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11月份穿什么衣服:两禅师:铃木大拙与铃木俊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5 01:50:23

 

 

从铃木大拙到铃木俊隆的禅宗西传欧美史,理查德·贝克评述称:“铃木大拙只手将禅带到了西方,这个移植的历史重要性,可媲美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

 

 

                                    

 

  


 

       夜,日本镰仓大圆觉寺,一个走在下山路上的背影,忽然驻足山门。夜色清辉中,这位名叫铃木贞太郎的禅僧,瞬间感知到自己与身旁的巨松浑然一体、圆融无碍:在1895年的这个月明之夜,他“见性”彻悟了,时年25岁。

贞太郎从小时候起就有超卓的宗教体悟:父亲是医生,给人治病从不收费;母亲笃信宗教但从不讲宗教故事,却用谦和有礼无声地影响着儿子,从面对贫困生活时的宗教情怀起步,进而思索人世间的诸多矛盾:富人穷人、智者愚者、善行恶行……

或有人在底层生活中长期压抑,以致心灵也扭曲沦陷、困于外物,但铃木贞太郎却由此提出了一个疑问:草木能无心无虑地生长开花、淡然自足,人却为何得不到这种满足感?从这个问题开始,他对禅宗世界产生了浓厚兴趣。

1891年,贞太郎辞去工作入圆觉寺,从此全心致力于禅修。到25岁时,也就是“见性”这一年,在熟人记忆中,修禅四年的贞太郎“烟酒不碰,言行不失检,没发生过很风趣的逸事,也不曾有过闪失,仅仅是常去自家门前的点心铺买包子,狼吞虎咽地吃着。他沉默寡言,言行潇洒,带有十足的仙风道骨。”此时的,他已经“朦胧地具备了一种迥异凡人的风度”。

在其往后的岁月中,这种禅思气质更为清晰:“雁翔天空,它的影子会落在地上的某处,不,它的身影不正映在眼前丰盈的水面上吗?大雁自己主观上没有要将身姿映在别处的想法,是无心将大雁身影映在水面上了。雁无心留下痕迹,也无心将自己身影映于别处,然而,雁若飞翔,它的身影自然会映在水面上。于无心之处,可见功能。” (《无心一事》)

“雁水化生”,正是他的彻悟,他自己称之为“无心禅”。

 

■世界的禅者

贞太郎就是后来世界级的禅学大师铃木大拙。

但令世人牢记这个名字的,并不是其禅学底蕴,而是他将禅学介绍到西方、架起东西文化沟通桥梁的毕生努力,人们称之为“世界的禅者”。

“世界的禅者”,首先是一位东方人、日本人。

禅宗自中古时代从中国渡海而来,逐渐渗透到日本传统文化的:美术、武士道、剑道、儒教、茶道、俳句、能剧……感知着本土文化中无所不在的禅意,铃木大拙体悟到,禅就是生命的本身,是诗,是哲学,是道德,是一种无限接近人之本质的思维形式……只要是有生命活动的地方,就有禅。

这种禅悟,显然已经超脱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尽管铃木大拙始终认为基督教与佛教存在着根本对立,但他同时也认为,在西方的思想中,也存在着一个与禅类同的世界。

自身体悟之外,铃木大拙的一生,也正是东西方从严重对立、互不了解走向主动沟通交流、多方面互动的一百年。此间,对欧美人而言,当他们关注东方的角度,从商业领域的市场开拓,延伸到“何谓东方”“何谓东方道德”等问题时,却发现根本无法按照欧美思维模式理解东方的“禅”。

与此同时,欧美人亦渐渐发现自身思维方式的局限,因为转向东方寻找脱困之路的愿望更为强烈。如西方的极端理性分析,在分析“纸是什么”时,首先会考虑“纸是由何物与何物组成”,然后分析行为主体、行为客体……

按照禅的理念,这种思维方式强行将不可分离的主体客体置于对立状态,是世界充满动荡、争斗的根源之一。

而铃木大拙给出的认识方法是“要想真正知道纸为何物,你自己就应当变成纸。”(《东洋的心》)。也就是说,了解事物先要达到“主客合一”,正如铃木大拙当年在圆觉寺山门感知松树时的“彼此浑然一体”。对欧美人而言,乍听这种理念,往往觉得“匪夷所思”,继而慢慢品味到其中的智慧闪光。

