亳州医药公司招聘:国外政治整合研究：理论主张与研究路径

　　原载《南京社会科学》2009年第9期

　　摘要：国外对政治整合的研究主要围绕国家之间的“横向整合”与国家之内的“纵向整合”两个内容展开。自上世纪中叶至今，先后经历了初创时期、扩展时期、转变时期三个阶段，形成了“沟通主义理论”、“功能主义理论”、“新功能主义理论”、“治理理论”等较为成熟的理论主张。但是，国外对政治整合的研究兴趣显然在国际整合，特别是欧洲一体化的议题上，对民族国家内部的纵向整合研究缺乏关注，无法回应当前出现的新问题。随着时代的发展，政治整合承载的功能已经突破了“国家统一”这个范畴，更加凸显“政治发展”的目标诉求。只有回应不断变化的政治现实，加强对纵向政治整合的研究，才能合理界定政治与社会、国家与公民的关系，推动民族国家的政治发展和政治现代化的进程。

　　关键词：政治整合；横向整合；纵向整合；政治发展

　　简单来说，政治整合（Political Integration ）就是占优势地位的政治主体，将不同的社会和政治力量，有机纳入到一个统一的中心框架的过程。在现代化进程中，社会、政治结构的分化不但需要运行在良性的轨道，还需要政治系统对不同领域进行恰当的转换，以确保社会稳定，促进政治体系、功能和过程的发展。现代意义上的“政治整合”研究始于西方，已经有半个世纪的历史了，经过长期的摸索和发展，建立起了一些比较成熟的理论。本文针对国外政治整合研究的有关解释进行分类，并从中粗略地分析国外政治整合研究的周期、理论主张及其研究方法，以供学界同仁借鉴。

　　一、政治整合的研究分类

　　对研究对象进行客观地分类，利于归纳各类型事物之间的本质和共性，“为研究事物提供一个标准，作为观察其它事物的基础，使研究能够有条不紊地进行”[1].根据研究对象之间的差异，我们将外文文献中的政治整合研究分为国际范围内的“横向政治整合”（Horizontal Integration）研究与国家范围内的“纵向政治整合”（Vertical Integration）研究两类。

　　1.作为一种横向关系的政治整合

　　梅因。温纳（Myron Weiner）区分了五种政治整合的种类，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分类就是以民族国家和区域为单位的政治整合（Territorial integration ），特指“将不同政治单位整合进一个共同的拥有施政权威的区域性框架”[2]，这既包括一国领地内部分与部分之间的整合，也包括国际区域中国家与国家的整合。大部分学者干脆跳开一国范围内的横向整合范畴，直接将研究视角定格在国际整合（International integration ），研究某个区域内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整合。卡尔。多伊奇（Karl W.Deutsch ）就从社群意识（sense of community）[3]扩展的角度来解释整合，认为国际政治整合就是政治力量对更大范围共同体的认同，厄恩斯特。哈斯（Ernst B.Hass ）认为国际政治整合就是“将对民族国家的忠诚转化为对更大实体的忠诚”[4].研究横向关系政治整合的文章，大部分集中于欧洲政治一体化的研究。根据Ernst B.Hass 的看法，这项理论受到美国社会科学系统性研究方法兴起的影响，最重要还是对欧洲整合的兴趣，后来逐渐延伸到非洲与拉美地区的区域整合研究。[5]除此以外，还陆续零星出现了研究朝鲜半岛、东南亚、中东地区等特定区域的横向政治整合研究。

