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草造景论坛:《酒暖回忆思念瘦——唐宋词里的风流韵事》(四)西门杏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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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暖回忆思念瘦——唐宋词里的风流韵事》(四)
   西门杏庵
   
   [卷一] 白居易和关盼盼之死有没有关系?    
   白居易劝关盼盼殉夫守节  
   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据文学古籍刊行社影宋本《白氏长庆集》)
  
   这首词的作者是白居易。白居易是中唐时期的大诗人,和元稹齐名。他的两篇叙事长诗《长恨歌》和《琵琶行》影响非常大。  
   白居易是个大诗人,词写得不多。但他对后世词人的影响极大。一般来说,词人都写诗,都有诗集留下来。当我们对一个人的词不好理解的时候,有一个办法可以参考,那就是看他写的诗,以此来互相参证。一个人的诗风和词风大体上比较接近。词坛大家夏承焘和吴熊和所著的《读词常识》(中华书局2000年4月第1版)第92页有这样一段话:如温庭筠与韦庄,并称温韦,同是晚唐人,同生当词体在文人中初流行的时候,用调亦大半相同,但两家风格大同之中确有小异。如韦庄“陌生谁家年少族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思帝乡》),这一类决绝的句子,在温诗中很少有;温庭筠“鸾镜与花枝,此情谁得知”(《菩萨蛮》),这一类含蓄的句子,在韦词中也不多。若参以二家的诗风:温诗出于李贺,又与李商隐同为“三十六体”,好为密丽;韦诗出于白居易,乐于平淡,跟他们的词风正相符合。  
   也就是说,韦庄师从了白居易,他的词风是从白居易那里学来的。  
   这里选的《忆江南》,原作共三首,分别写的是忆江南春色、忆杭州秋景和苏州胜事。  
   忆江南的时候,白居易已经是一个67岁的老人了。白居易是北方人,他在青春年少时曾经去过江南,后来又到苏州、杭州做过父母官。穆宗长庆二年(822)当过杭州刺史,敬宗宝历二年(826)做过苏州刺史。  
   一直到他退休了,还念念不忘江南的美景。他在词中这样赞美江南:江南好,风景我不是听说,而是过去曾经亲眼见到:太阳出来,江畔开着满是鲜花,红得像喷火。而春天来的时候,水碧绿如蓝。春暖花开的江南多么多美好。怎么能不回忆江南呢。  
   白居易出生在今天的山西太原,他的家景并不好,还是在少年时代就开始了颠沛流离。他出生的时候,大历七年(772),安史之乱刚刚过去,国家还处在百废待兴的阶段。  
   白居易少年就显露出超人的才华,被传说为小神童。五六岁就开始写诗,十一二岁,正在发育的时候,他写的诗就已经够收成诗集了。无奈当时社会动荡,生活不安定。11岁的白居易,就离家逃难,常常吃不上饭,“衣食不充,冻馁并至”。  
   15岁左右,他已经在家人的催促下,准备参加科举考试了。16岁那年,白居易带着自己的诗进京,拜访当时的文坛老前辈、至德年间进士、60岁的著名诗人顾况。顾况听说一个16岁的小子也想来长安混饭吃,就开玩笑说,你就是白居易?我告诉你,长安这地方米价是很贵的哦,恐怕居住大不易啊。  
   说完这句玩笑话,顾况低头翻了白居易的诗,其中一首是《赋得古原草送别》: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顾况愣住了,收起了笑容,而是感慨地说:凭你这样的才华,别说居长安,就是居天下也不是件难事。  
  顾况是当时掌握文坛话语权的权威,他这一句话,很快就在圈内传开了,白居易声名鹊起,一夜成名。29岁那年,他考中了进士。  
  一个人的成功真的不是偶然的,没有合适的机遇,人才就可能一直是一颗永远被掩埋在土里的珍珠。比如,钱钟书,纵然是“人中之龙”,如果不是清华大学的校长罗家伦慧眼识珠,他根本就进不了清华大学,那么他的才华也就无法展示,这个人也许就这样被埋没了。因为,当时钱钟书在高考时,虽然英文和国文成绩都很优异,但数学只考了15分,不到最低录取分数线,按规定,不能录取,但是,校长罗家伦爱才心切,对钱钟书的英文和国文答卷欣赏备至,坚决打破常规,破例录取了钱钟书。  
