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岛战役在哪:精品小说-大宋之殇

公元112７年（北宋靖康二年），建国仅十二年的边陲小国金国，继灭亡了辽国后，再次尽起全国之兵，向南方中原大国北宋发起大规模的进攻，腐朽北宋的百万军队一触即溃，首都东京（今开封）陷落。金军将皇宫内和开封城内所有的金银、字画、珍宝和各种值钱财物全部洗劫一空。并将已退位的宋徽宗和其子宋钦宗在内的北宋皇室所有成员及宗室、贵戚、大臣家属一万多人，还有平民共近十万人，全部押往北方的金国。在北上路上，二帝的后妃公主被金军强奸轮奸，有的甚至被奸死。在金国首都会宁（今哈尔滨阿城）举行的献俘大典上，一千多名北宋皇室成员，除了徽钦二帝和两位皇后外，其余后妃公主在内的所有女性，全部被强迫脱去上衣，裸露乳房。最后，男性被卖为奴，女性遭侮辱，连南宋皇帝高宗的母亲、妻子在内的嫔妃、公主都被充为官妓。徽宗本人病死在五国城，钦宗被马踏践而死……其余人等最后全部死在异国他乡。这就是汉民族千年历史上最为悲惨、耻辱的一段史实——“靖康之难”。

    由于不愿让后人知晓北宋王朝这一段屈辱的历史，唯一幸免于难的宋徽宗第九子、宋高宗赵构在建立南宋后，严格禁止宋人修史，而在官方的史料中，根本看不到“靖康之难”中宋皇室受到侮辱的真相，致使后世的国人鲜知其中屈辱的惨景。有幸的是，金人和极个别南宋文人在不多的几种笔记中，给后人留下了这一段令汉族人永远不愿意提及的屈辱往事。笔者在写作《大宋之殇》一书时，除参阅了大量正史外，还大量参阅了所能搜集到的当年金人宋人的笔记，这才能够真实地描述北宋和金国当时的人文风情，尤其是北宋皇室和这么多宋俘所受到前所未有的磨难和屈辱。

    国内已有不少文学作品描述过这一段史实，但是，这些作品大都是从文学艺术的角度，虚构了大量的下层人物和故事情节，读起来文学性有余而史学性不足。《大宋之殇》则是偏重史实的角度，力图真实地反映“靖康之难”这段史实，尤其是北宋皇室受到的真实耻辱情景。全书描述的所有人物在历史上均有名有姓，书中情节全为宋金两国中的皇室和大臣活动，尽可能地忠实于史实，可以这样说，《大宋之殇》是一部名符其实的反映“靖康之难”全景式的长篇纪实小说。

    为什么会出现“靖康之难”的历史悲剧呢？

    在人类历史长河中，任何一个政权的灭亡，不过穷兵黩武、政权腐败和国小力弱三种类型，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而北宋灭亡，为典型的政权腐败类型。北宋的徽宗皇帝，长期重用奸臣蔡京、童贯之流，大肆搜刮民财，穷奢极侈，荒淫无度，百姓叫苦连天，怨声载道，到处揭竿而起。正如金军进攻北宋后，宋徵宗在《罪已诏》中，坦白承认自己继位二十多年来所行苛政：阿谀奉迎，言路断绝，宠臣持权，贪官得志。贤良蒙难，小人猖狂，横征暴敛，断民生计，豪门贵族，奢侈成风，这无疑是导致“靖康之难”发生的内在原因。

    北宋的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的皇位，是靠手中的兵权，兵不血刃地通过“陈桥兵变”，从后周的孤儿寡母手中夺取过来的。为此，宋太祖极为恐惧手下的武将效仿自己，故通过“杯酒释兵权”，立下了“以文抑武”的立国精神和国策，导致北宋不尊武功。从立国的那一天起，北宋王朝没有一天不是在北方的辽国和西北的西夏两国的阴影下生活。北宋有的皇帝如宋神宗，也支持过改革，但最终在“以文抑武”这一国策和内部的争权夺利中归于失败。“靖康之难”可以说是这一国策的受害的必然产物。继之建国的南宋皇帝赵构，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对一心想北伐中原、救回徽钦二帝的岳飞等武将百般打击，甚至不惜加以杀害，来换取南宋王朝的苟且偷安，致使“以文抑武”的立国精神和国策越演越烈，最终导致了南宋王朝被蒙古大军所灭。

    在“靖康事变”中，大批高官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出卖祖宗与人格，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从张邦昌在金人的卵翼下成立“大楚”国，到刘豫的“大齐”国。从率军数万降金的燕京主将郭药师、穷凶极恶地将太子和钦宗皇后交给金军的开封守将范琼，到一心要杀害抗金英雄岳飞的宰相秦桧，无不是如此。没有这些汉奸的认贼作父，全国人口仅十余万户的金国何以能将泱泱中原大国北宋灭亡。户数仅几十万的蒙古岂能征服中原和半个世界。仅有六万军队的清军何以能将近亿人口、军队百万的大明朝灭亡。近代的中国，正是因为有以汪精卫为首的国民党数十位“中央委员”和数十万国民党军队的降日，还有成百万的汉奸，日本才以能占领半个中国（如果没有国际反法西斯力量的支援，没有共产党坚持抗战，中国会再一次沦入异族统治的历史怪圈）。这种民族奴性的丑陋表演，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得以结束。

    《大宋之殇》一书从历史、而不是从民间传说中，对岳飞和秦桧这两个在中华民族历史上浓墨重彩的重要人物，作出了尊重史实的描述。任何一个历史人物，都不可能是纯美或极恶。秦桧因谋害岳飞，而被中华民族唾弃到现在，但他也曾在北宋灭亡后，当张邦昌在金人卵翼下成立傀儡“大楚”国时，公开在朝上站出来反对。《大宋之殇》对这些史实也作了如实的描述。

    《大宋之殇》除了对岳飞这一被歌颂到如今的民族英雄给予了浓墨重彩的真实描述外，还对岳飞之死的真实原因，作了尊重史实的评说：秦桧固然是杀害岳飞的凶手。但是，真正杀害岳飞的最大凶手应是宋高宗。

    笔者之所以这样把一段屈辱而真实的历史呈现在读者面前，是想让国人知道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在世界民族之林中，落后必然会挨打。如果我们不愿重现类似悲惨的历史，那就要百倍地努力，早日把中国建成世界强国。

    今天的中国，早已不是八百多年前腐朽的北宋封建王朝了，在今后的岁月中，我们中华民族不可避免地还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甚至危机，但是，笔者坚信：勤劳勇敢的十三亿中国人民只要勇于奋斗，以史为鉴，在不远的将来，一定可以看到一个繁荣富强、社会和谐、人民幸福自由的中国。汉唐盛世的历史钟声，必将再一次回荡中华大地，响彻五洲四方……

    一个忘记耻辱的民族是最危险的，历史是一面镜子，愿《大宋之殇》一书能给国人更多的启谛。

公元1125年（北宋宣和七年，金天会三年），地处东北边陲、政权建立仅十年、人口仅十余万户的金国在刚刚攻灭辽国后，决定兴兵灭亡北宋。登基不过三年的金太宗以北宋多次违约为由，向北宋发出诏书，公开宣告要灭亡北宋。十二万金军铁骑兵分两路，向北宋发起全面进攻，从而吹响了汉民族千年历史上最为屈辱和悲惨的“靖康事变”的前奏曲。

    宋徽宗宣和七年、金太宗天会三年（1125）农历十一月，金都城上京会宁府⑴。

    清晨，朝阳已经在东边天际露出了月芽儿般的小脸，渐渐地，绯红的朝霞穿过薄雾，映红了小半个天际。原先被笼罩在一片淡淡晨雾中的会宁城，随着晨雾的渐渐消散，在朝霞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雾蒙蒙金色的色彩。人们这才看清了会宁的城貌：这座方圆二十来里的金国都城分为明显的南北两城。北城为居民区，占了整个会宁城的五分之三，数不清的低矮民居在晨雾中时隐时现。街道弯弯曲曲，狭窄而显杂乱，其间还杂有大片大片的空地。而南城的皇城则大不一样，城墙、午门、马面、角楼、瓮城轮廓隐约可见，高大雄伟的皇宫在薄雾中尤为醒目。宫室官邸规划整一，建筑大致采取近似中轴线、均衡和对称的手法，这座于金天会元年（1123）开始修建的皇城，集辽和大宋建筑风格于一身。虽然皇城还有许多建筑未完工，但看得出来，全城虽然没有南方宋朝首都东京⑵那样的气派和繁华，但也不失为黄河以北最大的都城大邑。

    时间在慢慢后移，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大亮。这时，一声沉闷的钟声从皇宫方向响了起来，紧接着，钟声有节奏地一声接一声，在整个会宁城上空回荡。自太祖完颜阿骨打建立大金以来的十年间，会宁的百姓已经习惯了这种催促百姓早起的钟声，他们也知道，这是大金皇室早朝的开始。

    此时，在皇城中央的干元殿，却又是一番情景。这座长约十余丈、高约两丈的木质宫殿，建在长二十余丈、共有五层的土台之上，显得是那样的雄壮。干元殿正面墙壁上，嵌有当地混同江⑶中特产的五色彩石，工匠们把这些彩石拼成仙、佛、龙、像之形，其间杂以女真人最为看重的松柏枝图案。干元殿的殿顶用青瓦盖成，长长的吻木做成当地的神鸟模样，屋脊重如墨色，下铺帷幕，整个干元殿看上去既雄壮又富于女真特色，使人望而生畏。殿阶前建有一土坛，方圆数丈，取名龙墀。坛上两厢建有木屋，四周围着青幕，是百官上朝前的休息之处。其周围是一大片在建中的木屋，足有数十间，虽未建成，但已看得出其规模之大。

    从干元殿中缓缓走出一位礼官，在他的引导下，二十来名大金皇亲大臣从两厢的木屋中走了出来。他们头披带后垂的皂头巾，身穿赭色长袍，腰缠各式玉带，走过由近百名分列在大殿前两侧、身着全套女真族宫廷盛装、手持各式长柄小骨朵⑷的皇宫侍卫面前，缓缓向大殿走去。这些官员的装束使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都是大金国最重要的官员。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材不高、但异常壮实的中年女真汉子，他面色沉峻，看上去就知道这是一位老成的人。他就是大金开国皇帝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当今大金国皇帝金太宗完颜晟的同母之弟完颜斜也（汉名完颜杲）。他在大金的地位，名义上仅次于他的兄长太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但实际上，他并不掌握大金的实权。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一章 女真骁雄（2）

     完颜斜也的身后，是一位高大的中年女真汉子，他大眉方脸，长着一副浓密的大胡须，看上去英武异常，他就是金太祖和金太宗的堂弟、金建国之初国相撒改之子粘罕（汉名完颜宗翰）。粘罕今年四十五岁，在金建国史上，他可是立下了赫赫大功。

    跟在粘罕身后的，是金开国皇帝金太祖的二儿子、当今皇上金太宗的侄子翰离不（汉名完颜宗望），他看上去年龄与粘罕相仿，身材不高。和女真人骁勇好斗的性格不同，他为人和气，女真军中称之为“菩萨太子”，但在战场上，他却是一员不亚于任何人的猛将。

    在他们的身后，还可以看到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四儿子，太宗皇帝的侄儿兀朮（汉名完颜宗弼）；太祖的三儿子讹里朵（汉名完颜宗辅）；粘罕的儿子、真珠大王设也马；金太宗的堂弟、左丞相都元帅挞懒（汉名完颜昌）；大金猛将完颜娄室、宝山大王和萧庆等。

    一行人进入大殿内，由于大殿中光线昏暗，大殿两侧点上了一长排油灯。摇曳着的昏暗的油灯下，金太宗完颜晟高坐在大殿正中的一张虎皮宝座上。他今年刚满五十岁，脸上少许胡须，虽然是坐着，但仍可看出他是一名典型的女真彪形汉子。金太宗年青时力大无比，多次亲手搏熊刺虎，现在虽然年纪大了，但目光炯炯，使人望之生畏。他今天一身盛装：头戴一顶皂色帽子，盖住全部头发，帽子后面垂着一条女真人喜欢的后带。身上是一件赭色长袍，黄色满领，内衬纱幞头，袖口狭窄，腰间束一条洁白的玉带，脚上是一双用上等麂子皮做成的白色长皮靴。他面前摆有一张朱漆银装镀金的几案，玉盘中堆放着各式果品。一套精美无比的黄金酒器排列在玉盘前，一只黄金大盘中放有几把小刀，大盘旁边的两只小碗呈现出一种淡淡黄色，细细一看，原来是高丽国进贡的一种名叫玳瑁的海龟壳雕成的碗，碗中的条匙用像牙做成。

    大殿上设有左右两排矮桌，桌上的器皿虽然是用黄金做成，但看上去没有太宗几案上的器皿精细。在金太宗的示意下，完颜斜也、粘罕和翰离不等皇亲大臣各依座次坐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些大臣和宗室，太宗突然想起了他的兄长、刚刚去世两年多的金开国皇帝太祖完颜阿骨打，想起了金建国前后这些年来的辛劳，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思绪顿时涌上他的心头。

    女真人是东北地区的古老民族。女真的先人们世世代代生活在混同江和黑龙江流域的广大地区，女真人的历史可上溯到舜、禹和商周时期，那时称为肃慎。此后，名称屡有变更。三国时期称挹娄，北魏时称勿吉，并分有白山、粟末、号室、安车骨、伯咄、佛涅、黑水七部。到隋唐时称靺鞨，仍分七部。到五代和辽时，黑水靺鞨逐渐兴旺起来，改称女真，受辽国统管辖。为了削弱女真族的力量，辽国将一部分女真人迁到辽阳以南，编入辽国户籍，称“熟女真”。把没有迁走的、不编入辽户籍、生活在混同江以北、宁江州⑸以东的女真人被称为“生女真”。在女真数十个部落中，完颜部最为强大，后逐步地统一了女真各部。由于长期以打猎为生，女真人精于骑射，作战十分勇猛强悍。辽除每年要女真人进贡北珠、貂、桦、名马、良犬、名海东青等名贵特产外，还从其他方面奴役女真人。到了辽国末代皇帝天祚帝⑹时期，辽各级官员更加荒淫暴虐，他们对女真人的勒索压迫更加凶狠。辽派驻后迫使女真各部奉献礼物，并恣意摊派。特别是所谓“银牌天使”，他们以钦差大臣名义到处奸污女真妇女，更激起女真人的愤怒，女真的地方长官，到女真各部人民纷纷要求起兵反抗。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一章 女真骁雄（3）
辽天祚帝天庆四年（1114）初，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征调女真各部两千五百人攻打辽国控制女真的前哨重地宁江州，而辽在宁江州并无重兵把守。阿骨打率军进入辽界，途中与辽军遭遇，阿骨打为避其锋锐而佯退，引辽军进攻，然后亲率将士反击，射杀辽骁将耶律谢十。在女真军的攻击下，辽军自相践踏，死伤无数，大败而逃。10月，女真军队攻克宁江州，并俘获大量马匹财物，胜利班师。辽天祚帝得知宁江州失守的消息后，命令十万步骑进攻女真。阿骨打亲率兵士三千七百人，渡江袭击辽军先锋七千人，大败辽军，然后乘胜攻入辽腹地。在得知辽军败于女真军后，辽天祚帝仓促征兵十万，分四路反击女真，完颜阿骨打以逸待劳，连战皆胜，再次大败辽军。

    辽天庆五年（1115）正月初，完颜阿骨打称帝，是为太祖，国号大金，年号收国。

    完颜阿骨打称帝后，于当年正月初五率军攻克黄龙府⑺后回师，辽天祚帝率骑兵二十万、步兵七万反攻，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以两万金军对抗。两军相遇后，完颜阿骨打见辽军队形不整，当即下令分路攻击辽军。金军先后九次冲入辽军阵营，辽军大败，只得分路北逃。2月，金军一举攻入黄龙府。

    黄龙府失陷的消息，极大地刺激了辽朝。当年11月，辽天祚帝亲率数十万大军出征，辽驸马萧特末、林牙萧扎拉率骑兵五万，步兵四十万至斡邻泺⑻，与天祚帝两路夹击，企图一举击败金军。阿骨打亲率金军两万迎敌，两军主力尚未交战，辽将耶律章奴在后方发动兵变，欲立辽燕王耶律淳为帝。天祚帝闻讯后，被迫仓皇从前线西还。阿骨打率军追击，趁势向辽国发起大规模进攻，一举攻占了辽东京辽阳府和五十多个州县，奠定了金国的强盛。从此之后，腐朽的辽国已不能对金发起进攻，这样，就打破了原来宋、辽和西夏三足鼎立的格局。新生的大金陆续发起了对宋、辽和西夏三国的进攻，多次打败三国大军，使自己成了宋、辽和西夏三国都不敢得罪的劲敌。

    “皇上——”

    旁边的宫仆轻轻叫了一声。

    太宗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手一挥，两名侍卫“吱……”地把沉重的殿门关上了。

    “朕今天把众位爱臣召集到这儿，是有一件大事要商议。”

    众皇亲大臣纷纷议论起来，大殿中发出一阵“嗡嗡”的声音，太宗手一挥，声音渐渐停止下来。

    “哪位爱臣猜猜，朕要说的是什么事？”

    “以臣之见，皇上要议的事一定与宋朝有关。”粘罕站起来说道。

    话音刚落，翰离不也站了起来，“皇上，臣也是一样，皇上一定是要打宋朝的主意了。”

    在金太宗的心目中，粘罕和翰离不是金众多大臣猛将中，他最看重的左右手。

    粘罕自幼就跟随太祖征战，十七岁时就在女真军中以勇猛出了名。在太祖完颜阿骨打刚刚起兵反辽、攻克宁江州后，辽天祚帝命十万步骑进攻女真。女真内部有人见辽军势大，发生了动摇，甚至有人提议向辽军投降。但粘罕及女真大将完颜娄室等人力主与辽军死战，得到阿骨打信任。在女真军队大破辽兵后，粘罕参与拥立阿骨打称帝。此后，他一直随侍金太祖左右，成为金最高统治机构的核心成员之一。金建国后，粘罕曾向太祖两次提出兴兵伐辽，认为：“辽主失德，中外离心。我朝兴师，大业既定，而根本弗除，后必为患。今乘其衅，可袭取之。天时人事，不可失也。”太祖接受粘罕的建议，于天辅五年（1122）12月发动第二次大规模伐辽战争。天辅六年﹐金军攻克辽中京⑼后，粘罕得知辽天祚帝在鸳鸯泺，立即出兵攻击辽天祚帝，天祚帝仓皇逃走，金军一鼓而下辽西京⑽，粘罕随即跟随金太祖攻取了燕京⑾。太祖北返去世时，命粘罕为西北、西南两路都统，领兵追击辽天祚帝。金太宗天会二年（1126）2月，粘罕部将完颜娄室擒获辽天祚帝，致使辽朝灭亡。可以这样说，在当时金国，粘罕可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一章 女真骁雄（4）
至于翰离不，在金军中则与粘罕被并称为“女真双璧”。天辅五年，金军在第二次大举伐辽之战中大败辽军，金军侦知辽天祚帝下落，于是，翰离不随完颜斜也率军出青岭，辽天祚帝逃入阴山。6月，金太祖得知辽天祚帝在大鱼泺后，亲率精兵万人追袭。翰离不领兵四千为先锋，昼夜兼行追上了辽天祚帝。此时金军不满千人，疲乏不堪，而辽军有两万五千人。翰离不亲自率金军攻击辽军。辽天祚帝以为金兵人少必败，于是与嫔妃在一座小山坡上来观战。翰离不瞧准这一机会，果断分兵发起突袭，辽天祚帝大惊，立即窜逃。最后，翰离不率一支金军，用绳拴着俘获的耶律大石⑿作为向导，直捣辽帝营地，一举掳获了天祚帝的嫔妃与诸子。

    在金朝廷上下，还有一件事足以说明翰离不的能力。天辅七年（1124），金太祖遵金宋海上之盟⒀，将燕京、涿、易、檀、顺、景、蓟交给宋朝，而以平州⒁为金的南京，任辽降将张觉为留守。但是，张觉占据南京叛金。金太祖闻讯大怒，派大将阇母领兵###，却被张觉打败。十月，继位不久的金太宗改派翰离不前去###张觉，翰离不不负太宗厚望，一举击败张觉，张觉只得逃往燕京降宋。翰离不得胜回朝，太宗亲率百官到会宁城外相迎，使翰离不出够了风头。

    大殿中再次发出一阵“嗡嗡”的声音，太宗“哈哈”大笑起来。在太宗的笑声中，翰离不旁边站起一人，这是左丞相都元帅挞懒。太宗知道这位弟弟，他的头脑较为简单，但论起打仗，却一点也不含糊。在对辽、宋的历次大战中，挞懒多次作为先锋，先后负伤六次，为金国立下了赫赫大功。

    “皇上，如果又要攻宋，臣愿意再作前锋，率军把幽燕六州重夺过来。”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真珠大王和宝山大王便扯起嗓门附和他。大家都知道，这两位皇家贵族子弟和挞懒是一路货色，那就是平时不爱动脑子，但打起仗来却异常凶猛，绝不亚于任何人。他们的大嗓门和直率，引得大家大笑起来。

    看着眼前这几位爱将，太宗并不感到他们鲁莽。金立国不过十年，自己登上皇位不过两年。建国之初，没有什么宫殿，也根本没有什么礼节，太祖与群臣多在帐篷中相聚，由于重臣大都是自己家子侄亲属，大家围坐在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喝醉了酒后，高兴地相互拍打着肩头。只是随着与辽、宋的战争，大金才开始学着辽、宋，实行起相应君臣礼节。太宗自己即位后，才意识到皇权的重要性，于是才开始大兴土木，修筑宫殿。像今天这样的等级礼节制度，也还是自己在即位后，好不容易才慢慢实行起来的。

    “众位爱臣，刚才粘罕、翰离不都猜到了朕要进攻宋的打算。不错，朕已决定要发起攻宋战争。”

    太宗抬起头来，缓缓对大家道：“我大金此次攻宋，并不是我大金无故好战，而是宋三次负我大金在先。一是太祖天辅四年，我大金与宋订立了“海上盟约”，相约共同灭辽。但宋以宋军要镇压宋江、方腊为由，没有按约派兵与我联合攻辽。我大金攻取幽燕六州后，宋又按约将幽燕六州索要过去，虽说后来付给我大金赎金，但已是负约在先；二是在我大金与宋相约联合攻辽期间，辽天祚帝已被我逼入绝境，可宋帝却秘密派人与辽联系，欲迎天祚帝入宋，妄图借辽残余势力，与我大金抗衡，此种小人做法，竟出于宋帝之手，是可忍，敦不可忍；三是辽降将张觉归我大金后又复叛，我大金出兵击败张觉后，宋帝竟违反金宋协议，招降了张觉，我大金截获了宋帝给张的委任状后，宋帝竟以一貌似张觉之人首级交给我大金，被我识破后方才将张首级送上。如此行为，如果我大金继续忍让，那将置我大金颜面于何方？”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一章 女真骁雄（5）
“皇上说得对，宋一再负我，必须出兵攻宋。”

    殿下的大臣纷纷大声嚷了起来。

    太宗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这段时间以来，朕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对付宋。众位爱臣都知道，大金立国以来，太祖发动了多次对辽、宋和西夏的军事打击，三国经我大金打击后，国势衰败。特别是朕即位以来，我大金与宋、西夏和辽国的关系起了重大变化。去年，西夏与我大金议和，向我大金俯首称臣纳贡；今年2月，辽国在我数路大军连续打击下土崩瓦解，辽天祚帝被我俘获，立国两百多年的大辽自此灭亡。现在，我大金只有一个劲敌，那就是南面的宋……”

    “哈哈哈……”太宗话音未落，下面的真珠大王就已经打断太宗的话。他站了起来，对着太宗道：“皇上，这大宋哪里算得上我大金的‘劲敌’，皇上是抬爱他们了。只要皇上一声令下，我立即率军南下。我可以立下军令状，不把幽燕六州夺回来，我愿意把头献给皇上。”

    “可朕要的不只是幽燕六州，朕要东京，朕要整个大宋江山，你打得下来吗？”

    太宗这两句掷地有声的话，把殿中的所有人都镇住了。

    真珠大王环顾左右，然后胆怯地坐了下来，一时间，大殿里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后，太宗才缓缓地道：“朕的话，是不是把众位爱臣吓住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四太子兀朮站了起来，只见他略一沉思，然后缓缓对太宗道：

    “我认为，皇上的话是有道理的，我大金现在可以对宋发起最后一击了。”

    在大金众大臣中，四太子兀术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太祖在世时，也对这个出于乌古论元妃的庶子特别地喜爱。太祖在历次对辽、宋用兵中，都会把他带在身边。别人不知道的是，太祖许多主张，实际上是出于四太子之口。那时，不少皇子都对太祖如此看重兀朮十分嫉妒。太宗即位后，对这位侄子疼爱有加，在政治、军事上一直委以重任。

    兀术继续说：“自我大金立国以来，我军与宋进行了多次战争。刚才皇上已经说过，太祖天辅四年（1120），我大金与大宋订立了“海上盟约”，相约共同灭辽。但大宋以宋军要镇压宋江、方腊为由，没有按约派兵与我联合攻辽。天辅六年4月，辽军在我大金多次打击下已面临绝境，宋军此时才由童贯、蔡攸率十万宋军进攻燕京，不料却被辽残军打得大败。9月，辽涿州守将郭药师率八千辽军投降宋朝，童贯、蔡攸再率二十万宋军进攻燕京，不料宋军毫无战斗力，又被辽残军打败。由此看来，宋军已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我大金此时出兵攻宋，焉有不胜之理？”

    兀朮一席话，说得大家兴奋不已，太宗也不断地点头。

    兀朮说完后，一旁的粘罕接着道：

    “我同意四太子的意见，宋立国已有一百五十年，虽然占有黄河长江两岸大片富饶土地，人口众多，但自王安石变法失败、司马光复旧后，国势已一撅不振。徽宗继位后只知享乐，花天酒地，重用六贼⒂，众大臣各怀己私，不以国家为重，弄得宋全国民变四起。我大金则君臣一心，国势日强，攻灭宋朝，时机已经成熟。”

    在大金内部，粘罕是出了名的对宋强硬派的代表人物。由于他的地位，他的意见被认为是至关重要的。他这一番话，更加重了大家对宋用兵的信心。

    “听说徽宗六七天必御一位处女，这还不满足，他还经常到妓院开心。”宝山大王在一旁补充道，他的话逗得大家大笑不已。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一章 女真骁雄（6）
一直没有说话的讹里朵也说道：“这等皇帝，这等国家，不灭亡才怪。”

    太宗见排尾的萧庆一直没有开口，便对他道：“萧爱臣，你意如何？”

    这萧庆虽然不是皇族，但自太祖起兵以来，一直跟随太祖左右，是大金对外交往的干臣。由于出使过多国，使得他阅历丰富，对天下大势看得十分清楚。这萧庆还有一长处，那就每出使一地归来，必然会把从异地采买的奇珍异物，分送后宫和皇族和各位王妃，这使大金皇族上上下下，对他尊重有加。太宗每逢重大国事，必然要先征求他的意见。

    “臣最近潜心研究了宋之国情，又与来自宋的流民和官员交流颇多，据我看来，宋之腐败，已到了泥墙一推即倒的地步。宋的国势，比起刚才诸位王爷的分析，还要衰腐十倍，宝山大王的玩笑更是事实。”

    “何以见得呢？”太宗问道。

    “皇上和诸位王爷都知道，自宋神宗启用王安石变法后，宋出现了拥护变法的以王安石为首的“###”和反对变法的以司马光为代表的“旧党”，新旧两党之争，一直到徽宗一朝。徽宗继位后，任命###蔡京当宰相。然而，这蔡京是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他上台后，一方面处心积虑地打击他的政敌，一方面迎合徽宗喜好。这徽宗自幼养尊处优，养成了轻佻浪荡的性格。随着年龄的增长，尤其迷恋声色犬马，游戏踢球更是他的拿手好戏。蔡京伙同被在宋民间称为“六贼”的童贯等大臣，引导徽宗搜刮民财，穷奢极侈，荒淫无度。为了在皇宫里大量兴筑假山，他们在东南一带四处搜刮奇花异石，用船运至东京，称为“花石纲”。民间苦不堪言，百姓叫苦连天，怨声载道，民财为之耗尽。徽宗还信奉道教，他在全国大建道观，并设道官二十六阶，发给道士俸禄。依仗着徽宗，蔡京一伙对百姓变本加厉地进行搜刮，利用盐纱茶税，将民间大量财富占为已有。在他的影响下，各级地方官员也肆无忌惮抢夺民田，贪污腐化。国内多次爆发民众造反，最为著名的就是方腊、宋江等。大宋军队多次举全国之兵镇压，这样一来，渐渐掏空了大宋的实力。”

    太宗点头称是，殿内诸王和大臣也都听得聚精会神，看得出来，大家对萧庆的话十分信服。

    “臣敢大胆地与各位王爷打赌，我大金建国时间虽短，但凭我大金兵力之强盛，此时出兵攻宋，如不能打到东京，诸王回军之时，臣愿意爬在各位大王前面为之开道。”

    萧庆一席话，使众人一时无语。特别是他最后的几句玩笑话，出自他这位素来稳重的大臣之口，众人不由得不佩服。

    翰离不接着说道：“还有，宋朝廷上上下下虽对蔡京一伙的倒行逆施极为愤恨，但在徽宗庇护下，蔡京三次被迫下台，又三次复出。去年，这位八十来岁的老贼又第四次出任相位，看来，这宋也真是到要亡国的地步了。”

    完颜斜也：“宋近年来频频对西夏和吐蕃用兵，互有胜负，这也极大地消耗了大宋的军事实力。”

