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翔迈博健身关门:幾米故事的開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18:50:31

幾米故事的開始

    幾米的畫面有一種獨特的力量,雖然安靜無聲,但情緒張力可延伸的好遠。 他又能寫文字,並且讓文字擁有自已的生命力,他的書,從來不是看圖說故事而已。那是只有幾米才能創造的世界。他是一個擁有兩枝筆的人.......「人生 是沒辦法計劃的,有太多意外了。」幾米接受Discovery 採訪時曾這麼說。讀幾米的書,回頭想想我們自己的人生,我們會同意這是事實。

 

0-1 【導讀序】在我成為幾米之前

--編輯筆記--
我是從《又寂寞又美好》開始認識幾米的。
對我來說,幾米不只是用色繽紛人物造形可愛的幾米。他的畫面有一種獨特的力量,雖然安靜無聲,但情緒張力延伸的好遠。
他又能寫文字,並且讓文字擁有自已的生命力,他的書,從來不是看圖說故事而已。
那是只有幾米才能創造的世界。他是一個擁有兩枝筆的人。

不只一次跟幾米談起,可以談談作品背後的故事,以及對於「創作」的看法,一方面滿足書迷的好奇,同時也提供自己的經驗與年輕的創作者分享。「我還不夠份量談這些。」他總是不安地說。
對創作者和藝術家來說,「為什麼會想到這樣畫?」這種問題確實是難以回答的。但幾米的觀察和表達能力一向精準,我相信一旦他願意談,就能夠談得生動,並讓讀者獲得許多啟發。

「人生是沒辦法計劃的,有太多意外了。」幾米接受Discovery採訪時曾這麼說。讀幾米的書,回頭想想我們自己的人生,我們會同意這是事實。但是另一方面,也如同他的作品經常流露的期盼,「任何人都值得擁有一朵美麗的花。」幾米用十年在創作道路上的堅持,證明了這件事。
但願這本書也能成為一朵美麗的花,獻給所有一直默默支持他、守護他的讀者,願每一顆曾在幾米作品中得到安慰的心,都能在夢想迷路的時候,擁有再飛翔的力量......

我和我的「小人」
~幾米/作者

一九九四年春天我辭掉工作,開始在家專職畫插圖。

那段時間我幾乎天天都要畫畫,畫很多不同的「小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高矮胖瘦不一,小狗小貓、動物怪獸也畫,根據文章配圖的需要,它們經常要表演出不同的姿勢、不同的神情,時而憂傷,時而狂喜。大部分的時候我喜歡畫它們面無表情,但不論是要表現何種神情姿態,都必須經過長久不斷的練習。

一開始我對我畫裡任何「小人」都沒有投入情感,它們只是我賺錢謀生的工具。我就像是一個臉色蒼白、冷血無情的馴獸師,揮舞著皮鞭,日夜鞭打訓練它們,期待它們表現出眾,可以早日將它們推上表演的舞台,獲取掌聲,為我賺錢。我從未覺得必須對它們付出任何關愛。

它們是它們,我是我。 直到有一天,我累得病了。 我病得很重,躺在醫院與世界隔離,跟生死搏鬥。好長一段時間我下不了床,我不能會客,哪裡都不能去。看到窗外飄動的白雲、豔麗的落日,甚至是偶爾停駐窗台的尋常鴿子,都會讓我忍不住激動落淚。我體會到身不由己的悲哀,我開始瘋狂思念我的「小人」。

我後悔,學習感謝。當我身體日漸好轉、不再哭泣的時候,我開始為它們編寫它們的故事,同時也編入我自己的心情。這些故事,有些甜美,也有些感傷。而許許多多的憂傷,以及無法訴說的情緒,就在這段創作的過程中,一點一滴地慢慢釋放出來。

「小人」就這樣不斷地被創造出來,而我希望它們的故事也將會不斷地被畫出來、寫出來。

它們已變成了我,我也變成了它們。

在我成為幾米之前

我的父親不會畫畫,我的母親不會畫畫,我的姊姊哥哥妹妹也都不會,從小全家只有我一個人喜歡畫畫。

我生長在一個完全沒有繪畫藝術氣息的家庭裡,關於我會畫畫這件事,不知該從何追溯。還好我的三舅舅會畫畫,算是提供了一個源頭。三舅舅年輕時是油漆師傅,退休後開始畫圖,居然從業餘變成專業,後來還開了畫展、賣了許多畫。所以我想,我畫圖的本領應該是來自於母親這一邊的基因遺傳。父親不服氣這個說法,曾誇 口說他也很會畫畫,但是這輩子我從來沒看過他畫任何一張畫。

我的童年沒有溫馨的枕邊故事,沒有睡前小讀,沒有安徒生,沒有格林童話,只有吃小孩手指頭恐怖的虎姑婆,和吐舌頭的斷頭鬼報仇的故事。小時候,我們常常是被大人嚇得趕快睡著的。 一九五八年冬天,我在宜蘭羅東出生,母親做完月子後就一起回到台北,但是有關台北的童年記憶,卻是一片模糊。

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在上幼稚園之前,母親和大伯父半騙半哄地讓我坐上火車,回到羅東的老家,陪伴祖母。那段短暫的時光,變成了我童年唯一的記憶。 老家是傳統的三合院,房子四周被高高的竹林環繞,竹林之外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稻田。每天清晨,伯父就到田裡上工,偌大的三合院裡,只剩下祖母和我--- 一個老人,一個小孩。

老房子裡有許多讓我害怕的東西。祖母在廚房後頭養了幾頭豬,對我來說,那些豬有如龐然巨獸,非常嚇人。院子裡還有許多番鴨,很兇悍,會啄人,我總是躲得遠遠地。漫漫長日,我沒有任何玩伴,經常懶洋洋地坐在門口的矮凳上思念台北的家人。

夜晚,鄉下人節省,點的都是光線很暗的燈,每個房間都是昏昏暗暗的,讓我感到害怕。直到現在,每到黃昏接近夜晚的時刻,總讓我心情低沉,或許是受到這段童年經驗的影響。

平常寂靜的老家,只有在過年過節及稻穀收割時,才變得熱鬧起來。有一次清明節掃墓,四歲的妹妹跟著母親回到鄉下,一大群小孩一起到田邊遊玩,等到回家時,才發現妹妹不見了。沒有人知道她是何時脫隊的,大夥兒急得四處尋找,結果在水塘裡,發現一隻妹妹的拖鞋,爸爸媽媽哭嚎地跳進水塘裡摸索……兩天後,妹妹才 被鄰村的人送回來。

後來我看宮崎駿的《龍貓》,故事圍繞著一對相依為命的小姊妹,有一幕描述妹妹走失了,大家遍尋不著,後來在水池邊發現一隻小孩子的拖鞋,也誤以為妹妹溺水了---簡直就像我童年場景的重演。

童年時期我沒看過什麼故事書,更遑論繪本。說來令人懊惱且羞愧,我壓根不知道「繪本」是什麼玩意兒。直到三十歲出國旅遊,才第一次發現世界上有這麼多專門為兒童出版的書!真是,我的天啊!後來台北誠品兒童館開幕時,我第一次進去就花了六千多元,搬回一堆美美的童書,彷彿是在努力彌補童年時欠缺童畫故事的空 白。

我從小就喜歡畫畫,課本空白處畫滿我的塗鴉。我記得小時候家裡牆上還掛著我小學二年級畫的水彩風景畫,那是一間有紅屋頂的房子,佇立在草原中,天空有白雲飄過。但是,小時候,哪個孩子不會畫畫?哪個孩子不是小畫家呢?那個年代,沒有人會培養一個愛畫畫的孩子。畫畫又不能當飯吃,玩玩就好。

