闹了不少。   “他们都好,就好……”罗成的声音有些低沉,对于罗惟所说的“偷跑来的”,未置一辞。   “呃……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罗惟没话找话。   “有什么好准备的?如果不是大哥逼着,我们哪用受这个罪呀……”说话间,天下的嘴抿了起来,一脸的不乐意,如今的她,一如当年的娇俏憨真,仿佛时间仍是停在了五年前一般。   “好了,已经抱怨了这么些天了,眼看着就省这两天了,你就再忍忍吧……”罗成这几年下来其实也想通了,什么婚礼不婚礼的一点都不重要,只要他们两个人认定了彼此,世间便没有谁能拆开他们……可惜他们俩偏偏有个看不惯两人“无媒苟合”的大哥,于是乎,一场婚礼终于被逼提上了日程……   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罗惟无疑是羡慕的。他如今也有一妻一妾,可是却没找到半分眼前这两人的感觉,相处也只是淡淡的,相聚离别似乎也没有什么感觉,于爱情,他是不懂的。     第四章 覆手为雨 第二十节 华丽丽(二)   桃花岛的名字是天下取的。他们发现这座岛的时候,岛上只有一株桃花而已,却在九月里仍开得极旺,于是天下决定定居在这里,并且让张烈帮忙买了上千株的桃树种在岛上,只不过两年的时间,这岛上便四季处处桃花飞了……   天下这两年越发的懒散,什么事都不上心,好多时候,她把事情起了个头儿,然后便没了兴趣,辛苦得罗成四处收拾烂摊子,什么张烈平高句丽,杨广打瓦岗山,杨晟修运河……这些事背后都离不了他们俩的影子。   如今的应该可以称得上“太平盛世”了吧?!   独孤伽罗在琼华和亲的前夕死了,虽然哭得死去活来,可琼华还是不得不坐上远去突厥的大红车辇。   杨坚退位了,跑到骊山修了座离宫,带着几个他心爱的小美人,每天过得比神仙都美。   杨广登基即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接了婉约进宫,封为贵妃,然后恩宠愈常。   杨晟被封了恒王,封地居然在洛阳,杨广将主修运河的事情都交付到了他的手里,有天一阁与云家在背后支持,本来十年也未必能大成的工程,只用了五年,只花了七成的预算,便靠浚工,此时立储的呼声是一浪高过一浪。   杨林已经回了登州养老,因为离得不算太远,倒是时常会搭“便船”过来岛上转转,只是他们彼此之间绝口不提当日在骊山说起过的话题。   至于北平王府的诸人,经过时间的磨合,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相处方式,于罗成。也只剩了想念。   婚礼是件很繁琐地事,可这场于新郎、新娘来说只是逼于无奈的婚礼,便简单了很多。所以,天下和罗成非常之清闲。   桃花深处。两人静坐看海,不用说话,那种幸福的感觉便游弋在四周。   “这个东西……你说到底要怎么处置才好呀?”天下摊开左手,掌心一团七彩地光熠熠生辉,可她的表情却带着些许地无奈:“好几年了。整天操心着它,好烦喔……”   罗成伸手拨动了一下那团光,仍是那样的温暖细腻,笑着说道:“你要是不生气了,就把它还给八殿阎君他们吧……他们估摸着比优伽叶那群东西还惦记这东西呢……”   “我就奇怪了,它怎么就会在……在那个时候突然就出来了呢?而且现在还这么听话,想拿出来就拿出来,想收回去就收回去,你不觉得邪门吗?”天下将手举高。凑到眼前第N次地盯着手里的光仔细看。   “咱俩能坐在这里看海,本身就已经是件非常非常邪门的事了……与此相比,还有什么能更邪门呢?”罗成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天下认同地点了点头。突然眼珠一转,说道:“要不。咱俩把这个东西扔海里去。你看怎么样?……”   “你敢!---”已经隐藏在他们身后多时地八殿阎君终于忍不住地跳了出来。   “咦?!这是谁呀?”天下冲着罗成一挤眼,左手一握。光华立隐,绕着气急败坏的八殿阎君转了一圈之,才做恍然大悟状,笑着说道:“这不是工作繁忙到没工夫见我们俩的阎王爷同志吗?可真是稀客呀……”他们俩在这里摆弄了半天的混沌珠,勾引的就是眼前这个老鬼。这几年他们俩容貌都没什么变化,心里不禁有些不安,可是想找八殿阎君问问,这家伙偏偏又不肯相见,所以,今天在掐开“黑豆”后见又没有反应,她才决定出“狠招”   “天下……怎么这么说话?八殿阎君掌管的可非一国一域,人多事杂的,就是赶上忙,百八十年的没工夫见你,也属平常嘛!”罗成站起身来握着天下的手,冲八殿阎君笑着说起风凉话。   “嗯,说来也是……我也总不能以为别人都跟咱俩似地这么闲……”天下一边说着,一边斜着眼看向八殿阎君。   