　　2.作为一种纵向关系的政治整合

　　如果说横向整合研究的是政治单位在没有一个中心力量状态下，寻求一个联合性的共同体组织以维护共同利益的话；那么纵向政治整合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在已经有了统合性的优势力量的前提下，对区域范围内各种力量进行整合的过程，它研究的主要是在一个国家范围内，政府怎样消除次级群体“狭隘的忠诚”（MyronWeiner，1965）进入一种国家意识，形成多元一体（Unity in diversity）的国家忠诚的过程，主要处理人们之间价值整合、行为整合、特别是大众-精英（Elite-mass）之间整合的问题。与欧洲一体化研究浩瀚的论著数量相比，国家内部的政治整合研究显得有些单薄，但是仍然有不少力作问世，就目前掌握的文献来看，Karl W.Deutsch （卡尔。多伊奇）的《民族国家的成长：政治和社会整合的周期性模式》[6]堪称纵向政治整合研究的开篇之作。除此以外，克劳德。阿克（Claude Ake）对“领导魅力合法性与政治整合”[7]以及“政治整合与政治稳定”[8]的探讨、Leonard Binder（伦纳德。彬德）[9]和Myron Weiner（1965）对“国家整合与政治发展”的探讨等等都对政治整合的研究做了铺垫性的基础工作。此后，针对特定国家如东西巴基斯坦、黎巴嫩的国家整合，以及少数族群的政治整合、“抗议行为与政治整合”、“妇女群体的政治整合”、“生活方式与政治整合的态度”、“跨国公司的发展与政治整合”等等内容的研究，扩展了纵向政治整合的研究范畴，出现了一定的学术成果。

　　3.横向政治整合与纵向政治整合的区别

　　从研究的内容来看，横向政治整合研究，大多情况下从属于国际关系研究范畴；与之相对，纵向政治整合则明显表现为国家与社会关系研究范畴，并因为其“政治转换器”的功能，在日趋分化和剧烈变革的社会中，成为政治发展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为了对二者进行区别，我们可以从“作用对象”、“整合目标”和“整合的基础”三个方面来综合分析。

　　从整合的对象来看，前者旨在由次区域扩展辐射生成更大的区域联合或统一，以促成合作、解决问题和形成共同决策的国家联盟，表现为“从无到有的联合”的过程；后者因为在历史发展和现实背景中，已经或正在形成一个权威性的优势力量（这个权威性的中心力量往往是政府），不断将分散的个体或群体纳入进共同框架，将对个体或群体的忠诚转化为对国家及其代理人——政府的忠诚，表现为“国家认同从弱到强”的过程。很明显，前者的作用对象是拥有主权的主体，后者的作用对象是一国范围内的公民或团体。

　　从整合的目标来看，横向政治整合（或国际整合）寻求的目标是工具性意图[10]：寻求共同防御的合作、为了特别的贸易降低关税、并且集中制定特定的对外政策等等成立共同的委员会……至少是在初期，一个委员会使命结束了另一个又建立起来了。与此相对，从纵向政治整合（即国家内部整合）得到的结果和利益则并不是具体的，而且往往是一般性的模糊的表达。纵向政治整合（或国家整合）的利益是一般的、长期的诸如现代化和政治发展的目标。如果整合的结果有所指的话，人们常常愿意用模糊的概念例如“生活的更好路径”并且并不被期待着马上实现。政治整合的最低层次是，单元之间拥有一个或两个短暂或偶然的纽带；最高层次是，在广阔的共同关心的领域拥有实质程度的合作和分享权威。差别可以清晰地显现出来，国际整合就是一种低层次的整合，纵向政治整合则程度较高。

　　从整合的关系基础来看，横向政治整合是在参与者主权一般得到相当认可和保护的前提下进行的，“参与整合的不同实体之间的关系基础是一种交换。经过讨价还价的结果是在特定物品、承诺、行为等方面形成交易。”[11]而纵向政治整合处理的是国家与公民个体或群体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因为没有得到合理清晰的界定，特别是与发展诉求相脱节，因此有待于通过政治整合重新确定。

　　二、政治整合的研究周期

　　国外政治整合的研究过程，具有非常明显的时代特征和周期性。从20世纪中叶开始至今，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时期，这与世界政治经济变化与国家内部的社会变化周期相吻合。