  所以说,个人的才华固然重要,可是发现自己才华的伯乐同样重要,否则天才也有被埋没的可能。宋代有个小郡的寺户参军,名叫卢秉,不知道在哪堵墙上写了一首诗:  
   青衫白发病参军,旋粜黄粱换酒樽。
   但得有钱留醉客,也胜骑马傍人门。
  
  王安石看后,非常喜欢。就打听是谁写的,说这个人诗写得这么好,不能埋没,应该给个官做。我们知道, 王安石这个人最受宋神宗的宠信,他的自信到了狂妄的地步,甚至声称“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王安石在权力如日中天的时候,他的话,没有人不给面子。卢秉这个小郡的寺户参军,因为王安石的举荐,到了重要部门当官,后来,当到了侍郎。  
  想当年,李白何其风流、自负,可是如果没有贺知章的引荐,他连皇上的面也见不着,让皇帝给他封官也就无从说起了。公元742年(天宝元年),李白结识了诗坛老前辈贺知章。当时贺知章已经80多岁,如果仅仅因为年纪大、威信高,这样的老前辈往往心有余而力不足,问题还在于,贺知章手中有劝,他是太子宾客、从三品秘书监,这样的身份,诗写得怎么样其实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说的话有人买账,尤其是在“作协”之类的文人圈中,政治地位和文坛地位都高,他的话谁敢不听?他说谁的文章写得好,那就是好。  
  贺老看过李白的诗,非常喜欢,尤其是《蜀道难》,一见李白,就“呼为谪仙人”。有了贺知章对他的称誉,文人的江湖上李白马上成了一匹黑马,长安城写诗的没有人不知道李白的大名。这李白又在贺知章见到了唐玄宗,不用参加科举考试,直接被皇帝任命为供奉翰林。其职责就是专门写诗逗皇帝开心。  
  顾况之于白居易,就像贺知章之于李白。    
  经过安史之乱后的唐朝诗人已经没有了盛世美梦,社会如此战乱,哪里还有心情去豪迈去奔放呢?“醉卧沙场君莫笑”那是盛唐才有气魄与豪情,能不能不像杜甫那样喊出“安得广厦千万间”的忧患就已经很不错了。虽然,安史之乱之后官方一度宣称进入了“中兴”局面,但“中兴”是他们的,诗人们的信心很难再回复到初唐时李白那样。韦应物、刘长卿虽然也写山水诗,也想延续陶诗的传统,但是,已经没有了那份从容。   
   社会贫富分化,各阶层矛盾加剧,内忧外患集中到一起,诗人们纷纷开始关注现实、正视现实、批判现实。新乐府运动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这场文化界和思想界的运动是由白居易发起的,“新乐府”这个词就是白居易提出的,其主要用意就是借助于汉代乐府诗的样式或者说形式,然后大胆创新,用新题来关注现实中最迫切的时事,不回避当下的热点话题。   
  白居易晚年信佛,经常到龙门的香山寺,因此自号香山居士,又号醉吟先生。一直到74岁,去世。死后就埋在香山寺的琵琶峰。
  白居易退休后定居在洛阳,这位乐天先生晚年不甘寂寞,专门成立了一个九老会,即由由他牵头成立的一个洛阳九个退休老年士大夫会,定期聚会。后来,宋朝的富弼在宰相位置上退休后,到洛阳自己建的豪宅中召集众老人,置酒为欢,效仿晚唐白乐天的九老会,名字就叫“洛阳耆英会”,聚会时以年龄而不以官职排座次,司马光还专门为这个“洛阳耆英会”写了序哩。
        
  白居易和关盼盼之死有没有关系?    
  近几年,出版界历史类的书热卖,不少作者喜欢“乱弹”历史,而读者呢,也喜欢看一些名人的八卦。  
  历史戏说,有人看就有人写。但至少我自己不愿意看那些过于小说化的历史。比如说,当年明月写的《明朝那些事儿》,市场反响很好,语言也不错,但里面有不少是加双引号的对话,仿佛成了作者在现场的对话,至少这个形式不好。因为太不可信。几百年前的两个人物的对话,你怎么能听得到呢。你怎么可以用双引号呢?
  我知道,讲白居易扯上关盼盼有点八卦,但想想我们和朋友聊到某某名人的时候,不都喜欢听到八卦新闻吗,对不对?  
  既然扯白居易的八卦了,就来谈谈他和一个著名的舞伎关盼盼之间的故事吧。  
  关盼盼是个什么人呢?  