八殿阎君定了定神,大马金刀地坐在罗成方才的位置上,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   罗成与天下相视一笑,也坐了过去。   “我六哥已经被我大哥抓回去关起来了……”八殿阎君一上来先说了这么一句,倒让罗成和天下一愣,但他们俩知道一定还有下文,便没开   果然,八殿阎君只是顿了一下,便接着说道:“你们俩合体交欢之后,混沌珠便会……便会认主地事,我也是才知道……”   “认主?!”天下满脸的好奇,这可是两个很“神奇”地字呀,如果是她心里想地那个意思,那不是太……疯狂了吗?   “什么意思?”罗成倒仍是十分的镇定,紧紧握着天下地手问道。   “意思就是说,这丫头以后就要和混沌珠、和这个空间共存亡了!”八殿阎君声音高得像尖叫,不过,让谁失了混沌珠这样的宝贝,也得心疼、肝疼、肉疼好一阵子……   “什么意思?!”罗成仍是这一句话,要求详解。   八殿阎君心疼的嘴哆嗦了,这颗混沌珠是他费了不知多少心思,用了不知多少天材地宝,求了不知多少仙人,最后才炼成的宝物,结果,居然白白让“人”捡了便宜……狠狠地瞪了天下一眼,咬着牙解释给罗成听:“只要这个空间还在,这丫头就不老不死,只要这丫头不死,混沌珠的能量就不会耗尽,只要混沌珠的能量不耗尽,这个空间就永远都在!----就是这个意思,你听懂了没?!”他都快气疯了,六殿阎君那个混帐东……“哥哥”,他把他自己的空间弄乱了套,就把罪魁祸首扔到了这儿来。好死不死还扔到了“钥匙”身上,这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把轮回秘法教给了她!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他又发什么“善心”,把那丫头的亲一对儿也给弄了来。如果是普通人,弄来就弄来好了,也不多那一个,可弄来的偏偏是个修习火神诀的,正好跟那丫头地水神诀配对儿。本来时间一久慢慢就会失衡的混沌珠在这俩人合体交欢后……认主了!!!   八殿阎君是做了N久的心理建设,今天才有勇气站在这里跟罗成和天下交待“后事”,他看着这花花世界就心疼呀!   “不老不死?!”天下听到这四个字突然觉得心慌,手紧紧地回握住了罗成,神情间也带了几分忧色。   罗成自然明白天下在害怕什么,安抚似地冲天下笑了笑,然后问道:“那我呢?”   “你?哼---”八殿阎君冷哼了一声,指了指天下,说道:“你能活多久就要看她了……”   “什么意思?!”这次是天下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只要你让他上你地床。他就自然能从混沌珠里获得生机,什么时候你要是腻了他,只要三年不让他上床。他铁定得去我那儿报到……就是这个意思!”八殿阎君看罗成的眼神儿极轻蔑,好像在看吃软饭地小白脸儿一样。   天下却仿佛没听出八殿阎君话里的讽刺一般。扑进了罗成怀里。笑着哭了……   不知哭了多久,也不知笑了多久。待天下渐渐安静下来,才发现八殿阎君已经不见了。她非常顺手地拉过罗成的衣袖擦干了眼泪,突然很认真地看着罗成说道:“咱们俩逃走吧!”   罗成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眼中却写满了“为什么”。   “既然注定了,这辈子会很长,也注定了只有咱们俩彼此为伴,那就离其他的那些曾经很熟悉的人远一些吧……时间会让感情更深刻,等到了生离死别地时候,我怕我会难过……早早的离开,慢慢的淡忘……咱们两个一起,好不好?”天下说着,泪又涌了出来。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尤其对于感情,她怕极了生离死别,所以轻易不肯动真情,可是这几年,愉悦的心情让她在不知不觉中记住了很多人,如果注定要上演一幕幕离别,那她宁可选择放弃,选择忘记……   罗成叹了口气,将天下再拥进怀中,良久未语。   三天后的婚礼上,缺少了男女主角,华丽丽的礼堂上,宾客们每人都收到了新郎、新娘一封信,写的都是离别……   蔚蓝的海面上,一叶孤帆自由地飘荡着。   “真的就让船这样自己飘着?”   “嗯,就这样飘着,飘到哪儿算哪儿……据说,海那边的人还在茹毛饮血呢,咱俩去拯救拯救他们吧……”   “你地愿望很伟大,可是,我们的水勉强只能够撑上十天……”   “喝完了,就叫小八同志再派人送点……”   “他就那么听话?对了,那天他又来找你……你们俩都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签了个协议……只要他在我有生之年,任劳任怨,任我差遣,我就偶尔在他需要地时候将混沌珠借他用用……每次不超过三天……”借给他?不会有去无回吧?”   “应该不会吧……这个东西不能离开我太远,不然会自动飞回来地……”   “这么神奇?!”   “就是这么神奇!”   “那这个买卖倒还挺划算的……”   “那是,我像是那种肯吃亏地人吗?……呃……染……你的手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没有呀……我觉得放这里挺舒服的……你觉得呢?……”   “我……我没觉得……嗯……别……别这样……染……”   “我的相思……我的天下……别哪样呀?……是这样?……还是这样?……”   声音渐渐暧昧了起来,似乎连云彩都羞得不敢靠近,蔚蓝蓝的天,蔚蓝蓝的海,世界其实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两个人……而已……       (全文完)     这篇文拖的太久了,当然也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所以常有无以为继的感觉,于是才仓促结文。这才知道原来写文是不能拖的,不然,会找不会最初写文时的那种感动……   我也知道大家心中肯定会抱怨,可是除了努力的将新文写好,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希望大家能继续关注和支持我!     番外 人生无奈是错过——杨林   第一次见到阿傩,是在春天的西子湖畔。   那天她穿了袭淡粉色的纱裙,静静地站在一株刚刚盛放的桃花树下,看着那花,看着那人,我真的分不清究竟是花比人艳,还是人比花娇,我只想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天荒地老也好。   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会对武功以外的东西感兴趣,第一次知道原来所谓幸福就是象这样的春日暖阳照耀下的感觉,明媚而温暖,连风中都流淌着几丝缠绵的味道。   可这幸福却太短暂了些,短到仅仅是一瞬间,当大哥出现在她的面前,当她柔柔地向大哥笑的时候,我心里的那丝柔软崩塌了,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不是怨,不是恨,甚至不是无奈,满心只剩下了一片空。   大哥看到了我,拉着她跑到我面前,献宝似的介绍我们认识,可是就算知道了她的名字又如何,终我一生,怕是也没有资格叫她一声“阿傩”了吧。   我对她笑了笑,从她明亮的眼睛里我明明白白地看到了自己笑容里的苦涩,晚了一步,有时,便注定错过一生。   然后,我离开了,不仅离开她,也离开西湖,离开江南,一走三年。   然后,大哥成亲的当日,我推脱军务繁忙并未出席,一个人在营中烂醉了三天。   然后,我在除留夕家宴上避无可避的看到了成为大哥妻子的那个女人,虽然眉目间与阿傩有两分相似,可是,不是她,不是阿傩!我第一次用愤怒地眼光怒视着大哥,而他,躲开了我的眼神。这是怎么回事?阿傩呢?为什么不是阿傩?怎么会不是阿傩?我一整晚心神不宁,第二天一早,不管不顾地在那个女人错愕的眼神里拉走了大哥。   然后,我看到了大哥的泪、大哥的痛、大哥的无奈,可是阿傩呢?她那样温婉的弱女子,被赶出了家门后会面对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呢?我不敢想象。   然后,我发了疯似的到处打听阿傩的消息,可是,事隔太久了,她已经离开整整一年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或者该说,是没有人在意她去了哪里,在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然后,我慢慢地沉寂了下来,就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那样,可是心里的那种痛,心里的那种空,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安慰的。   然后,大哥做了皇帝,那个女人做了他的皇后,而我也封了王。   然后,……   在我以为不会再有然后的时候,她却又突然凭空出现了。   这次她是出现在我跟大哥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刻,用她生命中的所有给予我们帮助。   这次她让我看到了她最最夺目的光彩,让我知道女子也一样可以叱姹风云,一样可以英姿飒爽!   这样的她深深地刻进了我的心里、骨里、血里,让我一时也忘不了、放不下。可是为什么到现在她的眼里仍然只有大哥?