　　1.政治整合研究的初创时期（20世纪50、60年代）

　　20世纪50、60年代，有两个重要历史节点为政治整合实践和研究的初创，提供了场景。

　　场景一：二战结束后，为了避免19世纪以来狂烈的民族主义所带来的战争和动荡，欧洲人很快就发现只有统一的联盟才能将他们带离毁灭。为了和平解决欧洲大陆争端，西欧开始思考政治整合的和平之道。1950年5月9日，罗伯尔。舒曼提出了一个关于建立统一欧洲（the building of an economic Europe）的议案（Schuman Declaration ），主张在经济整合的基础上实现外交、国防等内容的政治整合。按照欧洲之父让。莫内（Jean Monnet ）的构想，欧洲的整合必须按部就班地从经济整合领域开始，逐步扩展整合领域，最终组成一个有整合能力的共同体政府——欧洲联邦。这样，国际间的政治整合研究也随之开启了。

　　场景二：20世纪50、60年代西方发达国家在亚非拉地区的殖民体系迅速瓦解，新兴民族国家纷纷独立。脱胎于殖民社会的大多民族国家，其内部存在大范围的种族差异、文化差异，面临巩固国家统一、维护政治稳定的严峻使命，这就要求将对部落或小团体的忠诚提升为公民对国家的忠诚，最大限度地提升民众的国家认同，这又触发了政治整合的“民族国家”维度。

　　在历史提供的场景之中，学者们敏锐地将“政治整合”纳入到学术研究的图谱中来。初期的“政治整合”研究论文以研究横向政治整合的文章居多，而这其中又以欧洲一体化的研究为主，也出现了拉美地区、非洲地区等区域的政治整合研究内容；相比之下，针对特定国家的政治整合研究则数量不多。在著作方面，50年代初期，Karl W.Deutsch 在民族国家的政治整合研究上做了卓有成效的工作，其于1953年发表的《民族主义与社会沟通》[12]，堪称二战后研究政治整合的第一本著作，较早地关注了纵向政治整合领域。到了60年代，以色列学者艾森斯塔德（Eisenstadt）发表了《现代化：抗拒与变迁》[13]一书，从社会学的角度分析了现代化社会的主要特征和问题，提出了国家在现代化过程中的新命题——整合，认为要避免现代化进程中的震荡与冲突，就必须建立强有力的政治中心，解决社会的整合问题。进入60年代中期以后，随着欧洲煤钢共同体、原子能共同体的建立，在欧洲联邦还是政府间合作关系的问题上出现了一些纷争，导致60年代中叶以后出现了研究欧洲一体化的小高潮。除了表现为论文数量增多以外，还出现了几部有影响力的大块头著作。例如Karl W.Deutsch 的《法国、德国与西方联盟》、爱桑尼（Amitai Etzioni）的《政治统一》、Ernst B.Hass 的《超越民族国家》、戴维。米特兰尼（David Mitrany ）的《有效的和平体系》[14]等等。



　　图1：20世纪50-60年代政治整合研究情况图（JSTOR 检索的分析）

　　2、政治整合研究的扩展时期（20世纪70、80年代）

　　进入20世纪70、80年代以后，欧共体国家开始出现经济“滞胀”现象、日本崛起与美国相对衰落，使西欧国家决心依靠自身的力量在世界上寻求发展。因而这个时期对欧洲政治一体化的研究仍然占据横向政治整合研究的主流。在两个超级大国争夺世界霸权的冷战年代，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合作，特别是拉美地区、非洲地区的整合问题继续吸引着学术界的关注。

　　这个时期，由于民族国家的框架基本稳定下来，保持了一种相对和平的状态，处理国内事务和促进民族国家发展逐渐得到重视。在纵向政治整合的研究中，伴随西方国家在70—80年代开始流行的新自由主义运动，西方发达国家的政治整合成为纵向政治整合研究的主要内容，内容涉及“边缘地区民众整合”、“抗议与整合”、“宗教与整合”、“移民与整合”、“妇女与整合”、“少数民族与整合”等等，研究范畴得到进一步丰富。从发表的研究论文看，研究一国之内的政治整合数量超过了同期国际政治整合研究的数量。而且发达国家的政治整合问题首次较多地进入研究视野，一度超过了对发展中国家同类问题的关注。这个时期政治整合研究的扩展不但表现在研究范围和内容上，还表现在研究论文的数量增长上（见图2）。