  她是一个妓女,一个因为白居易而成名的妓女。关盼盼所处的时代是唐代贞元、元和(785—820年)年间,工作地点在徐州。但她不是今天所说的性工作者,而是镇守徐州的武宁节度使张愔家养的舞妓。容貌自不必说,否则张愔也不会如此宠爱了。以至于,在得知白居易要来徐州的时候,大约是唐德宗贞元十五年(799年)吧,镇守徐州的武宁节度使张愔,在接待的家宴上,张愔专门命“善歌舞,雅多风姿”的关盼盼以歌舞助兴。   
  白居易欣赏了关盼盼的歌舞之后,极力叫好,当场赋诗赞美,其中有这么一句:“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为关盼盼作了个大广告,把她说成是微风中袅袅摆动的娇妍牡丹花,使得关盼盼名气大震,名扬徐州城。  
  顺便说一下,在唐代,诗可以换财物,换酒喝,不能直接交换的,也可以通过做广告建立长期友好关系,积累人际关系的资源。当时很多酒店都专门有一块洁白的墙壁,供南来北往的客人题诗用,这在当时叫题诗板。这不等于给酒店做良好的户外广告了吗?不少妓院也设有题诗板。唐代的诗人很有广告意识。在唐代,妓院里的小姐红不红,主要是看有没有人写诗吹捧。李端端本是一名普通的妓女,因为崔崖的一首诗,陡然走红。看看诗的内容,就知道广告做得多露骨了:“觅得骅骝被绣鞍,善和坊里娶端端,扬州近日无双价,一朵能行白牡丹。”  
  杜牧为他风流的扬州妓院喝花酒的生活专门赋诗,取名《遗怀》:“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肠断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  
  他写下了著名的《张好好诗》,为歌妓张好好做了个超级大广告。  
  白居易在这方面本来就是高手,他有一首诗,标题很长,叫《崔湖州赠红石琴荐焕如锦文,无以答之,以诗酬谢》,直接用诗交换了宝贝。据《履园丛话》记载:“白乐天为元微之作墓铭,酬以舆马、绫帛、银鞍玉带之类,不可枚举。”  
  “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这两句广告词,足以让关盼盼红遍天下。大约是因为张愔的家妓养得太多了,自己身体透支得厉害,几年后不幸离世。
  白居易是统治阶级的上层官员,官做到太傅,他大概觉得有义务为社会的主流道德风尚树典型,感觉关盼盼作为小妾,丈夫都死了10年了,自己还独守空房,不如索性殉夫,成就贞妇美名。
  于是,挥毫为关盼盼作七言绝句一首,名曰《感故张仆射诸妓》,劝她殉夫守节:  
  黄金不惜买娥眉,拣得如花四五枚。
  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
    
  关盼盼看了白居易的诗,哭着说:“自从张公离世,妾并非没想到一死随之,又恐若干年之后,人们议论我夫重色,竟让爱妾殉身,岂不玷污了我夫的清名,因而为妾含恨偷生至今!”  
  关盼盼作做了一首七言绝句回赠:  
     自守空楼敛恨眉,形同春后牡丹枝;
  舍人不会人深意,讶道泉台不相随。    
          关盼盼为求贞妇的美名,绝食而死。         [卷二] 范成大: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范成大:一个让钱钟书佩服的人   
   提起范成大,我就想起《红楼梦》的那个严重洁癖又高傲的苏州姑娘妙玉。  
   妙玉在十二钗中排第六,是十二钗中谜一样的人。书中说,妙玉是苏州官宦人家的女儿,却无名姓无居所。到哪里去?不知道,曹雪芹没说。她志向高洁,超凡脱俗。她本想在京传名,却被贾府强邀来,最终只得在其家庙——铁槛寺修行。也就是说,铁槛寺是她自家的固定资产。可见,她家的来头不小。(见本人拙著《禅说红楼》,崇文书局出版)  
   妙玉“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妙玉“文墨也极通。”[第17回] 妙玉“他常说‘古人中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只有两句好。’”[第63回]   
   哪两句呢?妙玉喜欢的正是宋人范成大的两句诗:“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这下把我唬得不行。妙玉何许人也?才情不下黛钗,诗文水平不在大观园诗社众社员之下。妙玉续联黛玉和湘云诗句时,“提笔微吟,一挥而就。”“黛玉湘云二人称赞不已,说:‘可见咱们天天是舍近求远,现有这样的诗人在此,却天天去纸上谈兵。”  
   如果你看过《红楼梦》,一定记得林黛玉教香菱写诗吧,林黛玉说:“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做‘不以词害意’。”   
   当香菱提到只喜欢陆游的诗时(“我只爱陆放翁的诗‘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说的真有趣!”),黛玉道:“断不可学这样的诗。你们因不知诗,所以见了这浅近的就爱,一入了这个格局,再学不出来的。你只听我说,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应(韦应物)、谢(灵运)、阮(籍)、庾(信)、鲍(照)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个极聪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这不正是俗话说的“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吗。  