只对他笑,只为他想,只把他转身后的落寞留给她自己?   不止一次地看到她那含泪的眼眸后,我空空荡荡的心里开始有恨,不恨自己得不到她,却恨大哥这么委屈她,恨那个成为我大嫂的女人那么伤害她,也有些恨,恨阿傩为什么不肯多爱她自己一点……   可是,我只是个局外人,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不,我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安慰她都做不到,因为我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所以她要的我给不了。   在她又一次奇谋妙计将我从乱阵之中救出来的时候,我忍不住对她说出了一生的承诺:但有所托,必不相负!   她笑着允诺,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对‘我’笑,只是对杨林笑,不是杨坚的兄弟,只是杨林……   然后擦肩而过,我仍是这样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等着或许有一天她肯回头,那么,她就会看到一直站在这里的我,我只能这样盼望着……   与南陈的那一战,是我所经历过的最艰辛的战争,而正阿傩却带给了我们这场战争中决定性的胜利,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直觉告诉我,阿傩并不希望我们去探究那些属于她的秘密,所以,我不查也不问。   战争结束了,也意味着又一次的分离。看着她和大哥一起远去的背景,心里一阵的凄凉,从不曾得到过,便谈不上什么失去。   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时,是她再次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后,而我却仍在战场之上,手里拿着她派两批人分别送来的锦盒和钥匙,竟有些害怕。怎么能不怕啊,是什么样的东西,要她这样缜密的安排人送到我手里啊?   里面只有一张纸,我拿了起来认真的看,正面只有“天下”两个大字,和“己未、己巳、辛丑、辛卯”几个小字,是生辰八字,我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这是谁的八字?不禁疑惑。   纸的背面隐约还有字迹,我心里一颤,小心翼翼地反转过来细看,上面用女子描眉用的炭笔写了两行字:云殊今以女相托,世间惟君可护其周全,惟盼勿失信约!   云殊,是阿傩被逐出家门后自己改的名字,她有女儿了,可是为什么会把这样一张纸派人送给我?为什么以女相托?这个孩子一定是大哥的,可是为什么却要托付给我?大哥是天子啊,金口玉言的皇帝难道连自己的女人和女儿都保不住吗?还是,大哥又负了她、伤了她?他们在京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生平第一次因为私事写信给我的至交托他帮我查找真相,而这真相……   仍是痛啊!大哥啊,你这一国之君做的也太窝囊了吧?管不了自己的发妻,保不了自己的情人,护不了自己的爱女……   阿傩啊,你让我怎么办?是盼着你出现,还是盼着你再不出现?你的女儿该象你吧,聪明、慧婕却又不失温婉,我想见她,却又不敢见她,我怕见到她的时候,便是你我永绝之日啊!   我宁可象现在这样,感觉着与你共同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也不要一个没有你的世界……   所以,若能不见是最好……   所以,这样就好……   在我还算漫长的人生里,我曾不止一次地恨自己懦弱,为什么不敢跟大哥争、跟大哥抢?我也常问自己,如果在最初的时候我选择不放手,或者再遇的时候选择站在你眼前而不是身后,当时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   罢了,人生终究不能再回头重新选择,如今能有你这样一个人让我默默地想着,也是一种幸福了,也是我今生唯一能守住的幸福了,该知足了……     番外 错过是种无言的痛——杨坚   鹅黄色的轻浅云裳疏雅的绣着几朵海棠,七彩的丝带简简单单地挽起了乌蓬的青丝,眼波流转间慧黠尽现,盈盈淡笑溢满唇边……   阿傩,这就是我们的女儿吗?这就是我们的女儿啊!   也只有我们的女儿才会象这样美丽,出落得如同一幅最动人的画一样,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阿傩……阿傩……   看着女儿与你相似的脸,只想呼唤你的名字啊……   我这一生,想爱的爱不了,想留的留不住……蹉跎过了这么多的岁月,才明白自己这一生,只是在不停的错过着。   