　　在专著方面，比较有代表性的有：吉尔伯特。罗兹曼（Gilbert Rozman中文名饶济凡）主编的《中国的现代化》（1982）[15]，纵向分析了18世纪以来中国社会一体化的特征；莱因哈特。本迪克斯（Bendix Reinhard ）的《国家构建与公民权》[16]，比较了德国、日本和俄国民族国家建立，开始用“公民权”这个概念分析国家的整合；西摩。马丁。李普塞特（Seymour Martin Lipset ）1985年出版的《一致与冲突》[17]，探讨了人类最基本的“互动规则”以及“冲突与一致”的关系；图根哈特（C.Tugendhat）的《建构欧洲意识》与米歇尔。伯吉斯（Michael Burgess ）的《联邦主义与欧盟：欧洲社会的政治观念、影响和战略》[18]，继续就欧洲一体化的政府间主义与联邦主义等展开争论。



　　图2：20世纪70-80年代政治整合研究情况图

　　3、政治整合研究的转变时期（20世纪90年代至今）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冷战结束后的世界政治经济环境为全球化创造了政治条件，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集团化的迅速发展，使经济因素和科技因素成为主导世界格局的决定性因素。学术界在探讨政治整合主题的过程中，显然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时代背景，纷纷从“冷战自危”和区域合作的视野走出，更多地转向了对经济全球化的呼应。

　　从上世纪90年代至今发表的30篇论文（见图3）来看，大部分文章都围绕“经济整合与政治整合”、“经济贸易与整合”[19]等内容展开。其中对欧洲一体化的研究仍然占据横向政治整合研究的绝大部分；国内政治整合的研究对象则比较分散，如西德、哥斯达黎加土著居民、北爱尔兰地区、古玛雅和非洲伊杰布（Ijebu ）地区政治整合等等。



　　图3：20世纪90年代以来政治整合研究情况图

　　在著作方面，研究欧洲一体化的著述可以称为浩瀚如烟，代表性著作有诺埃。帕克和比尔。阿姆斯特朗（Noel Parker and Bill Armstrong）主编的《欧洲一体化的边沿》、托比亚斯。泰勒（Tobias Theiler）的《政治象征主义与欧洲一体化》、L.Hooghe 及G.Marks的《多层次治理与欧洲》、加里。马克（Gary Marks）等主编的《欧洲整合与政治冲突》[20]等等。与横向政治整合的研究相比，在一国范围内的政治整合研究则寥寥无几，研究的系统性和深度甚至无法与政治整合研究初创时期相较。

　　三、政治整合的理论主张

　　横向政治整合和纵向政治整合的研究，二者虽然差别较大，但是还是发展出一系列理论来解释共同的命题。

　　1.沟通主义理论

　　以Karl Deutsch为代表的沟通主义（Transactionalism）[21]主张由成员之间共同的沟通、价值认同和利益交换形成整合的环境。他认为现代国家更多是一种社会交往系统，“没有经历或曾经经历过大量增长、城镇范围内的迁徙，没有社会流动、沟通和城乡之间多样性的经济交换，就不可能有高度发达的民族国家”[22].只有当人们从物品和服务流动及其沟通中，获得理解也取得价值共识[23]，才能形成整合。在沟通主义理论的基础上，Karl Deutsch提出了民族国家整合的六阶段论，依次是地域整合、语言趋同、精英联合、文化的整合，然后在语言、初级政府、血缘、风俗等基础上形成社会框架，社会沟通整合接着完成；最后，社会精英将重新整顿和再分配利益与权力关系，并将原有初级政治组织扩大并系统化，从而完成行政区域的政治整合。[24]