   林黛玉谈诗,这些话着实厉害,她提到的那些诗人,个个大名鼎鼎,都有其过人之处。黛玉教写诗,深得精髓,而不是书呆子似的唯形式是从。她说写诗“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这是形式要求,对不对?可她话题一转,又说“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香菱一下子开窍了,说:“原来这些格调规矩竟是末事,只要词句新奇为上。”黛玉说:“正是这个道理,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做‘不以词害意’。”   
   林黛玉不仅诗写得好,才华横溢,还善于总结,有套比较系统的理论,是个学者型诗人。  
   林黛玉是大才吧?没错。可是,妙玉的水平丝毫不在她之下。妙玉的知识面如此渊博,却独独喜爱范成大,喜爱范成大的两句诗:“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足见范成大这个人不简单,太不简单了。  
   范成大(1126—1193),字致能,自号石湖居士,吴县人,有《石湖诗集》。钱钟书这样说,元末明初,他的《四时田园杂兴》已经公认为经典作品,忽然起了这个传说,说宋孝宗想叫他做宰相,以为他“不知稼穑之艰”,就此作罢,于是他写了这些诗来替自己表白。假如这个传说靠得住,它只能证明了宋孝宗没调查过范成大的诗,或者没把他的诗作准,那末再多写些《四时田园杂兴》和《腊月村田乐府》也不见得有效。因为《石湖诗集》里很早就有像《大暑舟行含山道中》那种“忧稼穑”、“怜老农”的作品,而且不论是做官或退隐时的诗,都一贯表现出对老百姓痛苦的体会,对官吏横暴的愤慨。  
   我们知道,范成大和尤袤、杨万里、陆游合起来,被人称难为南宋中四大诗人。可到了钱钟书,超级喜欢范成大,在《宋诗选注》里一下子选了范成大13首。  
   钱钟书毫不吝惜对范成大的评价,甚至说,在田园诗创作方面,论地位,范成大比陶渊明还高,他革新了田园诗的创作手法。比如说,传统的田园诗,往往漏掉了狗这个在农村最常见的动物,而狗象征了压迫农民的制度和走狗。而范成大的诗里又重新捡拾起来。“他晚年所作的《四时田园杂兴》不但是他最传诵、最有影响的诗篇,也算得中国古代田园诗的集大成。”“范成大可以跟陶潜相提并称,甚至比他后来居上。”  
   可见,钱钟书多么偏爱范成大了。  
   但是,范成大的诗词也有个问题,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动不动就用冷僻的典故,这是江西诗派的通病,范成大终究没有摆脱。他如此喜欢用典,结果,妨碍了人们对他诗词的欣赏,因为很容易被他冷僻的典故吸引了注意力,而忽视他诗中真正要讲的内容。钱钟书这样说,范成大的风格很轻巧,用字造句比杨万里来得规矩和华丽,却没有陆游那样匀称妥贴。他也受了中晚唐人的影响,可是像在杨万里的诗里一样,没有根断的江西派习气时常要还魂作怪。杨万里和陆游运用的古典一般还是普通的,他就喜欢用些冷僻的故事成语,而且有江西派那种“多用释氏语”的通病,也许是黄庭坚以后、钱谦益以前用佛典最多、最内行的名诗人。例如他的《重九日行营寿藏之地》说:“纵有千年铁门限(《石湖诗集》卷二十八,用的是“限”字,不少《红楼梦》版本后来引用的时候改为“槛”字),终须一个土馒头”;这两句曾为《红楼梦》第六十三回称引的诗就是搬运王梵志的两首诗而作成的,而且“铁门限”那首诗经陈师道和曹组分别在诗词里采用过,“土馒头”那首诗经黄庭坚称赞过。  
   范成大这个人身体不好,患有多种疾病,痛苦不堪的时候,就写诗排解忧愁。即使是在描写病情的诗里,也用了很多冷僻的典故,这让读起来只顾去猜典故了,却忽视了对他疾病痛苦的同情。          范成大慷慨送家伎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这是范成大在《四时田园杂兴》里的几句诗,写得如此宁静,如此澄清,如此和睦,不由想起小时候,我在农村生活的那段平静快乐的时光,想起我的童年伙伴爱军、根成等等。  
   别看范成大把田园写得那么太平,其实,他自己却是生在内忧外患的南宋,大大环境上一点也不太平。这倒让我更加佩服他了,生在乱世,心却能如此安静、祥和。我为什么总处在“心又境生”的境界呢?为什么不能超脱一点,“境由心生”呢?  
   宋朝的文人活得比较舒服一点,他们比较闲,而且特别会玩,所以宋词里经常有“闲愁”一词,意思是说,这愁都是闲出来的。闲得蛋疼,能不愁么?  
   于是,就瞎折腾,写诗、喝酒、泡女人,还不够,就炼丹。炼丹不仅在宋朝,更前的朝代也有,而且很普遍。魏晋南北朝以来,这些文人争相吃五石散,就是后来的仙药什么的,梦想炼成金刚不坏身,长生不老。苏东坡就梦想活360岁。宋初的名臣薛居正,官至宰相,却因为服用丹药而死。诗人黄庭坚也是因为吃紫霞丹而死在贬所。  
   这本来是道士忽悠人的把戏,后来居然成了风尚,忽悠到皇宫里去了,就成了时髦,像今天的减肥一样。比如唐朝大诗人白居易就曾经在著名的风景区——庐山,开炉炼丹。  
   王镜轮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中国皇帝与底层贫民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像固定的角色一样活着,很少有选择生活的余地,士大夫就比他们多一份自由。皇帝想在世上过一种神仙的生活,但是做不到,他要受很多限制,不能当自由人,不自由则做不了神仙;士大夫在中国社会中相对来说是最自由的阶层。入世做官,出世做仙。红尘有红尘的乐趣,野逸有野逸的风致。  
   有宋一朝,“绿尊红妓对斜曛”,这种情景,在士大夫阶层中司空见惯。一定的级别的官员,家中都有家伎,身份上来说不过是婢妾,但她们是专业艺术人才,不干家务活,其工作就是来了客人,在家宴上唱歌、跳舞,逗人开心就可以了。高官家中如果没有家伎,会让人觉得奇怪,不正常。宋仁宗有一次得知自己的臣子王旦家居然没有一个家伎,仁宗很同情,然后命令这位大臣说:“朕赐旦细人二十,卿等分为教之。”皇帝一下送了他20个家伎。  
   范成大的家里自然也有家伎。进士出身,当过徽州司户参军、枢密院编修官、礼部员外郎兼崇政殿说书、中书舍人、广西经略安抚使,后来官至礼部尚书还被拜参知政事,到了上流阶层的地位,资政殿大学士,这样的人,家伎能少了吗?  