小學時,我常常去圓山動物園參加寫生比賽,不知為什麼,每次老師都叫我畫長頸鹿,一連畫了好幾年,我好像年年都畫得一模一樣。結果最好的成績只得到佳作,大部分時候都沒有入圍。老師還安慰我說:「那是因為你的畫風太成熟了,評審一定以為是老師幫你畫的,所以才沒讓你得獎。」當時我信以為真,度過許多落選的 快樂日子,心中還莫名地暗暗高興,真以為自己畫技高超。

小學時我就沒有認真看過漫畫,那黑白線條的漫畫書,從不曾讓我著迷。我必須老實承認,我有閱讀漫畫的障礙,我不知該先看圖還是先看文,甚至閱讀漫畫的方向順序,都讓我迷惑。

最近,我曾就這個問題請教過十歲的女兒,她是看漫畫高手。她專業地告訴我,「必須是無意識地將圖與文一體成形地看下去,如果是有意識地閱讀就會只單獨看到文或者只看到圖,這樣就會把漫畫看得支離破碎,怪怪卡卡的。這樣就不算是會看漫畫的人。」

國中時期,我進入了非常注重升學的大直國中,學校管教非常嚴格,全班同學都常常因為成績不夠好而挨打,晚上還被強迫去老師家補習。不過我的成績並沒有因此而突飛猛進。

當時印象中的美術課,總是被借去考試或上英數理化,在學校裡,沒有人因為會畫畫而感到驕傲或受到老師鼓勵。那段蒼白的青春期,只記得天天考試,其他,並沒有留下什麼特殊難忘的記憶。

至於跟畫圖有關的部分,我記得國一時,參加校內畫圖比賽得了全校第一名。第二年,國二,得到全校第二名。第三年,國三,得到全校第三名。我想全校的同學,大概也只有我記得這一段往事。

上了中正高中之後,生活過得很快樂,交了一票好同學,一起打橋牌、打籃球、看電影,但對於未來上大學要念什麼科系,懵懵懂懂,毫無概念。 高中時,好像從來沒有認真上過什麼美術課。

高三下學期,班上轉來一位從丙組改念乙組的同學,他告訴我,家裡本來希望他念醫科,但是他還是決定要考美術系,當藝術家。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喔,原來大學有美術系喔,也才知道考美術系還要加考素描、國畫、書法和水彩。

回家後我告訴父親,我也想考美術系,但要加考的術科,我不知道去哪裡學。父親說,他有個同學的兒子,剛好是師大美術系畢業的,可以帶我去找他,看看能不能幫上忙。父親這位同學的兒子,就是後來很有名的大畫家——吳炫三先生。

吳先生說他沒有在教學生,但是他的老師有間畫室,在教學生素描。就這樣,我被帶去老師家,而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面前這位看起來很老的老師——李石樵先生, 是藝壇大師級的人物。我就像是個完全沒有功夫底子的孩子,忽然變成武林高手的徒弟。但是這並沒有讓我武藝增強,原因是我根基不佳,根本完全無法吸收。

每個一、三、五的晚上,放學後,我就急急忙忙地從石牌趕到新生南路老師的畫室上課。來跟老師學畫的不乏美術系的高材生,而我只是個需要「補習應付考試」的高中生。李老師並不直接教我該怎麼畫,而是用了很多方式來比喻畫圖的步驟,還順便講幾個笑話。可惜那時候,笑話我聽懂了,但真正傳授功力的部分,我如鴨子 聽雷。直到後來念大學,開始有些畫圖的概念後,才漸漸領會了老師要教給我的道理。

我跟著李老師學了三個月的素描,結果考試成績揭曉,沒想到素描分數最低,大約是一百分中只拿到了四十分。反而從來沒有學過的水彩、國畫卻拿了超高分,而我連考試要用的國畫筆,都是臨時跟人借的。只能說我運氣好吧,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考上了文化美術系。

我本來就知道自己起步太晚,程度不佳,進了美術系後,更發覺自己差別人一大截,開始變得很自卑。很多同學、學長都才華洋溢,令人佩服。那些會來念美術系的同學,通常都對創作懷抱著很大的熱情,聊起藝術頭頭是道,每個人的標竿人物都是達利、畢卡索、塞尚等這類大畫家。他們常常為藝術的流派爭論不休,因為藝術 理念不同而翻臉,甚至大打出手,反目成仇。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在念書的時候,對這類事情並沒有很大的熱情,常搞不懂這些同學是怎麼了?

因為在純藝術領域的表現平平又缺乏熱情,同時考慮到日後工作和前途,大二那一年,我選擇了設計組,學習比較實務的美術專業。沒想到,我在設計方面的功課表現優秀,唸得輕鬆愉快。而既然走上設計這條路,退伍後,我就進了廣告公司,在這個圈子一待就是十二年。

二十幾年前,廣告是個時髦的行業。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台灣廣告公司,從完稿開始做起。早年做平面廣告,主要是採用照片,然後會有專人先把設計的構想畫出來,向客戶簡報,確認過關了,再去找模特兒拍照。常見的情況是,最初畫出來的產品、人物都很漂亮,最後拍攝的結果,卻不是這麼一回事。當時我想,如果可以直接用插畫的方式來製作廣告,該有多 省事啊!

於是,我決定再開始拿起畫筆畫插畫。當時並沒有想到要去跟誰學,只是自己練習,成天塗塗抹抹,並試著寫一些文字。而畫多了,難免有與人分享的念頭。我很羨慕那些出現在報章雜誌的插畫家,但就像現在很多年輕朋友一樣,想要發表作品,卻不知道從何開始。

當時有個叫LISA的同事,看了我的插畫簿子,知道我的夢想。有一天,她借走我的作品,衝動地跑去皇冠雜誌找總編輯,向雜誌社的人訴說我的熱情與夢想,沒想到居然為我爭取到為雜誌畫插畫的機會。

就這樣,我開始了人生第一次的插畫工作。

記得一開始接的就是司馬中原先生、廖輝英小姐的稿子,都是大牌作家,為他們的作品畫插圖,覺得非常榮幸。但是等拿到稿費,一幅只有三百元,心就涼了半截,相較於我在廣告公司的收入,真是太微薄了。 那個時候廣告工作繁忙,畫插畫只是興趣,幾次推辭之後,就再也沒有發表作品了。

三年後,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又開始與皇冠出版社合作,這一次是替小野先生的書畫插圖。小野先生的作品賣得非常好,連帶的我的插圖也被看見了。

有一天,接到聯合報家庭婦女版主編洪雪珍小姐的邀圖。就這樣,我開始在報紙上畫插畫。報紙的傳播力量大,沒多久中國時報也來找我,然後自由時報、中央日報也來叩門。不久報禁解除,一時之間,眾家報紙、許多版面都缺插畫,案子如潮水湧至。我每天下班都得回家畫圖。

自從我開始畫插畫後,好像是為了彌補學生時代的不夠用功,我努力地吸收各種跟圖像有關的知識和觀念,找到任何一本雜誌,都會仔細翻閱裡面的插圖,研究線條、用色和想法。正好誠品書店也在這個時候出現,因而取得各種藝術、設計書籍較以往容易得多,也大大地開了眼界。

在廣告公司上班時,我感到最痛苦的就是去見客戶和開會,我沒有辦法清晰地說出自己的設計理念,更厭惡編出一套完美的說詞推銷自己的創意。對我來說,設計稿本身已經說明了一切,不必再多做解釋。所以,畫插畫是一份非常適合我的工作,編輯把稿子傳真過來,我畫完圖將稿子寄過去,事情就搞定了,完全不需要跟任何 人溝通。相對於廣告公司繁瑣的討論,那真是甜蜜的工作。