    听了众大臣的议论，太宗心潮澎湃，灭宋是他即位以来最大的理想。尤其是萧庆的这一席话，更坚定了他出兵灭宋的雄心。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众大臣也慌忙站了起来，望着面色刚毅的太宗。只听得太宗一字一句地大声道：

    “朕现在下旨决定，我大金将集全国之军力，发起灭宋之战，以完成太祖未竟之业，创我大金万世不朽基业。”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一章 女真骁雄（7）
 众大臣异口同声大声地应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宗对执事太监大声道：

    “上肉——”

    不一会儿，十数位宫女从殿后将事先早已准备好的熟肉一盘盘地端了上来，放在每位王爷大臣面前的桌上。当然，除了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肥得流油的熟肉外，每人的面前还上了一大壶酒。不待太宗下令，众人就已经开怀痛饮，一边切肉，一边大口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大金君臣就出兵攻宋的细节再次商议起来，经过好些天的精心策划，攻宋的计划终于出台。

    大金天会三年农历十一月，金太宗正式下达灭宋的###书。攻宋总指挥、都元帅为金太宗弟完颜斜也，他坐镇会宁府，居中指挥。金大军分东西两路南下：西路由左副元帅粘罕率领六万大军，攻取大宋河东路⒃，得手后立即挥军南下，直取宋都城东京；东路大军也是六万人，由二太子右副元帅翰离不也率领，攻取河北路⒄，得手后直下东京。两军在东京会师，共同夺取大宋都城东京。金太宗亲自组织二线兵团，随时准备给两路金军增援。

    ⑴今黑龙江省阿城市附近。

    ⑵北宋首都，又名汴京、汴梁。今河南开封市。

    ⑶今松花江。

    ⑷金朝宫廷侍卫用的一种仪仗。

    ⑸今吉林扶余东石城子。

    ⑹(1075～1128)即耶律延禧,辽朝末代皇帝，字延宁,契丹名阿果。公元1125年为金兵所俘，辽亡，在位二十四年。金降封其为海滨王，金天会六年(1128)死。

    ⑺今农安县县城内,为辽金两代军事重镇和政治经济中心,公元1126年,金兵俘掳北宋徽、钦二帝后北上,曾将他们一度囚禁于此。南宋时抗金名将岳飞曾言:“直抵黄龙府,与诸军痛饮耳”,所言黄龙府即指此地。

    ⑻今吉林大安南查干泡。

    ⑼今辽宁宁城西大名城。

    ⑽今山西大同。

    ⑾今北京。近百年来，“燕京”是北京最常用的一个别称。

    ⑿1087——1143，西辽的创建者,字重德,契丹族人，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八世孙。历任辽刺史、节度使。女真族阿骨打起兵灭辽，耶律大石在居庸关抗金之役中为金军俘获，后脱逃。辽亡后，他在今蒙古建立了新政权，策划复兴辽朝。并向西北发展，在今新疆建立了“西辽”，阿拉伯史家称为“哈剌契丹”。盛时疆土东起哈密，西至咸海，北达叶尼塞河上游，南抵阿姆河，一时成为中亚强大帝国。西辽在中亚共九十四年，1218年为成吉思汗的蒙古军所灭。

    ⒀宋徽宗宣和二年（1120），宋金双方商定共同出兵灭辽：金军攻取辽的中京大定府（今内蒙古宁城境），宋军攻取辽的南京析津府（今北京）和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宋答应灭辽后，将原来输给辽的岁币转输给金。金则答应将燕云还于宋，双方均不得单独与辽讲和。

    ⒁今河北卢龙。

    ⒂指宋徽宗时期重用的六名大臣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因贪赃腐败、倒行逆施而被当时朝廷及民间怒称为“六贼”，后金兵攻陷东京前，先后被宋钦宗流放或处死。

    ⒃辖太原，隆德，平阳三府。绛、泽、代、忻、汾、辽、宪、岚、石、隰、慈、麟、府，丰十四州。庆祚、威胜、平定、岢岚、宁化、火山、保德、晋宁八军。共八十一个县。区域大致包括今山西及陕西、河南、四川一部。

    ⒄分为河北东路与河北西路。河北东路辖大名、开德、河间三府。沧、冀、博、棣、莫、雄、霸、德、滨、恩、清十一州。德清、保顺、永静、信安、保定五军共五十七个县；河北西路辖真定、中山、信德、庆源四府。相、浚、怀、卫、洺、深、磁、祁、保九州。天威、北平、安肃、永宁、广信、顺安六军，共六十五个县。区域大致包括今河北及山东、河南一部。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二章 风流皇帝宋徽宗（1）
金大军南侵的目的是为了废黜北宋皇帝徽宗和灭亡北宋，这使得宋徽宗惊慌失措。在北宋朝会上，继任蔡京出任宰相的王黼和大臣们谁也议不出个好办法，气得徽宗拂手退朝。郑皇后的劝说和他最心爱的女儿、柔福帝姬的百般撒娇，也未能缓释他那颗惶惶不安的心。他的心里已经腾起了一个将会震惊整个大宋王朝的想法：退位。

    宋宣和七年（1125）12月7日，东京皇城内的福宁宫，一名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伫立在门外，一丝儿大气也不敢出。

    身穿金黄色龙袍的宋徽宗赵佶，从紫宸殿退朝回宫后，独自一人回到福宁宫，呆呆地面对书桌前的墙壁，凝视着那幅《清明上河图》⑴。

    刚才朝会上的情景，深深地刺痛了徽宗的心。

    金军计划攻宋一事，大宋并不是一无所知。

    大宋的地方行政，划为路、府（州、军、监）、县（军、监）三级制。全国设二十六路，路之下设府、州及带县的军、监。府、州、军、监下设县及不带县的军、监。全国人口约2000万户，人口约11000万人。大宋的北方地区，与金接壤的是燕山府路⑵、河北路⑶和河东路⑷三个路，这可是大宋的北方屏障和大宋最重要的地方啊。在燕山路方面，燕山宣抚使蔡靖等官员从多种渠道得知，金军已秘密调至与燕山相邻的地方，且训练频繁。蔡靖一边修固燕京城，一边将此事密报驻在太原的大宋北方最高军事统帅、枢密院兼两河及燕山府路宣抚使童贯。河东路的太原方面，出使金的宋使马扩在到达云中⑸时，就发现云中的金军陡然大增，且都在准备粮草马匹，南侵之意已很明确。马扩回到大原后，将此事秉报童贯，并提醒童贯早做防备，童贯听到燕山、河东两路报告后，开始还不相信，没有按照马扩的劝说，部署应敌的防务，也不呈报徽宗。这样一来，就丧失了宋在燕山和河东这两地宝贵的备战准备时间。当他进一步了解到金确实准备大举南侵、后来又看到金太宗的灭宋诏书后，这才大惊失色，准备南逃。

    当太原方面用八百里加急的形式，带来了一份金太宗此次南侵的宣战诏书时，徽宗这才知道了金军此次南侵的真实意图。因为在这份宣战诏书中，金太宗明白地告诉了大宋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此次金军大举南下，其目的并不只是想夺取大宋的土地与财富，而是为了废黜徽宗皇帝，灭亡大宋，这使得大宋朝廷上下受到极度的震撼。在强敌压境之际，徽宗只得在紫宸殿紧急召集文武大臣议事。然而，大臣们议论在大半天，却拿不出一个可信的对策。徽宗一气之下，拂手回到宫中。

    自打徽宗继位以来的二十四年中，他第一次感到脚下的皇帝宝座在摇晃。

    他回忆起当年自己戏剧性继位和执政后的情景，还是那样清晰。

    那是宋哲宗元符三年（1100）正月，离励精图治的父亲宋神宗驾崩仅仅十四年后，徽宗的长兄、年仅二十五岁的哲宗又去世，新皇帝人选问题，在朝廷内部引起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由于哲宗皇帝没有留下子嗣，因此，新皇只能从哲宗的兄弟中挑选。当时在世的哲宗兄弟共有五人，若论长幼，应立年长的申王赵佖为帝。若按照嫡庶礼法，则当立哲宗同母弟简王赵似。徽宗虽是神宗皇帝的儿子，但既是庶出又非长子，按理根本没有继承大位的条件，但掌握大权的宋神宗的正宫娘娘向太后看中了赵佶。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二章 风流皇帝宋徽宗（2）
在大宋皇室这五位皇子中，向太后对他印像最好。因为在神宗的几个儿子中，赵佶从小就显得乖巧。他虽不是向太后所出，但他每天都到向太后住处请安，显得十分孝顺，因此，在宋神宗的几个儿子中间，向太后最偏爱他。哲宗去世后，很多大臣都反对赵佶即位，认为赵佶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但向太后坚持要立赵佶，这样，十八岁的赵佶就被推上了皇帝宝座，成了宋徽宗。

    徽宗继位后，在内政上先后重用蔡京、童贯、高俅、杨戬等大臣。徽宗不得不承认，蔡京、童贯这些大臣一方面借他把持朝政，大肆打击政敌。另一方面投他所好，大肆搜刮民财，穷奢极侈地供徽宗和他们享受。还建立了专供皇室享用的物品造作局，四处搜刮奇花异石，修建起供徽宗玩乐的延福宫和艮岳。虽然受到很多大臣的反对，然而，因为徽宗的支持，这些反对意见不可能得到采纳。徽宗信奉道教，在全国各地大建宫观，还亲自作《御注道德经》、《御注冲虚至德真经》和《南华真经逍遥游指归》等书。他和蔡京等人的这些做法，引起朝野的不满，进而在国内各地激起民变，后来演变为方腊、宋江等人领导的民众造反，虽然后来平息了这些民变和造反，但大伤了大宋的元气。

    在对外政策上，他在宣和二年(1120)遣使与金订立盟约，夹攻辽国。但由于大宋要全力镇压方腊、宋江造反，抽不出兵力北上攻辽，因而未能履行盟约，引起了金的不满。次年剿灭方腊、宋江后，这才腾出手来。他派童贯领军十五万，会同金军夹攻辽国，会攻燕京。谁知却被辽国残军打得大败，最后还是金军出兵占领了燕京。战后，宋与金几经交涉后，大宋答应每年把给辽的岁币如数转给金外，另添每年一百万贯的赔款。金国才将燕京及其附近六州之地归还大宋。但是，当童贯和蔡京之子蔡攸去接收燕京地区时，这才发现金军早已将燕京一带的人口、财物全部掠走，只留下几座空城还给了大宋。从表面上看，这是宋收复了丧失一百八十八年之久的领土，是宋立国以来的不世之功，但徽宗自己知道，这次对辽战争，彻底暴露了大宋在政治与军事上的衰弱。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种衰弱这么快就凸现出来。

    仅仅二十四年啊，如今，自己的皇位和大宋的江山，竟然面临这样的险境。

    唉，徽宗深深地叹了口气。

    宫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徽宗抬起头，见显肃皇后郑氏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郑皇后正要在徽宗面前行礼，却被徽宗拦住了。

    郑皇后并不是徽宗的原配，徽宗十七岁那年成婚，娶的是德州刺史王藻之女王氏，徽宗即位后，封王氏为皇后。这王皇后生性俭约，相貌平平，与生性风流的徽宗志趣不投，虽为正宫，但并未受到徽宗宠幸。当时在宫中诸多妃子中，徽宗最宠幸的是郑、王二位贵妃，尤其是这郑贵妃，原本是神宗皇帝正宫娘娘向太后宫中的侍女首领，生得眉清目秀，又善言辞。徽宗还未继位时，经常到慈德宫给向太后请安，而向太后也总是命郑氏在一旁侍候。这郑氏见徽宗风流倜伥，又是高贵的藩王，更是刻意奉承，颇得徽宗好感，时间一长，向太后便有所觉察。徽宗即位后，向太后索性把郑氏赐给了徽宗。后来，徽宗册封郑氏为贵妃。郑贵妃不仅姿色出众，而且还无原则地迎合徽宗，深得徽宗喜爱。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二章 风流皇帝宋徽宗（3）
徽宗风流成性，尽管后宫粉黛三千，佳丽如云，但他还经常带人微服出宫，寻花问柳。名噪一时的京城名妓李师师色艺双全，徽宗经常乘坐小轿子，带领数名太监，悄悄到李师师处过夜。时间一长，很多大臣对此都心知肚明，但无人敢过问。秘书省正字曹辅曾上疏规谏徽宗，应爱惜龙体，以免贻笑后人。徽宗却命王黼等人，以曹辅诬蔑天子之罪，将其发配外省。郑氏得知此类事后，从不在徽宗面前提及半个字。因此，徽宗更偏爱于她，多次赐给郑氏情词艳曲，后来传出宫外，广为流传。王皇后去世后，徽宗于政和元年（1111）册封郑氏为皇后。

    “皇上哪儿不舒服？”。

    面对皇后的关问，徽宗不知如何回答。

    “皇上为国事操劳，须要保重龙体？”

    郑皇后自幼跟随父兄读书，入宫后又长期受向太后调教，故文才极佳。她作的词，连向太后都时常赞不绝口。成为贵妃后，她开始帮助徽宗处理奏章，深得徽宗喜欢。因此，帝后二人经常在后宫评说朝廷大事，时间一长，在国家大事见解上，这郑皇后竟不输于徽宗。

    徽宗想了想，原原本本地把今日朝上的事，尤其是此次金太宗在南侵的宣战诏书中，明确宣布要废黜徽宗、灭亡大宋的事告诉了郑皇后。

    郑皇后听后大吃一惊，她万没想金太宗会发出这样的诏书，于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皇上——”

    徽宗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提出好对策。”

    郑皇后一听徽宗这话，当即怔住了。她不知道徽宗这话是什么意思。

    作为皇后，她对徽宗这些年来在朝廷中的所作所为，比什么人都清楚。徽宗重用蔡京、童贯和王黼等人。徽宗继位二十四年，蔡京四次出任宰相约二十年，在此期间，蔡京大肆排斥异己，包括曾对自己有恩的人。为博徽宗的好感，蔡京加大税收，聚敛财富，大肆搜刮民财，穷奢极侈，荒淫无度。蔡京还投徽宗所好，在东京大兴土木，修筑大量宫殿园林，还组织南方官员采集太湖奇石，运至东京，使民间元气大伤，国家财力枯竭。百姓叫苦连天，怨声载道，到处揭竿而起。朝廷大臣多有微词，只是徽宗一味信任袒护蔡京、童贯和王黼等人。郑后曾多次规劝过徽宗，无奈徽宗根本听不进去。

    大宋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郑皇后并不感到意外。现在从徽宗口中，得知金军此次南侵的目的，竟是为了废黜徽宗，宰相童贯和王黼等人在朝上竟无良策，徽宗也如此惶惶不安，这才是她内心最为担心的。

    “皇上，臣妾知道，按祖宗规矩，后宫不得过问政事，但事到如今，臣妾不得不斗胆直言几句了。”

    “皇后有什么就说吧，朕不会怪你。”

    “自皇上入继大统以来，已经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来，虽然辽、西夏和我大宋多次争战，我大宋国力消耗极大，这十年来金又迅速崛起，比辽、西夏更为强势，灭我大宋之心更为露骨。另一方面，这些年来，蔡京、童贯和王黼等人，把民心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但是，尽管如此，我大宋并未到了无可救药之时。自太祖立国以来，我大宋已有一百五十年根基，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军队虽弱，但也达百万之众。只要皇上痛下决心，大局完全可以扭转，皇上万万不可泄气啊！”

    徽宗看着郑皇后，他知道，这是郑皇后一片肺腑之言。但是，他知道郑皇后的良苦意图，因为郑皇后根本没有指责自己，她这是在给自己留面子啊！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二章 风流皇帝宋徽宗（4）
“皇后说的这些朕都清楚，但是，这些年来，辽、西夏和金这些外患，加上国内民变，已经使朕心力憔悴了。皇后知道，朕不是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朕只要求守住祖宗创下的这份家业。可是现在……”

    郑皇后：“皇上，不管怎么说，局势虽然危急，但尚未到不可收拾之时啊！”

    “此次虏军入侵，目的是如此明确，看来虏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徽宗对郑后道，“我大宋军队过去几年与虏军交战，军事上处于劣势，军队不能战，民心不可用，这是最可怕之处。这都是朕的责任啊！朕也看出来了，童贯和王黼等人面对如此危局却无良策，大宋江山危矣！”

    徽宗这番话，倒说得郑皇后安静下来了，知夫莫如妻，她比谁都知道徽宗。徽宗今天能如此评价自己，承认自己不是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应该是他的肺腑之言。这样的话徽宗都说出口了，郑皇后还什么再说的呢？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开口。殿内沉寂得有些可怕，只是从香坛中腾起的从高丽国进贡的龙蜒香那袅袅香气，依旧弥漫在整个福宁宫内。

    就在这时，宫门外响起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徽宗和郑皇后抬起头来，原来是柔福帝姬⑶在一群宫女的陪伴下进来了。

    徽宗一共有三十二个儿子和三十四个女儿，其中极少数的皇子、帝姬在幼年时病逝，其他的都在宫中长大。太子赵桓为已去世的原配王皇后所出，他最为了解。在其他的几十位皇子帝姬中，他除了对几个长大成人的皇子熟悉外，其他一些幼年皇子，他根本记不清，有的一年也难以见上一次面。至于那几十位帝姬，他不熟悉的就更多了。但是，在他数十位帝姬中，柔福帝姬是他最心爱的女儿。倒不是柔福帝姬是他目前尚未出嫁的女儿中年龄最长者，而是这位帝姬从小就显得乖巧可人。

    柔福帝姬名赵多富，小名嬛嬛，今年只有十六岁，母亲是地位仅次于郑皇后的懿肃王贵妃。这王贵妃自小和郑皇后一块入宫，又都在向太后宫中一块长大，情同姐妹。郑皇后被向太后赐给徽宗时，长得同样妖娆的王贵妃也一同被赐给了徽宗。王皇后去世后，郑皇后升为正宫娘娘，凭借郑皇后的关系，王贵妃也在众多的嫔妃中位列郑后之后。

    这当儿，柔福帝姬和宫女已经来到了徽宗和郑皇后身边，她一边给徽宗和郑皇后行大礼，一边轻声燕语地：

    “儿臣给父皇和太后请安。”

    “平身吧！”

    徽宗一边说，一边向柔福帝姬挥挥手，呼唤着她的小名，“嬛嬛，到父皇这边来吧！”

    柔福帝姬像一只轻盈的的小鸟，小步来到徽宗和郑皇后的身边坐下。

    徽宗打量着这位最钟爱的女儿：她今天身披了一件雪白的驼绒袭地长袍，洁白的大翻领映衬着她那张光滑得如同刚煮熟剥开壳鸡蛋的脸，一头浓密的黑发高高盘在脑后，用一根粉红的和田玉镂花大簪别住。瓜子型的小脸上，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显得十分显目，她看人时，两只眼珠滴溜溜地转动，惹得周围的人不得不心旍摇动。高挺的鼻子下是一张典型的樱桃小嘴，整个五官搭配如此和谐。屋内烧有炭火，十分温暖，在郑皇后的关切下，柔福帝姬脱下长袍，里面是一件粉红色镶花边的长裙，将她那一副娇好的身材凸现无遗。

    郑皇后看着柔福帝姬，回忆起自己年轻时样子，忍不住感叹地道：“嬛嬛，你这副美人胚子，将来不知什么人消受得了啊！”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二章 风流皇帝宋徽宗（5）
柔福帝姬无比娇羞地，“皇后……”

    徽宗也笑了起来，他回忆起柔福帝姬四岁那年，他在艮岳与柔福帝姬的情景：

    艮岳又名万岁山，位于东京东北、景龙江之南。政和七年，一位道士蛊惑徽宗，称如在此修筑假山园林，大宋必将繁荣昌盛。于是，徽宗开始大兴土木，在此建造了一处奇艳的宫苑。园子占地十余里，完全由人工建造而成，耗去了国家大量的财富。主山艮山上建有数十个大洞，洞中藏有据说可以驱避蛇虫的雄黄，还有则能聚集云雾、使空气蒙郁如深山幽谷的卢甘石。苑的中部有白龙沂、跃龙峡、蟠秀亭、练光亭、跨云亭和罗汉岩等多处奇景。西面的万松岭畔，兀立一倚翠楼，楼旁平地上开凿了两处弯形的水池芦渚和梅渚，池周围有馆、阁、亭数座。整座园子巧夺天工、亭台楼阁数不胜数，其间的山林中还有大量的飞禽走兽，宛若仙境，是徽宗最喜欢的地方。

    有一天，徽宗下朝后，没有直接回福宁宫，而是带着一群太监径直来到艮岳。在一座假山前，他看见一群小宫女陪伴着一位身穿一件大红绸衣、年纪不过四五岁的帝姬玩一种打彩球游戏。一会儿，彩球朝徽宗这边飞了过来，停在徽宗脚下，红衣帝姬跑了过来，在徽宗面前停下来。

    徽宗生有数十位皇子帝姬，平时他很少看见她们，对于王贵妃这些已经生子育女、韶华已逝的后妃，徽宗只是敬而远之，很少到她们宫里去，更记不住她们所生这些帝姬的相貌。他捡起彩球，见她长得眉清目秀，玩得一头大汗，于是便问她道：

    “你是谁？”

    柔福帝姬从小生活在宫女中间，只有四五岁，自然不认识徽宗，宫廷生活又养成了她天真无邪、无所顾忌的性格，她看着徽宗，反问道：

    “那你是谁？”

    徽宗身后的太监正想上前，被徽宗阻止，他觉得这个小帝姬很有趣。

    “你看我像谁？”

    柔福帝姬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她先看了看一身金黄色龙袍的徽宗，然后低下头，像是认真在思考，好一会儿后才抬起头对徽宗道：

    “我看你像戏台上的皇帝。”

    “哈哈哈……”

    徽宗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他身边的众太监也忍不住掩口暗笑。

    这时，闻讯而来的王贵妃赶来，慌忙拉住女儿跪下：

    “嬛嬛，这是你父皇，真正的皇帝。”

    从此，徽宗记住也喜欢上了这位伶牙利齿、天真可爱的女儿。每逢他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时，便会差人把柔福帝姬叫到福宁宫来，看到柔福帝姬，他的烦闷便会一扫而空。柔福帝姬可以不经任何人允许，随时随意进入福宁宫。这种待遇，就是柔福帝姬的大哥、太子赵桓和最受徽宗器重的九哥康王赵构也得不到。

    “父皇，您不高兴了？”

    柔福帝姬的问话把徽宗从往事的回忆中唤醒过来，他定了定神，对女儿道：

    “父皇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啊！”

    “骗人，父皇的脸上写着呢！”

    这就是柔福帝姬聪明伶利之处。徽宗叹了口气，对女儿道：“嬛嬛，什么都瞒不你的眼睛，父皇今天是有不高兴的事啊。”

    柔福帝姬：“父皇，是不是今天大臣们惹得您不高兴？”

    柔福帝姬这话使得徽宗心头一热，还是这个可人的女儿知道自己的心思，他差一点就想把早朝上的真情说了出来，但他还是忍住了。女儿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怎么能让她分担国家大难临头的压力呢！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二章 风流皇帝宋徽宗（6）
 旁边的郑皇后悄悄拉了拉柔福帝姬的衣角，柔福帝姬立即明白了。

    “父皇，您不是经常对儿臣说，不管遇到什么天大的事，您是皇上，都是可以解决的。儿臣这样想，我大宋地大物博，又有那么多能干的大臣，不管父皇遇到了什么难事，都会想出好办法来的。”

    郑皇后不失时机地插言道：“嬛嬛说得对，您是大宋皇帝，只要皇上意志坚定，那天下就不会有什么难事不能解决。”

    徽宗没有理睬郑皇后的话，而是看着柔福帝姬，“嬛嬛，父皇想问你一个问题？”

    “父皇，什么问题？”

    “如果你遇到了一大事，一件有可能使你失去帝姬身份、但你又不能解决的难事，你会怎么办？”

    柔福帝姬：“父皇，什么事啊？”

    “如果有一天有人要你不当帝姬了，你会怎样？”

    柔福帝姬“格格”地笑了起来，“父皇，这是不可能的。”

    “父皇是说假如。”

    柔福帝姬想了一想，然而天真地一歪头，“只要让我呆在宫中，继续过现在这种生活，当不当帝姬，我才不在乎呢？”

    柔福帝姬的话使徽宗心头为之一震，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实话，他即位已经二十多年了，人间最幸福的生活，他已享受足了。在旁人看来，皇帝过的是锦衣玉食、人间天堂的生活，但他们哪里想得到，帝王也有自己无限的苦恼，这种苦恼是百姓们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就像他现在这样，外有如狼似虎的虏军即将长驱直入，点名要他让出帝位。内有众多大臣的责难和天下百姓的不满，这一切，都要由他这位皇帝来承担。他真的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化解目前大宋面临的这种危局。

    在一旁的郑皇后听见这一连串徽宗与柔福帝姬的对话，一时间猜不出徽宗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她见徽宗心事重重，心里很想让徽宗高兴些。想到这里，她于是对旁边的柔福帝姬悄悄使了个眼色，聪慧的柔福帝姬立即会意地点了点。她把一双小手放在徽宗肩头说道：

    “父皇，您高兴一点好不好，儿臣最近学会了几曲西域的胡旋舞，儿臣跳给父皇看好不好。”

    “父皇今天心情不好，改天再看吧！”

    “不嘛。”柔福帝姬一边说一边撒娇地摇着徽宗肩头，“就是因为父皇心情不好，儿臣才想跳给父皇看的嘛！父皇要是不看，那儿臣心里也会不高兴的。”

    面对女儿的撒娇，徽宗只好苦笑道：

    “好吧，父皇就看看嬛嬛的胡旋舞。”

    郑皇后和柔福帝姬相视一笑。

    一会儿，随着悦耳柔美曲子的响起，换了一身一身舞装重新露面的柔福帝姬更显得美丽无比。尽管柔福帝姬的舞姿是如此的优美，但徽宗的心思却飞到了另一边。柔福帝姬刚才那句“只要让我呆在宫中，继续过我现在这种生活，当不当帝姬，我才不在乎呢”的话，一直还在他的思绪中回荡。

    ⑴《清明上河图》，宋徽宗时的宫廷画家张择端所作。该图描绘了清明时节，北宋京城东京以及汴河两岸的繁华景像和迷人的自然风光。作品以长卷形式，描绘了北宋首都东京的繁华。在总长五米多长的画卷里，画家一共绘描出了五百多个生动的各式人物，还有大量的牲畜、车辆、船只和桥梁。是一幅描写北宋东京城风情的绚丽画卷，在中国绘画史上具有极高的历史和艺术价值。

    ⑵燕山路只辖一个府，即燕山府，下辖涿、易、檀、平、营、顺、蓟、景、经九州，共三十县，相当于今北京和河北北部一带。

    ⑶见第一章注释⒃。区域大致包括今山西及陕西、河南、四川一部。

    ⑷见第一章注释⒄。区域大致包括今河北及山东、河南一部。

    ⑸今山西大同。见第一章注释⑽

    ⑹即公主。公元1113年，宋徽宗下令，将所有的公主改称为帝姬。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三章 金军南下和徽宗退位（1）
宋金战争全面爆发，西路六万金军在金太宗堂弟粘罕率领下，十天之中连下武、朔、代、忻四州，兵锋直指太原；东路六万金军在金太宗侄儿翰离不率领下攻陷燕京，十一万宋军大部投降，燕山六州二十四县落入金军之手。宋徽宗赵佶向全国发布《罪已诏》，并宣布退位，由太子赵桓宋钦宗继位。

    宋宣和七年、金天会三年（1125）12月刚到，金军对宋的大规模战争正式开始。

    金全国军队不到二十万，由于驻防国内和防备西夏、高丽等国，此次征宋，只能动用十二万军队，已占全国兵力之大半。然而，与宋军相比，金军虽然人数不多，但却非常强悍。金军有六级编制，分别称为五夫长、十夫长、五十夫长（蒲辇孛堇）百夫长（谋克孛堇）、千夫长（猛安孛堇）和万夫长（忒母孛堇）。女真人天性好斗，更由于多年与辽、宋、夏等国交战，积累了丰富的战争经验。金军还在军事技术上作了卓有成效的改革，由于女真人以骑兵为主，金太祖时期，女真人就创立一支人数达一万五千人的精锐之师——铁浮图军。这铁浮图军，用皮带将三匹马连在一起，马后安置拒马⑹，三匹马全披重甲。骑兵在马上，头戴一遮住头部和面颊的铁盔，身披铠甲。此外，金军还建立了一支由一万名精骑射、善格斗的女真骑士组成的精锐之师拐子马军。当在野外遇到敌军时，金军用铁浮图军正面冲击，拐子马军配置在两翼。当吹响女真军队特有的羊角军号声后，铁浮图军就会发疯似地冲向敌阵，犹如一面铁墙铺天盖地而至，给敌人以极大的震撼力。此时，拐子马军在两翼奔射驰杀，所遇敌军大多闻风丧胆，一触皆溃。在金与辽、宋和西夏等国交战中，三国军队吃够了金军苦头。

    面对这样一支强悍军队的突然进攻，衰弱的宋军的命运可想而知。

    粘罕率金军西路军六万人从云中出发，担负着占领大宋河东地区、然后与东路翰离不大军在东京城下会合的重任。金军西路军兵分成两路进军：一路进攻河东西北重镇武州⑴和朔州⑵。一路沿应州⑶、代州⑷、忻州⑸一线进攻太原。

    宋军朔州守将孙诩本是一员能战之将，既往在对辽、西夏的多次战争中累立战功。但孙诩手中只有两千士兵，面对金大军压境，他一面加固城防工事，准备抵抗金军，一面派人飞报太原、东京，寻求援军。正在太原的大宋北方的最高统帅、原宰相童贯原以为金军只是为了掳夺人口财富而攻大宋，但当他看到金太宗为灭亡大宋而颁发的诏书后，他才感到局势的严重。12月7日，童贯带着参议宇文虚中等，以事体重大，必须回朝奏禀天子为名，准备离开太原，返回东京。太原知府张孝纯得知此消息后，为避免局势不可收拾，率文武百官到童贯住处，请求童贯继续驻节太原，统率河东宋军抗金，但遭到童贯的拒绝。随后，童贯在大战之时，竟不顾太原军民的强烈反对，于12月8日强行离开了太原。

