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梅岛 知乎:善待枕边人，陪君一起老

不知怎么了，只觉得胃，哦，不，准确地说应是子宫的位置疼痛难忍，还有腰，左边的。那种痛感，难以言状，只觉得好想找把刀刺进痛处，我想，即使刀刺也不会比我的疼感再难受了。把同事的电暖宝一会儿放在腰处，一会儿放在腹部，依然疼痛不已。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豆大的汗直淌。看看手机，快到下班时间了，实在是无力回家，试着给他打个电话，努力藏起声音的虚弱，问：你今天中午回家吃饭吗？用不用做你的饭？老公说：我即将走，到城里办事。等会儿去接你。稍稍松了口气。不用自己艰难回家了。疼痛在继续，手摁着腰部，紧蹙着眉头，但并不能减轻一点痛楚。
　　终于挨到下班，和匆匆赶来的老公说了声：我肚子疼得厉害，你去给买个电暖宝吧。老公关切地问：先带你去医院看看吧。我一直是那种拿着病不太上心的人，我说，大概是快来月经，痛经吧，我想回家躺着。
　　进门放下包，老公就忙去冲了碗红糖水，端过来让我趁热喝下。我说，我再喝点益母冲剂，你去做饭吧。大概看我的脸色腊黄，他匆匆把饭放进锅，打开煤气，便又过来，说，我给你插上电褥子，你躺着，我去找药。喝了益母冲剂，只觉得不但没有减轻，反而疼痛更甚，而且还有点恶心了。我说，你自己吃饭吧，我不想吃。在床上躺着，电暖宝烫着肚子，腰则被电褥子热着，我依然不知怎么样才好。老公忙前忙后围着我转，我去洗手间呕吐，他跟着；我在床上躺着，他坐眼前。听到我止不住疼得叫出声，他手足无措，直念叨：快去看看吧，快去看看吧。知道我这个人讳病忌医，他也不敢硬劝。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忙去翻找药书，查找治痛经的穴位，之后在我的脚上不停地揉捏着，一会儿又猛搓自己的手，搓热了后给我按压腰疼的部位。但疼痛并不因为他的忙碌而减轻。
　　我疼得忍不住呻吟起来。是自己变得脆弱了还是真的疼痛难忍？记得19年前生丫头，产房人满，我呢只能住进妇科，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也没有让我叫出一声，我只是用牙齿紧紧咬住被子，全然不顾被子是否脏了，而且那时还顾得想到这是住在妇科病房，周围全是动手术的人，生怕自己的叫声影响了人家休息，所以拼命忍着。但今天，我怎么就忍不住，疼得泪水都出来了呢？
　　眼看着上班时间就到了，老公说，你还能去上班吗？我给你请假吧。我说，下午一、四节我都有课，全是不好的课让人家谁上？但是实在是无奈，便指挥着他帮自己查找号码，先跟校领导请了假，又查找了两个老师的号码，第一节就让组长去给上吧，最后一节比别的人晚下班半小时，不好意思让别人上，我让班主任给调到别的天的第四节上。
　　我定的上班的闹钟响了，看着痛苦不已的我，老公苦口婆心地劝我去看医生。在疼痛中，我有一种快死掉的感觉。看着眼前因我病疼而痛苦不堪的他，我忽然泪水涟涟：若我死掉了，这个家伙怎么办？还有丫头正是花钱时，没了我，她还能有正常的生活吗？
　　我不敢再想，答应他去看医生吧。我嘟囔着：要是查出不好的病怎么办？他忙安慰：不会的，不会的。但是，我不愿去市医院，听同事说了好多在那里被宰的事，且那儿就知道各种仪器检查，就知道让你住院赚钱，我怕他们草菅人命。只同意去一个老中医哪儿看。
　　老中医听我诉说了症状，把手搭在脉上，好一会儿，问：你最近上火生气了？