   历史上最有名的一个记载就是关于范成大慷慨送美人的轶事。大意是说,当时的词人姜夔到范成大家做客。姜夔自度咏梅新曲《疏影》、《暗香》,范成大喜欢得手舞足蹈。当时,院里的梅花盛开,范成大是有名的“梅痴”,曾经写过一首《霜天晓角·梅》:   
  晚晴风歇,一夜春威折。 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胜绝,愁亦绝,此情谁共说。 惟有两行低雁,知人倚、画楼月。
  
  上阕写景之胜,下阕写愁之绝,范成大写出了怅惘孤寂的幽愁。傍晚,天晴风歇,春寒之威不再。含情脉脉的梅花开了。开得“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景物“胜绝”,极美,而“愁亦绝”。“此情”向谁诉说?唯有两行低飞的传书之雁,才能看见漂泊的倚楼人。  
  词写得真好。一想到所谓伊人,在独倚阑干,心里苦想着远方的人,相思成绝,冷月在无情地照耀着,我这心里就凄凉起来,仿佛触动了自己这个离家的游子最脆弱的心灵深处的弦……  
  如此美景,岂能辜负?  
  马上请来家中的青衣女小红出来演唱。小红很能领会姜夔在词中所表达的意境,唱得很投入,姜夔听得也犯了痴,见到小红如此能理解自己的词,惊讶之余,更多了爱慕的眼神。范成大在一旁见了,就做了一回“成人之美”的君子,答应把小红赠送给姜夔。  
  姜夔没想到两首词换得一美人,回去的路上,赋诗纪念:“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小红低唱我吹箫",听听这句,就知道赢得美人归的姜夔,这个时候那心花能不“怒放”吗?一路上有美人相伴,就连新作的词韵都是最娇的。飘飘然,我心狂野。  
  柏杨先生说过这么一段话:小红小姐是当时宰相范成大先生的歌姬,范成大先生爱姜莫先生之才,竟把她送给他,姜老头大喜之下,立刻上船回家,在回家途中,大雪纷飞,寒风凛凛,三杯下肚,难免狗皮倒灶。然后老头吹起箫来,小红唱起来黄梅调,那段快乐,教人晕头涨脑。这种情调在六朝和南宋南明的秦怀河上,若李香君女士,若苏小小女士,固多得是也。    
  范成大真够意思,送美人可不像送金银,没有博大的胸怀,无论如何是舍不得的。晏殊,论官职,要比范成大高吧,位居宰相;论影响和文坛地位,那更高了,苏东坡大名鼎鼎吧,可晏殊是他的师爷,因为苏东坡的老师欧阳修是晏殊的弟子。唐宋八大家里面,晏殊的徒孙就占了三个:苏东坡、曾巩和苏辙。而且,晏殊少年得志,14岁就以神童应试,皇帝赐给他同进士出身,你说这样的人,不富贵吗?不显达吗?可是,送他人最爱的家伎,这事晏殊就做不出来,也断然舍不得,送出来也睡不着觉。  
  这么说,可不是我“小人之心”的猜测。有史为证:晏殊在做京兆尹的时候,家里面养着一个侍女M,多才多艺,聪明伶俐,而且貌美如花,深得晏殊的喜欢。只要有重要客人来,那配唱基本就是她了。  
  张先这个人生性风流,80多岁还娶小老婆呢。张先每次来晏殊的府上做客,晏殊必让M在酒桌上唱张先新填的曲子。张先显然喜欢这个M,偏偏这个晏殊是个怕老婆的性格,老婆多次见M小姐受宠的样子,就很是反感,骂M是个骚货,要她趁早滚开。这个时候,你说晏殊要是做个顺水人情,把M送给张先,既减缓了老婆的妒意,又成全了张先,一箭双雕,多好,可他舍不得送人。在老婆的逼迫下,他宁愿狠心将M赶出家门,随便卖了几两银子。后来,他发现自从M走后自己很不开心,很失落,有一次自己叹息说:“人生行乐耳,何自苦如此!”又派下人拿钱将M赎了回来。  
  看来,钱种书对范成大评价那么高,不是偶然的。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说 :“石湖词音节最婉转,读稼轩词后读石湖词,令人心平气和 。”他不光田园诗写得好,还有他的为人比较好,有涵养,人品高。读他的词,能让柔和,恬静。   [卷三] 断肠词人朱淑真:哭损双眸断尽肠       
   朱淑真:抑郁不得志,抱恚而死  
   收藏界有句话,叫“识宝不穷”。意思是说,从事收藏业,你没有钱不要紧,做生意被人骗了、亏了本也不要紧,只要你会识货,知道什么是宝贝,是真古董,那你就不会穷。所以,玩收藏的,平时就是喝茶、聊天、交友,不像一般生意人那么忙得焦头烂额,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其实,大而化之,我总觉得人也是这样。有的人天天在你身边,可你偏偏不珍惜,视而不见,直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意识到失去了一件宝贝。有的人看外表、包装,貌似宝贝,等到生活在一起,才发现上当了,遇到了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这个时候想脱手,已经没有人接盘了。  
   如果朱淑真的老公活到今天,那么,我敢打赌,他一定后悔不迭:曾经拥有这么一个多才多艺的老婆,后人费尽心机地研究她,整理出版她的文集,我怎么就不珍惜呢?  
