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庙宇的来源:穿过千年的尘埃之十六:陈阿娇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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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当《还珠格格》风靡大陆荧屏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女子的一段台词,很是深深地打动过我,那段台词是这样说的:皇上,我娘虽然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可她从无后悔,因为她仍然感激上苍,感激上苍让她有了那个可等、可盼、可怨、可恨之人。

是呵,人的一生中,倘若没有一个可等可盼可怨之人,这枯井般的生命,该是何等的了无生趣。爱,总是让人甜蜜而又忧伤,而等待,即使忧伤但却充实,因为,心中不确定希望会在哪一秒兑现,不确定等的人会在下一时刻的哪一分钟出现,所以,内心之中这份企盼,往往是悲喜交加的,苦涩,也因此甜蜜。但人世间,若有一种等待,注定不再美丽,就象黑夜中的烟火,于一刹那耀眼光辉,瞬间熄灭,没有了重新燃烧的希望,甚至根本就不再有希望,那么,在漫长一生的绝望等待里,她还会感激上苍吗,感激上苍让她拥有了这么一段情,拥有了这么一个可等可盼可怨之人?

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阿娇,陈阿娇,她的父亲堂邑侯陈午,是汉朝开国功勋贵族;她的母亲是汉景帝刘启唯一的同母姐姐馆陶长公主刘嫖,自生下来,她便万千宠爱集一身,谁叫她是当朝太皇太后窦老太后的嫡外孙女。往往想起她的名字,便会想起那个关于 “金屋藏娇”的传说,而与这座金碧辉煌的金屋传说,交相辉映的还有那篇豪掷千金所买下的文学经典《长门赋》,姑不论是“金屋藏娇”也好,还是那篇“长门赋”也好,它们所讲述的,都是一个关于时间成灰烬的故事,一个关于追寻和拒绝、记忆与逃避的故事,但其实所有的故事,都是惨淡落魄的爱的故事。

在她荣耀但却寂寞的一生里,她仿佛一尾任人摆弄的溺水的鱼,原本是高高在上的一枚金枝玉叶,她的发鬓上别着娇艳的花,眼角眉梢都是最灿烂的笑意,然而,从那一个戏谑开始,命运象一滴泣血的胭脂,浸进水里,悲伤一点一点漾开,开在一生的既不是什么锦上添花,更不是什么烈火烹油的瑰丽盛景,而是一个女人最惨淡孤寂的萧瑟,最惆怅绝望的冷清。

他们是有过两小无猜的甜蜜的。很多年以后,在寂寞孤独的长门宫,每当暮色四合,白鹤哀嚎之时,所有心痛的记忆便像幽灵般复活,纠缠在她纷繁可怖的梦魇里。她到死也许都还记得,初嫁那年,未央宫里,华丽的殿堂,到处都是歌舞升平的气氛。白玉屏,琉璃瓦,金碧厅柱,锦缎御榻。年轻的帝王高高在上,郎情妾意的怀中,吻着她的那张今生最温润的的脸。

那是一场水到渠成的婚姻,如果有爱,那么他们的爱就象一只负荷沉重的船,载着三代人的嘱托与期盼。

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见过他,在那样一群好争善斗的皇家表亲之中,他原本是个毫不起眼的小皇子,他的母亲是舅舅新添的美人,相对于她这一边声名显赫的整个家族,相对于她那当朝红极一品的公主母亲,他那一房势力,显得实在是微不足道,不足挂齿,需知道,试问当朝天下人,谁敢得罪馆陶长公主,谁不献媚她的母亲?所以,她一出生,她的尊贵,举世无双,即使到了皇家大院,在那群表哥表弟之间,谁不对她众星捧月?