    童贯一走，太原一线宋军失去统一节制，互不统属，面对金军凶猛的进攻，已成一盘散沙。

    金军进抵朔州后，城内一支宋军慑于金军强大，竟打开城门，放金军入城。朔州主将孙诩在听闻城门被叛军打开后，大惊失色，于是只得率亲军仓促进行抵抗，双方进行了激烈的巷战。但在金军和投降宋军的联合冲杀下很快失败，战至最后，孙诩自己被杀，亲军全军复没，朔州陷落。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三章 金军南下和徽宗退位（2）
金军攻下朔州后，继续向武州进攻。武州守将已得到朔州陷落的消息，一些官兵慑于金军的强悍，竟也暗地与金军通曲，和金军里应外合，从而也导致武州陷落。这样一来，在短短的时间内，金西路大军的这一支军队，就完成了分配给他们的进攻任务。

    此时，金军主力在粘罕带领下进攻代州，驻代州的宋军见金军势大，内部爆发了是战还是降的激烈争论，主张投降一派果断发动兵变，将主战的代州主将擒献金军，代州遂落入金军之手。金军占领代州后，马不停蹄地进击太原以北的重镇忻州，宋朝守将慑于金军之势，竟也率守军不战而降。粘罕兵不血刃，连下两州后仍未停顿，再命金军精骑绕过忻州，直扑太原。这样一来，由于宋军内部多支军队的投降，使宋军在河东战场一开战就陷入极其不利的境地。太原以北的武、朔、代、忻四州在十天之内全部丢失了。金军乘势进逼石岭关，太原岌岌可危。

    位于太原北面的石岭关是云中通往太原的必经之地，它地势险峻，岭横东西，路纵南北，扼守太原通往忻、代、云、朔之要道，为兵家必争之地。面对金大军的到来，守关宋军紧急向太原求援。太原知府张孝纯命部将冀景前往增援，谁知冀景贪生怕死，推辞不往，张孝纯无奈，只得另拨精兵八千加强冀景，冀景这才勉强成行。冀景命耿守忠为先锋，先期出发。谁知耿守忠到石岭关后，见金军势盛，竟一箭未发，率部将石岭关拱手献给翰离不。冀景闻讯后，丢下部队，单人独骑连夜逃回太原。太原以北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就这样一箭未发地丢失了。

    金军拿下石岭关后，粘罕率金西路军主力进抵太原城下。知府张孝纯见形势危急，只得一面组织全城军民准备一战，一面命令附近诸郡出兵支持。但此时的太原一线宋军各部在金军强大攻势面前，已是人心惶惶，各州府守将都不敢出兵支援，只有宋将折可求率麟府军，刘光世率延安军共四万人增援太原。

    这折可求是宋西北名将折克行之子，在与西夏的多年战争中，折克行爱护士兵，多次出奇制胜，战功甚多，所部被国人尊称为“折家兵”。

    折可求与刘光世两人率军到达太原后，即与金军激战于汾河以北。粘罕趁宋军远道而来，派出金军骑兵趁夜色劫营，刘光世军还未与金军接战，便自行先退，这样一来，折可求部只能独自面对金军主力，刘光世军自行先退的消息很快在折可求军中蔓延开来，折部全军军心尽失。在金军冲击下，折可求宋军死伤两万余人，余部只得败退。

    援军失败后，太原宋军已绝外援，面对金军的围攻，知府张孝纯与大将王禀带领军民连日激战，拼命死守太原。金军将太原四面围定，不分昼夜攻城。由于河东路山西地区全系山地，金军攻城的利器——一种特制的攻城木楼无法带来，故只能架起云梯攻城。无奈太原城墙高大坚固，城内粮草积蓄丰厚，水源也不匮乏，加上太原军民深知城陷后的后果，于是，在张孝纯与王禀的带领下，全城军民同仇敌忾，与金军展开殊死拼杀。在宋军严密防守下，金军多次进攻都被打退，数千名金军官兵战死，金军死伤惨重，只得暂停攻城。这样一来，太原战线形成了一种僵持状态。

    按照原订的战略计划，粘罕的西路金军在攻占太原后，还需立即分兵南下东京与粘罕会师，共同攻打东京。同时，还要分兵封锁战略要地潼关，将大宋精锐的十余万西军封锁在潼关以外的陕西甘肃境内，使其不能入关支援东京。现在太原未下，这两个战略任务无法完成，这就埋下了其后未能攻下东京的遗撼伏笔。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三章 金军南下和徽宗退位（3）
与西路金军在河东地区的进攻同时，翰离不率领六万金军从平州、上京出发，从南北两个方向对燕山府发动钳形攻势。翰离不将东路金军兵分两路，太宗的堂弟挞懒指挥的东路军两万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攻占燕山以北长城上的重要关隘古北口和长城脚下的重镇檀州⑺，然后南下燕京城。太宗的三弟讹里朵率四万金军快速通过辽东走廊，攻占了燕山以东的重镇蓟州⑻。

    面对翰离不两路金军的凌厉攻势，北宋驻燕山地区的十一万宋军仓促应战。就在金军攻占蓟州的当天，燕山知府蔡靖命部将郭药师等将领，率宋军四万五千人在燕京以东的白河⑼阻击金军。

    说起这郭药师，在宋金辽三国关系史上，可是个特珠的人物。

    大宋宣和年间，为对抗女真族的日益强大，辽燕王耶律淳招募一批辽东饥民，组成了一支军队，称为“怨军”，由足智多谋、骁勇异常的渤海钦州⑽人郭药师统领。宣和四年（1122）9月，童贯率宋军攻打辽国。郭药师见辽大势已去，于是率部八千人投降了宋军，并献出了涿州和易州。在对辽战争中，宋军虽大败，但唯有郭部在战争表现还算神勇，战后,郭被任命为武泰军节度使。宣和五年的正月，徽宗诏其入朝，并在凝和殿召见了郭药师，赐其厚礼府第和多名美女，委以守燕山府重任，并多次和郭一起蹴鞠及游乐，郭药师感激涕零。郭返回燕京后，任用亲信，大肆扩充兵马，使“常胜军”兵力达数万人之众。此时,郭军将士仍着辽人之服，朝中一些大臣对此提醒徽宗，认为郭有安禄山之嫌，徽宗和童贯却不以为然。

    郭药师等将率宋军与金军相遇，两军开战后，金军照例出动用铁浮图军在正面进行攻击，当女真人的羊角军号声后，部分宋军竟在阵前不战而逃，翰离不利用这一良机，下令金军全线出击，郭药师无法抵挡，宋军大败而归。金军趁势掩杀，兵锋直逼燕京城。此时，郭药师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见金军势大，决定叛宋投金。

    宋军战败的消息，使身为文官的知府蔡靖手足无措，逃回燕京的郭药师瞒着蔡靖，秘密派心腹与金军联系投降，翰离不大喜，当面许愿，只要事成，日后一定重用郭药师。于是，郭药师借知府蔡靖召集如何抵抗金军的会议时，竟率所部发动了兵变，当场将蔡靖等人拿下，然后将其捆送金营。这样一来，宋朝的北方重镇燕京城就落入了金军之手。

    燕京失陷后，燕山府所属各州郡见大势已去，无不望风而降。12月10日，金军兵不血刃全部占领燕山府所属的六州二十四县，驻燕山的十一万宋军就这样不复存在。

    燕京城和燕山所属各州县的陷落，除金军的骁勇和铁浮图军与拐子马军的威慑作用外，金军的快速进展在很大程度上是郭药师降金的功劳，加上郭深知大宋军事和政事上的底细，金太宗特别下旨，委郭药师为金燕山留守，并赐姓完颜氏，跟随翰离不南下伐宋。

    12月14日，当粘罕率领的西路军还在太原城下与宋军激战时，翰离不留下少许金兵和投降的宋军防守燕京，自己率领六万金军，以郭药师降部两千人为前锋，从涿州倾巢南下，开始了对宋首都东京的闪击作战。16日这天，金军越过了四年前宋金两国商定的边界线白沟。位于河北中部中山⑾、真定⑿、河间⒀这三座军事重镇首当金军铁蹄冲击。21日，金军围攻中山不下。翰离不率金军避开中山，折向西南，连续攻陷真定、庆源⒁、信德⒂、邯郸。翰离不命郭药师率两千投降宋军组成的骑兵为先锋，自己率金军随后跟进，兵锋直指大宋的都城—－拥有一百二十万人口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三章 金军南下和徽宗退位（4）
 的繁华城市东京。

    12月23日这天一大早，数百名亲王、宗室和百官就来到了勤政殿。

    然而，这天勤政殿的气氛，与往日朝会大不一样。四位身穿铠甲、手持金瓜仪杖的武士立于大殿四角。大殿外空庭两侧，列着左右两列法驾仪仗，亲王、宗室和百官皆身着冠冕朝服，由太师童贯、宰相李邦彦两人领头，走过两列仪仗之间进入了大殿之内，并按照官衔大小，分立于大殿两侧。只是平日大典必不可少的庞大的教坊乐队，此时不见了踪影。

    在几位太监的前引下，两名宫女打着金黄色的帷冠从大殿右侧缓缓走了出来，金黄色的帷冠下面，是面色凝重的徽宗。他的身后，竟是从来没有和他一起出来上朝的太子赵桓。

    殿下，百官都忍不住窍窍私语，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随着司仪太监的一声号令，百官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当徽宗和太子赵桓并坐在宝座上后，百官们这才归位。

    心情无比沉重的徽宗想起了五天前在紫宸殿紧急召集文武大臣的那次朝会，在那次朝会上，刚刚从太原前线风尘仆仆逃回东京的童贯在大殿之上，向众大臣通报了金军大举攻宋的情况：河东路方面，太原以北的武、朔、代、忻四州已经全部丢失，太原岌岌可危。燕山路府一线，燕山城失陷，多处州县已陷入金军之手，金军正继续南下进攻河北路。童贯的战况通报使得朝廷上下人大臣受到极度的震撼。接着，童贯正式向全体大臣公开了一份金太宗此次南侵的宣战诏书。这份宣战诏书告诉了宋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此次金军大举南下，其目的并不只是想夺取宋的土地与财富，而是为了废黜徽宗。这对朝上众臣来说，这无疑更是晴天霹雳。

    童贯通报完情况后，跟随童贯从太原前线回京的宋军参议官宇文虚中，在殿前激烈指责朝廷失策。徽宗知道，宇文虚中曾多次献策，要求朝廷加强边防，但都遭到童贯、王黼的斥责。宇文虚中说完后，给事中吴敏也发表了意见，他竭力反对钦宗离开东京。为此，他推荐著名的主战派太常少卿李纲作为东京守将，全权负责东京的防守。在朝上，宇文虚中和李纲鉴于局势的危急，竟大胆上奏，请徽宗传位太子。宇文虚中更是进一步建议徽宗下“罪已诏”，严惩童贯、王黼等人，改革弊政，借以挽回人心。

    宇文虚中和李纲在朝上的奏折，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徽宗清楚李纲的为人，在大宋朝廷，这李纲可是一位刚直不阿的忠臣。他是福建邵武人，政和二年（1112）中进士。政和五年出任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不久，李纲因为多次议论朝政过失，对蔡京、童贯等人把持朝政不满，被徽宗罢去谏官职事。宣和元年（1119），李纲再次上疏，要求朝廷注意内忧外患问题，被徽宗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五个月前的7月，李纲被召回朝，任太常少卿。在徽宗的心目中，李纲是一位倔强的大宋忠臣。

    出乎朝上所有大臣预料的是，面对宇文虚中和李纲如此大胆犯上的言论，徽宗并未表示出一丝一毫的恼怒，童贯和王黼等人也未敢置一词。徽宗知道，宇文虚中和李纲都是大宋的忠臣，他们这样做，不是与徽宗为难，实是为了大宋江山社稷啊！

    其实，在徽宗的心中，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此次金军入侵，目的是如此明确，进展如此迅速，看来金军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虽然他已派出两万禁军前往黄河南岸紧急布防，阻止金军渡过黄河。又下令天下各州府率军勤王，但他知道，这些措施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无补于目前的局面。金军南侵不过十来天，大宋就已在军事上一败涂地。大批将领和士兵一箭未发就投降金军，像燕京守将郭药师，降金后竟率原部人马充作金军前锋，军队不能战，民心不可用，这是最可怕之处。现在，金大军正继续南下东京，而他自认为已经无力来应对这次危机了。于是，他不顾郑皇后和众嫔妃哭哭啼啼的反对和劝阻，最终做出了退位的决定。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三章 金军南下和徽宗退位（5）
所有的大臣都坐定后，徽宗这才缓缓站了起来，心情无比沉重地对群臣道：

    “各位爱卿，今日，朕要在这勤政殿中，宣布有关国体的两件大事。”

    一时间，殿中再次响起百官“嗡嗡”的议论声。直到执事太监发出制止手势后，大臣们的议论才慢慢停止。

    “众爱卿都已知道，虏军南下侵我大宋的战争已爆发，本月初，虏太宗之堂弟粘罕率六万虏军，从西路进犯太原，在连下忻、代、云、朔四州后，现已兵围太原。东面，翰离不率领六万名虏军从平州、上京出发，越过四年前宋辽边界线白沟后，燕山路府及所属六州二十四县已落入敌手。我大宋在燕山的十一万军队非败既降。此部虏军现正南下围攻河北路各府州。虏军此次大举南下目的就是企图逼朕退位，灭我大宋。现国势如此危急，朕十分痛心疾首，夜不能寐。这些天来，朕不断反省自己，认为局势之所以到了今天这一步，朕是负有很大责任的。因此，朕决定正式向全国颁罪已诏，借以改革弊端，以回天意，挽回人心，协力对外，希望众爱卿理解，与朕同心，救我大宋于水火之中。”

    徽宗说完后，执事太监开始大声地诵念起徽宗这份《罪已诏》。

    在这份《罪已诏》中，徽宗心情极为沉重地对自己继位以来的政事作了全面总结。他坦白地承认了自己继位二十五年来的所行苛政：阿谀奉迎，言路断绝，宠臣持权，贪官得志。贤良蒙难，小人猖狂。横征暴敛，断民生计。官府牟利，军无衣粮，豪门贵族，奢侈成风，高官子弟，安享富贵。徽宗在痛心疾首一番之后，还向大宋全国子民承诺：废弃所有的苛政，裁撤大晟府、行幸局、采石所、都茶场；罢花石纲；遣散朝廷闲散人员，削减宫廷用度以及侍从官；停止都城内外包括道观、宫观在内的大型土木工程。最后，他号召全国军民努力报国，天下州府率兵勤王，捍御边陲，草泽百姓。怀抱异才者，均可破格使用，才能卓越者，以将相待之。官吏士庶不分出身，可直抒胸臆，各陈直言。当者采用，不当者不加罪。

    徽宗这道《罪己诏》一出，殿下立即响起百官们的一片抽泣声，数十位大臣伏地痛哭。

    这些年的政局之坏，百官们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徽宗一味追求享乐，偏袒重用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一伙贪赃之徒，才把国家弄到今天的地步。眼看金大军就要兵临东京城下，大宋就要面临灭顶之灾时，徽宗能下这么一道《罪己诏》，可见皇上是真正认识到自己的过错。

    殿下站立着的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和蔡京之子蔡攸等人，在听完徽宗这一道《罪己诏》后，顿时感到大难临头了。他们全部跪倒在地，哭泣一片。这些年来，他们把持朝政，打击政敌，鱼肉民众。徽宗这一道《罪己诏》，表面上是徽宗自己的认错，实际上还不是在向大宋全国民众宣告他们的罪状。

    接下来，徽宗向群臣颁布了又一道诏书，为挽救危局，救大宋和百姓于水火，他经过深思熟虑，决定退位，禅位给太子赵桓。

    与刚才徽宗宣读《罪己诏》后，数十位大臣伏地痛哭的情景不同，当徽宗宣读退位诏书后，殿内却死一般地沉寂，没有人会相信这是真的。

    坐在徽宗旁边的太子赵桓面色惨白，默默无语。就在刚才上朝前，他奉徽宗传唤，来到徽宗的寝宫福宁殿中。徽宗将自己传位于他的决定告诉他，赵桓听后大吃一惊。他不是不想做皇上，他已经二十五岁，当太子也有这么些年了。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徽宗会在此时传位于他，因为金太宗已公开下诏要亡宋，而金两路大军已南下攻宋，尤其是东路粘罕率领六万金军已击败了十一万宋军，攻陷了燕山及所属六州二十四县，现正南下围攻河北路各州县，兵锋正指向东京。大宋军队闻风丧胆，无力抵抗，局面已经无可挽救，此时要他继位，还不是将他置身于万复不劫之地？些年来，国内民心已被徽宗和蔡京、童贯、王黼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徽宗在这种内忧外患之时传位于他，他怎么担得起这如此之重的责任啊！于是，他坚决反对接位，并当即昏倒在地上。徽宗只好把郑皇后请来，赵桓虽不是郑皇后亲生，但素来敬重郑皇后，但无论郑皇后如何相劝，赵桓仍坚持不受。最后，气急败坏的徽宗只好当着郑皇后的面威逼他：如赵桓不继帝位，他将号传天下，公布赵桓的不孝之罪。在这种情况下，赵桓只好答应。

    好一会儿后，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和蔡攸等人才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和数十名大臣一下子全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要求徽宗撤销退位决定。他们知道，这些年来，他们打着徽宗的旗号，耸恿徽宗穷奢极侈，荒淫无度，弄得百姓怨声载道。太子赵桓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早就看不下去。而众多大臣更是多次公开反对他们，全赖徽宗一味袒护，他们才走到今天。如果徽宗退位，太子继位，那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童贯老泪纵横：“皇上，万万不可退位，万万不可啊！”

    王黼不住伏地叩头，由于太过于虔诚。离他稍近的几位大臣都看到了，他的额头上居然叩出了血印。

    面对昔日这些爱臣，徽宗此时已没有心思抚慰他们了，他大声斥责他们道：

    “朕意已决，众位爱卿休要再言。”

    说完这话，徽宗站了起来，将太监递过来的大宋皇帝金印，双手传给太子赵桓，同时一字一句大声说道：

    “值此国家危难时期，朕将大宋江山交给太子，望太子继承我先祖大志，团结全国军民，保我大宋江山不倒。”

    几位贴身太监走上前来，将像征着皇权的一袭金黄色御袍披在太子身上，

    二十五岁的赵桓泪流满面，双手接过了金印。徽宗在两位太监的前引下，在两名宫女举着的金黄色帷冠下，缓缓走向内殿。此时，太子和殿下的上百位大臣官员，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上，哭声一片，目送这位执掌了二十四年大宋江山的皇帝身影消失在后殿。

    一会儿功夫，金黄色的帷冠下面龙椅上的主人，已经变成了新皇帝赵桓。赵桓就位后，执事太监音调沉重地对大臣们宣告新皇帝的第一道意旨：

    “朕顺天承运，入继大统，现国家居于危难之时，登基大典等一概免去。”

    接着新皇帝的一道道意旨，这才使大们意识到，这确定是一个新的皇帝了：

    二十五岁的新皇为宋钦宗。

    改徽宗的年号“宣和”为“靖康”。

    四十四岁的徽宗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退居内宫。

    ⑴一种阻止战马后退的装置。

    ⑵今山西神池。

    ⑶今山西朔县。

    ⑷今山西应县。

    ⑸今山西代县。

    ⑹今山西忻县。

    ⑺今北京密云县。

    ⑻今天津蓟县。

    ⑼今通县北运河。

    ⑽今辽宁营口东南。

    ⑾今河北定县。

    ⑿今河北正定县。

    ⒀今河北河间县。

    ⒁今河北赵州。

    ⒂今河北邢台。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四章 歌舞中的大宋新帝（1）
退位后的徽宗仍不忘奢侈享乐，然而，北宋皇室的春节游乐在金东路大军渡过黄河、直逼首都东京的攻势中草草收场。当天晚上，徽宗和蔡京、童贯等逃离东京。宰相白时中和太宰张邦昌等人力劝刚刚继位的钦宗南逃或迁都，被主战大臣李纲劝阻。钦宗决定固守东京，并下诏将徽宗一朝的宠臣蔡京、童贯等人逮捕赐死或流放。

    钦宗继位后，一面下旨由李纲加强东京城防工事，一面眼巴巴地盯着几天前徽宗紧急派往黄河南岸进行布防的两万名禁军的消息，他期待着这两万禁军能阻止金军南渡黄河天堑。

    在千里黄河上，只有两座大桥。一座是远在陕西与山西交界处的蒲津桥，另一座就是金东路军南下必经的、由工部侍郎孟昌龄提议修建，在政和五年（1115）竣工，连接河北浚州⑴与河南滑州⑵的黄河大桥。这座刚刚建成不久的浚州大桥，成为黄河上的要冲，京城北方之门户，战略意义极为重要。从表面上看，只要守住浚州黄河大桥，就可将金军阻在黄河北岸。

    然而，由于自宋真宗以来的一百多年中，大宋北方的辽国从来没能够深入到黄河一线，故宋军在千里黄河河防线上，除北都大名府外，基本上都不设重兵守卫。加上每逢冬季，黄河便进入了枯水期，黄河中下游虽宽阔，但因水浅而泥沙沉积，极易冰冻，实际上，所谓的黄河天堑已不复存在。

    转眼，靖康元年（1126）的正月到了。

    往年从正月一日开始，东京就开始了一年一次最热闹的时节。官家例行放假三天，全城充满了喜庆的气氛。数十万百姓一大早就涌上街头，大小官员开始相互上门祝贺。步行的、坐轿的，骑马的，各条大街人流如织。即使是家境贫寒者，其家小也是一身新洁衣服。尤其是东京最热闹的东宋门外、西梁门外、北封丘门外一带，到处张结彩棚，大户人家的屋檐下，悬挂着大红灯笼，无论是否有钱人家，家家大门上张贴着各式对联。大街上各类店铺，更是生意兴隆，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玩好之类充斥其间。一些舞场歌馆，更是车马交驰，游人如织。然而，今年由于金大军已进抵黄河北岸，离东京只有几天的路程了，要命的是，这一线已无强大的宋军。因此，东京这座繁华城市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欢乐祥和，百万军民在凛冽寒风中，忐忑不安。

    然而，正月初三这一天的一大早，宫城之外延福宫东侧的凝和殿就开始热闹起来，数百名太监、宫女在殿内外进进出出，大宋皇室的游乐活动丝毫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像往年一样继续在这儿举行。

    一年一度的大宋皇室与重臣春节游乐活动，一般只是皇室重要成员、皇室的姻亲，或几位重臣参加，且年年都安排在这延福宫的凝和殿进行。这延福宫原本就是帝、后游乐之所，这一带是独立的宫殿区，宋初时初规模并不大，徽宗即位后，觉得凝和宫这带过于狭小，与帝后的身份不配，于是便下兴土木，对这里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营造。这儿楼台亭阁众多，宫的东门为晨晖，西门称丽泽，大殿有延福、蕊珠两殿。东面有凝和、昆玉、群玉、蕙馥、蟠桃等殿、亭、阁。西面有繁英、雪香等殿。在凝和殿附近，有英、玉涧两座小阁，背靠城墙处，人工筑有一个小土坡，上面种植了杏树。坡下修有茅亭、一片修竹，风景极为优美。修竹旁有一个凿开泉眼扩建而成的小湖，湖中作堤以接亭，旁植名贵花木，宛如人间仙境。由于此时正值严冬，殿外复盖白雪，一派银装素裹。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四章 歌舞中的大宋新帝（2）
凝和殿两侧的偏殿，十数个硕大的火炉正燃着红红的炭火，偌大的凝和殿内，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寒意。大殿正面中央，太上皇徽宗和钦宗并坐在一起。徽宗的旁边是显肃郑皇后、懿肃贵妃王氏、贤妃韦氏。钦宗的旁边，是刚成为皇后的朱氏和朱慎德妃。

    在音乐声中，亲王、宗室和重臣依次而入，在大殿两侧坐下。左侧为首是宰相白时中、李邦彦，门下侍郎吴敏、显谟阁直学士兼开封府尹聂昌、李纲，以及太上皇一朝的老臣王黼、童贯、殿前都指挥使高俅等。与百官相对坐在右侧的，是徽宗的几个儿子、钦宗的几个兄弟：皇三子郓王赵楷、皇五子肃王赵枢，皇六子景王赵杞，皇七子济王赵栩，皇八子益王赵棫，皇九子康王赵构。挨着他们的，是几位年长的帝姬：二十八岁的嘉德帝姬赵玉盘、二十五岁的荣德帝姬赵金奴、二十二岁的茂德帝姬赵福金。当然，帝姬中间，自然是少不了徽宗最喜爱的柔福帝姬。

    对于今天这场春节皇室与重臣游乐活动，钦宗原本不想举办，时局如此紧张危急，自己又是刚刚继位，有多少国家大事等着他，他哪有心思来玩乐啊！但是，太上皇坚决要求举办，太上皇的郑皇后和韦贤妃又找到钦宗的朱皇后和朱慎德妃，在这种情况下，钦宗唯恐背上一个刚刚继位就六亲不认和“不孝”的罪名，于是只好应允了。只是他要求，今年这场春节皇室与重臣游乐活动，一定不能像往年那样奢侈和张扬。

    太监和宫女们早在每人的面前摆上了精美的红面青黑漆矮桌，桌上的远端摆放着三个大盘，分别盛有环饼、油饼、枣塔。按照大宋宫中的礼节，这是看盘，是不能吃的。每人的桌上还有一个果盘，盛有五色果子，还一只精美的高脚酒盅，酒盅旁边的大盘中盛有下酒肉、咸豉、爆肉及双下驼峰角子等下酒菜肴。

    在凝和殿对面的彩棚中，皇家教坊的数百名乐人早已准备完毕。前列是五十名琵琶手，他们身穿长及脚背的紫绯绿三色宽衫演出服，束镀金凹面腰带，正准备着演奏。他们的后面，有两座箜篌，高三尺左右，形状犹如半边木梳，黑漆镂花金装画，下有台座，各有二十五弦。演奏时，一人跪而交手擘之，声之优美，五十步外清晰可闻。琵琶乐手旁边，是两面高架大鼓，鼓面绘有彩色画花金龙，击鼓乐手背结宽袖，别套黄窄袖，垂结带金裹鼓棒。其余乐手分别持箫、笙、埙、篪、觱篥、龙笛之类。在这些乐手两旁，对列着杖鼓二百面。

    待众人坐定、钦宗点头示意后，乐队开始演奏。这些皇家乐手都是些训练有素的乐坛高手，一首首乐曲从他们的指间不断流淌出来。时而如诉如泣，时而高昂雄浑，奏至精妙之处时，宛如半空和鸣，鸾凤翔集，美妙的乐曲在大殿中悠长地回荡。一队队身着美丽服饰的舞女随着乐曲入场起舞，对舞数拍，精妙绝伦。

    李纲看着眼前的情景，犹如坐在针毡上。作为首都东京实际上的最高军事指挥官，他此刻有多少紧急的大事要做啊！据昨天从前线传回的最新消息，翰离不率领六万金军已全部抵达黄河北岸，这就是说，金兵随时可渡江而下东京。这几天来，他一直在加强东京的守卫力量。他已经把所能调动的宋军全部调到东京外城，准备了大量的守城兵器。另外，他希望那两万名禁军宋军能在黄河边阻止住金军过河。他更是寄希望于那些从江南、西北各地赶来的勤王军早日到达东京。可眼前皇室不知死活的情景，令他伤心欲绝。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四章 歌舞中的大宋新帝（3）他原本不愿意来，但是钦宗不准许。他知道，钦宗是怕他不在场，从而引起百官的不安，他不能违背钦宗的旨意，毕竟国家处于这样一个危急时刻，而且这位新登基的皇上对自己还是非常信任的。

    一曲歌罢，宫女们撤下了刚才的下酒菜，重新给每张桌上换上另外的下酒菜，这一巡是子骨头、索粉、白肉胡饼等。

    坐在徽宗旁边的郑皇后对下首的柔福帝姬使了个眼色，柔福帝姬会意地点了点头。昨天晚上，郑皇后她们就商量好了，让徽宗最喜欢的柔福帝姬设法让徽宗开心。

    柔福帝姬站了起来，走到徽宗和钦宗面前，轻声地道：

    “父皇，今天是新年，儿臣特地准备了一首舞曲献给父皇。一来祝父皇万寿无疆！二来祝皇兄身体康健，三来祝我大宋江山万年长久。”

    柔福帝姬话音刚落，坐在郑皇氏和王贵妃下首的韦贤妃立即站了起来，“太上皇、皇上，柔福帝姬真是一片孝心啊！”

    这时，一位面白清秀的皇子也站了出来，这是贤妃韦氏十九岁的儿子、也是徽宗的第九子、钦宗的九弟康王赵构。

    “太上皇，皇上，臣愿为皇妹击板助兴。”

    在一旁的徽宗的王贵妃、还有钦宗的朱皇后、朱慎德妃等人相互看一眼，她们的眼中都露出一丝不宵一顾的神色。郑皇后心里也顿时腾起一丝不快，她对这一对母子素来无好感。在徽宗后宫诸嫔妃中，韦贤妃是最有心计的一位，她不仅姿色出众，三十八岁的她精于保养，看上去怎么也不到三十岁。这韦贤妃在宫中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本事，那就是她的房事诱惑能力特别强，尽管徽宗拥有众多嫔妃，但每过十天半月，必然要让韦贤妃到自己宫中来过夜。其实，她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康王赵构。为此，她经常在徽宗面前说其他嫔妃的坏话。虽然康王仅是徽宗第九子，且太子已立多年，康王不可能有什么机会。但韦贤妃坚信儿子今后会有出息，最起码也要在除太子外的众皇子中不落下风。