　　2.功能主义理论

　　功能主义（Functionalism ）理论是在研究国际整合的过程中提出来的。它的理论倡导者戴维。米特兰尼（David Mitrany）。在《有效运转的和平体系》一书中，他明确反对通过组建联邦来“自上而下”促进国家间整合的传统方式，主张采取“自下而上”的整合方式，避免直接触碰高级政治议题如安全共同体等，通过功能性国际技术管理组织，促进互相之间的合作及其扩展，逐渐形成政治整合。它的基本假设有二：一是“互相依赖”的自动扩展；二是人们对国家的忠诚，转向更大层面的忠诚[25].在功能主义者看来，当人们发现功能性组织能够更有效地使他们获益时，他们的忠诚就会转移到功能型组织身上。他们还认为随着现代技术和交通的发展，基于某个领域内的整合将不断增多，最终维护国际间的合作。

　　3.新功能主义理论

　　在继承批判功能主义理论的基础上，形成了以厄恩斯特。哈斯（Ernest Haas）和约瑟夫。奈（Joseph Nye ）等为代表的新功能主义（Neofunctionalism）[26]，他们认为政治整合的动力不在于非政治部门的扩展，必须发挥政治的作用，通过外溢（spillover ）使一体化从技术部门逐渐扩展到政治性部门，最终“通过一组民族国家或政治单元形成集体决策的能力”[27]，建立“主权共享”（而非主权转移）的制度化的区域性超国家机构。新功能主义理论强调精英和政治家在区域整合中发挥重要的作用，认为“一体化需要政治家的政治胆略和决断（integrationand political man ），国家主权的让渡必须经由政治家的决断和推动才能够实现”[28].Ernst Hass 就认为“政治整合是一个说服几个处于不同国家环境中政治行为体，将其忠诚、期望与政治行为转向一个新中心的过程，这个中心拥有或要求拥有对现有国家的管辖权”[29].

　　4.治理理论

　　以罗西瑙（Rosenau ）[30]等人为代表的学者提出了治理理论（governance），他们重视发挥社会组织和国际组织在治理中的作用，主张形成国际公民社会。认为管理活动的主体未必是政府，也无需依靠国家的强制力量来实现。治理主义者认为在现有政治生态中，“政治体系日益分化，我们生活在没有中心的社会，即以多中心为特征的国家中”……政府只是众多影响社会系统中事情进程的行动者之一。[31]治理理论虽然从管理的角度探讨社会发展模式，但是内含了丰富的整合思想，被认为是一种没有中心理论权威的整合理论。[32]他们重视非政府组织通过互动形成的整合社会的规则和秩序，强调非正式机制在政治整合中的作用，认为不同的政策领域需要不同的路径来解释。在多层治理这一政治构架下，社会子系统被赋予了新的整合权威，其理论假设是将社会上的个人、组织等视为社会子系统。社会子系统的整合，通过对共同目标的向往和对共同利益的追求，使各层次的整合机能有机结合起来，推动社会整合不断走向完善。

　　以上列举的几种有代表性的理论，不论是侧重于纵横向政治整合还是向政治整合，都能够不同程度地能够解释政治整合的一般命题，例如功能主义和新功能主义，前者通过功能组织一致性扩展的路径、后者通过政治干预的路径促成整合，治理则将整合主旨引向了多元主体互动的新层次，都为政治整合研究提供了有益的解释框架。

　　四、政治整合的研究路径

　　从研究范式上看，关于政治整合的研究大致分成了三种研究路径，即历史路径、比较方法与实证主义。

　　1.历史路径

　　采用历史路径的研究方法是西方学术界在研究政治整合过程中的常用方法。在欧洲一体化实践不断发展的背景中，一些学者纷纷回望过去的历史片段，出版了一系列学术专著和论文。厄恩斯特。哈斯（Ernst B.Hass）于1958年发表的《欧洲的联合：政治、社会和经济力量（1950-1957）》一书，分析了欧洲一体化前几年的实践，认为“一体化的基本前提并非经济发展水平的相近性，更重要的是政治制度、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一致性（integration and the political convergence）。二战前的欧洲尽管经济发展水平差异不大，但是并没有出现丝毫意义上的一体化，原因就在于政治体制和政治价值观的巨大差异。”[33]