而且,我發現,多年的廣告經驗和訓練,對我的插畫工作很有幫助。我可以很有紀律地工作,準時交件。同時,做廣告設計時,常得用具象的畫面去表達抽象的概 念,由此而來的訓練讓我在處理一些議題性的文章時,可以很快地抓到切入點,知道該怎麼畫。只有為文學性的文章畫圖時,做廣告的經驗比較幫不上忙,必須仰賴個人的感性和敏銳度。

現在回想起來,當年在廣告公司製作CF、畫腳本的經驗,對我繪本的創作幫助也很大。

我在台灣廣告待了四年,然後到上奇廣告又做了四年,最後到奧美廣告再工作四年。 我白天上班,晚上畫插圖,漸漸地,上班時愈來愈徬徨,在家畫畫卻愈來愈覺得有趣。

從前我並不覺得插畫有什麼了不起,直到無意間看了Edward Gorey、Semp诶BShel Silverstein、Michael Sowa、John Burningham……等人的作品。這些插畫家的作品中蘊含的深度和趣味,令我非常震撼。突然之間,插畫這件事,開始對我有了不同的意義。這些傑出的插畫家、兒童繪本作家,成了我崇拜的對象。

一開始,我因為他們的畫而喜愛他們,後來,讓我深受吸引的,其實是這些插畫家的創作觀點,以及他們強烈的人格特質。多年後,當我自己也從事創作,更深切地體會到,創作不單純只是線條和色彩的組合,更為重要的是作品背後的「思想」——創作者的人格特質才是創作中優於一切的元素。

由於對廣告工作愈來愈力不從心,終於在一九九四年春天,我將工作辭了,到歐洲玩了一陣子,回到台灣後就快快樂樂地過著SOHO族的生活。

一九九五年,春節過後,有一天我從夢中驚醒,因為右大腿劇烈疼痛。我以為是不小心撞到,過了幾天就會痊癒。但是,三天後,腿失去了知覺。
我趕緊去看醫生,初步診斷結果是坐骨神經出了問題。 當時,我還有好多稿子得交,即使腿沒知覺了,還是咬著牙,坐計程車去交稿。醫生要我開刀治療。同為榮總醫生的姊夫,卻覺得沒有到開刀的必要。我換了好幾個醫生,看了西醫,又去看中醫,甚至連密醫都去找了,症狀還是沒有消除。我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已日漸敗壞。有一天,朋友在路上遇到我,大吃一驚:「你的氣色怎 麼變得這麼差?」

三個月後,看完病回家的路上,我在街頭差點昏倒。我跟太太說,帶我去大醫院,我一定得住院。當晚,我住進了榮總的血液科病房。

做完化驗的第二天,醫生站在我的床頭告訴我骨髓裡長了不好的東西。我問:「是癌症嗎?」醫生點點頭說,是的。然後我就崩潰了。
確認罹癌後,我立即開始接受化療。並尋求骨髓配對。一開始化療,嘔吐、發燒、昏迷、痛楚、發冷,各種症狀就輪番上陣,我曾經天天半夜發冷到一直在床上打哆嗦,連床都被我搖得嘎嘎作響。

第一次化療,進行了一個月,然後回家休息一個星期。隨著身體變弱,化療的時間也愈來愈長,第二次化療,我在醫院躺了兩個月。這段期間,因為免疫系統失靈,平時一點小問題,都會變成大問題,如果不小心感冒,可能併發肺炎,一點小傷口也可能造成感染,隨時都要小心翼翼地照料,對病人和家屬都是莫大的折磨。

這場病,帶給我的恐懼實在太大了,大得我無法承受。 第三次接受化療,在醫院裡住了好久,我好想回家。出院前夕,我突然吐血。我擔心如果醫生知道,肯定不會放我走,因此硬是把這件事隱瞞起來,辦了出院手續。

出院後,沒有醫師護士的照料,才是疾病恐懼的開始。每天醒來,都覺得是賺到了。在太太細心且嚴厲的照顧下,我們尋求各種能讓身體健康的生活方式,慢慢的身體日漸康復。然後我又開始畫圖。

創作幫我忘記疾病的恐懼,紓解我的哀傷。 一九九八年,我開始出書,意外地受到鼓勵與歡迎。 一晃十年過去了,這十年,我變成了專職的作者,出了三十本書,這些書去了很多國家,有的書改編成電影,有的書改編成舞台劇,有的書變成了動畫,有的書變成了音樂,有的書變成了商品…… 這些故事的開始及創作背後的故事,現在我想與你分享。

 

0-2 【內容試讀】一個神秘空間的召喚:森林裡的秘密


窗簾吹開了,夢來了,
害羞寂寞的小女生跟著毛毛兔,在夢的夢裡嬉戲。
毛毛兔不說再見就離開了寂寞的城市;
口哨響起,蝙蝠俠黑狗出來了,這次小女孩將有什麼奇遇……



我四十歲才開始創作,這是我的第一本書。

當我開始創作時,其實還搞不清楚,創作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對於創作,我一直懷有崇高的敬意,但從未想過自己可以出書。縱使有人跟我提議,我都惶恐推辭,覺得自己根本做不來。但是,內心深處確實非常羨慕那些可以成書的作品與作家,特別是繪本與繪本作家。

一場大病之後,讓我對很多事情的想法都改變了。

一九九七年夏初,玉山社社長魏淑貞小姐向我邀稿。對於出書這件事,我第一次鬆口答應。

當時和出版社約定,要把我累積十幾年的插畫作品做個集結,並在第二年出版。我擔心自己會臨陣脫逃,還先簽了約蓋了章。

一九九八年農曆年後,我開始整理畫稿。我將所有作品一一攤在桌前審視,卻發現,只是將過往的作品集結,無法滿足我心中漸漸燃起的創作慾望,我突然覺得有很多話想說。於是,我決定開始全新創作。

故事的開始總是最困難的,在我茫然搜索時,有一幅小畫觸動了我。
那是一九九六年,我幫小野先生於報紙副刊發表的文章所畫的插畫。作品刊出後,朋友都說喜歡。
我反覆地看著這張圖,隱約感覺畫裡頭藏著故事。

我依據這張小圖重新畫了一幅大圖,然後開始慢慢思索:
這個在林間輕盈跳躍的女孩是誰?她從哪裡來?踩著枕木要去哪裡?她是孤單一個人嗎?還是將會遇見許多玩伴?那是一個風吹過的下午?還是一個雨飄落的傍晚?她為什麼獨自在森林裡嬉戲?她的家人和家在哪裡?她快樂嗎?她悲傷嗎?她寂寞嗎?……

因為一張圖,一連串的問題一一展開。

每個清晨,我安靜地坐在窗邊的書桌前,耐心地為她找尋線索。找到一個答案就恭敬地畫一張圖,有時一天就這樣過去了,有時兩天就過了,有時整個禮拜就過了……
一張圖畫完後,我才考慮畫第二張,事先沒有完整的故事架構,也沒有預設起頭和結尾,就只是以圖帶圖的方式忽前忽後,交錯前進。

三個月過去後,完成了一本書三十二張圖。
我彷彿在畫紙上打開了一個神秘的空間。我跟著一個寂寞的小女孩,吹著口哨走進森林裡,遇見毛毛兔,我們一起嬉戲,一起探索秘密,一起感到困惑又一起歡笑,一起飛越天際,又一起回到溫暖的家。

我一筆一劃刻出森林裡的樹幹,彷彿秒針一秒一秒走過的痕跡,時間無聲地流逝,卻留下了一整片樹林。
我感覺自己在做一種修行的功課,沒有躁動,只有舒坦。 當時的身體雖然常常感到疲累,但是心情卻很愉快,創作紓解了我身體的病痛,讓心靈的孤寂與悲傷都逐漸獲得釋放。