    韦贤妃自己如此，她的儿子康王赵构也是一路货色。这赵构今年不过十八岁，从小就显示出聪慧异常，他年纪虽小，但为人处事在众皇子中显得格外老练。他从小和太子大哥一起长大，感情非同一般，但对于其他几位皇兄，他就不一样了。表面上他对几位哥哥和徽宗的众嫔妃十分尊重，但只要哥哥们有谁做错了什么事，他是决不会放弃背地里在徽宗面前落井下石的机会。时间一长，除了太子皇兄——现在的钦宗外，徽宗的众嫔妃和其他皇兄皇弟都对他敬而远之。

    徽宗见韦贤妃和康王如此，于是就对柔福帝姬道：“好吧！难得柔福帝姬和康王一片孝心，父皇就看看柔福帝姬的舞姿吧！”

    随着一阵悠长舒缓的曲调，在康王有节奏的击板声中，换了一身舞服的柔福帝姬在大殿中央一边轻舒长袖，一边开启樱唇：

    寰宇清夷，元宵游豫，为开临御端门。

    暖风摇曳，香气霭轻氛。

    十万钩陈灿锦，钓台外、罗绮缤纷。

    欢声里，烛龙衔耀，黼藻太平春。

    灵鳌，擎彩岫，冰轮远驾，初上祥云。

    照万宇嬉游，一视同仁。

    更起维垣大第，通宵宴、调燮良臣。

    从兹庆，都俞赓载，千岁乐昌辰。

    “这不是朕写的那首《满庭芳》吗？”

    郑皇后：“正是，这是臣妾特地为父太上皇准备的。”

    徽宗高兴地笑了，“还是太上皇后你想着朕啊！”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四章 歌舞中的大宋新帝（4）柔福帝姬下场后，数百名年约十来岁的少女入场了，她们有的头戴花冠，花冠插着簪花，身上是红黄宽袖衫；有的梳着仙人髻，卷曲着花脚幞头，身穿红黄生色销金锦绣之衣，看上去娇艳异常。在一名领舞者带领下，她们每四人排为一列，时而成簇拥状，时而进前成列，一会儿又变成莲花状，且舞且唱。此时，乐部演奏起《采莲》⑶曲，一曲终后，她们这才一边舞一边缓缓下场，赢得满殿掌声。

    一曲舞罢，下场后的柔福帝姬换上礼服，重新坐到了几位姐姐身边。嘉德帝姬赵玉盘、荣德帝姬赵金奴和茂德帝姬赵福金几位姐妹都已下嫁，平时各归夫家，很少见面。柔福帝姬更是很少见到几位姐姐。在她们数十位姐妹中，就数柔福帝姬和茂德帝姬容貌最美。两姐妹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感情自然比其他姐妹来得好。茂德帝姬下嫁太师蔡京的儿子、宣和殿待制蔡鞗后，柔福帝姬足足有半个月打不起精神，也少有见面的机会，现在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了一起，几姐妹只顾窃窃私语，相互倾诉着彼此的思念之情。

    节目一个接一个，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最后一巡酒菜上来了，有清蒸鼋鱼、密浮酥捺花、炸沙鱼、排炊羊、胡饼、炙金肠和肚羹等精美菜肴。

    就在这时，一名宫中执事太监急急地闯进了大殿，一见这歌舞场景，只能在殿门前停住了脚步，他万分着急地朝殿中张望着。这时，钦宗的贴身太监远远看见了他，于是便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边。执事太监马上附着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这位钦宗的贴身太监听后，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他急急地走到钦宗身边，把发生的事小声地告诉了钦宗。

    “什么——”

    钦宗一下子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大声嚷了起来，大殿中的歌舞立即停了下来。钦宗挥了挥手，舞女们急急地退了下去，殿中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在盯着钦宗。

    “虏军已击败我黄河南岸的守军，全军已渡过了黄河天堑，正朝东京开来了。”

    这一下，殿中完全乱了套，所有的人都被这消息惊呆住了。

    宋皇室春节游乐活动就这样草草结束。

    当天晚上，太上皇徽宗在宰相和童贯蔡京之子蔡攸及内侍数人陪伴下，以烧香为名，连夜离开东京南逃。徽宗一行人到了毫州⑷后，又马不停蹄地逃到了镇江。随后，宰相童贯和殿前都指挥使高俅闻讯后，率领一支禁卫军逃离东京，追赶徽宗。这使得兵力本来就不足的东京守卫力量受到极大影响。蔡京得知徽宗、童贯相继逃离东京的消息，急急忙忙地也以“扈从”为名，带领家人逃走了。

    徽宗、童贯和蔡京等人相继逃离东京的消息，很快在东京传开，朝野内外舆论大哗。东京城内的众多军民骂声一片，在大宋最高学府的太学院里，学生们更是群群激愤。平素在太学院中威望很高的太学生陈东，立即集合起数百学子来到皇宫，紧急上书钦宗，指责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朱勔等六贼长期把持朝政，阿谀奉迎，断绝言路，横征暴敛，断民生计，现在，蔡京和童贯等人又抛下东京百万军民，自行南逃。他们在请愿书中，强烈要求钦宗将“六贼”处死，传首四方，以谢天下。

    钦宗当太子时，就对蔡京、童贯一伙人倒行逆施的行为极为反感，只是无权处置他们。现在自己已继位，民心又如此，于是果断下诏，罢免王黼，并将王黼斩首示众。再将李彦、梁师成二人赐死。并传旨将南逃中的蔡京流放到儋州⑸。钦宗继而派出监察御史，将童贯斩首。朱勔和蔡京之子蔡攸、蔡翛和蔡绦也被流放⑹。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四章 歌舞中的大宋新帝（5）
处理完六贼后，钦宗将主战的李纲升为兵部侍郎，随即又授任他东京留守，全权指挥东京的防卫。

    但是，面对金军即将兵临东京城下的严酷现实，钦宗内心还是惶恐到了极点。尤其是朱皇后和朱慎德妃，看到太上皇初三晚上已经离开东京，当天夜里，曾几次在他面前提出尽快离开东京，南下暂避金军锋芒，钦宗内心也是如此想法。但他唯恐影响东京军民备战的士气，导致全局崩盘，故迟迟不敢下决心。

    初四这天一大早，他再次在紫宸殿召见宰相白时中、李邦彦、侍郎吴敏、开封府尹聂昌、兵部侍郎李纲和太宰张邦昌等人。

    “皇上，今时局凶险，为我大宋立国以来仅见。臣请皇上离开东京，移驾江南。”张邦昌不待众人开口，抢先奏道。

    张邦昌话音刚落，李邦彦又上前奏道：“臣同意太宰所奏，今局势如此，皇上宜早离东京，暂避金军锋茫。”

    还在钦宗当太子之时，李邦彦与张邦昌就深得钦宗欢心，钦宗刚一继位，二人立即成为钦宗的心腹。

    这张邦昌年约四十多岁，出生于永静军东光张家湾⑺，年少时喜读书，后中进士。徽宗当朝时，他一方面与蔡京、王黼、童贯一派关系极好，故得以历任尚书右丞、左丞、中书侍郎、少宰、太宰兼门下侍郎等职。另一方面，他又与一些对蔡京、王黼、童贯一派关系不好的大臣私下保持良好的关系。钦宗登基后，在朝中两面逢源的他得以成为钦宗信任的人。

    李邦彦出生一平常人家，年青时外表俊秀。那时，上至皇上，下至像他这样的纨绔子弟，都喜欢蹴鞠⑻，他也练得一身好球技，是徽宗组织的鞠组织“社会徽鞠队”小队员。他还有一特技，那就是经常以街市俚语，编写词曲，惹得市人和歌女争相传唱，被人称之为“李浪子”。大观三年（1108），他得中进士。宣和三年（1121），拜尚书右丞，两年后转左丞。他不仅得到徽宗信任，还特别重视与太子赵桓的关系，平时里视太子如徽宗，从不怠慢。太子钦宗继位后，他与张邦昌二人自然成为新帝的宠臣。

    李纲对张、李二人的言论极为反感，他站出来反驳道：

    “皇上，今虏大兵压境，东京百万军民人心惶惶，此时皇上轻意言退，我百万军民士气必失贻尽，到时我东京必定落入虏之手。东京乃我国都，一旦落入虏军之手，势必全国震动，若虏军趁势南下，那我大宋局面将不可收拾。”

    “皇上，李侍郎的话未免危言耸听。”说话的是宰相白时中，“现虏军势重，且已渡过黄河，正朝东京而来。我军新败，军心已失，难挡虏军。皇上的安危重于一切，稍有不慎，我等如何面对祖宗。臣同意张太宰所奏，肯请皇上离开东京。”

    开封府尹聂昌：“皇上，臣认为李侍郎的话有理。臣作为开封府尹，决心与东京百万军民一起，誓死保卫我东京。”

    “这——”钦宗见众大臣意见不一，一时语塞，不知听谁的好。张邦昌见钦宗心中犹豫不决，便反问李纲：

    “李侍郎反对皇上出走避祸，难道你能保皇上安危？”

    李纲一怔，他没有想到张邦昌会如此将他的军。他素来从心里厌恶张邦昌、白时中、李邦彦这些平时花天酒地，一旦国家有难，只知道保住自己狗命的这些软骨头。他略一思索，然后讥讽张邦昌道：

    “当前局势如此艰险，虏大军此次出兵以来，可以说是一路势如破竹，我军无以阻挡，方才造成我大宋如此危局。臣不是宰相，自然不敢保证皇上的安危。不过，臣相信，只要皇上还在东京，东京百万军民就一定会与皇上一起，抗击虏军。”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四章 歌舞中的大宋新帝（6）李纲这一番凌然正气的话，使得张邦昌不再言语。旁边的白时中觉得李纲这话说得太冲，连自己也被他连带骂了一通。但他此时顾不上和李纲计较，他只是担心钦宗会被李纲说动，放弃离开东京的打算，如果钦宗不走，他也就无法离开这危险之地了。想到这里，他的心禁不住颤栗起来。

    “皇上，李侍郎的话不无道理。臣只是觉得，皇上的安危关系到大宋江山社稷，并不在于这一城一地之失。因此，臣还是认为皇上必须尽快离开东京。”

    钦宗从内心希望尽快离开，但他又不愿意给主战的大臣如李纲之类留下口实，尤其不能在东京百万军民和全国民众心目中留下逃跑的印象。李纲看出了他的心思。他想了一想，然后对钦宗道：

    “皇上，目前局势虽然到了万分紧急关头，但还不到绝望之时。”

    钦宗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李纲继续说道：“时局到了今天，皇上也继位了，臣也就大胆而言了。前一阶段的战局，我军之所以失利，与蔡太师、童相之流不无关系。我军将士长期缺少训练，兵无斗志，而虏军士兵平时走马打猎、身体强壮，加上训练有素，作战时勇猛异常。这些年来，虏军在与我国和大辽的多次战争中积累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作战方略。前几年我国与虏方商议夹击辽朝，进而收复燕云十六州。我军曾两次出兵攻打燕京，均被残辽的燕京守兵打得大败。还是虏军由居庸关进军，攻克了燕京，才把燕京及其所属的六州二十四县交给我国。去岁，虏军一举灭辽，连天祚帝也被其活捉，由此可见我军与虏军战斗力相差之大。”

    李纲见钦宗听得认真，于是继续说下去：

    “据臣目前掌握的准确情况，此次南下侵我大宋的虏军共十二万人，其中粘罕率领的西路军六万人正在围攻太原，南下东京的虏军只有翰离不率领的东路军六万人。然而，就是翰离不的这六万人，却轻而易举地击败我大宋驻燕山的十一万宋军，占领了我燕山二十四州县。而我军绝大部分守军，并没有与虏军接战，大部分州县都是不战而降。最可恶是像郭药师这样的大宋败类，不仅不战而降敌人，而且认敌为友、助纣为虐，充当宋奸。此次南下，郭药师竟率熟知地理的两千骑兵充为虏军先锋，这就必然使虏军战力大增。”

    “这等不认祖宗的败类，朕今后将其捉到，定将其九族共灭。”钦宗恨恨地说。

    张邦昌在一旁对李纲道：“你又力主皇上不避此险，坚守东京，可我军战力如此之低，如何能与虏军相战，岂不是以卵击石？你又置皇上的安危于何处呢？”

    “此话差矣。”李纲看了看张邦昌一眼，然后转对钦宗继续说道，“我军之所以战败，实际上与我军官兵的士气关系极大。就拿太原战线来说吧。粘罕率领的六万虏军，现在还不是在太原城下与我军激战吗？致使该部虏军无法分兵南下东京。翰离不部虏军从涿州倾巢南下，围攻我重镇中山时，也是累攻不下，最后只得避开中山转攻他处。”

    钦宗的情绪比刚才轻松了些，看来，李纲这番话使他动了心。张邦昌见钦宗如此，生怕钦宗改变主意，连忙对钦宗道：

    “皇上，李侍郎说的不无道理，但臣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皇上必须尽快离开东京。皇上一身系天下之安危，留在东京，风险太大，稍有不测，我等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大宋之殇 第一部分 第四章 歌舞中的大宋新帝（7）
 “张太宰此话差矣。”李纲面对钦宗，“皇上可否记得唐明皇之事。当年安史之乱时，唐明皇也是南避蜀中，结果出现宗庙社稷被毁、江山险些毁于一旦的惨痛教训，现在我大宋必须引以为戒。再说，不知张太宰是否想过，即使现在皇上要走，能走得了吗？”

    张邦昌不解地：“李侍郎这话是什么意思？”

    “虏军前锋已迫近东京，如果此时皇上出走，一旦虏军得知消息，势必派精骑追赶，万一皇上落入虏军之手，那才是对皇上的最大不敬，对大宋江山社稷不忠啊！”

    李纲这话使钦宗暗暗惊出了一身冷汗，张邦昌虽然嘴上不说，但内心也是十分惶恐。

    “李爱卿，依你之见呢？”

    李纲觉得钦宗并未真正从内心下定坚守东京的决心，他决定再对钦宗深入进言，彻底打消钦宗内心的疑惑。

    “皇上，其实我军坚守东京，是有很大胜算的。一是此次金西路军被我牵制在太原一线，无力分兵南下，进逼东京的只有粘罕率领的东路军六万人，降将郭药师等部，兵士中大都被是逼降的，他们不可能对我军构成多大战斗力，因此，虏军兵力并不雄厚；二来，我军在东京有守军七万，加上在市面上招取民兵，可得数万能用之兵。如果东京军民得知皇上在此与他们一同守城，我军士气必然大涨，完全可以一战。三者，我各地勤王之师正从各地赶来东京，尤其是我大宋最精锐的十万西军，正在静难军节度使种师道老将军率领下，日夜兼程向东京来。臣大胆预计，只要我军坚守东京几日，各地勤王军一旦到来，人数不下二十万，到时内外夹攻，完全可以击败虏军，解开东京之危。”

    听李纲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话，钦宗心里轻松了许多。突然，他想一个问题，于便问李纲道：

    “那爱卿认为，谁可当守卫东京之重责？”

    “自然是白、李两相。”

    白时中、李邦彦二人平时就胆小如鼠，一听李纲这话，大吃一惊，李邦彦立即对李纲道：

    “大敌当前，李侍郎怎能开这样的玩笑，我们可不是武将啊！”

    “臣决非玩笑。”李对钦宗道，“两相虽是书生，未必知兵，但两相权高位重，带领军民抗敌，乃职责所在，并非要知兵。”

    李邦彦恼羞成怒地对李纲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能担起此任呢？”

    李纲平时就看不惯他们这种只知享乐、贪生怕死的本性，一听李邦彦这话，便立即大声地说道：“臣也是一介书生，若皇上认为臣可以承担此重任，臣将万死不辞。只是臣人微官低，不足以使将士信服，一旦两军交战，恐误国家大事。”

    “诸位爱卿都是为我大宋江山社稷着想，就不要再争论了。朕已下定决心，与军民共守东京，决不言出走。现在众爱卿听旨——“

    众大臣慌忙跪下。

    钦宗一字一句地说道：

    “朕委李爱卿为尚书右丞兼东京留守，全权节制东京所有兵马，抗击虏军。”

    李纲大声地：“臣愿肝脑涂地，不负皇上重任。”

    钦宗：“明日上午，众爱卿随朕到宣德城楼门，与守城将士相见，以激励我守城将士信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⑴今河北浚县。

    ⑵今河南滑县一带。

    ⑶北宋古曲名。

    ⑷今安徽省毫州。

    ⑸今海南儋县。七十九岁的蔡京（虚岁八十，号称八十一岁）在流放途中时，由于作恶多端，沿途的商贩们都不肯把食物卖给他。百姓们跟在他的后面大骂他。当他到达死于潭州（今长沙）时病死。潭州知府是蔡京仇家，不准蔡京的尸体埋在潭州，致使蔡京尸体在野外暴露数天，后才由押送之人葬于朝廷的公共墓地。蔡京死前曾赋诗一首：“八十一年往事，四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池阙下。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只因贪恋此荣华，便有如今事也。”自己总结了可恨可悲的一生。

    ⑹朱勔是引导徽宗在东南一带四处搜刮“花石纲”的罪魁祸首。他后来和蔡京之子蔡攸、蔡翛都在流放地处斩。蔡京另一子蔡绦后来也在被掳到金国后病死。这是他们身前万万没有想到的。

    ⑺今河北东光县大龙湾。但迄今此地的人都不承认张邦昌是此地人。

    ⑻“蹴鞠”一词，最早载于《史记·苏秦列传》中，又名“蹋鞠”、“蹴球”、“蹴圆”、“筑球”、“踢圆”等。“蹴”即用脚踢，“鞠”系皮制的球，“蹴鞠”就是用脚踢球，它是中国一项古老的体育运动，有直接对抗、间接对抗和白打三种形式。蹴鞠在北宋年间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宋徽宗本人就是个蹴鞠迷。有一次在看了宫女们踢球后赋诗一首：“韶光婉媚属清明，敞宴斯辰到穆清。近密被宣争蹴鞠，两朋庭际再输赢。”可以这样说，蹴鞠是现代足球运动的起源与前身。2004年7月15日，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向世界正式宣布“足球起源于中国。”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五章 东京激战（1）六万金军铁骑在翰离不的率领下抵达了北宋首都东京城下，十万宋军依托东京这座历史名城的高大城墙和同仇敌忾的民心，与虎狼般的金军在城下进行首次大规模激战。初战获胜后，北宋各地勤王军纷纷开赴首都东京，磁州知州宗泽也在等待岳飞的到来。而钦宗和李纲日思夜想的，则是从潼关外陕甘赶来的十万精锐宋军。

    初八这天，金东路大军六万人在翰离不的率领下，进抵大宋首都东京城下。

    第一次看到大宋这座宏伟的城市，金军将士们兴奋得不知所措。

    东京建城的历史，最早是在春秋时期的魏惠王六年（前364)。魏惠王把魏国的首都从山西高原上的安邑⑴迁到了这个地方，并在这里建筑了大梁城。大梁城作为魏国国都的时间长达一百三十余年，前后经过魏惠王、魏襄王、魏昭王等六代国王。秦始皇二十二年(前225)秦朝大将王贲攻打大梁，秦军久攻不下，王贲扒开黄河引水灌大梁，结果城毁魏灭，东京变成了秦的浚仪县。到了汉朝第四个皇帝文帝刘恒时期，刘恒封皇子刘武为梁孝王，王都最初就设在开封。到了五代十国时期，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四个朝代都在这里建都。后晋、后汉、后周都把开封称之为东京，宋建国后，太祖赵匡胤定都东京。之后，东京作为大宋帝都，一直沿续至今。

    东京是大宋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外城方圆足有四十余里。东京城内中央建有皇城。宣德门楼是皇宫的中心，也是东京城的中心。宣德门楼南是御街，宽约二百步，两边是御廊。御街的中心为中心御道，平民人马不得行走。宣德楼前，左南廊对左掖门，秘书省右廊对右掖门。东为两府，西为尚书府。从御街一直向南走，左边是景灵东宫，右边为西宫。从皇宫西廊南去，西宫过后便是都进奏院、百种圆药铺，直到浚仪桥大街，浚仪桥之西就是开封府。自开封府下行三百步便是东角楼，东角楼再过去为宝箓门。宝箓门后有一处大宅子，那就是鼎鼎有名的大宋开国老臣赵普的宅子。

    作为大宋最大的城市，东京城内著名的大街不下数百条，最宽的坊巷御街宽两百多步，大街中央有朱漆杈子两行，隔出皇家御道，街道两旁是大大小小的店铺、酒店，茶楼、熟肉铺、药铺、戏楼、妓院等。东京城内的手工、商业等行业多达一百多行。在京都市场上，来自国内各地的各种货物充斥大街小巷商店的货架上，琳琅满目。来自西域各国和辽、西夏、土蕃、日本、高丽、阿拉伯等国的商人比比皆是，他们带来了本国众多的新异商品，使得东京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繁华。白日游人如梭，夜间则灯火通明，往往要到三更时分方才收市。到了五更时分，又再次燃灯开始了另一天的生意，如此夜以继日，人烟不断，热闹异常，全城常住百姓有百万之多。

    东京外城城壕名叫嵋护龙河，宽约数丈，城濠两岸种植杨柳，城门皆瓮前后三层，只有南熏门、新郑门、新宋门、封丘门为直门两重，作为皇家大道大门，东京外城分有东南西北四面城门：南面有南熏门，此为正南门，还有陈州门、蔡河水门；西面南则有戴楼门，蔡河水门。东面城门有东水门，为汴河下流水门。其门跨河，有铁裹窗门，夜间则将闸门垂下水面。两岸各有门通人行路。此外，还有新宋门、新曹门（东北水门，五丈河之水门）。西面城门有新郑门、西水门（汴河上水门）、万胜门、固子门（西北水门，即金水河水门）。北面城门有陈桥门、封丘门、新酸枣门、卫州门。东京外城城墙，每隔一百步左右就设有马面、战棚等防御工事。城墙内道两旁遍种榆树柳树。每隔二百步左右就建有一座防城库，里面放有战时所用兵器。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五章 东京激战（2）李纲在东京外城四面城墙上共安排了四万八千名皇家禁军、厢兵和临时招募的民兵，每面城墙上有一万二千人。准备了大量守城必须的弩床、砖头石块、火油、滚木等。这四万八千人不分日夜，吃住都在城墙上。李纲还迅速组织起四万马步军，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军，每军八千人，分别派出得力的将官统领，其中前军八千人负责守卫东水门外的粮仓，因为粮仓内储有四十多万担的粮食，一旦为金军所得，后果不堪设想。后军八千人负责守卫东门外樊家冈。因为这儿的城壕过浅，想要加深加固已经来不及了。其他三军留在城内，作为机动部队。另外，李纲还在城中大量招募百姓加入守城部队中。短短几天之内，东京城的战守设施大致准备妥当。

    由于东京的地形和金军人数的不足，金军只能进抵东京的北面和西面，无法将东京城四面围困。当天晚上，在翰离不的亲自指挥下，金军发起了第一次对东京的进攻。

    金军的第一次进攻的目标，是城西北方向的天驷监。

    这天驷监是一处皇家仓库，仓库旁边有一片不大的小树林，风景优美。这儿三面临汴河，汴河从这儿流过，直下城中。林中建有一处专供皇帝使用的蹴鞠场，这儿储有宋军的上万匹战马和大量的粮食、草料。为此，尽管城中兵力不足，鉴于此地地位重要，李纲还是派遣了一支两千人宋军守卫在这儿。

    降将郭药师曾长期在东京任职，作为一名蹴鞠好手，他曾经多次陪徽宗在此地蹴鞠，对这儿的地形非常熟悉。郭药师侦察到这儿只有两千宋军，建议翰离不先占领天驷监。翰离不立即派出真珠大王率两千金兵，在郭药师的引导下，隔断了天驷监和城中的联系，然后又遣三千金军，突然袭击天驷监宋军。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宋军不支，最后，残军在城中派出援军接应下，从汴河退入了城中，天驷监落入金军手中。

    消息传来，翰离不大喜。他把这儿作为金军的大本营，并不失时机地于当晚发起了对东京城的进攻。

    翰离不是一位极具智慧的人，他分析了金、宋双方在东京的实力，宋军人数虽多于金军，但金军训练有素，作战勇猛，开战以来，势如摧枯拉朽，士气极为高涨。不足之处在于，金军远道而来，极为疲惫，且再无援兵。而宋军人数虽众，但战斗力低下，官兵士气低落，对金军作战时甚为恐惧。但宋军是以逸待劳，加上是守卫首都，战斗意志必不能与野战相提并论。且随着时间拖长，宋军各地的勤王兵马必然越来越多，到时金军再想取胜，则不那么容易。因此，他决定采取速战速决，尽快摧毁宋军守城意志，在宋勤王大军到来之前，一举拿下东京。

    当天夜里，金军发起了第一次大规模的攻城战。

    三千多名金军从天驷监乘坐三十多艘大船，悄悄从汴河顺流而下，力图攻占西水门，一举突入城中。当金军船只驶入汴河后不久，便发现河中被宋军设置了大量障碍，船只无法深入。原来，李纲早就防备了金军这一手，他拆除蔡京家中的假山，把大量奇石丢入汴河中，堵塞了西门水道。这样一来，金军只得一边排除宋军障碍，一边缓慢前进。当金军船只抵达城下时，李纲埋伏在这儿的两千名宋军敢死队突然从林中冲出，他们一边与企图上岸的金军激战，一边用长钩将金军船只拖到岸边，用大石将船砸烂。两军在夜色中激战，金军万没想到宋军如此拼命，一夜之后，三千金兵损失近半，看看已无法取胜，金军残军只得撤退。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五章 东京激战（3）第二天早上，三万金军在翰离不和讹里朵的指挥下，分成三路，分别进攻北面城门的陈桥门、封丘门和新酸枣门。李纲亲自指挥宋军作战，宋军刚刚取得了晚上的胜利，现在又有李纲督战，士气大振。

    战斗一开始就十分激烈，金军在女真羊角军号声中，抬拖着特制的攻城木楼，冒着宋军从城上射下的箭矢、石块，奋勇进到城下。这种特制的攻城木楼，高约三十多尺，下底宽七八尺方，逐渐上收，到最上方形成一云梯状，金兵可沿木楼而上，直达城垛。在过去十多年对辽和西夏的战争中，这种特制的攻城木楼发挥了极大作用。在对辽的最后一战中，金军用数十架特制的攻城木楼，同时攻打应州⑵，最终一举突入城中，活捉了辽天祚帝，致使辽国灭亡。

    最激烈的战斗是在新酸枣门，上万名金军在弓箭手的掩护下，一边吼叫着，一边拖动数十余架攻城木楼和数十架云梯，直达城墙下护城河边。由于已是冬季，护城河中的水早已结成冰，宋军在前几天，已动员军队和大量百姓，把护城河挖成了一道深达五尺的城壕。金兵到达城壕边后，先将大量用布袋装好的泥土填入城壕中，很快将城壕填平，使攻城木楼得以直接越过护城河，直达城墙下。随后，金兵纷纷顺着攻城木楼和云梯，拼命上爬。城墙上的宋军急急地将大石块拼命地从城墙上丢下，不少金兵被石块砸得“哇哇”惨叫，跌在地上，但后面的金兵仍奋不顾身地继续上爬，战斗进行得非常惨裂。对于金军来说，只要攻破一处城门，胜利就到手了。而宋军也明白，一旦城破，则意味着国破家亡。因此，双方都在拼命厮杀。

    翰离不见三路金军进攻都受阻，于是便改变战术。他命令进攻陈桥门和封丘门的两路金军改强攻为佯攻，尽量将攻城声势造大。同时，他从二处分别抽出部分兵力，加入到对新酸枣门的进攻之中，他要把这里作为主攻方向。

    正午过，金军在饱餐后，在讹里朵的亲自指挥下，再次发起了攻城战。进攻陈桥门和封丘门的两路金军先行发起攻击，数十只女真羊角军号声响声震天，上万名金军再次发动进攻。

    就在陈桥门和封丘门战斗再次打响后，两万多名金军在粘罕的亲自指挥下，在几里长的城下，分成数十路，拖动十余架攻城木楼和数十架云梯，向新酸枣门一带发起异常猛烈的进攻。宋军一面奋勇抵抗，一边向李纲求援。

    李纲得知金军猛攻新酸枣门的消息后，立即从禁卫军中抽出了两千多名优秀弓箭手，亲自率领这批训练有素的禁军，携带床子弩和神臂弓，快马从二十里外的南面城上，紧急驰援新酸枣门。

    床子弩和神臂弓，都是宋军在神宗时代就发明的精锐武器。床子弩是一种重武器,它是一种较为复杂的弓箭，其外形似一张小床，弩固定在“床”的一头，士兵拉弦时，要用几人之力，绞动“床”的另一头设置的木制绞轮，才能将箭拉开射出,正因为如此，床子弩最远的射程可达五百来米。神臂弓其实也是一种弩,装有机关,但可由一人发射。当敌军距离较远时，宋军神臂弓手需站立起来，用脚踩住线状装置，才能帮助拉开弓弦发射，射程最远可达三百多米,且可贯穿重甲。如果距离敌人不到两百米时,可不用那么大的力量，站立平射即可。

    宋军在与西夏和辽的多次战争中，床子弩和神臂弓都发挥很大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宋军作战素质的低下，因而使宋军在一些大战中也取得了胜利。如在檀渊之盟前夕,辽国大将萧达览就是在一次大战中，中了宋军的床子弩箭阵亡的，这使得辽军在那一次大战中大败。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五章 东京激战（4）然而，宋朝虽然建有专门的规模颇大的兵器工场——弓弩建造院，有工匠上千人，平均一人一日可造弓一张，或造箭三十枝。但兵器工场院设有建立完善的责任制度，在腐败体制的管理下，造出的弓弩质量很差。尽管有床子弩和神臂弓这样的新式武器，但是，由于宋军官兵的作战素质非常低下，这样就使武器的作用打了折扣。