   我只能说,朱淑真的老公不“识宝”——当然,也许,他另有所爱,或者有女作家恐惧症、对作家敬而远之,根本就无法也不可能爱上朱淑真,那又另当别论。毕竟,夫妻之间的感情是相当复杂的,爱与不爱,外人其实不好做简单的道德判断的。  
   根据现有的、能够查到的资料,我只能下这样的结论,郁闷出诗(词)人,朱淑真嫁错了郎,她的丈夫一点也不爱她,她的婚姻相当不幸,《辞海》上的说法是“相传因婚嫁不满,抑郁而终。”
  有一种说法也许是推测:说朱淑真对老公的冷暴力忍无可忍,依然选择了离婚,自己搬回到娘家去住了。离婚后,遇到了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两情相悦,静悄悄的玫瑰羞答答地开,元宵节那晚,他们大胆地牵了手,冒着异样的世俗目光,去逛灯会。她以为只要大胆就可以追求,她以为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她以为有情人终会成眷属,所以,“幸福着你的幸福”,她憧憬着美好的愿景,但女人的直觉又让生出莫名其妙的担忧,担心太美好的东西会轻易地失去。她提笔写了一首《元夜》:   
   火树银花触目红,揭天鼓吹闹春风。新欢入手愁忙里,旧事惊心忆梦中。
   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赏灯那得功夫醉,未必明年此会同。
  
  
   火树银花红火耀眼,锣鼓喧天闹春风,我抛弃旧爱不久找到了新欢,拉着新欢的手,愁绪悄悄地袭来,让人心惊的往事好像还在梦中。  
   但愿暂时拥有这份缠绵,即使我和他的未来像月一般朦胧又有何妨。赏灯那得功夫醉,这样的情景明年未必会像今天这样。
  
   哪知道,“未必明年此会同”,一语成谶,果然,到了第二年元宵,再也没有了新欢的消息,一去渺渺无音讯。等待的爱成空,加上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她已经从失望到更失望,直至绝望。
  
   她选择了投水自杀。  
   虽然她的离婚让父母颜面无存,但女儿毕竟是女儿,自杀对于父母无疑噩耗。还是圣人说得对啊,“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儿如果不是读了那么多书、写了那么诗词,也不至于离婚、更不至于自杀。父母亲越想越伤心,索性将女儿生前写的诗稿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我们今天还能看到朱淑真的诗词,得感谢一个人:魏端礼。是他到处奔波,搜集朱淑真的遗作20多首,然后编成诗集《断肠集》,从而让后人记住了这个婚姻不幸的宋朝女子。  
   由于过去的历史皆为史官所撰,多少有点“御用”的味道,至少拿了朝廷的奉禄,所以很大程度上是在为帝王、将相做家谱,草根阶层很难有机会出现,属于“沉默的大多数”,没有功名、一生没有官职的男人,纵然颇有名望,也未能进入官家史书,比如南宋著名词人、浙江宁波人吴文英,词写得真好,“如唐诗家李贺”(郑文焯《校梦窗词跋》),“词家之有文英,如诗家之有李商隐”(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梦窗词),但一生未当官,只能当幕僚糊口,所以,他晚年,60岁左右吧,竟然饥寒交迫而死,这样的人尚且无法进入当朝官史,更何况朱淑真这样的小女人呢?  