我看到了我遺失的夢,
在黑暗中微微發著光,
我們拜訪神祕的地洞,
溫暖的小屋有著許多的故事,
我們在草叢花間愉快地追逐,
我跟我的夢一起嬉戲……
我們飛了起來,
迎著風,向前飛馳,
風吹亂了我的頭髮……


六月,我把完成的圖稿帶到出版社。當時我認為這些圖已清楚地表達一個故事,因此並沒有考慮要寫文字。但是出版社總編輯認為,為了讓讀者更了解故事,還是希望能加上文字。

我鮮少用文字表達自己的想法,書寫對我而言是困難的。我到書店買了很多詩集,希望能夠找到寫作的靈感。
可是,沒有用,我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我認識了林真美老師。真美是資深的兒童文學專家,經常推廣親子共讀活動,帶領各種讀書會。她引導孩子們用眼睛看圖,用耳朵聽故事,而且還要把句子大聲唸出來,體會聲音中很多的韻律與層次。這種方式讓孩子閱讀繪本時得到很多的樂趣,也讓我獲得很大的啟發。我心想,既然自己不會寫,那就用 唸的,把文句「朗誦」出來吧。

星期三的下午,風在吹,
我睡著了…… 白色的窗簾輕輕地飄了起來。
毛毛兔來了,
在窗口吹著口哨呼喚我。
推開門,森林好安靜,
陽光好溫柔。
好久好久沒有在森林裡遊蕩了。
毛毛兔說:「可以開始了嗎?」
我在樹後點點頭。


我開始每天坐在電腦桌前,一邊看著自己的圖,一邊不斷複誦心裡的話,讓它變成文章。
每天,我都從最開頭的第一個句子開始唸,一句接著一句,最後把整個故事的文字都背起來了。
我以接龍的方式畫圖,朗誦的方式寫字,就這樣完成了我的第一本書。
(那段朗誦寫文章的最大受害者是我的太太,她非但得忍受我整天像瘋子般的喃喃自語,還得應付我的哀求,提供意見和幫忙修改。如果沒有她的善心鼓勵與協助,這一條創作之路可能很快就到達終點。)

出書後,曾有人問我,「為什麼這本書是黑白的?」
其實剛開始畫的時候,戰戰兢兢,一筆一畫都很拘泥,深怕一不小心就會毀了一切。初稿完成後,畫面單純潔淨,感覺超乎預期,很怕上了顏色會顯得多餘。再加上這個故事本身安靜神秘,黑白色調似乎可以提供更多的想像空間。

也有人問,「這個故事到底要說些什麼?」
這個問題,其實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是把心裡的畫面畫下來。它像一場夢,一個預言;也像每個寧靜的早晨,我心裡渴望出現的場景;或許它是那段時間我對生命的渴望;也有可能是我童年記憶的片段;或是我對強褓中的女兒未來的一種想像。


謝謝你毛毛兔,
這個下午真好玩,
星期三的下午風在吹,

我和我的夢都慢慢睡著了……
毛毛兔沒跟我說再見就離開了。

沒有夢的城市好寂寞。


如今我再讀到這一段,還是覺得感傷。因為,生命中有很多事物,來不及說再見,就離開了。
當時我也害怕,自己來不及跟別人說再見,就離開了。
還好。這只是我的第一本書,創作的路才剛剛開始。

 

0-3 【內容試讀】記住一個魔術的時刻:微笑的魚


有誰見過一隻微笑的魚?
一隻像狗一樣忠心,像貓一樣貼心,像愛人一樣深情的魚……
我們微醺地進入這個故事,跟著魚兒笑,隨著主人起舞,跟主人和魚兒回歸大海。
我們讓微笑的魚滑入心底,
然後我們和主人一樣,都變成了微笑的魚。



我是個記憶力很糟的人,對生活馬虎散漫。
記不住電話號碼;想不起別人的名字;總是買了書回家,才發現家裡已有一本相同的書;經常租了DVD回去,看完片頭,才發覺似曾相識,原來早已看過,心裡還暗自抱怨,「既然租了重複的片子,店員怎麼不提醒一聲」。

但是我卻有一種記住畫面的能力。這些畫面,或許來自現實,或許來自想像,只要讓我感動,就會存放在記憶中,像一張在暗房中顯影的照片,隨著時間過去,逐漸清晰明朗,連細微處也會漸漸放大。

這些畫面不定時出現,有時以為遺忘了,卻又在最不經意的時刻浮現。
有一陣子,我腦袋中常常浮現一個大水族箱,佔去整面牆,魚缸裡只有一隻小魚寂寞地游來游去。魚缸外有個安靜的男子,專注凝視。畫面黯淡,氣氛凝重。

還有一個畫面:一個發著光的魚缸在夜晚的城市飄遊,一個孤獨的男子緊緊相隨。畫面緩緩流動,低調華美。

《微笑的魚》就是從這兩個畫面開始的,然後很快地發展出一個清晰的故事軸線,一個上午的時間,我就畫出了整個故事的分鏡腳本。
那個時候,因為剛畫完《森林裡的秘密》,使用較細密的畫法,畫得十分謹慎,感覺有一股氣被壓抑得很難過。再加上創作的慾望已被燃起,很急著想把整個故事趕快說出來,所以就使用最輕盈奔放的線條,快速勾勒,大量渲染,讓色彩在畫面隨性流動。這本書大約畫了一個半月就大功告成。

《微笑的魚》是一個關於釋放的故事。

生病之前,我是個沒有太多煩惱的人,生命沒有重量,所有事物對我來說都是理所當然,我對這個世界沒有體會也沒有憐憫;但是一場大病之後,我又變得過分敏感退縮,事事恐懼,任何小事都讓我感傷莫名。

書中的中年男子,每天重複單調地過生活,不快樂也不悲傷。(就像以前的我一樣。)
他消極地面對人生,日子就這樣一路走下去,不好也不壞。(就像以前的我一樣。)

直到有一天,他在水族箱前發現一隻對他微笑的魚,他為她著迷也感到困惑。他將她帶回家,天天與微笑相伴。


他擁有一隻像狗一樣忠心,
像貓一樣貼心,
像愛人一樣深情的魚。

臨睡前他調皮地親吻他的魚。
啊!多美好的吻,多寂寞的吻。

這是上帝之吻,讓一切都改變了。

我看見一隻魚,一隻發著綠光,
漂浮在屋中的,我的魚。
她優雅地在空中飄浮,
我在她身後慌忙追趕,
我害怕失去我的魚。
我跟著一隻發著綠光的魚
遊蕩在午夜的街頭。


關於「微笑的魚」該散發什麼顏色,我想過許多可能性。藍光?在暗夜城市中,用藍色調表現,無法凸顯。黃光?太像月亮或是燈泡的顏色。紅光?有種危險的感覺,讓人不安,對比太強烈了。
唯有綠色的光,讓我感覺最迷人又最神奇。
因為一隻發著綠光的魚,帶領他重新看見城市不同的面貌,慢慢憶起過去生活中的美好。


都市裡的每個人都睡著了嗎?
他們正在做著美夢嗎?
好久沒有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
忘了怎麼跟星星許願了。


這本書進印刷廠印製時,我接受了朋友的邀約,一同去花蓮賞鯨。那是四年來,我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離開家,第一次看到海。當我坐在船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面,專注地尋找鯨豚的蹤影時,墨鏡後的雙眼忍不住噙著眼淚。當下的心情非常複雜。我畫裡的世界,就這麼活生生地來到眼前。在我心底,我看見一隻魚,一隻對 我微笑的魚。