    而对比强烈的是，金军的兵器工场制造的兵器上，都刻有监造官的姓名,如在战场发生质量问题,事后即可捉拿监造官查办.在这样一种建造体制下，金军的兵器质量明显强于宋军。

    李纲率援军到达新酸枣门时，情况已十分危急。守军已打退了金军的三次进攻，正在与进行第四次猛攻的金军激战。一见李纲亲自带着精锐援军到来，守城军民士气大振。李纲当即命令两千弓箭手用床子弩和神臂弓向金兵猛烈射击，如雨般的箭矢下，大量正在爬城的金兵纷纷被射落城下。同时，近千名宋军死士手提火油桶，腰缠粗绳，从城墙上缒城而下，一边与城下的金兵展开肉搏，一边将城下的金军攻城木楼和云梯用火油烧毁。

    金军受此重创，大为震惊。翰离不恼羞成怒，下令集中三万金军，再次对新酸枣门进行猛攻。在下午的激战中，金军曾四次爬上城头，但在李纲亲自指挥下，守城宋军都将爬上城墙金兵打退，化解了险情。整整一个下午，金军仅在新酸枣门一处，就伤亡将士四千余人，翰离不见伤亡如此惨重，且已无法取胜，看看天色已晚，只得下令鸣金收兵。

    李纲指挥宋军打退金军进攻的消息，立即传遍了整个东京城。当晚，钦宗在延和殿召见李纲等主要守城将士。当李纲等将领从延和殿出来时，十万百姓聚集在皇城外新酸枣门相望的景隆门前看望李纲，一时间，李纲成了东京城家喻户晓的英雄。十数万东京百姓提着灯，连夜修补白天战损的城墙。数万青壮百姓见宋军大败金军，也加入了宋军作战的行列，致使守城宋军兵力达到十余万之众。

    当宋、金两军在东京城下殊死决战之时，大宋临近东京的各府、州县军事长官及地方官们，在得知金军已兵临东京城下、钦宗及皇室被围的消息后，纷纷聚集起所部兵马，前往东京勤王。一些有实力的土豪大富人家，出于挽救国家危亡，或是感到这是一个索取功名和光宗耀祖的机会，也纷纷成十上百地招收义兵前往东京，加入到勤王的队伍中。

    正月十二日这天，在河北滋州⑶城内的知州衙门中，一位年约六旬的老人在大殿旁边一间不大的偏房内来回踱着步。虽然屋外已是冰雪一片，但房内的土坑上不断散发出热气，使得屋内温暖如春。老人的装束格外醒目：一缕花白的头发从一顶帖帽下顽强地伸出头来，满面的皱纹像一道道深浅不一沟壑，折射出此人丰富的人生阅历。浓眉大眼炯炯有神，加上高高上挺的鼻子，显得此人有刚毅非常。老人年纪虽然大了，看得出来，他的精神气却十足，他就是滋州知州宗泽。

    提起宗泽，在大宋可算是个另类人物。他于仁宗嘉佑五年（1060）出生在浙江义乌一户贫寒人家，少时读书发愤。哲宗元佑六年（1091），宗泽得中进士，但对试时，宗泽大陈时弊，被考官恶言相对，最后只给了他一个县尉。宗泽不以官小为耻，而是继续关心国家大事。后历任浙江龙游、山东胶州及登州掖县县令。在任期间，宗泽勤政爱民，治绩卓著，名声远扬，但由于其刚直不阿的个性，得不到朝廷的赏识。宣和元年，他上书朝廷，强烈反对联合女真征讨大辽，蔡京等人大怒，将宗泽贬官。宗泽气愤不已，绝然上表引退。随后，他来到东阳山谷中，修建了一小栋茅屋，准备在此一边着书，一边招收几位乡童，终老此生。然而，一些他过去得罪过的权贵却不放过他，他们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宗泽软禁在镇江，两年后他才被放出，先后任监理润州都酒税和巴州通判。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五章 东京激战（5）
 靖康元年钦宗继位后，急召六十六岁的宗泽进京，命其赴金营议和。但宗泽主战，对钦宗道，宁愿一死，决不使金。钦宗不满，乃将宗泽调任磁州知州。此时正值金两路大军南下侵宋，其中西路粘罕大军兵入侵河东，太原、真定危急。宗泽接到上任通知后，立即召集人员前往滋州。然而，他的一些下属官员贪生怕死，以种种借口不肯与他同赴磁州上任，宗泽仅率随从数人前往磁州。宗泽到达磁州后，带领军民积极修复城墙，整治兵器，招募义兵，广集粮饷，防止金军围城。不久，他就任河北义兵都总管，奉命率军救援真定。到达真定后，宗泽率军突袭金营，连战连胜、骄奢淫逸的金军万万没想到宋军会偷营，仓促之下应战，被宗泽部斩杀数百人，只得暂时弃围攻真定，转攻他处。

    不久前，他听到东京被金大军围困的消息，加上又接到李纲转来的钦宗勤王诏书，他紧急召集起一支由本部军马和当地义军组成的勤王军，准备前往东京救援。现在，他在滋州等待一位忘年小将岳飞的到来。

    此时，在离滋州还有二十里地的官道上，一支由数十人组成的骑兵小队，正朝南疾驶而来。

    为首的是一位年约二十多岁的将领，他头戴铁盔，盔上一缕红樱随着马儿的奔跑在欢快地跳跃着。一张英俊的脸庞上，长着一双又粗又浓的眉毛，眉毛下的大眼睛炯炯有神，一张厚厚的嘴唇显示出他那刚毅的神色。他手握一杆钢枪，雪亮的枪尖在冬季少见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就是宗泽翘首以盼的小将岳飞。

    岳飞于徽宗崇宁二年（1103）出生在相州⑷汤阴，岳飞父亲名叫岳和，母姚氏，世代务农。岳飞父母虽贫，但对从小就注重对岳飞的教育。相州一带，自古有习武习惯，岳飞除读书识字外，很小的时候起，就跟随村中的人们学习武术。他先后师从在这带很有声望的周同、陈广学习射箭、枪技，到成年时，已成为远近闻名的全武艺高强者。徽宗宣和四年（1122）初，十九岁的岳飞因家境贫困，于是投军抗辽。同年10月，岳飞所在的部队按照宋金海上盟约，与金同时出兵攻辽。岳飞所部宋军在到达燕山地区后，初次从军的岳飞第一次看到见到了燕京高大的城墙，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像，他开始还误认为这是金著名战略要地黄龙府。不久，辽军发动反攻，宋军大败，但在这次战争中，岳飞在几次战斗中表现得十分英勇。战争末期，当宋军全军溃败时，岳飞所在的一支近千人的小部队被金军围困，指挥官束手无策，惊惶失措，岳飞却献计，全军于半夜向金军发起突袭，金军万没想到这一小支宋军竟然在雪夜半夜突围，金军来不及组织有效的阻击，宋军就突围出去，返回了大营。一个初次入伍的普通士兵竟有此计谋和胆略，在这次战斗后，岳飞在所部宋军中有了名气。

    战争结束后，岳飞因父亲岳和病亡，于是便离开了军队，回到家乡守丧。他的第一次从军经历就这样结束了。这次从军，给岳飞最大的印像，就是宋军的腐败无能，回家乡后，他一边守孝，一边攻读兵书，期待着再次从军，为国效力。

    当此次金兵大举南侵的消息传来，正值岳飞守孝期满，于是，他决定再次投军，临行时，他的母亲为了鼓励他英勇杀敌，在他背上刺了“尽忠报国”四个大字。岳飞很快召集起一支几十人的小部队，相约同到忘年好友宗泽部下投军。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五章 东京激战（6）“鹏举⑸，我们离滋州还有多远？”

    问话的是一位面目黝黑的小将，他是岳飞的好友牛皋。

    “快了，再有一袋烟功夫就到了。”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随着他们马队的驰过，大道上扬起一阵如长龙状灰柱。

    当岳飞一行到达滋州，走进知州衙门时，天色已近黄昏。岳飞的到来，使宗泽万分高兴，他亲自迎了出来，紧紧握住岳飞的手：

    “贤侄及时赶来，令老夫万分欣喜，一路辛苦了。”

    岳飞：“飞接老将军信后，未敢耽误，日夜兼程赶来，还算没有误事吧？”

    “老夫在此等候贤侄，望眼欲穿哪！”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进屋内。岳飞不待坐定，急忙向问宗泽道：

    “老将军快告诉我，东京现在战况如何？”

    宗泽沉思了一会，然后缓缓说道：“金军自正月初六抵达东京后，初七晚企图从水路偷袭我西水门，被李纲将军识破，李将军先是堵塞了西门水道。然后向金军发起猛攻，迫使金军退兵。金军再于初八向东京北面的陈桥门、封丘门、新酸枣门发起了猛攻，尤其是新酸枣门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两万多金兵多次猛攻，四次攻上城楼，都被李纲将军指挥我东京军民所败。金兵死伤四千多人。”

    “好啊！”岳飞和牛皋忍不住叫出声来。

    宗泽继续道：“据探马报来，东京局势还十分严竣，我各地勤王军不断到达东京近郊，给金军很大压力，但由于勤王军大都是小股军队和义兵，形不成强大力量，金军攻势依然很盛。东京形势依然危急。据说皇上和李侍郎已严令静难军节度使种师道将军、武安军承宣使姚平仲率泾原、秦凤两路西军精锐的西军共十万人赶赴东京。如果西军赶到，东京危局可迎刃而解。”

    “种师道老将军也要来！”

    宗泽点点头。

    岳飞：“钟老将军是我大宋名将，德高望重，他领西军到来，必解东京之难。”

    宗泽笑了起来，“这个种师道，也还真有一手，据说他兵马还未出动，就已先派人沿途大肆张榜，散布什么‘种少保已率西兵百万而来”之类的话，其实，他西军不过十余万人，就算全部带来，哪里够得上百万。这种事，也只有他种师道才做得出。”

    岳飞也笑了起来：“种老将军这也是迫不得已，兵不厌诈嘛！”

    两人继续谈论着东京局势，岳飞内心希望从宗泽口中，尽可能多地了解一下目前的战局。宗泽得知的消息，除了少数是从朝廷的快报中得知外，大都是从那些难民口中而得，虽然所知不多，但在岳飞听来，已是极可贵的了。

    “局势如此，老将军有何打算？”

    “勤王。”宗泽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挽救东京危局，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勤王。我目前已召集了上千名官兵和义军，人数虽然少，也缺乏训练，军马军械也不齐备，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将率领他们直奔东京，尽一个臣子的忠诚之心。我募集的兵马虽不多，但能起一个表率作用，唤起天下勤王之师齐聚东京，解我大宋之危，挽救大宋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是老夫内心所想。不过，老夫力单势弱，现在虽有贤侄来助，但兵力仍显不足，老夫已告之滋州附近几位素有正义感的有识之士，他们已答应老夫，散财聚集人马，尽快前来滋州与老夫会合，然后即起兵赶赴东京勤王。”

    岳飞：“虏军已占领真定、庆源、信德、邯郸等城，尤其是邯郸，与滋州近在咫尺。虏军随时可至滋州，若我军离滋州勤王，岂不是要弃滋州不顾。”

    宗泽：“贤侄有所不知，据老夫安插在这些城中的细作来报，虏军虽占真定、庆源、信德和邯郸诸城，但保州⑹、安肃⑺、中山还在我军手中，因虏军已全军南下东京，真定、庆源等城也只有少量虏军守卫，余下的都是投降的宋军。因此，虏军已无力顾我滋州。我准备留部分人马防守滋州，其余的由我率领赴东京勤王。”

    岳飞感叹地：“这些年来，蔡京、王黼、童贯一伙倒行逆施，把国家搞成这样。老将军受他们打击多年，却还有这样的忠心君报国之心，飞真是佩服之至。”

    “贤侄这话差矣。自古以来，腐败的大官多尽是些只知吃喝享乐之辈，国家一旦有难，这些人又有几人真正会为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着想。听说初三晚上，一听到虏军全军渡过黄河，蔡京之子蔡攸、宰相童贯就借口陪伴太上皇，逃离了东京。特别可恶的是殿前都指挥使高俅，竟不顾东京安危，带着禁卫军逃离东京。历朝历代，一旦国家有难，不都是黎民百姓、士子挺身而出，也才会有‘国家兴旺，匹夫有责’这样的千古名句。老夫虽不才，但食君禄，为大宋江山和黎民百姓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岳飞激动地：“老将军说得好，飞自当以老将军为楷模，为我大宋尽自己微薄之力。”

    宗泽高兴地：“贤侄忠心报国，其志可嘉。老夫素为贤侄才学折服，我大宋太需要贤侄这样的少年英才了，望贤侄不负老夫期望，尽赤子之心，报效国家。”

    岳飞：“老将军放心，飞谨记老将军教诲，为我大宋江山，为黎民百姓，飞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这天晚饭后，宗泽和岳飞一直交谈到深夜。

    ⑴古代都邑名，今山西夏县，战国时期魏国早期都城。

    ⑵今山西应县。见第三章注释⑶

    ⑶今河北滋县。

    ⑷今河南汤阴。

    ⑸岳飞字。

    ⑹今河北保定。

    ⑺今河北徐水。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六章 金太宗与宋钦宗（1）
金军第一次攻击东京失利后，面对源源不断赶来东京的北宋勤王大军，金太宗在燕京秘密召见了完颜斜也、粘罕和翰离不，就下一步作战方案进行调整。而宋君臣上下则在眼巴巴地期待着大宋老将种师道率陕甘精锐的十万宋军到来。与此同时，宋廷内部也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当金东路军在翰离不的率领下，第一次攻打东京失利的消息传到金会宁城，金太宗就预感到局面会出现明显变化。毕竟金军的进展过于迅速，这种迅速，远远超出了他在战前的预想。于是，他立即用八百里加急的形式，传令粘罕、翰离不和兀朮立即赶到燕京。而后，他和完颜斜也带领两万援军，从上京城启程赶往燕京。

    到达燕京的当天晚上，金太宗就在原来知府蔡靖的府第、现已专门腾出作为金太宗的行辕中，先行召见了随翰离不一同返回燕京的降将、为金军攻占燕山和南下东京立下大功的郭药师。在郭药师告退后，他和完颜斜也召见了粘罕、翰离不、讹里朵和兀朮。

    一间足有三丈见方大小的房间内，已被改成一间女真风格的大殿，殿中央有一口二尺大小的地锅，锅内的沸汤中，一块块的牛肉随汤翻滚，喷香的肉味弥漫着整间屋子。

    六人围坐在火锅旁，每人的面前都有一张矮桌，桌上的大盘中盛着大块的牛肉，还有一小碗放有盐和香料做成的佐料。旁边的女真宫中侍女，会及时给他们的盘中添加上从大锅中捞出的肉块，在他们的酒杯酌满可口的美酒。在这种没有了皇家礼仪，自由自在的进食方式中，六人都觉得无比的畅快。

    翰离不用手拿起一块肉，沾上一些佐料，然后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着，肉上的肥油顺着的他的嘴角流了下来，旁边一位眉清目秀的宫女立即用香巾抹去他嘴角的油渍。

    太宗看着这位和自己年纪相似侄儿的这副吃相，心中十分高兴，“咱们今天不用君臣之礼，就当是在自己家中，随意说吧！”

    翰离不喝了一口酒，然后抹了抹嘴，抬起头对太宗道：“皇叔，我先说说我的东路军吧，战况我就不再说了，就着重说说东京目前的情况。”

    “我东路军现在东京城下的共有六万人，另有郭药师部和另外两支对我大金十分忠心的宋朝降军共五千人。在东京攻城战中，我军一共伤亡了约五千人。虽然受了一点损失，但从目前情况来看，我军挟出兵以来战连连捷的旺盛士气，战斗力丝毫未减。只不过是宋军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军攻取燕山及河北路诸州县的战斗中，宋军见了我军多是望风而逃，即使有接触交战，也是一触即溃。在东京攻城一战中，宋军的战斗意志大出我的预料，打得顽强而有章法。”

    太宗：“我军官兵训练有素，作战勇猛强悍，战略战术运用得当，导致我军战斗力远胜于敌国军队，这是人所共知的。这些年，我军在与辽、宋和西夏一系列战争中，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已经给对方君臣和官兵在心理上造成了极大震慑力，灭辽更旭给大宋造成了极大的恐惧。但是，应当看到，除了这些原因，我东路军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打到东京，还与大宋燕山路河北路地区多是平原、我军又善于野战相关。更重要的是，宋军现在已面临首都被我攻占的最后关头，因此不得不拼命了，加之又凭借坚城死守。我军在攻城战中受挫，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六章 金太宗与宋钦宗（2）“皇上分折得有理。”翰离不道，“宋军统帅是李纲，此人是大宋著名的主战派。在这次攻城战中，他居然将蔡京花园中的假山石拆下，丢入汴河中，将河道阻塞，使我军船只前进受阻，由此可见此人的意志。而且，与童贯这个草包不同，李纲不光主战意志上强硬，在军事上也的确有一套。据我军潜入东京的细作报告，李纲在东京城四面外城墙上固定了近五万守军，吃住全在城墙上。另外，对仓库、要地也另驻有数万守军，他自己还掌握了一支规模虽不大，但十分精锐的禁卫军，随时准备增援危险之处。我军在对新酸枣门的主攻中，曾三次爬上城头，李纲亲自带领两千弓箭手，从二十里外的南面城上，紧急驰援新酸枣门。致使我军爬城士兵死伤惨重。他还派出数百死士手提火油桶缒城而下，将我军六座攻城木楼和大量云梯用火油烧毁，导致我军功亏一簧。”

    “此人真是劲敌啊！”

    兀朮说道：“据郭药师说，因为主战，徽宗、童贯和蔡京等人对他一直不重用。只是钦宗继位后重用他，但此人在军事上和人望上都非他人可比。”

    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粘罕此时问翰离不：“据你所知，宋军在城中实力如何？”

    “宋军在城内约有两万禁卫军，加上其他守军，共约八万。另外，约有五万左右百姓加入了宋军。当然，这不包括那些参加守城战的青壮年百姓。”翰离不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道：“这还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那些从各地赶来勤王的宋军，虽然目前还只是些数百上千人的小部队，但我担心的，一但大股宋军赶到，那战局就难设想了。”

    粘罕不吭声了，因为他知道，宋最精锐的西军就在大宋西北的陕西甘肃一带，这支宋军由宋德高望重的种师道统领，人数达十万之多，一旦他们赶到东京，金军再无攻下东京的可能。而西军勤王必然要经过天险潼关，封锁潼关是他粘罕本应做的事，但是，他现在正在太原城下苦战。根本无法封锁潼关。”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在粘罕力图回避潼关问题时，完颜斜也却开口了：

    “如果西路军能封锁潼关，阻止西军到达，那东京战局还有可为，否则——”

    他没有把话往下说，太宗看了看粘罕，粘罕只好应道：

    “这样吧，臣弟先谈谈河东战况。”粘罕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放下酒杯。这时，旁边的侍女立即上前将他的空酒杯倒满酒，然后无声地退到后面。

    “我军自月初自云中出发南下，十天之内，连下太原以北的武、朔、代、忻四州，然后越过石岭关，全军进抵太原城下。太原知府张孝纯一边加强城防，一边下令附近郡县出兵支持，但慑于我军声威，只有宋将折可求率麟府军，刘光世率延安军共四万人增援太原。我军趁其立足稳，派出骑兵趁夜色劫营，刘光世军未与我军接战便自行先退。我军趁势冲杀，折可求宋军近两万余人死伤，大败而退。”

    “我军太原城四面围定，日夜攻打，无奈太原城墙高大坚固，城内粮草甚多，水源充足，那张孝纯与王禀也算是大宋干吏，由于河东尽系山地，我军攻城木楼无法带来，故只能架起云梯攻城，但多次进城都被打退，数千名金军官兵战死。现在，我军已暂停攻城。等待下一步行动。”

    完颜斜也：“你意思是说，潼关是不能封锁啦？”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六章 金太宗与宋钦宗（3）“当着皇上的面，臣不敢说假话，以西路军目前的实力和太原战局，封锁潼关是不可能的事。”

    粘罕此话一出，场上顿时沉寂下来。

    几名侍女见场上气氛有些冷淡，于是赶紧上来，给三人添酒加肉。一名侍女给太宗递上一张热手巾，太宗手一挥，这名侍女只好退下。

    “这次攻宋，我东、西两路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东路军攻占燕山和河北诸地，且已打到大宋都城城下，迫使宋徽宗退位。西路军也攻占了河东大部州县，且兵围太原，可以这么说，短短一个月内，我军已超额完成了第一阶段的作战目的。”太宗见二人正盯着自己，于是便继续说道，“你们的战报朕在上京已及时看到，刚才你们又对各自战场情况进一步作了奏报，对前一阶段的战况，朕不想多说什么。这次朕专程从上京赶来，目的是听一听你们的意见，你们对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翰离不：“皇上，臣已打到东京城下，这是我大金立国十年来对宋战争的最好时机，臣决心不负皇上和大金军民期待，力争一鼓作气拿下东京。目前臣最担心的有两件事，一是我军在攻城战中伤亡了五千人，兵力已显不足；二是我军现在只有六万人，而城中宋军已达十余万，且还有百万民众，臣最担心的是宋各地的勤王大军的到来，尤其是西军的到来，会使我军在兵力上处于绝对劣势，无法再取胜。”

    粘罕：“东路军目前情况，臣何尝不知，封锁潼关，阻止宋精锐的西军越过潼关、勤王东京极为重要。我西路军兵力虽有六万，但攻占武、朔、代、忻诸州县后，我军还要派军防守，目前只有四万人围攻太原。由于太原城坚，守军势与城共存亡，城内粮草充足，我军不经过一番血战，是不可能攻下太原的，而我军目前不可能放弃太原，全力封锁潼关，否则，会使我军在河东地区所得得而而复失。因此，臣目前不可能分兵封锁潼关。”

    太宗略一沉思，“河东如同大宋的一支胳膊，太原又是河东地区最重要的城市，我军只有拿下太原，河东地区方才尽入我手，也才能断大宋这只胳膊。因此，围攻太原绝不可放弃。”

    粘罕：“那，皇上的意思是——”

    “对于下一阶段，朕认为必继续围攻东京，要快，要力争在宋各路勤王大军到达之前拿下东京。一旦攻下东京，那就全局皆活了，大宋的命运有可能因此战决定。至于大原方向，仍要继续围攻，一旦拿下太原，我西路军一可封锁潼关，更重要的是可分兵南下东京，与我东路军在东京城下会师，我军实力将陡增一倍，到那时，这场攻宋之战就可以收场了。”

    粘罕、翰离不、完颜斜也和兀朮几人相互看了看，都对太宗这话感到兴奋。

    突然，翰离不向太宗提出了一个他已经思索了好长时间的问题：“皇上，如果我军在大宋勤王大军到达之前，还不能攻下东京，如何是好？”

    粘罕心头一惊，他心里在想，翰离不为何在此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这不是先灭金军士气吗？难保太宗不会生气。谁知太宗听事，却淡淡地说道：

    “你不提这个问题，朕还会问你。此次我朝出兵，已取得了极大胜利，西路军攻占河东大部，兵围太原。东路军也攻占燕京，打到了东京城下。鉴于现在情况，大宋一定会大力勤王，解东京之围。如大宋勤王大军到来，以我东路区区六万孤军，深入到敌国都城下，是很难攻占东京的。如果真到了那时，我军只要索取金银财富，就算达到了目的，即可班师返回燕京。我大金建国仅十年，大宋虽弱，毕竟有一百多年的根基，灭宋来日方长。”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六章 金太宗与宋钦宗（4） 粘罕和翰离不对视一眼，两人的心都放了下来。

    太宗：“这次，朕从上京带来了两万援兵，你们东、西两路军各分一万。另外，受伤的士兵全部送到燕京来医治。我大金灭辽后，所占地区过大，加上还要防备西夏、高丽等，到处都需要军队防守，因此，不可能抽调太多援军给你们。援兵虽少一点，但都是久经沙场之兵。希望你们理解朕的意图，继续努力，全力一搏，尽力完成伐宋之战。”

    粘罕、翰离不、完颜斜也和兀朮一同站了起来，“皇上放心，我等一定不负皇上重托，为我大金创造不世之功。”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君臣兄弟叔侄六人围着火炉，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天南海北地聊着。什么跟随太祖南征北战的轶事、家乡的好吃的东西，辽国和大宋漂亮的女人之类的话题。这天晚上，六人都喝了个酩酊大醉。末了，六人一人搂着一位郭药师敬献的燕京大宋美女，美美地睡了一夜。

    就在金太宗在燕京召见粘罕和翰离不后的第四天，翰离不赶回了东京城外金军营地，率金军再次发起了一次对东京的大规模攻城战，四万金军对东京西面的新郑门、西水门⑴，以及北面的封丘门、新酸枣门同时发起凶猛的攻击。金军有好几次差一点强行爬上城头，但都被宋军拼命打了下去。李纲指挥十余万宋军，经过一天的血战，使金军攻城战完全陷于失败，金军在伤亡四千多名官兵后，再也无力对东京进行大规模的攻城战。于是，翰离不下令金军退至离城五里的地方扎营，以防宋军出城偷袭。

    东京攻防战是围绕外城进行的，但在距离外城不到十里的内城皇宫中，两军的激战使得钦宗如坐针毡。尽管李纲时时派人将战况呈报钦宗，但钦宗仍然惶惶不安，直到下午金军放弃进攻，全军撤退后，钦宗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钦宗回到和朱后居住的坤宁殿。

    这坤宁殿原是钦宗的出生之地，钦宗继位后，就搬回了坤宁殿。坤宁殿里间是钦宗和朱后的寝宫，外间是两人休闲的地方，有皇亲来时，这里也充作待客之处。旁边的西寝阁内，是钦宗的两个孩子——九岁的太子赵谌和六岁柔嘉帝姬的住处。

    当钦宗一走进慈德宫，顿时感到一股夹杂着淡淡脂粉香气的暖意扑面而来。贴身小太监机灵地给他脱下披风。一见钦宗进来，坐在大铜火炉旁的朱后、朱慎德妃立即站了起来，然后跪到地上。

    “臣妾恭祝皇上圣安！”

    “平身吧！”钦宗上前扶起朱后，满面春风地看着她道，“皇后也听到好消息了吧！”

    朱后：“宫中都传遍了，臣妾哪能不知道。虏军的进攻被我宋军打退，虏兵死伤惨重。刚才臣妾还在和德妃妹妹说，今天一定好好陪陪皇上。”

    钦宗在铜炉边坐了下来，朱后、朱慎德妃一左一右地坐在他的两边，打扮得无比的妖娆。自从钦宗继位这几天来，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好过。

    朱后：“皇上，臣妾特地为皇上安排了一桌东京风味的晚膳，这些天局势紧张，皇上也没有好好进膳，今天就好好补一补吧！”

    钦宗高兴地：“好啊！朕今天也有胃口了，这样吧，朕今天难得高兴，就把康王和康王妃，还有韦太妃和柔福帝姬她们都叫过来吧！”

    这康王即是钦宗的九弟赵构，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与别的皇弟自然不一样。至于柔福帝姬，在钦宗的数十位皇妹中，与钦宗的感情最为要好。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六章 金太宗与宋钦宗（5）朱后这些天难得见钦宗这样高兴，于是连忙吩咐太监到各宫分头传唤。不过半个时辰，钦宗的九弟康王赵构和他的妃子邢氏、母亲韦贤妃、还有妹妹柔福帝姬，都带着各自的太监和侍女过来了。见了钦宗，康王赵构和康王妃，以及柔福帝姬分别给钦宗跪下请安，作为长辈的韦贤妃，则只是与钦宗按礼数分别行了礼。

    在朱后的招呼下，众人在椅上坐下，宫女们一一献上香茶，众人一边品茶，一边交谈起来。

    “皇上，太上皇和郑皇后起驾南行，把我留在东京，还是皇上记得我，想起来心里真是感动。”

    韦贤妃一边说，一边流泪。一旁的康王赵构对她道：

    “娘，皇上今天高兴，才传旨我们前来，娘就不要扫皇上和皇后的兴了。”

    朱后也劝道：“太妃不要难过，时局艰难，谁也没有办法。太上皇走得也很仓促，车马又少，再说，除了太上皇后，太上皇不是谁也没有带吗？好在康王孝顺，这是最大的宽慰。再说，今天我军大胜，韦太妃就不要难过了。”

    当朱后、朱妃陪着韦贤妃等拉扯着家常时，钦宗也在一旁想着当前的时局。

    这些天来，钦宗一直在暗暗思索着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对金军入侵以来的时局作了细细的分析。这些年来，父皇任用蔡京童贯等人，使大宋在军事上已极度衰弱。且不要说在灭辽战争中，被金军打得溃不成军的辽残军竟轻而易举地击败二十万宋军。就拿这次金军南侵来说，十二万金军就使得数十万宋军处处大败。河东战线和燕山、河北战线各府州，大多数州府一见金军就屈膝投降，少数敢于抵抗的府州又在金军铁蹄下纷纷失陷。虽然现在河北中山、保州、安肃还在宋军手中，但已无关大局。金军兵临东京城下。虽说包括今天在内的金军两次大规模攻城被打退，可他知道，在这两次作战中，金军都是差一点就攻城得手，一旦外城陷落，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宋军的军事实力，他比谁都清楚。宋军之所以两次打退金军大规模攻城，在很大程度上不是由于宋军变得强大。而是带有很大的侥幸因素。自已留在东京，对东京城内的十几万宋军和百万东京百姓的士气鼓舞是很大的。说到这一点，他还是很感谢李纲的。这位从未领过兵的书生，竟然凭着一股锐气，使得金军两次攻城失败。

    钦宗知道，可谁又知道以后的军情会怎样变化。虽说金西路大军被牵制在太原城下，无法南下东京。他也知道，金军总人数不到二十万人，金军不可再从后方调集太多的军队来到东京。但金军强悍的战斗力，还是使他在心里不寒而栗。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金军既然已打到了东京城下，就一定不会放弃对东京的攻击。如果有一天金军攻破了城池，那——