都说她很任性很刁蛮,谁都拿她没有办法,可是在漫长人生的最初,如何让她遇见了他……

她通常跟他们一样,总是住在皇宫,他挤在一群锦衣华服的表兄弟之间,每当黄昏来临,他会等待在她的行宫外,帮助这个调皮的小姐姐溜出皇宫,共同游玩在广阔的原野上。春天的时候,草地上总是开满了各种的鲜花。有丁香,有迎春,有月季,春风带着草叶的清香掠过他们柔细的发稍,扰乱她的发髻。她就顶着那样乱糟糟的头发,牵着他的手,坐在草地上,看着每一天的日落,看着那般的夕阳如血,看着逶迤开来的晚霞彩绢般的光影婆娑。有一天,她找到一条细细的丝绸丝线,一头挽住他的小指,一头绑在自己的指尖,然后,她望着他,吃吃地笑着说,听宫里的姑姑们说,被绑过红线的两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分开,一辈子哦。他看着她,重重的点头,他说,他年若能娶她,他要为她打造一座金屋。

那时候的他,风正轻时花正红,玲珑剔透,眉目清秀,笑容温暖一如盛夏的月光。象所有青梅竹马的孩子,他们也在彼此快乐童贞的脸上,写下了那样庄重的誓言。谁又能想到那座关于金屋的誓言,结局,竟会象一首诗一般的惨淡:


纱窗日落渐黄昏,
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
梨花满地不开门。


长久以来,我其实并不太愿意去面对那个宫庭,古代所有的宫闱,无不充满了华丽而又忧伤的死亡气息,我对这二者,向来很敬畏,但我之所以不愿去碰触他的那段历史,皆因,我原是心仪他的,西汉王朝的汉武大帝刘彻。回溯上下五千年,他曾经是我心目之中,除了唐皇李世民之外最有力量最威武强睿的一个杰出君王。他是最早将我大汉恩威声震八荒名扬四海的一代明君。在他漫长的执政生涯,数次勘定外患,拓土启疆,他的雄才大略,文治武功,功绩彪炳。

但同时,无庸置疑,他又是天底下最薄情寡恩荒淫暴虐,最令女人情不自禁却又望而生畏的一个男人,在他作为帝王的荡气回肠的一生里,他的千秋功过,几乎总是浸满了红颜妃嫔们的斑斑血泪,回头细数数他那红粉宫墙的皇庭里面,那些因他而占尽人间春色的后宫女人们,她们无疑曾经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但最终,她们悉数几乎全都被他无情抛弃,而她就是其中,最早因他而断肠殇魂的第一个女人。

从他的婚史来讲,他们是一对原配夫妻,她和他曾经是嫡嫡亲亲的表姐弟,他的父皇乃是阿娇的亲舅舅,阿娇的母亲则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姑姑,照现在的说法,他们属于不出五服的近亲关系。这种婚姻关系在古代的封建王朝中,往往是相对可靠的,然而他们的婚姻,却从一开始就被蒙上了一层可怖的政治阴影。

刘彻曾以彘为名,所谓彘者,野猪是也,因而《文化中国》里纪连海老师每次讲课时总喜欢叫他刘小猪,刘小猪排行第十,他是汉景帝刘启的第十个儿子,虽说他好歹也算皇族贵胄,但是母亲王美人宫庭地位卑贱,按照古代帝王立嗣,长幼论序的标准来看,怎么也轮不上他这个刘小猪当皇帝。

可是一切机缘转于那场战争,那场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战争。事情还得从飞扬跋扈的长公主刘嫖说起,刘嫖乃是老太后的掌上明珠,与景帝又是同母姐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吕雉那场萧墙之祸心有余悸,接下来的王朝,有一段时间,还真是父慈子孝,兄弟姊妹间的感情,也格外手足情深,因此,从来没有哪一个朝代的公主能够象西汉长公主刘嫖这样的乖戾嚣张,(包括日后唐皇那位高阳公主皆不能与之相比,)这位长公主,她不仅自个儿在家公然蓄养面首,还攻于政治,热衷权势。

景帝刘启的原配夫人薄皇后一生无出,由于没有嫡子,景帝最初遵照‘立长’的传统立自己的庶长子刘荣为太子。长公主刘嫖希望自己的女儿陈阿娇日后能够成为大汉王朝的皇后,就想着把女儿许给太子刘荣。孰料刘荣生母栗姬因为怨恨这位长公主素来恣行无忌专断蛮横,尤其又经常替自己的丈夫刘启介绍美女,所以,非常“不识时务”的拒绝了馆陶长公主的联姻提议,长公主为此十分震怒,恰恰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金屋藏娇”那件童真趣事,长公主思前想后,遂仗着自己在皇母面前的恩宠,干脆与王美人联手,起了废荣立彻之心。