　　安东尼。H.博伽（Anthony H.Birch）在《政治整合和解体的不列颠诸岛》的论著中，通过审视大不列颠的成长历史，给出了关于“民族主义与政治整合”的观点，他引入社会文化（sociocultrual ）因素，认为爱尔兰的民族主义受到了长期的威胁，而苏格兰和威尔士的文化则较少有政治压力。在国际背景中，民族的规模对于自身的安全和经济机会不再重要，国际组织例如共同市场会给以小国优先保护，因此当今国际体制使小国更安全和易于生存了。[34]在回顾了盎格鲁-爱尔兰（Anglo-Irish ）战争时代到自由国家（Free state1922-32）的历史之后，杰弗瑞。普拉格（Jeffrey Prager）通过研究当时爱尔兰南部新教贵族同大不列颠王国的联系，认为他们过于注重经济而忽视了国家事业，仅仅着眼于狭小的经济议题，置爱尔兰统一于不顾，导致了民族不能统一。并最终得出结论：一个国家如果没有文化整合就不会有政治上的稳定。[35]

　　2.比较方法

　　比较方法亦是西方学术界在研究政治整合过程中的常用工具。詹姆斯。科尔曼（J.S.Coleman ）和小罗斯伯格（C.Rosberg，Jr ）主编的论文集《热带非洲地区的政党与国家整合》[36]有意地将16篇文章分成两个部分，以作比较。一部分在“一党化趋势”的标题之下，一部分在“政党与国家整合”的标题之下。科尔曼认为在发展中国家，政党性质是新国家的发展的决定性因素。他根据政党的态度和目标，将政党划分为“务实-多元”（pragmatic-pluralistic ）和“革命-权威”（revolutionary-centraliing ）两种类型，认为后者因为革命导致集权化，前者可以包容其他力量对权力的兴趣，柔性地将不同力量整合进民族国家来。

　　弗雷德。M.海沃德（Fred M.Hayward ，1970）的论文[37]更具代表性，它回顾了上世纪50年代以来学术界研究政治整合的情况，并适时地对区域整合和民族国家整合进行了比较。并确认了国家整合的四个维度。安东尼。H.博伽（AnthonyH.Birch）则比较了爱尔兰、苏格兰、威尔士民族主义的成长[38]，认为这些地区国家认同并没有随着工业化发展而破坏，因为“种族（Ethnic）……忠诚是社会生活的持久特征（enduring features ）”，认为少数群体民族主义的社会基础在于经济、政治和文化上的削弱（deprivation ）。

　　3.实证主义

　　政治整合在历史上没有现成的理论供学术界参考，因此对它的研究首先是一个实践命题，这就要求研究本身必须倚重实证主义路线。在采取这样的研究方法时，西方学者大多采用案例分析（case study）的方法。例如林德伯格（Leon N.Lindberg）在《欧洲经济一体化的政治动力》[39]一书中就做了与欧洲共同市场（EEC ）联系密切的（closely-connected ）决策案例分析；安德鲁。威尔逊。格瑞恩（Andrew Wilson Green ）在《法制推动的政治整合》[40]一书中分析了国际法庭在欧洲整合中的作用，在500页的著作中，根据“程序、裁决、实体材料”等分类的“法律体系”（Jurisprudence ）附录就多达350页，在研究这些材料的基础上他认为，随着国际法庭裁判的生效，也扩展了其权威范围。美国学者苏黛蕊（Dorothy Solinger）在1979年出版的《中国西南地区政府与政治整合（1949-1954）》[41]一书中采用历史研究的方法，通过分析一个时间段的信息（如新华日报、其他研究资料）等，认为“当一个政府采取高压的直接的战略的时候，可能会引起消极不合作、分离或反叛”的政治反应。相反“控制老百姓的行为越少，地方合法性越高”。

　　还有部分学者采用跟踪调查和问卷测量的方法开展实证研究。例如弗吉尼亚。萨皮罗（Virginia Sapiro ）1965年开始应用社会化管道进行跟踪调查，在对676人调查的基础上认为，妇女仍然没有政治化整合，因为“拥有私人角色的成年妇女仅仅被期望在政治边缘扮演角色”[42]，文化期待和缺乏资源成就了妇女这种未被政治整合的地位。唐纳德。莫里森和迈克尔。史蒂文森（Donald G.Morrisonand Hugh Michael Stevenson），在研究撒哈拉以南非洲“新生国家”的整合的文章中，选取了32个非洲样本国家。研究表明，不稳定的形式是一国政治发展道路中的必然经历，而且整合模型中的变量是政治不稳定的一种很重要的伴生物（concomitant ）[43].