    “皇兄，你在想什么？”

    听康王这样叫他，他从沉思中缓过神来，他看着十九岁的康王，心里陡然升起一丝羡慕之情。他不是皇帝，用不着操这许多心。可自己却无时无刻不在为国事操心，而且是面对如此的危局。

    “唉——”

    康王见他如此叹气，知道他的心里难受，他想了一想，对钦宗说道：

    “皇兄不必对局势过份担忧，我军两次大胜，东京城不会有危险的。”

    钦宗站了起来，他缓缓地走到窗前。康王见他如此，也站起来走到钦宗身后。钦宗转过身来，他很想问一问康王对时局的看法，钦宗知道，在钦宗已成年的十几位皇弟中，就数康王头脑聪慧。康王虽然和其他几位皇兄关系不好，但在政治方面的谋略，却是几位皇兄不能相比的。除了自己和康王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一般外，康王的聪明才智慧也是钦宗对他另眼相看的理由。父皇在位时，康王就和一些大臣一样，多次向父皇进言大宋内政的腐败和军事的衰弱，提醒父皇关注大宋可能出现的危险，可是父皇一昧追求享乐，这才导致大宋如今处于这种危局。想到这儿，钦宗看着他道：
“康王对局势有何看法？“

    听钦宗的问话，康王没有马上吭声，他在心里飞快地把钦宗问话的意图揣摸了一番后，这才缓缓回答道：

    “臣弟有一想法，说出来后请皇兄不要怪罪。”

    钦宗：“你说吧，朕不会怪你。”

    康王略一沉思：“臣弟认为，现在应该考虑与虏军和谈罢兵。”

    钦宗心头一震。

    “我军两次打退金军攻城，加上我各地勤王大军不断开来，金军有可能同意谈和退兵。”

    康王的话使钦宗受到极大的震动。说实话，这些天来，他也一直在考虑这一问题，他想再听一听康王说说他的意见。

    “皇兄，敌强我弱，这是人所众知的金宋两国现实。现我大宋已面临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我们必须想法脱离这种危险。皇兄想想，现在我军新胜，士气甚高，兵力多于金军一倍。加上我各地勤王大军正向东京开来，一旦我精锐西军赶到，我勤王大军不下二十万，到那时，我军人数数倍于虏军。虏军虽强，但孤军深入我大宋腹地，其西路军又被我军拖在太原，金全国不到二十万军队，现已大部深入我境，国内已无过多兵马支援。鉴于此况，只要我国提出和谈，虏军必响应之。不管什么条件，只要虏军此次退兵，我国就缓解了危机。日后皇兄再下决心内整政事，外强军队，就可以杜绝我大宋再次陷入此次这种绝境。”

    康王这番话使钦宗轻松了许多，他认为康王的分析很有道理，他从内心赞同康王这一想法，但他表面上还是不露声色。他现在还不敢把自己的这一心思说出来。当前东京城正处于生死存亡关头，这种话一旦漏了出去，对守军士气将会是绝在的打击，也有可能会导致全局崩溃，想到这里，他转向康王：

    “皇弟认为，朕与金人和谈，大臣们会不会反对？”

    “不会。“康王斩钉截铁地说，“目前朝廷上下，绝大多数大臣都是主和的，只是皇上决心守卫东京，他们不敢再吭声。就算是主战的李纲，他没有绝对战胜金军的实力，只要条件合适，也绝不会一昧反对和谈。再说，国家大事，一切取决于皇上决断。一个大臣，也只有服从皇上的旨意。”

    此时，钦宗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解决当前危局的办法，那就是不顾代价地与金军进行和谈，只要金军退兵，一切就都好办了。自己的皇位才能真正坐稳。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也轻快起来。

    一位太监悄悄走到朱后身边说道：

    “皇后，晚膳准备好了。”

    朱后点点头，然后走到钦宗面前：轻声说道：“皇上，准备进晚膳吧！”

    钦宗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来，和朱后一道，在宫女的引导下，向专为皇上帝和皇后进膳的御膳厅走去。众人跟在钦宗后面，穿过一道九曲长廊，来到了御膳厅。

    太监和侍女们在御膳中摆下一张足可坐十数人的朱漆大圆桌，随着朱后的手势，大家一一坐下后，宫女们先在每人的面前摆上一副官窑烧制的汝州青瓷碗牒，然后开始上菜。

    这汝窑是北宋五大名窑“汝、官、哥、钧、定”之首，政和年间，徽宗下令在汝州设置专窑，专门烧造为皇室所用的瓷器。这种由最好的窑师烧制的器皿，在品质和精美度方面，自然无以伦比。

    精装的菜肴盛在精美的汝官窑牒盘中，一盘盘地被宫女们端了上来。

    第一道是正式进膳前的开胃菜，什么百味羹、决明汤齑、新法鹌子羹、三脆羹、虾蕈、鸡蕈、浑炮羹、旋索粉、玉棋子、群仙羹、金丝肚羹和石肚羹等等。宫女给众人盛好一份旋索粉后，悄悄地退到一旁。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六章 金太宗与宋钦宗（7）朱后看着钦宗：微笑着对钦宗道：“皇上，您尝尝，这是臣妾特地吩咐御膳房给你做的。”钦宗端起碗，用薄如羽禅的汤勺舀了一勺，缓缓地送入口中。

    “不错。”钦宗称赞道，接着又吃了一口。

    “皇上这是操劳国事过度了，一碗旋索粉，竟吃得这样香。”

    韦贤妃这样说道。

    大家轻轻地笑了起来，这气氛显得十分轻松。

    宫女们把第一道开胃菜一一撤下，接着第二道菜上来了。在东京菜系中，这一道菜是以水中生物为主，算是大菜了。什么爆炒河鲀、货鳜鱼、清蒸元鱼、肉醋托胎衬肠沙鱼、两熟紫苏鱼、红炖蛤蜊、炒香蟹、渫蟹、洗手蟹之类等等。

    一味味香气扑鼻的菜肴，引得柔福帝姬津津有味地吃着。也许是吃得过急，加上殿中炉火太盛，不一会儿，柔福帝姬额头竟渗出了丝丝细汗。旁边二十岁的康王妃邢氏见这位小姑子吃得如此之香，忍不住对她道：

    “皇妹，你慢些吃，又没有人和你抢。”

    在大家的笑声中，柔福帝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韦贤妃对邢氏笑道：“她还是个小孩儿，就让她自己吃吧！”

    “这些天东京被金兵包围，我也在为大宋担心，好多天没有心思好好吃饭了。今天托皇上阿哥的洪福，打退了金兵的进攻，我才高兴一点。你们还这样说我，真没良心。”

    大家越发笑了起来，钦宗道：“难得皇妹有此为国分忧之心，朕高兴得不得了，皇妹今天就尽兴地吃吧！”

    听见钦宗这样一说，柔福帝姬这才天真地笑了起来。

    吃着这样丰盛的晚膳，韦贤妃心里突然想到了南行路上的徽宗，虽然她对徽宗没有带她一道南行颇有微词，但她在心里还是为徽宗担心，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了。她回想起这么些年她与徽宗在一起尽情地游乐的日子，联想到目前的处境，心里禁不住又伤感起来。金大军兵临城下，危险时时存在，而柔福帝姬这一副天真不知世事愁惨、依旧欢快的模样，韦贤妃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羡慕。毕竟是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十六岁的小孩子啊！想到这里，韦贤妃心旦又涌起几分惆怅。但是，她看见钦宗和朱后都很高兴的样儿，便竭力忍住内心的伤感。

    大家一边吃，一边闲谈着，钦宗的心情由于刚才与康王的谈话而变得轻快起来，他也不时与大家拉着家常，时间就这样悄悄地过去。

    不知不觉，第三道菜又上来了。

    这第三道菜明显与前两道菜不同。先是鹅鸭排蒸荔枝腰子、还元腰子、烧臆子、签盘兔、炒兔、葱泼野狐、炙獐巴、玉板鲊豝、鲊片酱鹿脯。其他的如煎鱼、鸭子、煎燠肉、梅汁之类，每份不过二十来钱。还有几盘在皇宫温房中种出的莴苣生菜、西京笋。大冬天的时节，碧玉的菜叶躺在雪白的汝州磁盘中，不由得人不暗暗称奇。

    当最后一道菜被撤走之后，宫女们又将各种干果和水果摆上了桌。有旋炒银杏、栗子、河北鹅梨、梨条、胶枣、海红嘉庆子、林檎旋乌李、李子旋樱桃干、西京雨梨、凤栖梨、还有河阴石榴、河阳查子、查条、沙苑榲腉、回马孛萄干、西川乳糖、狮子糖、霜蜂儿、橄榄、温柑、绵枨金橘、龙眼干、荔枝干等。

    美味佳肴就这样一地道道上来，这一顿饭，一直吃了足足三个时辰。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七章 夜袭金营（1）为挽救北宋危局，北宋君臣就是否与金军和谈进行了激烈的争论，最后钦宗决定妥协。金军开出极为苛刻的撤兵条件。然而，当二十万勤王大军到来后，钦宗又反悔和谈。他不顾李纲和种师道的反对，同意宋军冒险夜袭金军大营，却被金军打得溃不成军

    就在金军两次大规模攻击东京城未能得逞后，钦宗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与金军进行和谈。

    这天，在勤政殿举行的早朝上，钦宗正式向大臣们宣布了与金军进行和谈这件事。

    出乎钦宗的预料，满朝文武大臣们没有一人吭声，全场鸦雀无声。

    “与虏军进行和谈，这是迫不得已的事。”钦宗说道，“诸位爱卿都知道，虏大军屯兵于东京城下已非一日，且不说虏军已多次对东京进行猛烈的攻击，虽然被我军打退，但六万如狼似虎的虏军屯兵一国的首都城下，其潜在的危险性，朕不说，各位爱卿都明白。当前，我大宋最要紧的从速将虏军从东京城下赶走，越远越好。但我军现在的实力，实在不可能做到这一步，因此，朕反复考虑了这些天，觉得还是与虏军进行和谈为上策。”

    张邦昌站了出来，“皇上，臣觉得与虏军进行和谈，是我大宋目前唯一的选择。我军目前在军事上处于劣势，虏军如狼似虎，兵临东京城下，战局对我十分危急。如不能尽快与之和谈，使其撤兵北归，万一虏军攻破东京，那时局就不可收拾了。因此，臣认为与虏军和谈是必要的，而且要快。”

    张邦昌说完后，宰相李邦彦也站了出来，支持张邦昌的意见。这满朝文武大臣，除了李纲等极少数人外，其他大臣都是主和派。这时，他们纷纷站了出来，支持与金军和谈。

    钦宗的眼光扫向了朝中主战最力的李纲，刚才这么多大臣发表看法时，他一直没有吭声。钦宗知道，别看朝上这些大臣说得如何有道理，但大多数是附和他人，自己没有什么主意的角色。真正能起作用的，除了康王，还是张邦昌、李邦彦，李纲等人。而他此时最想听的，还是李纲的意见。

    “李爱卿，你对此事如何看？”

    听钦宗点自己的名，李纲只得开口了，只听得他大声地道：

    “臣支持与虏军和谈。”

    李纲此话一出，大出朝上所有人的预料，尤其是张邦昌、李邦彦这些一直主和的大臣。他们简直不相信一直坚决主战的李纲竟会如此爽快地支持和谈。朝上大臣议论纷纷，一时间，“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臣虽支持与虏军和谈，但臣要提醒各位大臣，和谈应是有条件的。”

    钦宗一边点头，一边示意他继续说。

    “按臣的内心，是绝不愿意与虏军进行什么和谈的。但是，臣必须顾全大局。大宋到了今天这种危局，作为臣子，理应为皇上分忧。刚才各位大臣已经说了，虏军强大，我军衰弱，不与虏军进行和谈，目前的危局难以解脱。从这一角度，臣支持和谈。但是，臣要提醒各位大臣，和谈不能一昧地向虏军退让，否则，和谈就会变成向虏军投降。”

    听完李纲的话，钦宗马上说道：“李爱卿也同意和谈，朕十分高兴。朕自然知道，和谈是不得以而为之的办法，如果我大宋强大，朕何必走到这一步。但是，为了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现在也只有行此韬光养晦之策了。只要度过这一危机，朕一定依靠各位爱卿，整顿时弊，强国富民，使虏再不敢欺负我大宋。”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七章 夜袭金营（2）接下来是商议派何人到金军营地去和谈了。

    钦宗刚一提及这一问题，全场顿时鸦雀无声。谁都知道，金人反复无常，和谈代表去到金营，后果如何，谁也无法知道。再说，在这种条件下去充当和谈代表，任务之艰巨，又是谁都可以预料得到的。钦宗见大臣们如此，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怒火：

    “诸位爱卿平时议论起忠君爱民，都是慷慨激昂，怎么到了此时，却都是这般态度，无一人肯为朕分忧。”

    大臣们面面相嘘，仍无一人应声。

    这时，李纲站了出来，大声对钦宗道：“既然各位大臣都有难处，李纲愿为和谈之使，前赴虏营和谈。”

    钦宗感动万分，这李纲，长期不为父皇重用，但从自己继位以来，他为了大宋却是忠心耿耿。尤其是在东京保卫战中，若没有李纲，说不定东京早已沦入金军之手了，而自己和大宋的命运……钦宗不敢再想下去了。

    “李爱卿为朕为民如此忠心，朕深为感动，但朕认为，李爱卿不宜作为和谈使臣。”

    李纲不解，“皇上——”

    钦宗的心目中，李纲万不能作为和谈之人。因为钦宗深知，李纲是一性格刚直之主战大臣，他若充任和谈之使，事肯定会把事情弄糟。但是，他却言不由衷地解释道：

    “我大宋满朝文武，有谁不知李爱卿是最主战之人，虏对李爱卿更是恨之入骨，因此，朕不会将李爱卿派至金营。”

    这时，张邦昌站了出来，“皇上，臣有本奏。”

    钦宗：“爱卿有话说来。”

    张邦昌：“臣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值此江山社稷危难之时，臣愿意为皇上分忧，前往金营和谈，万死不辞，但是——”

    钦宗见张邦昌欲言又止，便对他道：“爱卿有话便说，不必顾虑。”

    “臣认为，初次与虏和谈，切不可派重臣前往。”

    “为何？”

    “皇上请想，臣倒不认为我大宋系中原天朝，金为北方蛮族。实是因为此时我大宋处于不利境地，故而委曲求全。但臣认为，初次接触就派重臣前往，有失国体事小，对和谈有百害而无一利。不如先派一人，前往虏营表明我大宋意图，探听虏口风。这样，我方即知金人意图和条件，又有回旋余地，还可起到麻痹虏军之意，一举三得。待我使者回城后之后再作商量，岂不更好。”

    张邦昌这话引起了众大臣的热议，大家认为张邦昌此举妥当。但李纲却在心里认为这是张邦昌不愿到金营和谈的托词。钦宗想了想，认为张邦昌这话很有道理。于是，他同意了张邦昌的意见，决定由枢密院派一位副使前往金营。

    当天晚上，张邦昌和宰相李邦彦代钦宗拟出了给翰离不的一封书信，这实际上是一份降表：

    臣桓言：背恩致讨，远烦汗马之劳；请命求哀，敢废牵羊之礼。仰祈蠲贷，俯切凌兢，臣桓诚惶诚惧，顿首顿首。窃以契丹为邻，爰构百年之好；大金辟国，更图万世之欢。航使旌绝海峤之遥，求故地割燕、云之境，太祖大圣皇帝特垂大造，许复旧疆。

    未阅岁时，已渝信誓，方获版图于析木，遽连阴贼于平山。结构大臣，邀回户口，虽讳恩义，尚贷罪愆。但追索其人民，犹夸大其土地，致烦帅府远抵都畿，上皇引咎以播迁，微臣因时而受禅，惧孤城之失守，割三府以请和。屡致哀鸣，亟蒙矜许；官军才退，信誓又渝。密谕土人坚守不下，分遣兵将救援为名，复间谍于使人，见包藏之异意。遂劳再伐，并兴问罪之师；又议画河，实作疑兵之计。果难逃于英察，卒自取于交攻，尚复婴城，岂非拒命？怒极将士，齐登三里之城；祸延祖宗，将隳七庙之祀。已蠲衔璧之举，更叨授馆之恩，自知获罪之深，敢有求生之理？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七章 夜袭金营（3） 伏惟大金皇帝陛下诞膺骏命，绍履鸿图，不杀之仁既追踪于汤、武，好生之德终俪美于唐、虞，所望惠顾大圣肇造之恩，庶以保全弊宋不绝之绪，虽死犹幸。受赐亦多，道里阻修，莫致吁天之请；精诚祈格，徒深就日之思。谨

    予叔燕王俣、越王啤、景王杞、祁王模、莘王植、

    徐王棣、和王式及宰相百僚、举国士民、僧道、

    耆寿、军人奉表出郊，望阙待罪以闻。臣诚惶诚惧，顿首顿首。

    谨言。

    天会四年十二月日，宋皇帝臣赵桓百拜上表。

    钦宗看后一言不发，下旨交枢密院副使带至金营。

    第二天一大早，枢密院这位副使带着降表、一万两黄金和五车美酒美食，奉命前往金营。粘罕亲自接见他，经过一个白天的初步商谈，粘罕最后开出了和谈条件。当天晚上，这位枢密院副使从金营返回。他直接赶到宫中，向钦宗作了奏报。当钦宗看到金人开出的和谈条件时，禁不住大惊失色。

    一、宋帝尊金太宗为伯父；

    二、必须一次性付给金军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五百万两、彩绢五百万匹，驴马骡子一万头；

    三、按海上盟约，原辽占、现已归宋的燕云十六州的居民，必须全部归还金；

    四、宋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给金。

    五、宋必须以皇室中的亲王和宰相为人质，待条约得到履行后再放归宋。

    深夜，钦宗在紫宸殿紧急召见了康王赵构、李纲、张邦昌、李邦彦和出使金营的那位枢密院副使五人。

    宰相李邦彦首先说道：

    “皇上，金人开出的和谈条件如此苛刻，如果不是我大宋处于现在这种危难时刻，臣是不能同意的。但是，为了保全我大宋江山，保皇上和皇室安全，我认为，我大宋现在只能接受此条件。”

    “皇上，臣与宰相意见相同，为保我大宋江山，也只能如此。待危机过去，我大宋再重振河山不迟。”

    “皇上，此条件万万不可答应。”李纲看到张邦昌和李邦彦都同意金人开出的和谈条件，马上表示强烈反对：

    “第一、宋金两国本为平等之国，如何要我皇尊为伯父，如此污蔑我大宋国格，真是岂有此理。

    第二、虏索要如此巨大数量的金银牛马，就是搜遍我整座东京城也难以凑齐。

    第三、燕云十六州的居民有百万之众，都已是我大宋子民，现如果要全部归虏，他们如何肯离大宋。

    第四、太原、中山、河间三镇是我大宋北方重要屏障，失去三镇，等于我大宋已敞开北方大门，我大宋今后何以立国。再说，三镇乃是我皇室先祖寝陵所在之地，断不能给虏，否则，皇上及我等如何再有脸面见祖先。

    第五、至于人质，宰相可为，但皇室亲王断不可为质。”

    李纲话音刚落，张邦昌便道：

    “依你之见，虏五项条件无一条可接受，万一虏军攻陷东京，我等臣子屈辱和性命都可舍去，但万不能置皇上、皇室于万复不劫之地啊？”

    “可虏条件如此之苛刻，如答应下来，不也是同样将我大宋置于万复不劫之地。”

    张邦昌：“此话差矣，不错，三镇是我大宋皇室先祖寝陵所在之地，但是，现在都城尚且不保，哪里顾得上寝陵。燕云十六州的居民是有上百万，可我大宋臣民却有上亿。金银牛马虽众，但我大宋江山和皇上更重。”

    “你——”李纲气得说不话来。

    听着李纲与张邦昌和李邦彦意见如此分岐，钦宗内心更是焦燥。其实，他第一次听到金人这五项条件时，也十分震惊，但是，正如刚才李邦彦所说的那样，‘为保全大宋江山，保皇上和皇室安全，大宋现在只能接受此条件’。是啊，现在金大军兵临城下，东京城随时可被金军攻破，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幅情景，他简直想也不敢想。接受金人条件，尽快摆脱危局，这是他现在必须要答应的事。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七章 夜袭金营（4）康王赵构转向枢密院副使：“粘罕态度怎样？”

    枢密院副使再次详细奏报了出使金营情况，“这五条是酋虏翰离不所提，一整天的时间内，臣一直在据理与其力争，无奈酋虏翰离不态度十分强硬，声称如不接受此五项条件，虏军将对东京发起毁灭性攻击，一旦破城，将对东京实行四尽政策——”

    “等等，”赵构问他道，“何谓‘四尽政策？”

    “杀光所有男子，焚毁所有宫殿房屋，夺取所有金银，掳走所有年青女子——”

    “好了好了。”钦宗制止他再说下去。然后，他转向大家,心情沉重地说道，“虏如此逼人，如不是现在这种处境，朕是万不可能答应的。但是，朕思前虑后，无论条件如何苛刻，现在都只能答应了。”

    李纲：“皇上——”

    钦宗打断了他的话，“众位爱卿不要再说了，就这样办吧！朕也有些累了。”

    第二天，在钦宗的独断下，康王赵构和张邦昌被钦宗派往金营为质，贪生怕死的张邦昌万没有想到自己最终成为人质。现在是有苦难言。二人走后，在钦宗旨意下，东京城内开始了史无前例的大收缴，从皇室开始，钦宗朱后带头，在全城范围内搜集赔款金钱和金银首饰，甚至连赵元元、李师师这样的娼优名家也没有逃脱。然而眼见金军限期将至，才收集到黄金二十余万两，白银四百余万两。

    就在钦宗苦于无法按期向金人缴纳赎金时，局势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正月十八日后，大宋的各路勤王大军陆续到达东京城外，尤其是驻军西北秦凤路的保静军⑴节度使种师道、武安军承宣使姚平仲率泾原、秦凤两路西军精锐的西军共十万人的到来，几乎是立即改变了大宋的处境，在东京城下，各路勤王已达二十万，连营数十里，声势极大。尤其是西军，竟在汴河南岸紧贴金军营地扎营，翰离不见情况不妙，马上下令将金军后退到天驷监一带扎营，以避宋勤王军锋茫，这样一来，东京城危局初步得到缓解。

    种师道生于宋仁宗皇佑三年(1051)，种氏三代为西北名将，他的祖父种世衡即为镇守西北，防备西夏的将领。在与西夏的长期战争中，种师道累立战功。此后，种师道在童贯手下任都统制⑵拜保静军节度使。种师道因对童贯伐辽有不同意见，童贯私奏种师道通敌，奸相王黼将种师道削职。后来宋徽宗知道后，才又恢复了种师道的职务。种师道有多年和辽与西夏作战的经验，在西北地区练兵有方，因而练就了一支七万精兵的部队，与姚平仲所部均为西军主力。

    姚平仲其祖上世代担任西部边境的大将。他小时父母双亡，是伯父将他抚养成人。十八岁时初次与西夏军队交战，斩获甚多。宣抚使童贯召见他，姚平仲并不屈从童贯，使得童贯很不高兴，后来睦州⑶有人聚众作乱，姚平仲奉命出兵征讨，等到作乱被平定后，所有的人都认为姚平仲的功劳最大。在他面见童贯时，童贯问他有何求，姚道：“不愿赏赐，只愿见一面皇上。”童贯内心不快，但却使作为太子的钦宗记住了他的名字。

    十万西军到来，使东京城内的宋军土气大振，也使得钦宗高兴万分。他下令李纲亲自出城迎接，第二天，又在勤政殿召见了见种师道和姚平仲，并封种师道为同知枢密院事，总领所有勤王之师。接着，还在紫宸殿为跟随种师道和姚平仲前来勤王的西军二十多名高级军官接风，这使得这些生平第一次见到皇帝的军官们受宠若惊。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七章 夜袭金营（5）接下来，钦宗鉴于宋金两军力量对发生变化，多次召集文武大臣商讨局势。勤王军未到之前，朝中只有李纲一人主战，现在情况却发生了变化。李纲一如既往地主战，他认为，金军在东京城下只有六万人，而城内宋军加勤王军约有三十万，宋军应分兵扼守黄河，断其粮道兵援，然后集大兵围困城下金军，迫使金军废除和约。金军不能持久，必然退兵北撤，宋军于半路出击，必获大胜；老道的种师道虽然赞同李纲主张，但反对此时就分兵，主张先围困金军，等待春天再分兵击之。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统领三万大军的姚平仲却持相反意见，他认为，宋军兵强马壮，主张速战速决，立即出兵攻击金军。并且自告奋勇，愿意夜袭金军。

    在勤王大军到来之前一心主和的钦宗，此时，见宋军人马已达三十万之众，五倍于金军，对与金军签订和约后悔不已。现一听姚平仲之言，竟全力支持姚平仲主张。他认为凭借宋军此时的实力和高涨的士气，完全可以击败金军，至少可以迫使金军后撤，救出到金营为质的康王和张邦昌。于是，他下旨批准了姚平仲夜袭金军的行动。

    其实，这姚平仲之所以如此，是为了与种师道争功。

    在西北地区，姚氏与钟氏是相互争斗的两大家族，姚平仲力图这一次在战功上压倒种师道，于是便向钦宗提出了偷袭金军的建议。

    为保证这次偷袭金军作战成功，姚平仲事前也作了充分的准备。他派出细作装扮成当地村民，借向金军出卖粮食马料的机会，探听清楚了翰离不的大营位置、兵力部署，还探清了康王与张邦昌所在。在作好充分准备之后，他终于开始了作战行动。

    按照姚平仲的作战计划，他亲自从所部选出一万名兵士作为前锋，担任偷袭重任。另有一万人作为后续梯队负责接应。东京城内的宋军和种师道所部七万大军作好防范。姚平仲认为，翰离不大营只有两万金兵，其他金军大营相距数里，夜间不易支援。他有一万多精兵，又是在夜间偷袭，金兵必然手足无措。他并不打算获得多大战果，只要能给金军重创，抢救出康王和张邦昌，就是胜利。

    二月初一这天晚上，正是月亏最甚之日，天空中、大地上灰蒙蒙一片，姚平仲亲自率领一万名精挑选出来的官兵，悄悄从东京西北面的西军营地渡过汴河，直奔十里外的金营。姚平仲的目的十分明确，那就是趁金军半夜熟睡之时，出其不意地向翰离不大营发起突袭。

    一万名宋军中有三千名骑兵，他们是准备在步兵偷袭得手后，再进金军大营进行冲杀。骑兵们在马蹄上包上破布头，这样，战马行走时就不会发出声响。为避免战马嘶叫，他们给每匹马都上有竹笼头。当宋军到达金军大营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包时，姚平仲见金军大营毫无动静，便下令全军停止前进，派出探子前往侦察。不大一会儿，探子回报，金军大营与平时并无二样，姚平仲大喜，于是下令全军发起进攻。

    然而，当宋军突入金军大营后，却发现众多营账中空空如也，并无一名金军。姚平仲心中大惊，他知道上当了。于是，他连忙下令前军改为后军，紧急退兵，当宋军刚退出金军营地，来到一片开阔地时，四面田野中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原来，还在各地勤王军陆续到达东京城下后，翰离不就极为关注西军的动向。他派出郭药师部的数十名细作，分别扮作当地农人，潜入东京城内和勤王军军营地周围，刺探勤王军的动向。当种师道和姚平仲率十万西军到达东京城下后，翰离不就加大了这种侦探力度。当姚平仲的作战计划出台后，翰离不很快就得到了内部消息。为此，他和讹里朵、兀朮二人针对宋军的这次夜袭行动，精心做出了布置。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七章 夜袭金营（6） 翰离不的大营建在一处低洼地带，冬季的寒风刮不到这儿，气温要比别处高一些。在大营外的西面，有一片十数里的开阔地，开阔地北面和南面各有一条小河，河的对岸是浓密的树林。金军大营的后面，也是一片密不透风的树林。这样，开阔地一面是金军大营，两面是小河和树林，只有进入开阔地的那一面可以直通汴河，这可是一处绝佳的伏击地带。宋军要想偷袭金军大营，必须经过这一片开阔地。当翰离不得知这天晚上宋军将会发起夜袭后，他就开始了精心布置。他首先将金军大营撤空，然后集中了两万金军，由讹里朵和兀朮率领，分别埋伏在开阔地两面的两条小河对岸，其中有三千名拐子马军。在大营后的树林中，埋伏下了五千名步兵和五千名铁浮图军。

    就在翰离不秘密调兵遣将，应对宋军偷袭时，得知消息的宋降将郭药师亲到翰离不大营，要求率部参战。但翰离不却将郭部和其他宋军降部留作预备队，驻扎在离翰离不大营五里的地方。必要时奉命增援，这使得郭药师极为扫兴。翰离不之所以如此，是考虑到郭药师等宋军降将不可靠的因素，他倒不是担心郭药师几位主要降将，因为他深知郭药师对金的忠诚。但他不能不担心郭手下的官兵临阵倒戈，冲撞金军，故作出了此安排。

    当姚平仲发觉金军大营是一座空营，率全部宋军退到那片开阔地时，翰离不一声令下，五千名铁浮图军在五千名步兵的保护下，从营后的树林中冲了出来，穿过空空如也的营地，径直冲向开阔地的宋军。几千名头戴铁盔，身披铠甲的重装骑兵发疯似地冲向宋军，犹如一面铁墙，铺天盖地，给混乱中的宋军以极大的震撼力。宋军偷袭失败，在慌乱之中看到金军的重装骑兵如此恐怖的冲杀，宋军士兵胆肝俱裂，有的在开阔地上左右乱窜，有的则奔向两面小河边，企图越过小河。这时，埋伏在两面小河对岸的树林中的金军一拥而出，冲向开阔地上的宋军。冲在最前面的是三千名拐子马军，他们用雨点般的箭矢射向宋军，大批宋军在黑夜中中箭倒在地上，接着，一万多金军吼叫着扑向宋军。