错过……多么可怕的两个字的啊……这两字之间,包含着太多无法言说的伤……   人生最大的遗憾,不是未曾遇见,而是遇见之后,却错过了……   阿傩……阿傩……你,便是我今生最不该错过的错过呀……   错过你,有无奈,有悔恨,也有……庆幸……   错过是痛,却仍为曾经的相遇而庆幸……   庆幸……与你爱过这一回……   只是,寂寞呀……   错过了你,生命中便多了寂寞……   于是,我醉梦蹉跎,拥脂抱粉,遍寻天下美人充实后宫,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再寂寞;每天从不同的妃嫔枕畔醒来,我也以为这样就可以忘记你,但是你的脸却一天比一天更清晰。   在看到女儿的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曾经那样刻骨铭心的爱过,又怎么可能会轻易的忘记?!   阿傩……阿傩……怨我吗?怨我吧?!   你的怨我懂——今生是我负了你!在不该放手的时候放手,在该放手的时候却再也放不下……   我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站在那万人敬仰的最高处,所以,当年权势与你,我选择了权势。   当我娶了独孤伽罗的时候,你是怨我的吧,一定怨我了吧?   毕竟我承诺了会爱你一生一世……毕竟我承诺了要你做我唯一的妻子……   可是,最终我还是失信了,你一定怨我了吧?一定怨我的……   我也怨啊……怨我自己的……怨自己既然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为什么还是不肯放手?早该放手的啊……   如果我肯放手,你会幸福吗?将女儿搂在怀里,我忍不住这样想,却始终没有答案。   二弟的心思,你一早就懂的吧?不然,你也不会把女儿托付给他,是不是?   其实我也早就看到二弟看你的眼神,也早就看出二弟心里的人是你,这些年来,有时候想起你,也会问自己,如果,只是如果,当时肯放手,当时你肯选择二弟,你会幸福吧?你会幸福吗?   至少,如果,如果是二弟,他一定不会象我这么没用,既保不了你,也护不了女儿,最后只落得天各一方……   可是让我怎么能放手啊?在见识过了你的美、你的好、你的一切一切之后,世上又有哪个人能够放手?情字好重,本就是让人拿不起、放不下的……   阿傩……阿傩……   如今,再呼唤你的名字,已分不清心里的感觉是酸?是苦?……也已分不清,正在从身体里剥离的那些东西,是爱?还是怨?……   阿傩……阿傩……   你可知道,当二弟的信摊在我的书案前,当你的名字出现在那信上面,那一瞬间,我的心抽痛到无法呼吸。   我不敢面对……不敢想像……你再也不会出现在这片天空下……我终于真的失去了你……再也没有机会握住你的手……对你的诺言,终究也无法再实现……   阿傩……阿傩……   一别多年,我也曾试着一天一天的努力忘记。可是越想忘记,越是偏偏记起。睡梦之中,总会看到你的影子,幸福的,悲伤的,满满的都是。   阿傩……阿傩……你可知道,就在知道永远失去你的那一瞬间,我竟有些分不清,对你,究竟,是爱?是恨?   或许,是有爱,也有恨吧!   是的,我是恨的。我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可仍是恨。恨你的聪明,恨你的理智,恨你的……再不相见!   阿傩……阿傩……我想你……想得心好痛……痛得象火烧……   直到此刻,我才敢放任自己的思绪,完完全全地沉浸在思念里,真真切切地痛上一回。看着女儿浅笑嫣然的脸,突然觉得有些遗忘了,你的身影便象是渐行渐远的溶进了薄薄的雾气中,一点一点的从我脑海深处划过心底,除了你的名字,什么都不曾留下……   阿傩……阿傩……这辈子还能再为你做的事,也只有这一件了……只能将你的名字刻在心里……其他的所有誓言,都已随风烟灭……   阿傩……阿傩……   除了这些,我还能为你做什么?为你做些什么才会让心不再痛?   或许,现在我所能做的,也只是把欠你的,统统补偿在女儿身上……我只有女儿了……也幸好,还有女儿啊……   我们的女儿啊……还真象二弟讲的那样,古灵精怪的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调教出来的。   她聪明却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般的张扬,就那样生动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她那透澈的眼神分明告诉我,她什么都知道,却只是微笑着,不肯说出来。   