　　我想了想：哪有啊？在单位，孩子们即使做错点事，小孩子嘛，哪有不犯错的？犯不上生气，批评几句就过去了；在家中，老公一直好脾气，都是我惹人家生气，人家不让上网熬夜偏不听，害得人家休息不好，整天吓唬我要与我分居，但最后还是人家在忍耐着。而且他即使是生了气也是假装的。一次我忙活着审文，因脑子慢，语汇贫，效率低，一直忙活到夜里12点多才干完手中的活。从十点半，人家老兄就念念叨叨：赶快睡哈，过了11点你不准上床睡觉，自己找地方。我心里说到：家里好几个屋子，找就找。结果他后面加的一句让我哑然失笑：但不准出这个屋子！在这个屋子啊？我才不在地上睡呢，就去挤你！结果半夜我去了趟洗手间，已是深秋季节，尚未通暖气，空气就有些冷，回到被窝，我已浑身冰凉，我尽力避免碰着他。朦朦胧胧中，他把手伸了过来：“快，小毒蛇，过来，在老农夫的胸口上暖和暖和。”《农夫与蛇》的故事，这是我最近对他念叨的话题，那个农夫捂热了僵蛇，自己挨了咬。结果他梦中也念念不忘，我竟成了“小毒蛇”！第二天问他，他说他没有说过这话，原来是梦中呓语啊。有这样挨了咬还要给人家暖和的“傻农夫”，被人称为“小毒蛇”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上火生气？
　　断了半天脉后，那个老医生给开了一堆药提回了家。上楼梯时，他小心翼翼地拽着我的胳膊，
　　疼痛难忍的我也顾不得形象了，拽紧他，好容易爬上楼。我平日里最忌讳也最打怵吃药了，细心的他端水拿药，忙颠颠的。被疼痛逼迫无奈，勉强接过那一大把的药，皱着眉头使劲往下咽。那个人又细心地把膏药烫热，给贴在了腹部。
　　躺着，因疼痛辗转反侧。过了一两个小时吧，疼痛有些许减轻，我说，我要打开电脑，看看消息。接着就挨了他的骂。我装作不听见，尽管打开了，怕朋友晚上看不见我焦急，总得打个招呼吧。忍不住疼痛，我匆匆说了三言两语，关了电脑，又钻进热被窝。这时他的电话又响起来了。他这个人电话总是不断，经常吃一顿饭接三五个电话，因而常受我嘲讽，说他挣钱不多，管事不少，忙得和国务院总理似的，日理着万机呢。哪一天要是想歇一天班，电话就纷至沓来，被单位的人找来找去，不得清闲。我说，你有事快忙去吧。他忙他单位的事去了。我一个人辗转反侧，在床上烙着烧饼。
　　不知翻转了多久，终于，天色暗下来了。门响起，他回家了，进门后便直奔床前，看我仍躺着，挨着坐下，问：好点没？我回应：轻多了。这时，他绷紧的表情放松了，轻轻拍着我的脸说：咳，老婆，就病能管着你，要不啊，我回家看见你肯定是在网上，你啊，上网都快走火入魔了！你不知道啊老婆，看见你病了，我觉得不如我自己病了好受呢。你不能再老上网了，得保重身体，好好的，陪着我一起老。
　　也不知是病了善感还是咋地，听了他的话，只觉得眼泪在眼眶直打转。这个初识时青涩腼腆的男孩，这个笨嘴拙舌、从不会说浪漫情话的人，在我病疼难受的时候，安慰我，照顾我，愿意疼着我的疼，希望我和他一起老。这份朴实真挚的话语，在此时此刻比任何浪漫的情话更能打动人心。
　　一直，和许多尘俗的女子一样，渴望自己能找一个能干、多金、潇洒、浪漫的白马王子，希望与一个心胸宽阔、细心体贴的人为伴。对距自己最近的他，却总是不满意，只看见他的缺点，只会抱怨他的不足。当病痛袭来时，才发现，原来最疼我的那个人还是他，他包容了我所有的缺点，只记得我的好。
　　看着在地上忙得像个陀螺似的他，我在反思着自己：为何总是对外人那么忍耐，那么宽容，而对他总是苛刻？为什么别人对自己一点点好总是念念不忘，而对他二十年来如一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付出却熟视无睹？为何在外面装作温文尔雅而面对他时却总是蛮不讲理？是因着他的宠爱他的厚道他的宽容？
　　善待枕边人，有多少人忽略了这个问题？只觉得，家，就是一个脱下伪装的地方，无需再憋屈自己，可我们在放松自己的时候，不自觉中是不是也给了对方一份宽容与善待？想着这些，我不由得又记起他的抱怨来，我在网上瞎忙活，而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在数次喊我睡觉未果后，自言自语道：“唉，我和没有老婆的光棍差不多。”对不起，老公，从今天起，我会在意你的感受，在意你的叮嘱的，我会好好待你，也好好待我自己，我愿意陪着你，在茫茫红尘中逝水流年里，一起，慢慢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