    被三面包围的宋军遭此突然一击，军心尽失，完全失去有组织的抵抗，后队宋军被迫改为前军，拼命地向后溃逃，金军冲入宋军中，尽情地追杀着宋军士兵，双方纠缠在一起，在黑夜中拼命相互砍杀。

    西军本是大宋最精锐的边防军，官兵久经沙场，虽然遭到金军伏击，但还是有相当部分的宋军官兵结成一簇簇的阵形，与金军展开惨裂的拼杀。由于双方全都混战在一起，金军的铁浮图军和拐子马军此时也失去了作用，士兵们也都与步兵一起战斗。

    空旷的原野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刀枪相迸声，还有双方士兵倒下时发出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呈现出一幅惨烈的画面。姚平仲的周围集聚了大约一千多名宋军骑兵，他们保护着姚平仲边战边退，但是在黑夜中，到处都是拼杀在一起的士兵，战马根本无法奔跑。姚平仲见情况紧急，立即下马，边战边徒步向后撤退。

    在一片混战中，金兵见姚平仲这边的宋军拼命地聚在一起，保护着他且战且退，看出了姚平仲不是一般的宋军将领。于是，金兵也自觉地向姚平仲这边冲杀过来。一时间，姚平仲周围成了双方拼杀最激烈的地方。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七章 夜袭金营（7）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伤亡也越来越大，坐镇金军大营的翰离不内心也焦急起来。金军人数虽然多于偷袭的宋军，但在这种特殊的战场，金军兵力根本施展不开。时间这样拖下去，显然对金军不利，因为一旦其他宋军得知，出动来援的话，局势就不好说了。想到这儿，他觉得必须马上改变战术，尽快结束夜战。于是，他唤过一名传令官，下达了新的命令。

    在金军高级将领中，翰离不身材不高，完全没有粘罕那种典形的女真男子高大威猛的外形，也没有女真男子那种骁勇好斗的性格，但是，翰离不却以善动脑子、足多智谋闻名金军。“菩萨太子”就是金军上下给他起的绰号，许多金军将领都愿意随他出征。

    “呜——”就在两军依然拼命激战之时，夜空中突然响起一阵尖利刺耳的的声音，这突然响起的声音，使得激战中的宋军为之一楞，而金军士兵则顿时兴奋起来。

    原来，这是翰离不的奇计，他认为两军正在激战中，突然出现的金军羊角军号声，一定会给宋军造成精神上的震动，而熟悉羊角军号的金军士兵一定会得到激励。为此，他下令集中所有的军号手，突然吹响上百支羊角军号，如愿以偿地取得了奇效。

    在尖厉的羊角军号声中，上万金军一同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战场的形势顿时发生了剧变，刚才还是双方激战的场面，这时却变成了宋军溃败、金军追杀的场面。金军一路高喊一路追杀，很快将偷营的宋军全部赶出了开阔地。

    就在这时，追杀宋军的金军前锋部队突然停止了脚步，原来，在他们的前方，出现了大批的宋军援兵，这是作为后续梯队负责接应的一万宋军赶来增援。同时，种师道在得知姚平仲偷袭金营失败的消息后，率领三万西军也赶了过来支援。翰离不见状不妙，连忙下令鸣金收兵。此时，原一直驻守在离翰离不大营约五里地远的宋降将郭药师部，也闻讯赶来支援。宋军新败，面对此战况，也只能接应败兵回营。

    偷袭金营是姚平仲不顾种师道和李纲的反对，而在钦宗支持下进行一场大战。偷袭金营的失败，使姚平仲唯恐钦宗怪罪，也无颜面见种师道和李纲。大战结束后，姚平仲独自骑着一头马，一昼夜跑了七百五十里，到达了邓州⑷，接着又到了长安⑸。他打算在华山隐居，但又华山担心离朝廷太近，于是又跑到四川成都青城山的上清宫，住了一天后又到了大面山，走了二百七十余里，估计采药的人都找不到这里，于是找了一个石洞隐居起来。朝廷多次下诏搜寻他，都没有找到。直到宋孝宗乾道、淳熙年间，他已经八十多岁时才重新露面，并向世人讲述了自己这一段神奇的隐居史。

    一场大战就这样以宋军的惨败而告结束。

    ⑴今宁夏灵武西北

    ⑵北宋一种武功官职，出兵时拜帅，战争结束后则收回帅印，取消兵权

    ⑶今浙江淳安

    ⑷今河南邓州

    ⑸今西安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八章 东京民变与金军北撤（1）
 宋军夜袭金营失败后，金军加大了对宋的威逼力度，叫嚣攻陷并血洗东京，以报复宋朝毁约和夜袭金军之恨。钦宗及李邦彦等决意向金军低头，撤销了主战的李纲和种师道职务，从而引起了数十万东京百姓的愤怒，主和的宰相被殴，面对众怒，钦宗只得恢复李纲和种师道职务。金军在数十万宋军面前，不得不知难北撤，东京转危为安。

    当大宋二十万勤王大军到达东京城下后，钦宗的底气陡然上涨，不愿继续遵守宋金双方所订和约，翰离不对钦宗此举大为不满。当宋军夜袭金营失败后，翰离不对钦宗的毁约更是大发雷霆。他派出使者，叫嚣要攻陷并血洗东京，以报复大宋毁约和夜袭金军之恨。同时，派出两万金军进抵汴河北岸扎营，与宋军隔河相对。经常派出铁浮图军在东京城外的开阔地来回奔驰，炫耀武力。此外，他吩咐在金军大营内，大张旗鼓地准备攻城云梯和修理攻城木楼，作出一副大规模攻城的动向。除了采取这些虚张声势的行动外，狡猾的翰离不还让早已由郭药师派出潜入东京城中的一批细作，在城内大造宋军偷袭金军，遭到惨败的消息，并散布金军即将大规模攻城的谣言。他还下令，将一些战死宋军士兵的尸体残忍地悬挂在金军战车上，在东京城下来回展示，力图在精神上摧毁宋军民的斗志。这样一来，东京城内又重新弥漫起一股恐怖悲观的气氛。

    金军的这一系列举动，很快收了实效。钦宗被吓坏了，他拒绝了种师道提出的趁金军得胜、防备松懈之机，由他再率宋军实行偷袭金军大营的计划。或每天派出数千名宋军，夜夜袭扰金军大营，金军面对大宋数十万大军，必生恐慌，用不了几天就会自动北撤。然而，已被金军虚张声势的恫吓惊了的钦宗，断然拒绝了种师道的两条建议。

    就在宋军偷袭金营失败后的第四天，即2月4日这天，钦宗迫不及待地在紫宸殿召集宰相李邦彦和白时中议事。李邦彦和白时中鼓动钦宗，说什么种师道和李纲不顾皇上的安危，一昧主战，把局势弄到了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奏请钦宗撤去他们的职务，重新派出使臣，向金人说明情况，争取金人的原谅。于是，钦宗作出了再次向金军妥协的决定。为向金军表示诚意，钦宗下旨撤销了李纲和种师道两人的职务。

    2月4日深夜，种师道和李纲被解职的消息，首先被太学⑴的青年学子们得知。

    太学的这些青年学子们，是大宋思想最敏锐的人群之一，他们听到种师道和李纲被解职这一消息后，立即猜想到这一定是白时中、李邦彦之流的主和派所为，于是，以太学院学生领袖陈东为首的太学生们愤怒万分，学子们连夜秉烛疾书，写成了一封由全体太学学生签名的奏折，准备天一亮就上奏钦宗。

    天一放亮，数百名太学的学生们在陈东的带领下，拿着连夜写好的奏折，从太学院向皇宫进发。他们一边走，一边向行人散发种师道和李纲被解职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袋烟工夫，刚刚在保卫东京的作战中打退金军的李纲和率领七万勤王军抵达东京的种师道被解职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东京城，数万名百姓开始拥向皇城宣德门。

    太学生来到了皇城的宣德门外，他们派出代表，向守卫皇城的御林军递交了奏折，请他们立即转交钦宗。守卫宣德门的御林军不敢怠慢，立即将奏折送呈宫中的钦宗。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八章 东京民变与金军北撤（2）这时，闻讯而来聚集在宣德门前的东京百姓已达数十万之众，滔滔人流把宣德门御道大街两旁的栏杆都挤倒了，人们的喊声震天动地。他们要求立即恢复种师道和李纲的职务，严惩卖国求荣、明哲保身的李邦彦、白时中之流，抵抗金军，保卫东京。

    当太学院的学生抵达宣德门时，准备在勤政殿召集众大臣议事的钦宗还在朱后的坤宁宫。这时，贴身太监便送来了太学生们的奏折，同时也将宣德门外的情况告诉了钦宗。钦宗一听宣德门外聚集数以十万计的百姓，大惊失色，他连忙打开太学生们上奏的折子。太学生们在奏折中，历数李纲听从钦宗皇命，在东京局势如此危急之时，不计个人名利，率领东京军民奋起打退了金军的两次大规模攻城战，保全了皇室和东京百万军民的性命，功高盖世。种师道响应钦宗勤王号召，不远千里，不顾年高体弱，亲率七万西军从大西北一路勤王，赶到东京城下，使东京局势转危为安。两人都是大宋的功臣。而李邦彦之流，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不惜向金军妥协投降，打击忠君爱国的种师道和李纲，其卖国求荣、明哲保身的丑恶行径，世人尽知。太学生们在奏折最后，强烈要求钦宗严惩卖国求荣、明哲保身的李邦彦、白时中之流。立即恢复李纲和种师道的职务，继续抵抗金军，保卫东京。

    看完奏折，钦宗又急又气。太学生们竟然带头向皇权示威，而十数万百姓竟然在宣德门外声援，一时间，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刚准备入朝的李邦彦坐着四乘大轿，正好来到了宣德门。李邦彦一见这人山人海的场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立即派几名随从上前打听。就在这时，太学生中有人认出了这是宰相李邦彦的轿子，愤怒的百姓们立即围了上去，李邦彦当即吓得不知所措，慌忙下令随从和轿夫赶快退回，但已经来不及了。百姓们都拦住了李邦彦的轿子，一群百姓涌上前，将李邦彦从轿子中拉了出来。太学生领袖陈东站在高处，大声向百姓大声历数李邦彦的丑行：李邦彦虽是学子出生，凭着会踢几脚球，得到徽宗的宠幸，他当上宰相后，狂妄地自称要“赏尽天下花，踢尽天下球，做尽天下官”，被人戏称为“浪子宰相”。金军围困东京以来，李邦彦伙同张邦昌之流，卖国求荣、明哲保身。现在又不顾大宋江山和东京百万军民，一昧打击忠君爱国的种师道和李纲。像李邦彦这样的人，误国误民，根本没有资格当宰相。

    陈东这番慷概的言词，使百姓们对李邦彦的愤怒到了极点，百姓们不断朝李邦彦吐口水，大声谩骂。继而又拾起地上的石块，朝着他的轿子砸去。一些百姓甚至涌上前去，准备痛打他一顿，李邦彦一看形势不妙，立即在随从的保护下，左冲右突，好不容易才奋力冲出人群，百姓蜂拥而追。这时，随从们看到路边停着一顶黄绸遮顶的妇女乘坐的小轿，一位随从急中生智，让李邦彦钻进小轿，不想小轿轿边刮脱了李邦彦的一只鞋，魂飞魄散的李邦彦根本顾不上拾鞋，急忙下令轿夫起轿，飞快地逃进附近一座寺院里，这才躲过一劫⑵。

    跟在李邦彦后面准备入朝的是开封府尹王时壅，这王时壅也是一位坚决主和、与李纲水火不容的人。他见百姓围攻李邦彦，开始还摆起官架子，大声斥责太学生和百姓这种挟天子乱朝纲的不法行径。甚至准备下令调集军队驱散百姓。太学生们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与之争论，痛斥李邦彦张邦昌以奸佞鼓惑皇上、卖国求荣的可耻行径。王时壅闻之哑口无言，无以作答。百姓们群情激奋，一拥而上地想教训他，吓得王时壅落荒而逃。闻讯而来的知枢密院事吴敏，见太学生们带头闹事，遂下令太学生们回到太学院上课，说国事自有皇上和大臣们处理，遭到太学生和百姓的痛斥。他一见情况不对，也慌忙逃进皇城。这时，从皇城中走出来十余名太监，也想斥责民众。太学生们和民众一见这些平时狐假虎威的太监，满腔怒火顿时又起，数百人一涌而上。太监们见事不妙，欲慌忙逃进皇城，却因腿脚稍慢，竟被愤怒的百姓们活活打死。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八章 东京民变与金军北撤（3） 到了此时，东京城内百姓的情绪越演越烈，形势已到了失控的地步。

    在宣德门外的御街上，愤怒的百姓们把怒火发泻到了一些主和大臣开办的商号上。在一些熟悉百姓们的指引下，人们很快认出了宣德门旁边几家绸布庄是几位主和大臣所开，他们一拥而进，将上好的丝绸布料一捆捆地搬到了御街上，一些手脚飞快的百姓将这些丝绸布料点上火，不一会儿，浓浓的烟尘一股股地升腾，周围的百姓大声地叫好，对于其他对于其他商人所开之店，民众却丝毫不予侵袭。

    在坤宁宫内，钦宗被太学生和东京百姓这一行动吓得不知所措，当听到李邦彦差一点被愤怒的百姓打死，王时壅狼狈而逃的消息，他更是惊恐到了极点。还是朱后提醒他，面对数十万民众，既不能镇压，又不能让局势失控，又免造成更大民变。况且，虎视眈眈的金军还屯兵东京城外，必须立即处理好这一事变。朱后建议钦宗马上答应民众的要求，先控制好局势才是上策。

    朱后的提醒，使钦宗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当即下旨，马上在勤政殿召见李纲。并把这一旨意告之宣德门外的民众。宣德门外的民众得知钦宗这一旨意后，十数万人立即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声。

    然而，传旨的一位执事太监，因为传告李纲入宫的动作慢了些，被宣德门外的民众误认为是故意所为，竟被愤怒的民众当场活活踏成肉泥，随行的二十多位太监也被活活打死。李纲匆匆赶到，立即制止了民众的这种过激行动，然后进入宫中。钦宗当即册封李纲为东京守卫使，全权负责东京的防务。又宣布恢复种师道的全部职务。

    然而，宣德门外的民众还是不肯散去，他们要求亲眼见到李纲和种师道。钦宗立即下旨，派人赶到种师道的寓所，令他立即赶到宣德门与民众见面。种师道已经知道东京的情况，他立即乘车，赶到了宣德门外.当他和李纲一起登上宣德门城楼时，十数万民众立即再次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声。

    李纲和种师道复职后，立即重新开始加强东京的防御。李纲发动东京守军和百姓继续加强城防。而种师道则统一指挥城外的二十万各路勤王大军，密切观察城外金军的动向，准备寻机对金军发起攻击。

    宋二十万勤王军的到来及东京民变发生后，宋金两国交战的东京、河东两大战场形势发生了剧变。

    在东京城下，翰离不听到东京民变和李纲、种师道复职的消息，特别是听到东京城防卫越来越严密，宋军士气高涨，以及城外二十万大宋勤王军已置于种师道的统一指挥下，准备寻机反击金军的消息后，他知道，凭他手中现在这六万金军，这次是不可能攻占东京了。斡离不深知，粘罕率领的西路金军被太原宋军缠住，无法分兵南下支持他，自己的孤军屯兵坚城之下，时间越长，宋军勤王之师到来更多。由于有金太宗在燕京时给他随机处置的权利，他决定退兵。

    为了摄取最大的利益和保证金军安全撤军，翰离不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首先，他决定向东京城内派出使臣，向钦宗传达自己的意见。然而，使臣的人选颇令他费了一番脑筋。派贴心金军大将，他怕宋军会加以扣留。若派位卑职低之人，又怕钦宗不信任，不能表达自己的意图。想来思去，最后，他决定派出萧仲恭为金军代表入城。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八章 东京民变与金军北撤（4） 这萧仲恭本是辽国枢密使萧挞不也之孙﹐中书令萧特末之子。萧仲恭早年曾是由一般辽国皇亲宗戚子弟组成的“孩儿班”的班使。后来，他历任辽多种重要职务。辽保大四年(1124)﹐辽天祚帝耶律延禧西逃天德军⑶﹐萧仲恭为护卫太保﹐兼领军事。次年，金发起灭辽之战，萧仲恭与天祚帝同被金军俘虏。萧仲恭被俘后主动降金，为金收拾辽国人心起到了重要作用，得到金太宗的信任。在翰离不的眼中，萧仲恭无疑是一位忠于大金，又具较高身份，经验丰富的合适人选。

    萧仲恭得知翰离不选中自己入城的消息，便向翰离不提出，加派一名叫赵伦一同前往。这赵伦也是辽人，长期跟随萧仲恭，是一心计颇多之人，翰离不自然应允。萧仲恭和赵伦进入东京城中，向钦宗提出要求，如果大宋能履行先前双方所订和约并同意割让太原、中山与河间三镇，那么，翰离不将减少和约中的金银数额，两国即可罢兵，金军即可北撤。

    自从金军兴兵入侵大宋以来，这是金军第一次表示愿意撤兵，被金军兵临城下这些日子来压得喘不过气的钦宗大喜。他认为，宋军虽有二十万勤王军的到来，但自从宋军偷袭金军大营失败后，金军加强了对东京城的围困，以金军的强悍，东京城的危险依然没有解除。现在金军主动提出罢兵，他自然求之不得。于是，他不顾李纲、种师道等主战大臣的反对，立即答应了金军的要求。他还提出，希望金军把与张邦昌一起在金营为人质的康王赵构放回。翰离不倒也爽快，提出只要钦宗改以另一皇室成员为质，既可将康王赵构放回。钦宗即以肃王赵枢⑷顶替康王为人质，同时也扣留了金军使臣萧仲恭和赵伦。这样一来，双方在东京城下的战火，顷刻之间得以熄灭。

    钦宗之所以决心与金军妥协，除了金军在东京城下的巨大压力外，还在于河东战场的形势也发生了变化。

    粘罕统领的西路金军自云州出兵以来，一直在太原城下与宋军鏖战，在得到翰离不已打到了东京城下的战报后，心生嫉妒之情。于是，他留下三万金军继续围困太原城，自己则率两万大军绕过太原，沿太行山西侧东南而下，先克平阳，宋将刘嗣初献城降敌，并引金兵进人今晋东南地区。二月，金兵攻陷威胜军⑸，接着又攻克隆德府⑹。金军继续南下，攻占了山西最东南部的重镇泽州⑺。

    泽州是山西通向河南的要地，也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相传女娲氏、神农氏、九黎部落首领蚩尤及尧、舜、禹等都曾在这里活动过。女娲补天、神农播种、禹凿石门、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等历史传说都有实地可指，战国时期著名的“长平之战”就发生在这一带。这里距离黄河已经不远，距洛阳不过二百来里，距东京仅区区三百来里。

    粘罕率金西路军进抵泽州的消息，极大地震动了大宋朝廷。因为此时宋军在泽州一线并无大军阻拦，如果金东、西两路大军得以在东京城下会师，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于是，在宋军偷袭金营失败后，钦宗就下了与金军妥协的决心。

    2月10日，钦宗下诏割让太原、中山与河间三镇。尽管大宋按和约应付给金军的赔款尚差得很远，但翰离不唯恐李纲和种师道趁机发动袭击，故于这天清晨带着２０万两黄金和４００万两白银，以及宋钦宗割让三镇的诏书，“押送”着代康王为人质的肃王赵枢和太宰张邦昌，悄然率六万金军北撤。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八章 东京民变与金军北撤（5）金军北撤的消息，使得钦宗欣喜若狂。李纲向钦宗提出，效仿澶渊之盟⑻时真宗寇准所为，派十万宋军“护送”金军渡过黄河，得到钦宗同意。李纲还与种师道议定，由种师道的弟弟、刚刚率三万秦奉军到达东京的种师中领军尾随。两人还密告种师中等将领，可在金军半渡黄河时，给予留在南岸的金军痛击，若能消灭南岸待渡的这一半金军，那将极大地打残金军。

    翰离不率六万金军从东京城下撤退后，一路北归。由于此时正是天寒地冻之时，六万金军乘坐大宋按和约提供的牛马和在东京城外抢劫来的牛马车，结成数十里的队形向北而去。金军沿途抢劫，晚间宿营时，金军将当地百姓的房屋拆下，燃起一堆堆大火，度过寒冷长夜。面对数量庞大的金军，沿途各地的大宋守军均不敢对其进行大规模的截击。虽有一些由农人组成的义军在夜间对金军进行袭击，但对金军来说，谈不上有多大损失。尾随金军的十万宋军也没有对金军进行攻击，金军的北归之路途还算顺利。

    当金军抵达黄河渡口，开始渡河时，尾随的宋军也赶到河边。然而，他们看到的却是令他们气愤不已的场景：在金军渡河的南岸，一队宋军在河边竖起了一面巨大的旗帜，率军而来的种师中被这队宋军告之，他们奉钦宗诏书，专程在此守候，严令种师中率领的宋军越过旗帜。种师中看着金军顺利地渡过黄河，携带大量战利品平安北归，内心遗憾不已。

    翰离不率金军渡过黄河后，来到中山与河间两镇，他派人向守城的宋军出示钦宗割让两镇的诏书，让两镇守军投降。然而，接到钦宗意旨的两镇守军却不予理睬。翰离不见两镇防守严密，也不敢攻城。加上金军获此巨额财物，久战思归，已无心再战，遂率金军绕过两城，继续北归燕京。

    翰离不率金东路军北归到达燕京后，他心里腾起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处理郭药师所部降军“怨军”。翰离不在攻打燕山地区的战斗中，一共逼降了包括郭药师的“怨军”在内的宋军七万人，在淘汰大半老弱后，剩下的一部分留在燕山地区作地方守卫，郭药师的“怨军”只有两三万人。郭药师的“怨军”自投降金军以来，无论是在南下路途的战斗中，还在围攻东京的战斗中，都表现得极为凶悍。正因为如此，也才使得翰离不对“怨军”放心不下。翰离不认为，郭药师的“怨军”在辽国时，辽国对他们极为照顾，他们却背辽降宋。而宋对郭药师和“怨军”更是厚待，特别是宋徽宗，除了亲自在东京召见郭药师，予其升官发财外，还多次陪同郭药师玩乐。但当金军南下时，但郭药师还是率“怨军”投降金军。如此一支凶悍而又是“有奶便是娘“的降军，对金军是一个潜在的隐患。于是，翰离不果断地下了决心。他在帅府设宴，请郭药师和“怨军”主要头目四十多人赴宴，席间，金伏兵一拥而出，除留下郭药师外，将“怨军”主要头目四十多人全部用大棒打死。然后，他又将“怨军”主要官兵八千多人全部坑杀后埋葬。事后，翰离不任命郭药师为燕京留守这一闲职。

    在太原战线，当翰离不率金军撤离东京后，粘罕随后也得知了钦宗同意割让太原的旨意，当宋使到达泽州时，他也同意将金军从泽州后撤。三万金军再次回到太原，准备按和约接收太原。然而，当粘罕率军来到太原城下时，却发现太原城门依然紧闭，和中山与河间两镇一样，一直在太原城头与金军浴血鏖战两个月之久的太原知府张孝纯与大将王禀，对金军的要求同样不予理睬。王禀向前来宣谕的钦差表示，决不交出太原，他决心率领官兵与太原民众一道，为保卫家园血战到底。

    翰离不率领的东路军一路势如破竹般地打到东京城下，索得大量金银而归，而粘罕的西路军只是攻占了一些城池，并未在金银财富上得到多大好处，这使得粘罕恼羞成怒。他下令金军再次围攻太原。并令在城外弓矢不到之处，环城植下鹿角，厚达数里，中间开小径，将狗放入其间，密切监视城中守军动向，防止宋军突围，这样一来,就彻底割断了太原与外界的联系。之后，因粮草不济，粘罕留下部将银术可率军两万继续围困太原，自己率主力回云中整顿休息。

    随着金东路大军的北撤，宋太原守军继续在太原城头与金西路军对峙。当2月即将过去之时，困扰大宋达两个月之久的这场金军南侵危险，这才算是真正过去了。

    ⑴北宋时的最高学府，集中了北宋最优秀的青年学子。当时辽和西夏也比照北宋，建立了类似的太学院。

    ⑵当金兵北撤后，鉴于朝廷内外的压力，钦宗被迫免去李邦彦的宰相之职，贬为邓州知州，临行时，李邦彦又推荐同是主和派的唐恪继任宰相，继续他那一套卑躬屈膝的主和政策。南宋高宗建炎初年，李邦彦再被贬为建武军节度副使，下放至浔州。从此之后远离了朝政。

    ⑶今内蒙古乌拉特前旗北。

    ⑷徽宗第五子，时二十六岁。

    ⑸今山西沁县。

    ⑹今山西长治市。

    ⑺今山西晋城。

    ⑻宋真宗景德元年（１００４），辽萧太后与辽圣宗，亲率大军侵宋，宋朝野震动，真宗欲迁都南逃，但因同平章事（宰相）寇准等人反对，真宗亲到澶州督战。数败辽军。双方于12月初达成停战协议，次年订立和约。内容包括辽宋为兄弟之国；两国以白沟河为国界，双方撤兵；宋方每年向辽提供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双方于边境开展贸易。盟约缔结后，宋派出大军，一直将辽军“护送”过了白沟河。此后宋、辽之间百年间不再有大规模的战事。因澶州又名澶渊，故史称“澶渊之盟”。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九章 金明池水（1） 金军对北宋的第一次大规模用兵，因北宋的二十万勤王大军迅速进抵东京而未能如愿。金军北撤后，南下的宋徽宗于春暖花开的四月又回到了东京。在一年一度的金明池游乐活动中，宋朝的两位皇帝似乎忘记了差一点就亡国的灾难，又恢复了醉生梦死的生活。

    自金军北归后，东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四月初，当初金大军兵临东京城下时，南逃到镇江的徽宗和太上皇后郑氏、太上贵妃王氏被钦宗派人接回了东京。当徽宗重新住进福宁宫后，内心百感交集。本来对徽宗只带郑皇后出逃，而将自己抛在东京窝着一肚子火气的韦贤妃，见危险已经过去，徽宗已回，自己又重新过上富贵的皇家生活，而将对徽宗的不满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转眼，东京城每年一次的金明池游乐活动又到了。

    每年的清明前后，是大宋皇室成员到金明池游玩的日子，这一天，皇上照例是不上朝的，御史台有榜也不得弹劾。由于金军已从东京城下撤回国，徽宗和郑皇氏、王贵妃也回到了东京。天性好玩乐的徽宗和钦宗一商量，决定今年继续到金明池游玩。

    说老实话，自从金军大军兵临城下，徽宗南行后，钦宗一直处于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心境中，尤其是金军两次大规模攻城的那些天，钦宗几乎要完全崩溃了。幸得李纲守住了东京城池，种师道等勤王大军的到来，才又有了大宋王朝的今天。于是，钦宗和朱后也才有兴致陪太上皇徽宗出行。

    这天一大早，皇城的宣德门就打开了，先是有负责街道管理的司兵数十人，各执扫具和水桶，在帝后将要走过的路面前导洒，随即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走在前面开道。在这些士兵的后面，是一队太监，他们举着全副皇家仪仗缓缓而行。接着又有数十名年轻俏丽的宫女，她们头上插着珍珠钗，耳朵上吊着朵玲珑簇罗头面，身上是红罗绡金袍帔，乘着马，举着青盖前行。在他们之后，是钦宗、朱后、太上皇徽宗、郑皇后、王贵妃和韦贤妃等人的乘舆。

    一行人刚一出宣德门，立即在大街上引起了百姓们的围观。

    大宋官宦及富贵人家出行，轿舆是很有讲究的。士庶人家出行，轿舆小而窄，可容一人乘坐。富贵人家出行，轿舆稍大，外表也较为华丽。高级官宦出行，乘坐的轿舆脊上有铜凤花朵，轿舆前后有小勾栏，前面的长辕杆约七八尺，仪仗人数和排场视职位高低而定，行走在街上，还是很有一些气派的。

    皇帝、皇后出行，那就大不一样了。无论帝后，都有专门的乘舆。皇帝的叫龙舆，皇后的叫凤舆。钦宗和徽宗的龙舆比平常富贵人家的轿子要宽大，龙舆四面复以黄绸，绸上绣有多条活灵活现的龙图，龙舆前后檐都有剪棕。朱后的凤舆大小与钦宗的龙舆相似，但周围的黄绸上却是凤凰图案。帝后的乘舆，让人一看上去就透出一股浓浓的皇家气派，路人一见，便知是皇上皇后出行。在钦宗、太上皇徽宗的龙舆和朱后、郑后的凤舆两侧，各有一排太监和宫女随行，豪华的皇家气派，自年前的金军大军兵临东京城下以来，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无怪乎街道两旁，有数不清的百姓在驻足观看。

    钦宗、徽宗一行人的乘舆出了宣德门后，沿着皇家御道缓缓前行，不到半个时辰，便到来到了金明池。

    这金明池位于西顺天门外大街北面，是一处人工修建的林园，周围长约###里，园内大小宫殿林立，环境优美，中有一大湖泊，是大宋皇室和大臣们游乐的场所，平民百姓不得入内。钦宗和徽宗等人的乘舆一进入金明池的大门，只见园内大路两旁古松怪柏林立，各种各样的亭榭和一片片的果园如石榴园、樱桃园，在远处的林中时隐时现。虽然此时树上早无果子，但一片片的果林，不禁使人联想起那一颗颗硕大的红石榴、那一粒粒鲜红的樱桃成熟时的景像。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九章 金明池水（2） 进入园内不过数百步，便看到了临水殿。钦宗和徽宗先后下了乘舆。一群随身太监和宫女们立即上前搀扶着钦宗他们，一大群后妃跟在他们后面，一行人缓缓向临水殿走去。

