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看新闻非你莫属2011年5月:陈晓平：知县郭冏“被精神病”的往事(南方都市报 201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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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县郭冏“被精神病”的往事
类别:人文历史 浏览量:243 版次:AA29 版名:南方评论 历史评论 稿源:南方都市报 2011-07-03作者:陈晓平 原创 手机看新闻 全国订报编辑此文
■史鉴散照
◎ 陈晓平 民营书店业主
光绪十九年(1893年)底，御史张仲忻揭发，江苏镇洋县(今属苏州太仓市)有富家殴毙人命，买通官府企图减轻判罚，署理知县郭冏推翻原判，被本衙门师爷衙役“诬为疯癫”、殴打捆绑，幕后的指使者，可能是前任镇洋知县吴镜沆和现任太仓州知州程其珏。光绪皇帝览奏大为震怒，要求两江总督刘坤一对案情“确切查明”。经过一番内查外调，案情终于大白。
原来，光绪十九年八月，太仓州学徒杨阿福投靠店家学艺，因故被店主殴打并踢伤，送回家以后伤重死亡。事主买通县署衙役和前知县吴镜沆的侄子、知州程其珏的儿子，修改死因定性，妄图逃脱罪责。新来的代理知县郭冏，安徽太湖县人，是光绪十六年进士，读书多年刚刚得到做官的机会，不熟悉官场潜规则，只从老家带一个书办叫路海桥的一起赴任，没有带上自己的全套师爷家丁衙役，用的是前任吴镜沆的班底。郭冏接到杨阿福之母禀报，找仵作(法医)验明死因，要求刑名师爷周玉田按“拳伤”核办。周玉田坚持认为伤痕不符，不愿出结；郭冏又找承办稿案的蔡昆核办。好个蔡昆，不把新任县太爷放在眼里，竟将案稿扔在地上，还出言不逊，负气而行。郭冏怀疑蔡昆与事主串通，情有可疑，乃亲自动手起稿，准备向上司禀报。
郭冏经过调查，发现蔡昆有与事主串通舞弊情节，即前往州衙门向太仓州知州程其珏禀报。程其珏不在，他儿子程鼎臣接待了郭县令，留他吃饭，吃饭时郭冏大吐苦水，抱怨整个县署的人和他作对。回到县署第二天，郭冏准备办案，就是找不到早已写好的案稿，甚为焦躁；后来居然在亲随路海桥的袖子里搜到。想想自己带过来的亲随被别人收买，郭冏气不打一处来，用戒尺打了路海桥，结果致其头皮出血。路海桥冲出签押房，边走边喊：“老爷疯了”，叫起县衙差役(似乎早就打了招呼)，一个抱住腰身，另外两个人拽住胳膊，第四个人用椅子顶住，路海桥和第五个人用布把县太爷绑在椅子上，再跟柱子紧紧捆在一起。就这样捆了八天。可怜作为“天子门生”的郭进士，竟被手下非法禁锢，吃喝拉撒都在大厅里解决，斯文扫地，颜面何存！
县太爷的公子郭万英来县里探望父亲，没想到父亲惨遭虐待，赶紧上前解开。父子俩正准备一起到州衙去禀诉，无奈大门紧闭，郭万英气愤难平，猛砸大门，一路也把厅里的家具砸了个稀巴烂。路海桥故伎重演，大叫：“郭万英也是疯子！”众衙役认为路海桥是县太爷的亲信，应该也都收了事主的黑钱，竟“同心协力”将父子俩又捆了起来。
在郭冏被绑的时候，县典史(相当于公安局长兼监狱长)曾前往查看，虽然觉得县太爷不像发疯，居然也不出声，第二天才向知州程其珏汇报。程其珏也不亲自到县衙察看，就直接向省里报告，说郭冏有疯迷情状，要求换人代理知县。直到八天以后郭万英又被捆绑，典史不敢再拖下去，请示知州，程知州才施施然前来，看到郭冏精神正常，喝令松绑。
郭冏的案子是查清了。两江总督刘坤一在总结的时候说：郭冏作为刚刚当官的新进士，对刑案加意谨慎，是正常的；只是他所用的幕府家丁，都是前任旧人，对新来代理知县，“藐视抗玩”，也属人之常情；但居然诬陷县令有疯病，“横加捆绑”，就太不像话了。善后工作，该打屁股的打屁股，该流放的流放；知州、典史得到革职处分。可是内外勾结、上下串通的情弊，实为二千多年秦政遗留下来的老大难问题，盘根错节，刘氏贵为两江总督，也无法真正根究下去，只能发个通知，严厉禁止而已。
明清以来，地方行政制度有一个亮点：其他官员或许可以通过捐纳取得，作为基层政权一把手的知县，必须是正途的新进士。新进士不管才学如何，毕竟都饱读诗书，忠君爱民的观念深印脑海，加上还没有沾染官场习气，在当地没有多少裙带关系，相对于那些老油条来说，断案比较公正。对于人命关天的事，新进士当然不敢掉以轻心。可是，郭冏连自己带的唯一亲信也被收买了，成了孤家寡人，“被精神病”也就顺理成章了。
在古代，皇帝也被称为“县官”。光绪皇帝为郭冏被冤赫斯震怒，但想不到五年以后康有为策划的戊戌政变失败，皇帝这个天下最大的县官也“被生病”，幽禁于瀛台。郭冏已经够“冏”了，光绪皇帝更是“冏”上加“冏”。
(注：本文史料据《清实录》、《上谕档》、《进士题名录》、《刘坤一遗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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