書中的主角隨著魚躍入大海,才發現自己的困境,他無法擁有他想擁有的,他必須釋放才能重生。
《微笑的魚》有個開放有趣的結局,當男主角把魚放回大海時,自己也漸漸發出綠光,飄浮在空中。

《森林裡的祕密》和《微笑的魚》出版後,獲得很多迴響和報導。其中一個原因,或許是因為當時書市中沒有這種類型的書。
《微笑的魚》是為大人而創作的。

過去,大家習慣圖多的就是漫畫或兒童繪本,是給小孩子看的。我自己也非常喜歡看兒童繪本。可是,一方面,一直以來我畫插畫的對象都是大人,自己的女兒又還小,我覺得我不懂兒童,不知道要如何對兒童說話。另一方面,我常想,為什麼沒有做給大人看的成人繪本?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應該有很多人跟我一樣,喜歡看圖畫 書,但書店裡幾乎沒有成人繪本這個選項。因此,一開始創作,我的對象就是大人。

我刻意把開本縮小,頁數增多,讓它看起來像一本「大人的書」。我希望我的書放在文字書的陳列區,親近我的目標讀者。
然而,《森林裡的祕密》和《微笑的魚》上市後,還是有很多書店把它們歸在兒童圖畫書區。
那一年,《森林裡的祕密》得到中國時報和民生報的年度最佳童書,《微笑的魚》則得到聯合報最佳童書獎。我雖然高興,還是覺得有些遺憾。

書出版後有一個偶然的機會與黃春明先生一起參加一個座談。會後他要趕回宜蘭,我在兄弟飯店的騎樓下,膽怯地跟他說我出了兩本書,以及書裡的故事。
黃老師說,這兩個故事很動人,而能夠被讀者喜歡是一件很難得的事,要我好好加油。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我是如何興奮地跳著過南京東路的斑馬線。

但是,後來每次演講,要介紹自己的作品時,我總是講完《森林裡的祕密》,就直接跳到《向左走.向右走》。我不太敢談它。
因為,《微笑的魚》會讓我想起生病住院的情景。
那段住院化療的日子,醫生擔心感染問題,建議我最好不要見客。朋友來探訪時,我只能把窗簾拉開,隔著玻璃,向他們招手。那扇透明的窗,就像是水族館裡的玻璃,隔著兩個世界。

我就像那隻魚,囚游在寂寞的魚缸中。
但是,如果不是因為這場病,我恐怕畫不出這樣的故事。
多年後,有一回,我受邀到台大安寧病房為癌末的病患朗誦作品。 我以為自己已經克服了對醫院的恐懼,當時會答應,或多或少也是想要證明自己已經脫離疾病的陰影。

但是到了醫院,才聞到那股氣味,看見病房的景象,就立刻憶起多年前自己身處同樣熟悉場景的悲傷。面對那些正在與病魔對抗的病人,我翻開這本書,才唸出第一句,「我看見一隻魚,一隻對我微笑的魚……」就已經泣不成聲。

我忘了那場演講是怎麼結束的,我是否讓他們感到更多的悲傷與絕望,還是覺得這個作者簡直莫名其妙。我很想對他們說聲抱歉。

《微笑的魚》反射出我病中的心情,也意外地引起許多共鳴。

有一次演講過後,一位老先生告訴我,他的太太得了癌症,太太總是對他說,他一點都不瞭解她。老先生說看了我的書之後,他說他終於懂得太太的心情。
從別人的眼中看這個故事,或許只看到一個寂寞的男人,遇見一隻微笑的魚,讓他重新思索人生。對我而言,它卻是一個從殘酷現實中產生的美麗故事。 那時,我多麼希望自己真的像一隻魚,能自由自在地在大海中游來游去。
我很高興畫出一本這樣的書。 這本書獻給我的醫生徐會棋先生與榮總O七一病房的護士們。

我要再一次謝謝他們。

 

0-4 【內容試讀】無常的美麗:向左走,向右走


她習慣向左走,他習慣向右走,他們始終不曾相遇。
就像都市裡大多數人一樣,一輩子也不會認識,卻一直生活在一起。
但是,人生總有許多巧合,
兩條平行線也可能會有交會的一天……


出版了兩本書之後,對於創作這件事,漸漸有了信心,有一種想要去做出更多的書、讓更多人分享的喜悅。但是,《森林裡的祕密》和《微笑的魚》在書店裡的定位不清,讓我很想再創作一本書,更為確立「成人繪本」這個類型。

事實上,在《微笑的魚》之前,《向左走.向右走》就已經有了雛型。

不明白為什麼,當時我很想做一本跟愛情有關的書,像我喜歡的日本漫畫家柴門文的作品。但是,這類愛情故事很多細微的鋪陳,似乎還是只有小說、電影或漫畫多元的形式才能傳達,簡練的繪本很難表現。

我回顧過去畫過的圖,發現很多畫面裡都只有一個孤獨的男人或一個寂寞的女人,很少兩個人同時出現。

有一天,我為報紙婦女版面畫了一張漫畫型式的插圖-- 一對男女在雪地裡遙遙相遇,大雪紛飛,他們佇立在原地對望,沒有飛奔前去緊緊相擁。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突然間,一個愛情故事的靈感浮現了--- 一對永遠找不到對方而各自哀傷的戀人……

一找到主題,我就迫不及待地開始畫圖,根本等不急慢慢地將整個故事想清楚。那是我最快樂興奮的時刻。

我畫了很多兩個人錯過的場景,兩個人各自的落寞,各自的嘆息。畫面愈來愈多,規模愈來愈龐大,這兩人一直找不到彼此……但是,然後呢?我找不到重複這種過程的理由,只好停下來。

許久之後的某一天,隔壁鄰居裝潢,傳來巨大的電鑽聲,吵得我無法工作。

我住的這棟大樓經常有人裝潢,我多半不以為意,但這次的震動聲就在隔壁---和我只隔了一面牆,這個認知突然在我心裡引起很大的震盪,有新的鄰居要搬進來了,就在牆的另一邊,但是之前和現在住的是誰,我完全不知道。會不會是我曾經認識的人?或者,有沒有可能是失散的朋友?
這件事讓我對「空間」產生了興趣,立刻把它跟創作一半停下來的作品連在一起。 我決定把男女主角安排成一牆之隔的左右鄰居,但不同出入口。

男主角是位小提琴手,人物雛型來自身邊一位朋友,他是個天才兒童,四歲就登台演奏,長大後成為自由工作者,對這個城市懷抱著夢想,也經常感到失落。至於從事小說翻譯的女主角,則是參考了我太太的職業(書中女主角的生日也跟我太太同一天)。兩人的工作型態和生活習慣不同,一個是白天出門,一個是晚上行動,一 個喜歡向左走,一個喜歡向右走,他們始終不曾相遇。

有了向左向右的空間概念之後,以繪本這種簡單的型式創作愛情主題的想法,就變得值得發展。

此外,這本書的文字很早就進來,與《森林裡的祕密》和《微笑的魚》等圖畫全部完成後才寫文字的方式不同。時間上,也不再是「片斷」而已(《森林裡的祕密》僅描述一個下午發生的事;《微笑的魚》也許一星期,至多不超過一個月),在這本書裡,我把故事時間拉長。

前兩本書圍繞著一種「情緒」、「氛圍」,這本書,則是要「進入生活的細節之中」。 當時,每次坐車出門,我都會專注地看著窗外的風景——總是在施工中的馬路、舊建築不斷地拆除而新建築如雨後春筍冒出……那時的我,非常易感,每次一出門,彷彿全身的細胞都在接收這個城市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訊息。