　　五、小结与评价

　　总体而言，世界政治经济的变化对政治整合的理论研究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在半个多世纪的研究过程中，与横向政治整合研究相比，纵向政治整合的研究无论是就研究成果还是理论成熟的程度而言，都是有很大差距的。关于横向政治整合的研究特别是针对发展中国家纵向整合的研究，在上世纪50、60年代零星出现过几部有影响的著作以后，基本上再无建树。随着时代的发展，发展中国家内部新问题、新现象层出不断，如若继续沿用旧有理论，不免会步入“刻舟求剑”的理论误区。

　　西方学术界为何冷落纵向政治整合？笔者认为，西方国家在“按部就班”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已经有较为成熟有效的国内政治整合的经验和模式，因此对纵向整合这个研究领域并没有太大兴趣。相反，国内较成熟的整合可以使西方学者腾出精力专心思考国际层面的横向整合问题，这就决定了研究纵向政治整合的学术力量一直比较薄弱这个现实，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一直没有研究此类问题的经典著作问世的原因了。

　　即使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现的几部理论性专著，也大多仅仅着眼于“民族国家初长成”的问题，理论兴奋点仅仅停留在民族国家统一和稳定——即芝加哥学派总结的“旧社会与新国家”[44]的议题上，剥离了政治整合研究的其他核心要素（如政治发展、政治现代化等）。实际上，领土或主权统一仅仅是政治整合的最低目标，也已经不是当前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面临的主要问题，相反，在国家版图基本稳定、中央权威基本形成的框架内，针对国内社会分化、冲突增多、参与要求激增等问题的政治整合应该及时地提上研究议程。这就要求政治整合要及时回应“新国家与新社会”的成长问题。显然，为数不多的关于国内政治整合的研究理论，没有跟踪这些国家出现的新问题、新现象，也就脱节于时代发展的脉搏。

　　即使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西方发达国家在新自由主义兴起背景之下，出现了关于“少数族群”的整合等研究内容，也是在西方国家既有的、稳定的“政治与社会”、“国家与公民”关系框架之中出现的，这与发展中国家出现的新问题又有根本不同。当前，发展中国家在处理政治与社会、国家与公民之间纵向整合的议题上还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这与发展中国家政治发展和政治现代化的要求明显不符。总体而言，当下的政治整合研究，必须与政治稳定、政治发展特别是政治现代化结合起来。我们要打破西方学术界对这些问题的冷落，抓紧为国内纵向政治整合的研究补课。

　　「作者简介」吴晓林（1982-），汉族，山东莱阳人，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当代中国政府与政治。

　　「注释」

　　[1]E.迪尔凯姆：《社会学方法的规则》（第2版）[M]，胡伟译，华夏出版社，1998：64

　　[2]Political Integration and Political Development ，Myron Weiner，Annals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Political and Social Science，Vol.358，New（Mar.，1965），pp.52-64

　　[3]Karl W.Deutsch ，‘Political Community and the North AtlanticArea’in International Political Communities：An Anthology ，GardenCity，N.Y ：Doubled Co.，1966，p.2

　　[4]Ernst B.Hass ，The Uniting of Europe：Political ，Social andEcnomic Forces，1950-1957，

　　Stanford，Calif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58，p.16

　　[5]Ernst B.Hass ，“The Study of Regional Integration ：Reflectionson the Jon and Auguish of Pretheorizing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XXIV：4，1970，p.607

　　[6]Karl W.Deutsch ，The Growth of Nations ：Some Recurrent Patternsof Political and Social Integration ，World Politics，Vol.5，No.2（Jan.，1953），pp.168-195