 

■英语说禅

由此类深入浅出而充满东方式智慧结晶的禅语,铃木大拙便将深邃的佛教教理,渐渐扩大宣传到了欧美,但更为重要的,是他有着不囿于日本及东方传统的世界眼光,这首先来自其英语教师背景。

从19岁起担任英语教师起,直至西渡欧美从事禅学推广,铃木一直做着与英语有关的文献编译工作:1893年,美国芝加哥世界宗教大会,铃木大拙为师父宗演禅师充当翻译,两年后再赴美国,作为美国佛教学者保罗·克拉斯的助手,从事杂志编辑、道教书籍和《大乘起信论》的英译工作,从此留在美国长达14年,直到1909年才回国,两年后又动身去了英国。

1927年,铃木大拙出版《禅佛教论集》,这被视为禅宗落地生根西方之始。“伟大的智者铃木大拙。他的富有魅力、充满了生活力的作品,应当是西方人的新的福音书。”(《禅的精神:一种生活方式》)还有的人干脆赞叹“铃木博士是个圣人”,并认为:“铃木博士那种绝不妥协、满含诗意,而且深度、宗教性的解释,在他的追随者看来,实在是灵与智慧的双重挑战。”(《禅与心理分析》卷首附《铃木大拙博士访问记》)

39岁回到日本后,铃木大拙又任大学讲师,主讲英语:英语是他学术生活中不可欠缺的内容。41岁时,他又与美国人比亚特尼斯·伦结婚,英语已不仅仅存在于他的学术世界,更深入到了他的家庭生活。

铃木大拙的初衷是“想知道世间与人的本来面目”,后来,又变成“想让人们普遍了解世间与人的本来面目”,从此以将禅学介绍到西方为人生最高事业。

而自如运用英语思考问题和感受事物,使得铃木能够用英语向西方人传授禅的思想,这大大降低了沟通的难度。

另一方面,对于铃木大拙来说,则是通过英语将世界其他文明吸入自己的思想: 27岁时译《老子》为英文;38岁时又憧憬瑞典波鲁戈的神秘思想,将其《天界与地狱》译成日文,这便是铃木大拙:自传统禅宗教义、“日本的灵性”中成长、而终未局限禅宗或日本一隅。

 

■桥梁

铃木大拙认为,谁都具有成佛的能力,因此他只手将禅宗带到西方,其最终目的是希望人们都能理解佛教、特别是理解堪称佛教中最高层次的“菩提心”,也就是“上求佛道、下化众生”之心。作为这项事业的肇端,他特意用英文撰写了可谓佛教入门书的《大乘佛教概论》。

日本学者玉城康四郎评价其一生成就称,在铃木大拙架起的东西文化沟通之桥上,往来着各种人物,“有哲学家、宗教学家、精神病理学家,还有号称现代的绘画、雕刻、音乐等艺术家。这正是因为基于超越语言、远离思维、以直接探寻人类本性为主旨的禅,这是人类最为共通的广场。”(《论铃木大拙》)

如果说,铃木大拙是尝试以东方思维方式解析、沟通西方文化,那么西方哲学家们则是试图从“禅”中寻找它与西方本源文化的共鸣——他们正是从这座桥的东西两端迎面走来、相遇、交融,殊途而同归。

以深层心理学为例,它通过弗洛伊德、阿多拉等人而得以开拓,但这些人的无意识领域,仍是一种个人式的封闭意识,尚未涉足宗教世界。后来,弗洛伊德的后继者尤克,“通过无意识来统一现在的意识世界。”这种观点,已经极似于禅的悟性。

尤克给铃木大拙的《禅学入门》作序称:“禅,诞生于广大的佛教世界,是令人震惊的支那精神园中的一朵鲜花。”他认为,作为东方文化的禅,虽然对于西方人来说很难理解,但西方神秘思想却与禅有着高度契合。

禅通过公案避开修行者陷入理屈困境;精神分析则为了在语言上的说明,使患者从思维向经验转移。而两者在根本上最为近似的是,彼此都把无意识的领域向意识方向转化。

 