但是,我想要建立一個沒有特定城市的愛情舞台,所以加入了世界各大城市的模糊面貌。

除了空間,還有時間和溫度。我用寫日記的方式,暗示主角們情緒的波動。秋天的時候,我畫他們在落葉中徘徊;聖誕節時,我畫他們在歡樂的節慶中傷心離去;過年時,我畫他們在市政廣場前歡喜地迎接新的一年;當時的心情,有一種與他們共喜共悲的義氣。

我希望讀者可以感受到,這對遇見愛情卻又失去的戀人,和這個疏離、漠然的城市,曾經快樂和悲傷的呼吸。

十一月十一日 午後,開始颳起一陣陣的冷風。

十一月十九日 冬天的陽光將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我還是習慣用朗誦的方法,寫下文字。我將自己的文字想像成電影裡的字幕,聲音是獨白。工作時還很有氣質地播放巴哈大提琴演奏曲。

《向左走.向右走》在很多方面對我來說,都有特殊意義。我自己很喜歡書裡用左右的概念呈現故事的方式:男生一直在書本跨頁的右邊,女生一直在左邊。並且刻意留意「鏡頭」的位置---平視,靜止,讓角色在鏡頭前移動、穿梭、演出。用繪本型式表現這個故事,極為貼切,非常巧妙和單純,我想任何其他的型式都很難超越。

這本書也讓我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身為「作者」的主控權。我可以分別跟男女主角玩遊戲;下午的時候,我讓男主角去公園餵鴿子,女主角去喝咖啡;晚上的時候,男主角在餐廳裡拉小提琴,女主角在外面逗貓……我可以設計他們何時分開,也可以決定要不要讓他們相遇。

但另一方面,我也漸漸感覺到書中角色自有發言權,他們會帶領我發現他們的命運,走他們要走的路。

為了讓他們彼此尋找,我畫了一張滿滿人群的畫面。除了和讀者以及劇中人物玩捉迷藏的遊戲外,也傳達一種想法---每個人都是自己生命的主角,其他人都只是龍套;但是,一個人不管有再多精彩的故事,一旦把鏡頭拉高拉遠,什麼都看不見了。

這個意念,來自我病後的體悟。記得在醫院時,每天都很憂傷,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但是,此時如果有一隻小鳥從醫院上空飛過,牠眼中所見的,不過就是一幢灰色的建築物,以及窗裡晃動的人影。

換句話說,不論一個人的痛苦、悲傷有多麼沉重,就像我故事中的戀人,對彼此的思念雖然那麼強烈,相對於這個現實世界的茫茫人海,仍然只是一粒微塵而已。 畫圖的時候,也許沒有想那麼多,但就是有一種非要如此畫不可的決心。畫這麼多人,很辛苦,不過也很有趣,好像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我們一起合力捉弄這對苦命的戀人。

至於在風格上,或許因為我的個性太急,畫這本書的時候,我很少去考據,想畫一棵樹,就畫一棵想像的樹,只要不是太離譜會變成大笑話的,通通都可以過關。我想當時我在意的,不是視覺的精準,而是情感的傳達。

不過,創作的過程中,我的腦海中常常浮現為什麼要畫這個故事的疑惑。一直到整本書完成,我都說不清楚,這個故事背後到底想傳達什麼?
然後,有一天,我看到了波蘭詩人辛波絲卡的詩句:

他們彼此深信,
是瞬間迸發的熱情讓他們相遇,
這樣的確定是美麗的,
但變幻無常更為美麗。


其實我很早就讀過這首詩,當時並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是畫完《向左走.向右走》再回頭讀這首詩,卻如同電擊,原來詩人早已用短短幾行詩,把我要說的話都說出來了。
《向左走.向右走》的頁數總共一百三十二頁,相對於一般的兒童繪本二十四頁到四十頁左右,超厚太多了。當時的出版社老闆曾說,我出一本書,他們可以出五本書。也曾勸我畫少一點,盡量符合一般國際市場圖畫書的規格六十四頁以下。(後來書賣到國外,頁數太厚的確造成很大的困擾。題材、閱讀對象都得重新思考定 位,很傷腦筋。)

但當時我無可遏抑地愈畫愈多,完全是因為故事說不完啊,當然也是一種創作者莫名的偏執吧。

出版社原本對書名也有疑慮,認為沒有清楚傳達愛情的主題,且有政治聯想。 而出版前跟朋友提起,我做了一本有關愛情的書時,更是被大大地嘲笑了一番。大概我看起來跟這種浪漫的題目一點也不相干,並且先前的兩本書是那樣清新脫俗的小品,我竟然要轉而做這麼流俗的主題……
簡單來說,我自己對這本書期待很高,覺得一下子進步很大,但是身邊的人似乎都沒有把握。

還好最後書順利出版,並且受到很多讀者的喜歡。
一個讀者告訴我,這本書挽救了她的婚姻。她和先生就像書裡的主角,生活中幾乎沒有交集,總是錯過。讀了這本書之後,他們開始試著改變。
一個高中小女生,在拿書給我簽名時跟我說,她的爸媽離婚了,爸爸離開的晚上,她念這本書給媽媽聽,跟她共享這個故事……我一抬頭看她,她就紅著眼眶跑開了……

很多讀者給了我關於這本書的回饋。很多人把它當作送給男女朋友的禮物。
「一個很簡單的故事,卻讓人有很深的感動。」許多讀者這麼對我說。
能夠獲得讀者的共鳴,這是我最開心的事。

記得書中有一幕,兩位主角寫上電話號碼的紙條被雨淋濕了,畫到這裡的時候,我真的拿紙去泡水,做了很多實驗。本來自己覺得不是很真實,純粹是戲劇性的表現,但後來有很多讀者告訴我,他們都曾經發生過相似的情況,原來這就是許多人真實的人生。

多年前,在我還是單身的時候,有一次去美國玩,同事託我帶一封信給她紐約的同學。但我在紐約玩瘋了,一直到臨上飛機要回台灣時才想起這件事,匆忙之中只好託紐約的朋友拿給她。一年後我在台北認識了我太太,聊起來才知道當年那封信的收信人就是她。回想起,也許同事當時託付我這件事,就是想讓我認識她。不過, 太太說當時就算我本人去了,也見不到面,因為她人在歐洲。回到紐約後,她看到信箱裡躺著一封沒有蓋郵戳的信,還覺得好奇怪……

人與人之間的際遇真的很奇妙。朋友好心的安排沒能讓我們兩人結識,但一年後我們還是相遇了。我的導演朋友黎煥雄說,這簡直就是《向左走.向右走》的前身。

這樣的確定是美麗的,
但變幻無常更為美麗……

 

0-5 【內容試讀】幾米問答室


一、關於幾米

Q1:為什麼叫幾米?這個筆名發生過什麼有趣的事?
當年在廣告公司工作時,我加入的那個團隊,大家都有英文名字,而且都是「J」開頭,我也不免俗地,挑了一個最簡單的「Jimmy」。一般人都把「Jimmy」翻成「吉米」,但是我卻偏好「幾米」,因為我對「幾」這個字很有好感,每次去文具店買筆,試寫時都是寫「幾」字。
「幾米」是名字,也可以當作丈量用語。我曾經在《聯合文學》開過一個專欄,就取名為「距離幸福還有幾米」,我還聽說《最遙遠的距離》導演林靖傑有部作品,叫作《台北幾米》。
因為這個名字,很多讀者起初還以為我是外國人,也有人還把「幾米」當作真正的姓氏,叫我「幾先生」。

Q2:你是在哪裡度過童年?
除了上小學前住過羅東鄉下,寒暑假偶爾會回宜蘭外公家,我其實是個不折不扣在台北長大的小孩,就讀過光復國小(五年級時轉學)、後港國小,大直國中,以及中正高中和文化大學。不少媒體報導都放大了我的「鄉間經驗」,造成誤會,所以我特別再次澄清。