　　[7]Claude Ake，Charismatic Legitimation and Political Integration，Comparative Studies in Society and History，Vol.9，No.1（Oct.，1966），pp.1-13

　　[8]Claude Ake，Political Integration and Political Stability ：AHypothesis，World Politics ，Vol.19，No.3（Apr.，1967），pp.486-499

　　[9]Leonard Binder，National Integration and Political Development，Th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Vol.58，No.3（Sep.，1964），pp.622-631

　　[10]Fred M.Hayward，Continuities and Discontinuities between Studiesof National and International Political Integration ：Some Implicationsfor Future Research Efforts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24，No.4，Regional Integration ：Theory and Research（Autumn，1970），pp.921，927

　　[11]Ibid ，p.921

　　[12]Deutsch，Karl W.1953.Nationalism and Social Communication.New York：Wiley.

　　[13]Eisenstadt ，S.1966.Modernization ：Protest and Change ，Prentice Hall ，1966

　　[14]Deutsch，Karl W.，et al.1967.France，Germany and the WesternAlliance.New York：Scribner's Sons；Etzioni ，Amitai ，1965.PoliticalUnification.New York ：Holt ，Rinehart ，Winston；Haas，Ernst B.，1964.Beyond the Nation State.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Haas，Ernst B.，1966.International Political Communities，ed.AmitaiEtzioni.Garden City，N.Y.：Doubleday；Mitrany ，David，1966.A WorkingPeace System.Chicago ：Quadrangle ；Russett，Bruce M.，1967.InternationalRegions and the International System.Chicago ：Rand McNally.

　　[15]Gilbert Rozman ，The Modernization of China，New York：Free Press，1982

　　[16]Bendix ，Reinhard.1977.Nation-Building and Citizenship，2nded.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7]Seymour Martin Lipset，Consensus and conflict ：essays in politicalsociology ，Transaction Books（New Brunswick （U.S.A.））

　　[18]C.Tugendhat ，Making Sense of Europe （Columbia University ，New York，1988）；Burgess ，M.Federalism and European Union ：PoliticalIdea，influence and strategies in European Community 1972-1987（Routledge，London，1989）

　　[19]Anne O.Krueger，Government ，Trade，and Economic Integration ，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Vol.82，No.2，Papers and Proceedingsof the Hundred and Fourth Annual Meeting of the American Economic Association（May ，1992），pp.109-114；Carsten Hefeker ，Daniel Gros，The Dynamicsof Trade Integration and the Political Value of Commitment，Oxford EconomicPapers，New Series ，Vol.52，No.2（Apr.，2000），pp.398-414；Timothy P.Blumentritt，Douglas Nigh ，The Integration of SubsidiaryPolitical Activities in Multinational Corporations，Journal of InternationalBusiness Studies，Vol.33，No.1（1st Qtr.，2002），pp.57-77.

　　[20]Noel Parker and Bill Armstrong ，editors，Margins in EuropeanIntegration ，Macmillan Press Ltd，2000；Gary Marks ，Marco R.Steenbergen，European integration and political conflict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 and the politics of European integration ，edited by Morten Kelstrup and Michael C.Williams ，Routledge，2000；Liesbet Hooghe and Gary Marks ，Multi-level governance and European，Rowman Littlefield Publishers ，2001；Mark A.Pollack，The engines ofEuropean integrati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3；Tobias Theiler，Political Symbolism and European Integration（Europe in Change），ManchesterUniversity Press，2006.

　　[21]Karl W.Deutsch，ed.，Political Community and the North AtlanticArea：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in the Light of Historical Experience（New York：Greenwood Press，1957）；Deutsch，Karl W.1953.Nationalismand Social Communication.New York：Wiley；Deutsch ，Karl W.1954.PoliticalCommunity at the International Level.Garden City ，N.Y.：Doubleday

　　[22]Karl W.Deutsch，The Growth of Nations：Some Recurrent Patternsof Political and Social Integration ，World Politics ，Vol.5，No.2（Jan.，1953），p.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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