■佛性无南北

铃木大拙西渡传禅之后,真正将禅宗在西方推而广之、落地生根的,则是另一位日本禅师铃木俊隆。人们常把他同铃木大拙搞混,他则幽默地纠正别人:“你误会了,他是大铃木,我是小铃木。”

铃木俊隆于1959年5月到美国旧金山推广禅宗,当时已是55岁的老人,他在旧金山建立了禅中心,并在加州卡梅尔谷地成立了西方第一所禅修院,从此放下了故乡众多信众和学生,在万里之外的异国,胼手胝足地向金发碧眼的洋人、一切重头开始教导他们念诵心经、打坐经行、戒律……

驱策他晚年赴美传道的强大动力,既非名也非利,更非舒适享受。

这是一位自幼修道的坚毅禅者,与铃木大拙不同的是,他在壮年时代亲历了二次世界大战及世间诸种悲惨情景。但拜谒过铃木俊隆的人们都说,“当我们见到这位谦虚温和的、平实,甚至平凡无奇之长者的微笑、和幽默风趣的讲法时,这一切生命的刻痕,丝毫不显。”

“这个极为真挚、宽阔的人,经过人生诸多苦难后,曾经体会生命之深邃度的人,渴望与另外的真心深切地共鸣。”(《禅的真义》中译版序 蔡雅琴)正如禅宗六祖慧所说的:“人虽有南北,佛性无南北。”

 

■盛于嬉皮年代

关于铃木俊隆及其禅风,禅宗研究者、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哲学系教授休斯顿·史密斯认为,相较于铃木大拙有些炫目的“开悟”之说,铃木俊隆的禅显得有些平实无奇,他仅留下一本著作《禅的初心》,书中甚至找不到“开悟”和“见性”的同义词。

据休斯顿·史密斯回忆,铃木俊隆圆寂前四个月,他问禅师为何书中不谈开悟。禅师还未开口,禅师的太太凑过来,轻声而调皮地说:“因为他还没开悟嘛!”然后禅师装作一脸惊恐的样子,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说:“嘘,千万别说出去!”大家笑过之后,禅师说出了真实的原因:“开悟不是不重要,但它并非禅需要强调的部分。”

然而正是铃木俊隆内敛而平实的禅风,于1960年代在当时嬉皮风行的美国掀起了一股禅宗热潮。这是因为,铃木俊隆禅风平实无奇的背后,同样潜藏着无上智慧。

有一个学生问铃木禅师,为什么日本人的茶杯,做得这么纤细精致,很容易被大剌剌的美国人打破。禅师回答:“不是它们做得太纤细,而是你不知道如何去掌握它。你必须因应情境来调整自己,而非要环境来配合你。”

又有一个学生,觉得非常灰心丧气,因为他所体验到的深刻禅修体验总是一瞥而逝,“有什么用呢?”那名弟子说。

铃木禅师笑答:“是的,的确无用。所有这些经验是来来去去的,但是你可以继续你的修行;你会发现,在那些经验的底层之下,还有其它的。”

正因这种诙谐睿智,妙语如珠,铃木俊隆在1960年代接纳、度化了无数邋遢不修篇幅,却有着一颗颗炽热求法之心的弟子”。

温文睿智之外,铃木俊隆的禅意也有强如钢铁的一面。1971年11月12日,铃木俊隆立弟子理查德·贝克为其法嗣,那时,铃木俊隆的癌症已恶化到必须由儿子搀扶才能行走,但每走一步禅杖都叩地有声。理查德·贝克接过袈裟后,以一首诗作答礼:

与你走在佛陀的微雨中,

我们衣袍湿透,

但莲花瓣上,

却无滴雨停驻。

两星期后,铃木俊隆圆寂。他在美国仅12年,却催生铃木大拙留下的禅宗种子生根发芽,他建起西方第一家曹洞宗禅寺他撒加拉山禅修中心以及旧金山禅修中心,身后更留下了欣欣向荣的曹洞宗法脉。

从铃木大拙到铃木俊隆的禅宗西传欧美史,理查德·贝克评述称:“铃木大拙只手将禅带到了西方,这个移植的历史重要性,可媲美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他们两人的作品分别在13和15世纪被译成拉丁文。50年后,铃木俊隆同样做出了不遑多让的贡献。在他留下的《禅的初心》这本书中,那些对“禅”感兴趣的美国人所找到的,正好是他们所需要的最佳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