Q3:你的作品常讓人感到孤獨悲觀,本人也是這樣嗎?
有些人和我實際接觸後,發現跟他們的「幾米印象」不太一樣。就像詩人不會每一刻都是詩人,我也不例外。當我創作時,在那個氛圍裡,我的確很「幾米」。但 是,當我不創作時,我就很「食人間煙火」,我會積極理財,在家裡要清理貓砂,買東西時會跟店家殺價。我和大家一樣,也是很努力在過生活的平凡人。

Q4:可否談談你的太太,她對你的創作的影響?
我太太是個非常低調的人。她從事翻譯的工作。 我認為她對文學、戲劇和藝術都有奇高的才華,可惜她沒有創作的慾望。 她是第一個聆聽我故事發想的人,她是我創作上嚴苛的把關者,她挑剔我的畫面,修改我的文字。當我遇到困難時,我喜歡和她一起討論,在我焦慮徬徨時,她給我鼓勵。當然,當我在媒體曝光見報,露出蠢樣時,她喜歡哈哈哈,哈哈哈,非常大聲地嘲笑…… 她對我在創作上的幫助非常大。

Q5:你會教女兒畫圖嗎?
從來沒有。原因之一,她根本不理我,而且她覺得我畫得不好,還嘲笑過我畫的人,眼睛都只有一個小黑點,沒有眼白,很奇怪耶。而且,我的繪畫之路,也是誤打誤撞,並非從小接受訓練,有計劃地培養。所以在這方面,我完全任由她發展。  

Q6:你現在還吃素嗎?
生病後,前面七年,為了調養身體,我吃素、練氣功。因為很多媒體的報導,常有素食團體想找我當代言人。不過,近年來常有機會出國,在國外吃素不太方便,加上本身又愛吃,所以我現在是什麼都吃,吃得很快樂。
 
Q7:媒體常形容你害羞、淡泊,你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我不太確定自己是否符合這樣的形容。在正式的場合、公眾場所,我常會退卻、不自在,不過,真要我上台,我還是可以侃侃而談。 此外,跟陌生人接觸,尤其當我意識到對方知道我是幾米時,我也會感到尷尬,情急之下,甚至還會否認。我想,與其說我「害羞、淡泊」,不如說我一直都不太習慣「幾米」所帶來的名氣。不過,這幾年,我已經漸漸學習面對,變得從容多了。

Q8:你害怕與人相處嗎?
在人際關係中,我向來比較被動。和朋友見面是不錯,但是待在家裡,我也覺得很舒服。尤其這些年來,我都是獨自在家工作,出門的機會相對少了許多,和朋友的聯繫也就沒那麼頻繁。我有些好朋友,很久才聯絡一次,但是一見面,感覺仍然十分熟悉。 我並不害怕與人相處,只是比較「宅」一點。  

Q9:現在都忙些什麼?
除了報紙、雜誌固定的專欄外,我還是持續經營長篇故事創作,目前有兩部長篇已經動工。另外,我也跟英國、美國的出版社進行合作。

Q10:你是個矛盾的人嗎?
是的,我很矛盾,而且想法常常改變。所以我現在所談的,可能過了一陣子,又會被我自己推翻掉了。



二、關於創作

Q1:可否談談「幾米的一天」?
我的生活很規律。每天約七點起床,七點半送女兒上學,八點左右進工作室。「開工」前,我會先瀏覽一下報紙,如果看到好玩有趣的、跟動物有關的新聞,就剪報下來。大約十分鐘之後開始工作。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工作,沒有助手。有時候太安靜了,偶爾會聽聽音樂和廣播。如果沒有非要出門的事,我大都會在工作室一直待到下午六點才離開。回家後,上上網、回回信,想一些不需要「動手畫」的事。通常十二點前上床睡覺,有時候比較離譜,九、十點就累得睡了。 從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都是如此,跟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差不多。但有時候也會加班畫圖。

Q2:你會覺得生活單調枯燥嗎?
不會。對我來說,創作是工作,也是娛樂。可以一整天都做自己喜歡的事,我覺得很棒,我非常喜歡現在的生活形態。

Q3:創作時,你會感到孤獨嗎?
創作時,我需要完全獨處,獨處帶來心理上的安靜,讓我覺得很舒服。我認為,孤獨對創作是非常必要的。

Q4:許多創作者不准別人修改作品,你也是嗎?
起初我也不太願意讓別人改動我的作品。但隨著年紀漸長,畫了這麼多作品,我知道不能一直侷限在自己的小框框裡。懂得去聆聽別人的意見,是非常重要的。當然前提是,你求教的是自己尊重或信賴的人。 至於剛開始嘗試創作的年輕朋友,如果一味地堅持自己的作品不能修改,很可能是出於無知。要小心,不要讓自己落入這樣的心態。我們必須不斷地看更好的作品,並在創作過程中維持更多彈性,才有機會讓作品達到較好的品質。 更謙虛一點,並不會讓我們的作品受到傷害,相反的,有更多的機會讓它變得更好。

Q5:你有什麼特點,是你自認對創作幫助最大的?
紀律。我喜歡自己像一個工匠,每天在固定的空間裡,默默地雕琢一件器皿,完成一件後又繼續下一件。然後在不斷地創作中,再生出創作。

Q6:創作時你會考慮到讀者或市場嗎?為什麼?
當然,有時候還是會稍微想一下,但是等真正進入創作時,根本管不了這些。 畫童書時,我會考慮到小讀者,試圖了解他們的理解力與疑問,會有為他們創作的感覺。畫成人繪本時,則完全忠於自己的直覺。 以我自己為例,在《向左走.向右走》出版以前,書市裡並沒有「成人繪本」這個類型,何來「市場」?出版後,出現了一群喜歡這類作品的族群,這個市場就成立了。
但是,相反地,即使市場反應不好,也未必代表我們的作品不好。基本上,台灣市場不夠多元,很多類型的創作,沒有足夠的讀者數量可以支撐。再說,一本書是否受歡迎,也不是作者可以決定的,編輯策略、行銷手法,還有一個時代的整體氛圍等等,每個環節都要對。不可否認,所有的成功,都有那麼一點幸運的成份。
創作很甜美,市場很殘酷。我比較幸運的是,我找到了一個市場、一種出版類型,加上全力配合的出版社。而我所需要做的,就是努力做個專職的創作者而已。

Q7:什麼樣的題材是你最感興趣的?
有些人的創作是從概念出發,而我喜歡將人物放置在空間裡,然後讓他們彼此產生互動,編成故事。我對「人與空間的變化」最感興趣。

Q8:創作的過程中遭遇的最大困難是什麼?
背痛、體力衰弱和老花眼讓我感到困擾,但自我懷疑才是我最大的難題。 創作過程太長,我常常感到焦慮,對自己和作品都會產生懷疑與否定。我也很需要鼓勵的。

Q9:你會停止創作嗎?
當我健康狀況不佳、作品沒有市場,或是已經筋疲力竭時,我就不會再做書,可能會找另一種形式來創作。基本上,我希望能一直畫下去。我前面說過了,我是個矛盾的個體,有時候覺得創作很重要,有時候又覺得相較於「生活」,創作其實又一文不值。

Q10:你看書評嗎?
當然。主要是瞭解評論者看待作品的角度。如果評論者能夠看出作品裡我看不見的優點和缺點,理解創作者的用心和困境,我就會佩服和感激;相反地,如果評論者不夠專業,又妄下斷語,我就會覺得見鬼了。