   但是,鉴于朱淑真在词方面的贡献,《辞海》中还是将她列了进去。《辞海》(1979年版)中关于朱淑真是这样说的:朱淑真,宋女作家。号幽栖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一说海宁(今属浙江)人。南宋绍定(況周颐《蕙风词话》以为应作北宋绍圣)中尚在世。生于仕宦家庭,相传因婚嫁不满,抑郁而终。能画,通音律。词多幽怨,流于感伤。也能诗。有诗集《断肠集》、词集《断肠词》。  
   《辞海》1989年版里又多了这么一句:《断肠集》有宋郑元佐注本。  
   明·田汝成《西湖游览志》里说,淑真钱塘人,幼警惠,善读书,工诗,风流蕴藉。早年,父母无识,嫁市井民家。淑真抑郁不得志,抱恚而死。父母复以佛法并其平生著作荼毗之。临安王唐佐为之立传。宛陵魏端礼辑其诗词,名曰《断肠集》。
  
   没有提到朱淑真生平。  
   《辞海》里关于朱淑真,也是生卒年不详,所以,研究朱淑真的学者,对于朱淑真的生平,至今也拿不出一个可以信服的结论,只是大约知道,她比李清照晚个几十年,家景还不错,也是仕宦之家,她是个才女,“自小喜读书,善绘画,工诗词,通音律”,《白雨斋词话》说她:“幼警慧,善读书,文章幽艳,工侩事,晓音律。”《诸山堂词话》卷二说:“朱淑真才色冠一时。”《辞海》只说她“相传因婚嫁不满,抑郁而终”,显然缺乏证据。宋人魏仲恭作的《断肠集序》里说,朱淑真“嫁为市井民家妻”,有人考证不是这样,她丈夫非官即吏,只不过是个酒囊饭袋,看不上那些词呀曲呀什么的,爱好只是赚钱、跑官、养小老婆,朱淑真,不过是他的名义上的夫人,他更多时间,花在与妾厮欢上。  
   朱淑真哀叹自己遇人不淑,也许,她在心里羡慕李清照,人家遇到了赵明诚这个志趣相投的丈夫,二人可以相互唱和,互相赠词,在金石研究方面也逐渐有了共同的爱好。多甜蜜的婚姻呀,甚至还留下了“赌书泼茶”的典故。朱淑真的婚姻则完全是个悲剧,爱情不用说了,连夫妻之间正常的交流都谈不上。  
   如果朱淑真不是个所谓“女作家”,偏偏爱好写作,写诗、填词,也画画,要这样的人像个不识字的女人一样安分守己可就难了。她纵然口中不说,心中也要说了,她借助于诗词写出来,写她的寂寞、感伤、愁苦和内心绝望,写她婚姻的不幸,这一写,一旦丈夫发现了,还能有好吗?用今天的话来说,老公本来就不爱她,两个人原本不是一路人,可是她——朱淑真,竟然把自己写的那些诗词帖在网上,发了博客里,惹得众人举起道德大棒来喝斥他,他连休老婆的心都有了。  
   网上流行几句话:和漂亮的女人握握手,和深刻的女人谈谈心,和成功的女人多交流,和平凡的女人过一生。  
   朱淑真显然不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她是个出类拔萃的才女,可惜她没有碰上欣赏自己的男人。她的命运注定和“断肠”联系到一起,她只能自伤身世,徒唤奈何。  
   世俗男人偏偏娶到一个才女,这婚姻很难幸福的吧?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      
   宋代人很闲。  
   我看宋史、宋代小说、诗词,常常羡慕那些人的闲,没有手机、电话、闹钟,晚上记时就是靠更漏,白天呢,大家相约去一个地方喝酒,一般形容时间就说“太阳三尺高”“一树高”或者后半晌,而且那个时代,有士人阶层、农民阶层等,界限分明,就连穿的衣服都不一样,士人,读书人,即使是个穷酸秀才,甭管遇到几千万的富豪,都可以享受尊重,温秀才穷得都不像话了,可以身为官员和富豪的西门庆还是给他很高的报酬,请他来家里帮忙写请帖,相当于私人秘书之类。
   像郓哥这样的小屁孩,卖个梨养活生病的老父,他可以经常找到西门庆这样的大富豪现场推销,如果放到现在,他连西门庆的助理、秘书、司机都见不着,他最多能见到城管。而且,那个时代,从士人到老百姓,都信仰孔孟之道,儒家的影响力非常大。这有点像当时西方社会贵族阶层和平民阶层,贵族享受被人尊重,享受特权,但在必要的时候,比如国家遇到危机,贵族必须挺身而出,为国家分忧甚至献身。  
   在宋代,写诗、读诗、填词,竟然能成为生命内容。在士人看来,这再正常不过,他们可能会反问你:难道除了诗书还有其他纯粹的生活吗?在那个时代,诗书本不仅是生活的内容,也是生活本身,即生活的目的。那个时代的体面女子,对未来老公的憧憬,肯定不是住别墅、开大奔、打高尔夫、坐私人游艇,而是能写诗的才子,至少会欣赏诗。远得不说,就说上个世纪70年代,我上初中的时候,每次都路过一个哑巴女子的门口,有人曾逗她:你将来要嫁什么样的男人做丈夫?她用比了比,意思是要找个在上衣兜里挎两个钢笔的男人。那个时代,有文字、会写字还是很受人尊重的。  
   南宋时代,朱淑真这样的女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嫁个文雅的男人,所以在未出嫁之前,朱淑真有一首诗谈到她对未来丈夫的憧憬,诗的名字叫《秋日偶成》。她这样写到:“初合双鬟学画眉,未知心事属他谁。待将满抱中秋月,分付萧郎万首诗。”少女情怀总是诗,果然如此,她的梦想是将来能送给自己的夫婿“万首诗”。谁知道偏偏嫁了个不懂诗的俗人。  
   在宋代,赏花,读诗书,闲来“踱步”,文人阶层都这样。李清照和赵明诚这对恩爱夫妻,可以踏雪寻诗,当时他们住哪?住建康,就是今天的南京。南京很少下雪的,可他们俩是北方人,喜欢雪。偶尔碰到南京下雪,这对夫妻不做饭了,不写诗词了,也不研究金石了,他们各自走,从东到西,从城南到城北,干嘛呢,到雪里埋头找东西——找什么呢,找诗呢。  
   在今人看来,纯属有病。这注意谁出来的,李清照想出来的,他丈夫赵明诚是个书呆子,得,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咱们去雪里找诗还不成吗?  