做为一个热衷权利的母亲,刘嫖为女儿所谋划的一切,原本无可厚非,可是,做为一个女人,一个同样高高在上的女人,阿娇一生的悲剧,往往源头就在于这位行为恣肆却又不知内敛的母亲。

宫闱寂寞,红颜娇艳,一个女人,要想得到丈夫的宠爱,除了爱,除了令他为你哪怕仅仅是色相的痴迷,你真的别无他法,丈夫就是丈夫,你最不可以用的,就是以你曾经的恩惠去要挟,而刘嫖教给女儿恃宠的手段,无外乎是她曾给了他今天的一切。人情债,肉偿,那是指今天那些傍大款的海藻,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象汉武帝这样的骄傲又自大的男人,他们可以欠你任何东西,但他们不可以欠你这种人情。即使真的欠了,你也要聪明的学会守口如瓶,爱,不是讨价还价,夫妻也不是欠债还钱的逐利商人,不小心的怨尤往往最伤自尊,何况她面对的是那样一个刚愎自用的皇帝。可是,刘嫖她不懂,阿娇也不懂,刘嫖不懂,是因为她一惯的飞扬跋扈,阿娇的不懂,是因为她的养尊处优,又单纯无知,不谙世事。

男人的脸,一旦冷漠,或者该说是冷酷?就像地上凝结的冰霜。武帝成亲以后,果然如愿以偿的当上了皇帝,可是,却是个处处受制的木头皇帝,他不喜欢她,越是在权力上受到来自祖母以及来自外戚的遏制,他对她的恩爱越是在不知不觉间减分,渐渐的,直到最终清零。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破镜重圆的童话,即使修补,裂痕就是裂痕,何况,后来,他又得了那么可心的美丽佳人,她,身份低微,卑贱,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一个男人征服一个女人的时候,他的女人的脸上永远挂着受宠若惊的虔诚,他再也不要面对她,面对她那咄咄逼人的母亲。而她心生嫉妒也是人之常情,试问,天底下哪一个女人,面对丈夫的移情别恋不生怨怼?只是,她的报复和努力,太过弱智。甚至平白无故,授人以柄,为后世文人墨客们留下了讥讽嘲弄的千年笑料。

但她,何其无辜,爱一个人,有什么罪,尽管她的方式很是幼稚,说到底,她还是个孩子。。。

不记得在哪里听过这样一句话,“宫闱中的女人其实都是很可怜,其实原本没有必要这样你争我夺,只是因为她们太寂寞了,所以,谁都害怕失去。。。“没有人知道,她在信奉那些所谓的巫蛊的时候,在重金贿赂那个文字弄客的时候,她的那份骄傲,她的那份自尊,是怎样被残酷的自己,践踏得凄迷,践踏得粉碎!

由最得宠的高处跌落,从此未央宫中少了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华贵妇人,明月沉缺,青灯冷壁的长门宫里却多了一个每日病恹恹的对着残灯夕阳的女人。苦守半生的寂寞,看一只蝴蝶飞越沧海,化成风中,凄美的枯骨,看那些倾斜于宫墙上萧瑟的柳絮,崩于弦,而止于光影的隆冬。

她恨,说白了皆因她心中仍有爱;她怨,只怪她心中满是恨。也许阿娇的确智商情商皆不够,越是优秀霸道的男人,越是欲壑难填,而世间的风情,又何止是姹紫嫣红满园春色。爱如沙砾,越是想握在手中,越是失去得更多。可怜的阿娇或许真的天真,天真的代名词是蠢和单纯,她好象用尽一生,都在等他,等那个抛弃她的男人,爱和悲伤,至死不渝,太悲的东西,不堪承受,偏偏又执着,不肯与人分甘同味。


信奉佛的人最常说的一句话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但有时候,人,往往其实并不是傻到不懂得放手,而是害怕,害怕爱过的人一旦失去,从此就真的失去了整个世界。


一个人活得那么苦,那么惨,其实往往就是她与自己太较真儿,她一直活在他转身舍她而去的那天,灰色,白色,还是血色?没有他的空气,混沌,压抑,她以为他能回头,一夜夫妻百日恩呵,何况他们有竹马深情,而她又金枝玉叶,无奈都错估了自己,回首旧欢如梦,仿如隔了一个世界,遥遥相望,刹那,竟是永生。








2010.02.03黄昏稿完结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