Q11:未來幾年,你創作的夢想為何?
台灣的市場愈來愈小,所以我希望讓自己更國際化。大致上會有兩種作法,其一是希望出版社能賣出更多國家的版權,發行更多不同語言的版本,如二OO八年,我 的書將在法國、西班牙、韓國,甚至愛沙尼亞,都有譯本推出;其二是直接跟國際性的大出版社洽談合作的可能,我願意做更多的嘗試。

Q12:對於年輕創作者,你有什麼建議?
首先,不可否認地,我們必須面對才華這件事。確認自己是不是擁有創作的天賦,這能幫助我們早一點決定,是否真的適合在這條路上長久耕耘。 對於年輕創作者,我總是說:要趕快開始,要持續地練習,要不斷地累積經驗和提高眼界。創作不能只是高談而已,一定要踏實地去做。如果你把創作當作人生中必要的東西,不管遇到多少困難,總要堅持。 當然,很多事情讓人灰心,整個社會的創作環境並不好,但想要走這條路就要想辦法讓自己先活下來。


三、關於出書

Q1:圖文書與一般文字書最大的不同是什麼?困難在哪裡?
圖文書和一般文字書,因為閱讀的方式不同,製作時,思考方式也不一樣,在版型、色彩、紙質上都需要更講究。創作圖文書較大的困難是,圖和文要能「相輔相 成」,兩者都要能傳遞訊息,但是又要互相協調。有些創作者也許圖畫得很美,但是傳遞訊息的強度不夠,不會說故事,動人的力量就會變得比較薄弱。

Q2:你喜歡參與書的製作部分嗎?與出版社的訴求方向或意見不一樣時,怎麼處理?
我很喜歡參與「做書」,那是我創作的一部份。 當我和出版社意見不同時,通常大家會坐下來一起討論,每個人陳述自己的想法,不斷地溝通,設法達到共識。有時候出版社會說服我,有時候我會說服出版社。
例如最近重新出版的《月亮忘記了》,因為大塊的郝先生希望我的作品能更清楚地呈現「成人繪本」的定位,於是請美編作了一款比較「大氣」的封面(平裝版),雖然這款封面並不是我和編輯的最愛,但是方向是對的,我們就接受了這個決定。

Q3:你會配合出書後的宣傳或其他活動嗎?
其實我很不喜歡參與宣傳活動,我總是希望書靜靜地上市,靜靜地讓讀者看到就好了。但是,有時候雖然不喜歡,還是會配合。不過我承認,我經常會跟出版社的企劃部門討價還價,能推掉的,我都儘可能推掉。我比較喜歡參與製作書的階段。

Q4:你喜歡面對讀者嗎?為什麼?
我喜歡幫讀者簽名,但是不太習慣跟讀者聊我的書,我會覺得不好意思。

Q5:你會覺得沒人真正懂你的作品嗎?
其實,很多讀者在我作品中看到的世界,比我所呈現的,還要豐富。 我看過很多中學生因為要寫作業,評述我的作品,年輕孩子的觀點,讓我覺得非常有趣,也經常帶給我驚喜。

Q6:你會到書店看自己的書嗎?
以前剛開始出書時,我會到書店看看書放在書店的感覺,以及有沒有缺書。現在,如果去逛書店,我還是會去看看書店怎麼展示我的作品,然後順便將它們整理一下。

Q7:你會常常回頭讀自己的書嗎?
書印出來後,有的書因為投入太多,反而都不太敢看。隔了一陣子重新看,才會覺得比想像中好很多。一般說來,除非是要找資料,否則我不太會重讀自己的作品。

Q8:很多人說你是多產作家,你的看法如何?
我很高興自己是多產作家。過去,我也曾經因為多產,感到不太好意思,不過,十年了,因為多產而累積不少作品,代表我曾經認認真真地創作,我覺得還蠻對得起自己的。要不然,時間轉眼即逝,許多作品創作時的情緒狀態,如今其實都回不去了。

Q9:很多年輕創作者都想出書,你的看法如何?
很多年輕朋友急著想出書,卻未必真的想走創作這條路。這兩者其實是不一樣的。出書,只要能畫很多圖,寫很多字,人人皆可出書。但是,創作,必須「有話要說」,真的有很想表達的東西。
出書不是目的,只是一個停駐點。如果沒有準備好就出書,很快就會灰心了。 編輯常跟我討論,為什麼書市中很多圖文書,被記憶的作品卻很少?我的看法是,大家都太急了。為什麼不花一點時間去想,自己想傳達的是什麼?畫面的結構和安排,是否找到了最適切的方式?什麼時候文字要出場?說什麼?說多少?怎麼說?如果只是應出版社要求「不能只有圖、一定要配上文字」,很容易流於自說自話, 當然也很容易在市場上變成泡沫了。
 
Q10:你參加過法蘭克福、波隆那等幾個國際性大書展,有什麼心得?
參加這些國際級的書展,讓我見識到,書,真是非常奇特的東西,可以在世界各地遊走。你無法想像自己的作品,會出現在哪一個國家,在哪些讀者的手上被翻閱。這些見聞,讓我體認,出版其實是一個極大的市場,因此也讓我燃起更大的創作動力。

Q11:你的書在很多國家出版、有各種不同語文的版本,有什麼心得?
各地國情不同,為了打進當地的市場,這些譯本都會重新包裝,往往也讓我見識到不同的製作概念。 例如日本把我的書定位在「粉領族」市場,所以從書名、封面、尺寸、版型、紙張、印刷質感等,都更講求精緻。至於美國,則是專攻青少年市場,以《地下鐵》為例,頁數從一廿八頁減為八十頁,書中文字也重新編寫。
對於這些改變,我儘量抱持著開放的態度。要打入國際市場,首先就是要爭取曝光的機會。曾有讀者在雅典的書店發現了《向左走.向右走》的希臘文版本,特別上網留言,覺得在異鄉看到台灣作家的作品,很感動。看見你的作品的人愈來愈多,當然就會有更多各式各樣的機會和可能性。

Q12:談談和國外出版社的合作狀況。
除了把我在台灣出版的書譯成不同的語文版本,這幾年,也陸續有國外出版社直接找我出版童書。但我想,如果一開始就跟國外出版社合作個人風格強烈的圖文書,文化上的差異,可能會是很大的挑戰。因此,我選擇和當地的文字作者配合、先從幫別人的故事畫插圖開始,以此作為試金石。
最近一次合作對象是一家英國出版社,他們的編輯還曾特地飛來台灣,跟我當面溝通。
這家出版社因為在童書領域經營很久,是老字號的大出版社,非常有經驗,也很專業,因此對於畫面的安排有很多堅持。但是他們並不會把規則訂死,並且很重視跟創作者的對話,溝通之後通常都會有新的火花。我感覺,國外的出版社,除了專業能力之外,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市場夠大,製作時間可以拉得很長,許多細節都可以 不厭其煩地反覆往來討論,當然,創作者「玩」的空間也相對地較大。未來如果有機會再合作,我會希望能參與更多的討論。

Q13:你的作品衍生很多週邊商品,你的態度如何?
對於「衍生商品」,我也抱持著開放的心態,完全交給經紀公司去負責,幾乎從不過問。我就是專心地做書的創作而已。因為有作品,才能開發出商品。另一方面,商品的經營並不是我所擅長的,那是另一塊既艱難又專業的領域,感謝很多人為這些商品開發出新的生命。

Q14:你的作品曾經改編成動畫、電影、音樂劇,你怎麼看這個部分?
自己的作品獲得改編的機會,當然很高興,不過,每個領域都有各自的專業,我通常選擇尊重專業,完全交由導演主導。而我自己從這些改編的作品中,也獲得了很多的感動和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