   小两口就干这事。  
   而且,这事还成为夫妻恩爱的美谈。你看,那个时代的才女李清照之流,就是这么玩浪漫的,比她晚几十年的朱淑真听说后,能不羡慕吗?  
   她也想玩“踏雪寻诗”,问题是一个人玩有意思吗?她丈夫不解风情呀,根本就不爱她这号玩浪漫的所谓才女。她当然意识到自己嫁错了人。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现在惟有后悔了。  
   无论北宋有多好,有一点起码不如现在,女人的地位太差,太低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好女不嫁二夫。即使美女嫁武大郎,也只有男人休妻的份,没有女人离婚的事,否则就得坐大牢。在这种女人绝对弱势的文化中,朱淑真嫁了一个不解风情的老公之后,心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让我们通过她的一首词《减字木兰花·春怨》来了解一下。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春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这首词能否朱淑真的水平,看你个人的评价了。喜欢的,自然说好;不喜欢的,自然不爱看。  
   我个人很欣赏这首词。李清照用过重叠字一样,比如“凄凄惨惨凄凄”等,朱淑真不是这么个重叠法,而是“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连用五个重复使用的“独”字。说明他没有一个相厮守的老公,说明她的孤独不一般人能够体味的。估计,她老公根本就不碰她,讨厌她,也说不定。一个凄惨孤独的寂寞少妇。女人到底是女人,能写出这等句子来,看句式就让人惆怅,忧愁与感伤了。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晚上一个人睡觉是肯定的了,孤独的心,顾影自怜,形单影只,心苦啊。站起来之后呢,伫立伤神,这倒也罢了,无奈春寒又来“著摸人”。已经够苦了,好容易等来早春,无奈,又是“春寒”,冷啊。谁能给我温暖呢?
  我一个人流着泪化妆——残妆,化不到一半就放弃了,这情景谁见过呢?女为悦己者容,化妆再好也终是我一个人看,又有什么意思呢?愁病交加,无人理会。晚上睡不着觉,面对寒灯一盏,发呆,悠长的寂寞,寂寞地悠长……无聊地剔一下灯心,连个梦都做不成。  
   朱淑真遇人不淑,应该是没有疑问的了。还有一证据可以佐证,那就是朱淑真的《愁怀》诗:“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在这首诗里,她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和老公“不相宜”,不是一路上,直接抱怨她自己的老公不好,很不好。  
   这当然是她的一面之辞。  
   是老公太庸俗,还是对她没感觉,这个就不知道了,总之,朱淑真嫁人后就痛快,终于“郁郁而终”,这样的女子,她的诗篇号断肠,实乃名副其实。  
  
   附:历代文人对朱淑真的评价   
   历代文人对朱淑真的评价有褒有贬,赞扬的说她:文章幽绝,才色娟丽,实闺阁所罕见者,因匹偶非伦,弗遂素志,赋《断肠集》十卷以自解。(田艺蘅《断肠词·纪略》)淑真词以情胜,凄绝芊绵,除李易安外,无出其右者。(陈廷焯《云韶集》卷十)朱淑真词,风致之佳,情词之妙,真不亚于易安。宋妇人能诗词者不少,易安为冠,次则朱淑真,次则魏夫人也。(陈廷焯《词坛丛话》)淑真词,绵渺婉约,极合风人之旨。(周庆云《历代两浙词人小传》)赵宋词女,李朱名家。(薜绍徽《黛韵楼文集》)宋代闺秀,淑真、易安并称巂才。(许玉喙《校补〈断肠词〉序》)
  批评和贬低的如下:然出于小聪挟慧,拘于习气之陋,而未适乎性情之正。(杨维桢《曹氏雪斋弦歌集》)笔墨狼藉,苦不易读。(王士禄《宫闺氏籍艺文考略》)伤于悲怨。(董毂《碧里杂存》卷上) 出笔明畅而少深思(清陆昶评选《历朝名媛诗词》)其诗浅弱,不脱闺阁之习,世以沦落哀之,故得传于后。(《四库全书·总目·集部·别集类存目·断肠集二卷》) 多怨恨之句。(陈霆《渚山堂词话》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