她是骄傲的,脸上的傲气,身上的傲骨,不曾掩饰分毫,就那样坦坦荡荡地现于人前,张狂的炫目。   阿傩……阿傩……   你可知道?就在她的举手投足、顾盼之间,我分明看到你的神彩!她在我面前侃侃而谈的那份从容,与你当年百万军中挥洒自如的模样何其的相似啊!   阿傩……阿傩……   这就是我们的女儿啊!看着这样的她,让我怎么能不想你?   可是,我的女儿啊……我的天下……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作品相关 命案发生之前   寂寞天下如雪BY十年冠剑独昂藏&匪舞   寂寞天下,如雪……(舞白:额,这是说滴额家天下?)   结局是化雨?抑或成冰?这要看天意安排……(舞白:如果秋天刚过,化冰;如果春天将至,化雨;如果秋过春未到,冰、雨机会各半……这是生活小常识,不用那么麻烦去劳烦老天爷……)   面对感情,天下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舞白:怎么样算勇敢?)   前世的时候,她不敢去探究明染对她的爱是否重过江山,所以选择用死亡来逃避那段感情。(舞白:天下前世是自杀的?)   而今世,她之所以会这样全心全意的爱,不再犹豫、不再彷徨、不再害怕,不仅仅是来自于对这段前世今生的情的信任,更多的是因为寂寞吧……(舞白:我一直以为是因为爱……难道我又错了?)   每每想起那个倚枪而立,笑着说“生而无欢,死又何惧”的小女孩,那种寂寞便会迎面袭来,直直地潜入心底……(舞白:MS那次是这死小孩装酷唬人吧?)   这一世,全心全意的付出,更象是场孤注一掷的赌局,她已经决定了不去在乎结果,只要一段幸福快乐的过程,只要不再孤独地品尝寂寞……(舞白:人家都已经抛家弃国地追她来了,她还想咋地?她赌个P呀,明明就已经胜券在握了,二百伍才跟她赌咧!)   无疑,天下是自私的,却自私的让人忍不住心疼。(舞白:你有自虐倾向!鉴定完毕!)   我猜不透她前世,或者再前一世的时候经历了些什么,才会让她如此的害怕感情,害怕付出……又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学会人之一生,最爱的人永远是自己……(舞白:咱俩讨论了三天,你还猜不透?装啥糊涂?)   “爱我的人,舍不得我掉眼泪;让我掉眼泪的人,不值得我爱;我要为爱我的人幸福的生活,让不爱我的人继续他们的生活吧……”(舞白:真是不习惯你装淑女,还是原来写的合我心意:让不爱我的人,都去死吧!)   这段话,是不是已经刻在了天下心里?所以,当她舍弃一段感情的时候,才会做的那么决绝……不独爱情,还包括亲情。(舞白:咋看天下都是要出家……)   她似乎时时都在断情,对杨坚、对杨林,都是如此。(舞白:她对这两只有情?为啥我一直感觉那是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在作祟?)   独独此时对罗成,已经狠不下心,不愿也不能再断了这份情。(舞白:她敢断了这份情,她亲妈我宰了她!)   只有爱自己的人,才会懂得爱人。(舞白:她不会爱人也无所谓,反正俺家成儿爱她就行……)   天下已经学会了爱自己,可是却已经忘记要怎么样去爱人。(舞白:她啥时候记起过?)   就是这样晶莹剔透、异彩纷呈的天下,将她身上那如雪的寂寞慢慢地、慢慢地溶入了我们的眉梢眼底,或许也已经化进了罗成的心里……(舞白:她是整个人都化到罗成心里去了……)   罗成,是寒中梅,是雪中松,是卷起如雪寂寞的春风一缕……(舞白:我懂你的意思了,不管咋说,反正罗成不是人!!!)   有他在相伴此生,怕是再也难见寂寞天下如雪了吧?今生有幸,再续前缘,便再也不要放手……(舞白:放不放手,是我这个当妈的做决定,他命由我,不由天!)   天下,好好爱一回吧,是对是错都无所谓,再苦再累也有滋味……(舞白:……)   好好的,爱这一回吧……用心去体会,不要再后悔……(舞白:这些都是我说了算!)   (PS:这个死废物!居然在跟我讨论了三天前世的故事后,才来告诉我,她不打算写前传!!!这个死废物!!!如果不给我看前传,我一定要杀了她!!!)   (PSPS<舞白>:你个死狐狸!让你写评,你就写这么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还有脸让我开前传?还要杀我?别让我看见你,见你一次打一次!!!)   【以上内容来自某舞跟一只死狐狸的网络‘对话’,如有命案发生,绝非意外,特此证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