    这临水殿是徽宗政和年间建造，殿高数丈，上有横观层楼，每当太阳升起之时，阳光洒在殿顶之上的琉璃瓦上，整座大殿金碧相射。钦宗和徽宗进入大殿内，后面的后妃们有意放慢了脚步，和钦宗徽宗两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临水殿西去数百步，是园内最著名的景点乃仙桥，桥长不过三五丈，但桥面朱漆栏螲，下排雁柱，中央隆起，形状如同一道飞虹。桥的那一头，一座大殿建在湖中，大殿四岸有石甃，向着大殿，大殿内设有坐位，其间挂有御幄和放置有朱漆明金龙床，为皇帝的专座。

    看着自己当年修建的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徽宗心里不禁感概万分。他想起自己在位的二十多年间，几乎是天天在这些园林中和美女、蹴鞠⑴中度过。美酒相伴、美女环绕，那真是一种人间天堂般的生活啊！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几个月前，金人竞突然兴起大军南下，兵临东京城下，逼得他不得不将皇位传给钦宗，自己南下避祸。幸而有祖宗庇护，金人终于退兵，他这才能回到东京，继续过着这种神仙般的日子。

    朱后和郑皇后一大群后妃走了过来，柔福帝姬依然是一幅天真烂漫的样子，她像一阵风儿一样跑到钦宗和徽宗面前，张口便喊道：

    “太上皇、皇上！”

    听到柔福帝姬娇媚的喊声和看到后妃们走了过来，二帝的心情更加舒畅。

    朱后看着这位任何时候都是一脸笑容的、不谙人世的小姑子，便开玩笑地对钦宗和徽宗道：

    “皇上和太上皇真是偏心啊，见了柔福帝姬，笑容都比见到我们灿烂了许多。”

    韦贤妃在一旁道：“是啊，这些天太上皇见了我们都少有笑脸，这一见到柔福帝姬，就像见到了——”

    徽宗这次南下，因时间紧，只带郑皇后和王贵妃出行，没有带走韦贤妃，韦贤妃心里一直对徽宗不满。平时里不敢表露出来，现在逮着了个机会，于是就借题说了出来。郑皇后也听出了韦贤妃弦外之音，于是马上打断了韦贤妃的话，轻轻笑道：

    “妹妹是不是又要吃醋了，可这是柔福帝姬、太上皇的女儿啊，要换了别的什么人，妹妹不是更要不依不饶了。”

    “臣妾哪敢啊！”

    “算了吧，这么些年来，太上皇对妹妹怎样，大家谁不知啊！要不要我说点什么啊！”

    韦贤妃知道郑皇后要说什么，韦贤妃和郑皇后的关系，这么多年来还算是不错。在众嫔妃最为关心的性生活上，这么些年来，徽宗对韦贤妃一直有别于其他嫔妃，这使得众嫔妃当着徽宗的面不敢说，但背地没少开韦贤妃的玩笑。当过这么多年的皇后，郑皇后不会像其他嫔妃那样说韦贤妃，但在韦贤妃心情好时，有时也会开些玩笑。

    “姐姐——”韦贤妃制止了郑后的话，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一旁的柔福帝姬不知道郑后她们在说什么，于是对韦贤妃道：

    “太上皇妃，你的脸儿怎么有些红了。”

    柔福帝姬的问话使得韦贤妃越发不好意思，她对柔福帝姬道：“去去去，你这小人儿，也来凑什么热闹。”

    众嫔妃更是大笑起来。

    这时，一位太监走了过来，“禀皇上、太上皇，湖边已经准备好了。”

    钦宗和徽宗对视了一下，钦宗对太监道：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九章 金明池水（3）“知道了，过去吧！”

    在太监的引导下，一行人缓缓向临水殿的另一侧走去。大殿中早已摆好了龙座和众嫔妃、皇子、帝姬们的座位，钦宗和徽宗的龙座朱漆明金龙，遍体金黄，位于最前面，其他皇室人员座位后于二帝后。二帝坐定后，朱后、郑皇后、韦贤妃等一班两帝的嫔妃坐在右侧，康王和众皇子皇孙帝姬们坐在左侧。

    从这儿看去，展现在钦宗、徽宗和众嫔妃、皇子、帝姬们眼前的是一幅无比美丽的景像：辽阔的水面笼罩在一片刚刚消散开来的淡淡晨雾中，清澈的湖水碧绿可人，平静的湖面如同一面镜子。湖面的尽头，朝阳已经露出的小半个脸，绯红的朝霞穿过薄雾，映红了小半个天际，一波碧水在朝霞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雾蒙蒙金色的色彩。湖面的对岸，是一大片密密的桃林，正在盛开的桃花呈现出艳红的色彩，把这片湖水映衬得更加碧兰绚丽。

    这天游乐的重点，是要欣赏艺人们在水中表演的节目，这可是一年一度的重头戏。

    临水殿前的湖面上，此时已另是一番模样。近殿的水面上，依次排开列四列彩船，彩船上，有准备表演的各类艺人，他们表演中需要的大旗、狮豹、掉刀、蛮牌、神鬼、杂剧之类，有序地排列在彩船上。另外，四艘彩船的旁边，还停泊着两艘乐船，船上是伴奏的乐手们。在两艘乐船的旁边又有一大船，船上建有一座小巧的彩楼，楼下有三座小门，正对着水面。

    随着钦宗、徽宗一行人的就座，表演开始了。

    首先从乐船上走出一位艺人，两艘乐船上立即演奏起欢快的乐曲，艺人报出节目后，退回了乐船中。这时，彩船中的门开了，一位表演艺人划着一艘小船，从彩船中冉冉划出，他的旁边，坐着一位如同真人小孩儿般大小的木偶人，还有一位身披丝质衣的白衣真人坐在船头垂钓，在艺人的操纵下，木偶人举棹划水，一举一动，与真人别无二样，驱动着这艘小船缓缓前行。这精彩的场景，立即激起了众多嫔妃、皇子、帝姬们热烈的掌声。

    木偶人划着小船，在临水殿前的湖面上辽绕数回，在音乐声中，木偶人突然停棹，从小船中取出一渔杆，开始钓起鱼儿来。顷刻之间，竟从水中钓起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来。看着艺人精彩的表演，众多嫔妃、皇子、帝姬们再次报以热烈的掌声。柔福帝姬和十几位年纪尚幼的帝姬皇子皇孙们，更是看得如醉如痴，高声叫好。在众多嫔妃、皇子、帝姬们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中，木偶人划着小船，缓缓地驶入彩船中。

    柔福帝姬和几位年幼的帝姬还在争论着刚才的表演，柔福帝姬对木偶人为什么能从水中这么快就钓起一条活鱼儿大为不解，康王赵构在一旁，见她们争得面红耳赤，于是便对她们道：

    “这有什么，鱼儿是事先准备好了的，艺人们天天练这一手，他们手脚奇快，趁我们不注意时，将鱼儿钓出水面。”

    柔福帝姬和几位年幼的帝姬还是不解，但这时，第二个节目又开始了，她们只好停止了争论，聚精会神地看起表演来。

    两艘乐船上，演奏起一曲低缓宛转的曲子《天上人间》⑵。一只画船从旁边的水面上划到了临水殿前的湖面上。画船上立有一高高的秋千，先是一位艺人牵着一只小猴，来到了秋千下，示意小猴爬上杆顶，小猴看着高高的秋千，死活不肯上爬。艺人从口袋中掏出少许零食，小猴一见，顿时手舞足蹈起来。在艺人的示意下，小猴飞快地爬上秋千顶部，在杆顶翻了一个斤斗，然后又飞快地爬下秋千，从艺人的手中抢过零食，在一旁高兴地吃起来。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九章 金明池水（4）就在这时，音乐声大起，一位艺人出场了，他走到摇晃小船的秋千下，抬头看了看高高的秋千，然后在乐声中，“嗖嗖嗖”地几下就窜上了秋千顶端，其灵巧度丝毫不比刚才的猴儿差。艺人将身子水平地悬在秋千顶上，惊得众多嫔妃、皇子、帝姬们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就在大家的叫好声中，只见他突然站立在秋千顶上，顿时又引得全场一片哗然声和惊叫声，嫔妃、皇子、帝姬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在大家的猜测中，只见他突然纵身一跃，身体像一只燕子一样没入水中，先在湖面上激起一阵波浪后，水面上又是一阵阵涟漪……

    这两场表演结束后，四艘彩船和两艘乐船各鸣锣鼓，舞动彩旗，缓缓向两侧水面退去。

    太监和宫女们给二帝和众位皇室人员端上点心。

    “父皇，你在想什么？”

    钦宗见徽宗还在呆呆地望着远处的水面出神，忙关切地询问，

    听见钦宗的问话，徽宗缓缓转过身来，“皇上啊，父皇在想这一场危机，想起来真是有些后怕呀！我大宋一百多年的基业，竟差一点被金虏这蛮荒小国所害。”

    钦宗：“正是有父皇和祖宗的庇护，我大宋才度过了这一场危机，好在危险已经过去，父皇也就不必再想了。”

    徽宗感概地，“事虽已过去，但这些天来，每当父皇一想起那些日子，心里总还是沉重得很啊！”

    “父皇不必如此，还应保重龙体才是。”

    徽宗：“皇上，父皇已退位，本不应对国家大事说些什么，但作为太上皇，我对大宋的前途依然有责任关心。”

    钦宗知道太上皇有话要说，于是便对他道：

    “父皇有什么嘱咐，尽管说出，儿臣照办就是。”

    “经过这一次虏军的南侵，宋金两国面临不同的境况。就大宋而言，这次南侵虏军不过十二万人，就能长驱数千里，攻克我大宋燕云各地。六万虏军就能兵临我东京城下，差一点置我大宋于万劫不复之地。这场战争，暴露了我大宋在政治、军事上的问题，政治方面，父皇已经在退位前的《罪已诏》中说清楚了。在军事上，我大宋这些年来，将士们也追求享乐，平时不求训练，士气上积弱成疾，将军不思进取，士兵不善作战，方才有此危难。而虏在这次南侵后，摸清了我大宋的实力，得到了甜头，它们必然还会兴兵前来，这是父皇最为担心之处。”

    听徽宗这一说，钦宗道：“父皇言之有理，儿臣对我大宋目前处境也十分担忧。虏军虽已退去，但卷土重来，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皇上心中对此有何打算？”

    钦宗想了一想，“这些天来，儿臣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对虏问题上采取何种对策。儿臣也知道，我大宋目前在军事上兵员虽多，但在质量上与虏军相差甚远，在军事上已不能与虏军抗衡。金亡我大宋之心，经过这次南侵后，已是司马昭之心——”

    徽宗打断了钦宗的话：“对金虏问题，不外乎两个字，战还是和。”

    钦宗：“父皇倾向于那一边？”

    “自然是和。”徽宗果断地说道，“皇上也知道，父皇在位二十多年，在政治上从来不是一个有为的皇帝，现在已是快五十的人了，父皇把皇位传给了皇上，就是希望皇上能守住太祖创下的这份基业。”

    “可我大宋如此富庶的国土，如此众多的百姓，带甲军士不下百万，不能就这样对建国不过十来年的蛮荒小国俯首啊！”
大宋之殇 第二部分 第九章 金明池水（5）“皇上啊，父皇已经看清楚了，虏虽为蛮荒小国，可在军事上已强大到无国可敌。辽立国两百余年，我大宋立国以来，无一天不是在和辽争战，辽给我大宋造成了多大的危局。辽数十万大军，却在去年亡于虏之手。虏军战力之强悍，由此可见一斑。就拿这次南侵来说吧，我大宋数十万大军，在虏军面前不堪一击，若不是李纲用命，西军勤王及时，我大宋危矣。”

    “儿臣不是不知我大宋现状，儿臣内心和父皇一样，也愿意与金人和谈。只要能守住祖宗这份家业，儿臣也就满足了。可若儿臣一味求和，不光朝中众大臣不会同意，天下的百姓也不会同意啊。再说，即使我国求和，可虏未必能同意。”

    徽宗：“求和不是一件好事，割地赔款、纳贡称臣，卑躬屈膝，极尽耻辱，不到国破家亡之时，谁愿意走这一步。父皇知道皇上的为难，我大宋大臣用命、百姓爱国，加上我还有百万将士，大宋并非只是一只任虏宰割的羔羊。再说，皇上刚刚继位，就一昧求和，弄得不好，恐天下人心尽失，国家也无从保全。”

    “父皇知道儿臣的苦心就好，父皇放心，儿臣不会拿我大宋存亡开玩笑，在对虏政策上，儿臣以保全大宋为最低底线，即使是非要与虏战，也不过是以战求和，力争将和谈的损失降到最小。”

    “听皇上这样说，父皇就放心了。”徽宗突然想到了个问题，于是便换了一种口气对钦宗道，“皇上，父皇还有一个要求，希望皇上能答应。”

    听到徽宗这种谦卑的口气，钦宗心底顿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他连忙对徽宗道：“父皇有什么事就请说吧，只要是儿臣能做到的，儿臣一定按父皇的意见办。”

    徽宗欲言又止，他想了一想，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皇上继位后，对父皇的旧臣处置太甚，看在父皇的面上，能不能对他们网开一面。”

    “父皇指的是蔡京、童贯、高俅、杨戬、朱缅等人？”

    徽宗没有吭声。

    钦宗斩钉截铁地对徽宗：“儿臣什么事都可以依父皇，唯独这件事不能。儿臣决不是因为做太子时，他们对儿臣不尊而秋后算账，实在是因六贼在国人心中已到了不杀不可以谢天下之度。我大宋之所以到了今天这一步，完全是为六贼所害。从这点说，儿臣也是在维护父皇的形像。”

    就在这时，柔福帝姬见二帝一直在不停地小声说话，像一阵风儿一样跑到钦宗和徽宗面前：

    “太上皇、皇上，你们这是在金明池游玩，还是在皇宫谈论国事？”

    徽宗一听，立即对钦宗道：“好啦，我们不再说了，还是好好看戏吧，不然，嬛嬛要不高兴了。”

    柔福帝姬撒娇地：“太上皇——”

    二帝笑了起来。

    一阵紧密的锣鼓声响了起来，钦宗这才结束了与徽宗的谈论。

    下面的节目是水上船队表演。随着《拜新月慢》⑶乐曲声，湖面上先是出现了二十只小龙船，每只船上各有彩衣军士五十余人，各设旗鼓铜锣。二十只小龙船缓缓驶到临水殿前的水面上。领头的一只小龙船的船头上，站有一军校，这是指挥者。一声炮响之后，只见他舞动彩旗，水面上顷刻之间又出现虎头船十只，这些虎头船，船头用木头制成逼真的虎头，高高装在船头上，虎头上还彩绘有虎纹，看上去十分威武异常。船上彩画间金，最为精巧，上有杂彩戏衫五十余人，其间有杂色小旗绯伞，左右招舞。其中有一领头锦衣人，执小旗立在船头上，其余军士都穿着青色短衣，头戴长巾，一齐舞动浆棹，在水面上急驰而过。

    虎头船队刚过，水面上又出现飞鱼船二只，船头用木头制成逼真的鱼头。船身绘成鱼纹，船尾竟如一只上翘的鱼尾，在水面上划行时，真如两只偌大的鱼儿在水中戏谑。

    飞鱼船之后是鳅鱼船两只，这鳅鱼船船小而窄，刚刚可容一个人站立，如同独木舟。这种鳅鱼船，看似小，来路和价格却不菲，它们是朱缅进献“花石纲”时所造。船体是用整根南岭深山中特有的大楠木凿成，光是从岭南的这些深山中将整根大楠木砍伐运出，就花费了不菲的银两。

    这时，水面上出现奇观：刚才出现过的小龙船又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帘中，它们争相团转翔舞。在这些小龙船的后面是十只虎头船，这些虎头船每船在虎头上拉着一根绳索，十只虎头船十根绳索，索引着一艘通体被彩色绸缎包裹着的大龙船，缓缓来到了临水殿前的水面上。大龙船约长一、二十丈，宽三四丈，头尾鳞鬣，全都是雕镂金饰，蝈板皆退光，两边列有十对划船的浆手，船上设有御座龙水屏风。这艘大龙船，底板到底深达数尺，底上密密麻麻排着铁铸的大银样，如桌面大小，重量数以千斤，用来为大龙船压重，使其在行驶时不致因风浪过大而倾复。大龙船上还建有三层高的楼台，楼顶安设御座，供皇上歇坐。

    此时，在十只小龙船上，水手们人人舞旗，左右浆手奋力划浆，腾起的阵阵水花宛若飞龙。大龙船在小龙船的牵引下，缓缓向临水殿前开来。这时，军士们早已在临水殿前一带的水面上，先以红旗插于水中。小龙船到达临水殿前水面后，列于水殿前，东西相向；虎头、飞鱼等船，布在其后，分为两阵之势。过了一会儿，临水殿前一位指挥军校挥动手中的红旗，小龙船得令后，松开大龙船牵引绳索，各鸣锣鼓，划棹旋转，成圆形阵式。当临水殿前的那名军校改变旗式，小龙船队又一分而为二，成两个圆形式阵式旋转，甚是好看。那名军校又以旗招之，两队小龙船相交互错，在水面上来回穿梭行驶……

    最后，临水殿前的军校挥动旗帜，又以旗招之，所有的船，大龙船、小龙船、虎头船和鳅鱼船，都在临水殿前的水面上一字排开，正对着殿中的钦宗、徽宗。则诸船皆列大殿的东面，对着临水殿排成行列。一名军士从大龙船上跳了下来，举着一根上面挂有锦彩银碗类的高高竿子，插在临水殿前。这时，所有的船一起鸣鼓，临水殿后的空地上也响起了炮声，所有的军士和艺人们山呼拜舞，除了钦宗和徽宗外，所有的皇室成员都站了起来，与众人一共高呼道：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⑴见第四章注释⑻。

    ⑵北宋古戏曲名。

    ⑶北宋古戏曲名。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章 踏青混同江（1） 就在宋徽宗和宋钦宗在金明池尽情游玩时，金国的君臣们在金戈铁马之余，也没有放过初春踏青。然而，金国君臣的游乐与大宋二帝绝然不同。远离中原的金国平民的一个婚礼，展示出一个生机勃勃的民族的未来，与南面富裕而腐朽的北宋王朝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就在宋徽宗和宋钦宗在金明池尽情游玩时，在北面混同江⑴畔的金国都城上京会宁，则又是一番景色。

    清明这一天一大早，会宁城的东门就打开了，已经有一些早起的女真农民进入城中，他们挑着刚从地里摘下的新鲜蔬菜，希图能卖个好价钱。

    这时，一小队人马从皇城中行驶而出，经过东门时，守城士兵一眼就看到了跑在最前面的的一人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于是立即闪在一旁，看着这一小队人马出城而去。

    原来，这是金太宗和他特别邀请的一些大臣，利用这晴好的天气出外踏青。在城外大道上奔腾的马队中，可以看到粘罕、翰离不、讹里朵、兀朮、真珠大王设也马、挞懒、完颜娄室、宝山大王和萧庆等皇族及大臣的身影。他们今天全都脱下了官服而换上一身普通的女真便服，如果不是众多的随从，行人会以为他们不过是一群普通的路人。

    这天是一个入春以来难得的好天气，湛蓝的天空上，只是天边有几朵淡淡的白云。道路两旁是一望无垠的原野，起伏的小山包长满了密密的松林，像一幅巨大的绿色绒毯，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山峰下。远处的混同江蜿蜒曲折，江水在阳光的映照下，升腾起一条梦幻般的薄薄雾带。随着山势的起伏，大江像是一条巨大的飞龙，在绿色的原野上奔腾。

    这混同江可算是金国最大的河流了，它有两处源头，北源发于兴安岭伊勒呼里山，南源发源于长白山中，两源会合后称宋瓦江，流到会宁后，女真人就把它取了一个更好听的名字——混同江，混同江经过下游的五国城后，据说一直可以通向遥远的大海。

    一些女真农人的草屋，像一朵朵盛开的蘼菇，点辍在原野和江畔间，构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一行人骑马走在山路上。心情格外轻松。

    “皇上，我大金的江山如画啊！”

    说话的是真珠大王设也马，女真建国只有十来年，贵族甚至是皇族间，都没有像大宋那样的繁杂排场。当年女真起兵抗辽时，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也是与众将士一样，在马背上奔驰，在荒野上露营，在一口锅中捞食。虽说现在金朝已开始有了一些必要的皇室礼节，但在今天这样的郊野游乐，君臣间心身放松，完全回到了过去那种家人般的生活。

    “可不是，我大金虽地处北国，比不上南边的大宋，但也不失众多富庶之地。”

    讹里朵：“是啊，我女真人冬天打猎挖参，大块吃狍子肉，大碗喝高梁酒。夏天下江打鱼，大锅煮马哈鱼，多爽快的事啊！不像那南蛮子皇帝，吃饭要人吹萧唱曲跳舞，盛菜盛饭的盘子不及手掌大，哪像人吃的，活脱脱喂猫嘛！”

    “哈哈哈……”挞懒、完颜娄室、宝山大王等人大笑起来。

    粘罕笑道：“你们说这话就外道了，人家南蛮子皇帝，那才叫享受生活。”

    真珠大王：“这种生活，俺们可消受不起。”

    宝山大王看着他笑道：“你是对南蛮子皇帝这种生活不感兴趣，但对人家南蛮子的姑娘倒是有意。”

    这真珠大王设也马年纪不过二十多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每次征辽、宋两国，他在夜间都要都弄当地漂亮的年轻姑娘侍寝。战争结束时，他总要俘获一些异国年轻漂亮的姑娘回来充做小妾。玩腻后，他再把这些姑娘转卖给其他将士。这类事情，在金国的各级将领中，已是一个公开的问题，只不过这真珠大王比起别的女真将领来，做得要过分得多。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章 踏青混同江（2）宝山大王的话，惹得众人大笑不已。太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也许是在太宗的面前吧，真珠大王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嘴里不知嘟哝着什么。

    一行人边说边往前行，不一会儿，他们离开了大道，转进了一条通往混同江方向的小路。开始时，小路两旁的松林不过一人来高，前行不过数百步，周围的松林变得高大而茂密起来。林间偶然出现一块不大的草地，温暖的阳光照在草地上，看上去如同一块绿色的地毯。穿过这片树林，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坡度不大的山坡顶，从这儿看去，山坡脚下是一条宽不过两三丈的小河，众人下到坡脚，来到小河边。河水缓缓地流淌着，河水在岸边的浅水处清澈见底，还不时可以看见几条小鱼在水中戏游。小河对岸，有一片不大的草坡，长满了一片片不知名的野花，风景真是美极了。再远一些，又是密密的松林，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

    就在这时，小河对岸的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阵阵“啊呀啊呀”的鹿鸣声，紧接着，山坡上出现了一只成年的雌鹿。真珠大王和宝山大王一见，立即带领几名侍卫，纵马越过小河追了上去。当他们跑上河岸时，这头雌鹿已经跑进了左边密密的森林中。

    太宗这时也来了兴致，他唤过卫士长，让他们分成两路，从左右两侧渡过小河，迂回到森林中，将这头雌鹿赶出树林，然后力争在小河对面的草坡上活捉它。还不待侍卫士们行动，粘罕、翰离不、兀朮、挞懒和完颜娄室等人已经自行分成两队，纵马向两侧迂回，卫士们见状，慌忙跟在他们后面而去，只有萧庆和一些卫士和太宗在一起。

    不过一袋烟工夫，从两侧树林中传来了人们的呐喊声，那只雌鹿在众人的围赶下，无路可逃，只得又重新又回到小河对岸那片草坡上。太宗和萧庆站了起来，只见粘罕、翰离不、讹里朵、兀朮、挞懒和完颜娄室等人纷纷从树林中钻了出来。

    太宗看得很清楚，他们已经从三面切断了雌鹿跑回森林的道路。雌鹿看见他们步步逼近，惊恐万状，像野兔一样来回奔跑着，妄图冲出众人的包围圈。卫士们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冲向雌鹿，这头可怜的雌鹿被众人弄得筋疲力尽，在进行了二十分钟后的围攻后，终于被逼在了小河边。

    这时，太宗站了起来，身边一名卫士立即递上一副太宗专用的弓。从太宗这儿到小河边约有一百多步，从这么近的距离观看这只雌鹿，可以看到它长十分健壮，长长的耳朵和下巴特别醒目，看上去十分漂亮，只是它受到了极度的惊吓，头部不停地转动着。小河对岸的人们看见太宗的举动，立即停止了围进。只见太宗右手搭上一支箭，弯腰拉满弓弦，瞄准那只雌鹿，将箭怒射出去。离弦之箭直飞向那只雌鹿，箭到鹿倒，众人立即发出一阵叫好声。

    接下来，一行人开始在森林中狞猎。在这种自然条件较好的稀疏森林中狞猎，对于这些身经百战的女真勇士们来说，不过是一次情绪的放松。太宗等人在护卫们的簇拥下，也兴致勃勃地走进了密林中。

    一个时辰之后，狩猎的人们陆续回来了，太宗一行人猎到了丰富的猎物。除了刚才那只雌鹿外，太宗还亲手射中了一只两岁的狍子，其他人也猎回了野猪、野兔等。护卫们开始准备午餐，他们先将猎物剥皮剔肉，将狍子、鹿和野猪肉在小河中洗净后，将这些猎物的肉切成长条，将整只野兔去头截足，然后架在火堆上烧烤。随着一堆堆火越烧越旺，肉条开始“滋滋”作响。肥硕的鹿、狍子、野猪肉在大火的烧烤下，开始滴下一串串热油，滴下的肥油落入火堆中，又使柴火燃得更旺。不一会儿，各种野昧的肉香在林间空地上空弥漫在开来。待肉条烤熟后，太宗和众大臣分坐在火堆前，护卫们先在每人的面前放上一只盛有各种佐料的小碗和一只盛酒的大碗，给众人倒上酒，将烤熟的肉条递给太宗，在太宗的带头下，大家纷纷从火堆上取下自己喜欢的烤肉条，沾上作料，一边钦酒，一边吃肉，吃得津津有味。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章 踏青混同江（3） 野餐后，护卫们收拾好东西，太宗一行人又沿着小河边前行。

    林中的小路，随着树林的变密而逐渐难行起来。旁边弯弯曲曲小河伴随他们而行，小河对面的缓坡上，满眼苍翠青山绵延不绝，可以听得见悦耳的“叽叽喳喳”的小鸟叫声，风景美极了。

    一行人说着笑着，前面出现了宽达数十丈的混同江，混同江在前面不远处转了一个弯后，在这里留下了一处不大的河弯，河弯围成了一片松林。数十间尖顶的女真草屋散布在稀疏的松林间，一阵清风刮起，大家隐约听到有锁呐的声音。太宗提议过去看一看，大家异口同声地表示赞同。于是，太宗首先跃马前行，众人立即紧随其后。

    当一行人来到村头时，从热烈的《百鸟朝凤》⑵锁呐曲中，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村中一户女真百姓正在娶新娘。

    太宗让大家下了马，然后嘱咐所有的随行军士在村外等候，自己只带着粘罕、翰离不、兀朮、真珠大王、挞懒、完颜娄室、宝山大王和萧庆等十来人，朝村子里走去。

    走入村中，幢幢草屋都是空空如也，村中的人们都聚到那户娶亲的人家去了，太宗一行人顺着乐曲声，来到了娶亲的这户人家。

    这是一户普通的女真渔民家，三间小小的草屋一字排开，草屋前是一个不大的院落。院落大门上贴着一个大的“喜”字，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饱满的玉米和干鱼。小院周围围有篱笆，是用当地的混同江边那种足有小手指节粗细、一人来高的芦苇编织而成。大院落中挤满了上百名贺喜的村中百姓。在热烈的《百鸟朝凤》喜乐中，太宗等人走进了院中。

    女真百姓的婚礼，带着浓厚的女真远古风俗。

    与中原人娶亲不同，女真男女青年成亲，只要两人有意即可，不需要双方父母作主。但双方家庭得知后，礼节是不可缺少的。男方家要先起帖子，然后抬着成双的两瓮酒，酒瓮外复盖着大花六朵送到女家，女家则还以活鱼两条。男女双方商定后，即由媒人传语，男方家视居家丰俭，向女方家送上聘礼，在娶亲的前一日送到女方家中。女方家则提前一天派已生育过、且存活多子多女的妇人家先来男方家挂帐，铺设房卧。到了迎娶之日，男方家以牛马车子发送迎客至女方家中，女家热情款待男方家的迎客，然后奏起喜庆乐曲，送女带妆上车，前往男家。到了男方家中，新人下车，有女真巫师念动咒祝，将一条大鱼围绕新娘三圈，祝福男方家中自此生活富足。然后，新人踏过地上的女真毡席，足不触地，由一人在前，引新人入房，坐于床上。之后的礼节，与中原人无大异，无非是敬老人、拜天地、夫妻对拜之类。婚后，小两口需回女方家中，同中原人的“回门”，但时间可在三日到七日之间。

    太宗等人走进院内，正在热闹的人们一见有生人进来，都扭头朝太宗一行人看。一位老者走了过来，自我介绍是当地的屯长。一位卫士走上前，正想亮明太宗身份，却被太宗用眼色制止。

    “老人家，我们路过此地，听见喜事，特来讨杯酒喝。”

    “好啊！有客人参加我们女真人的喜事，是新人的荣耀。”

    在老屯长的引导下，太宗一行人走到桌旁，新郎见老屯长带着太宗一行人过来，连忙给太宗一行人和老屯长倒上酒。老屯长端起酒杯，对太宗和粘罕、翰离不和萧庆道：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章 踏青混同江（4）“尊敬的远方客人，我代表新人和全屯的百姓，敬远方的客人一杯水酒，祝我们女真人在尊贵的皇上庇佑下，风调雨顺，进山狞猎不空，下河打鱼满篓，五谷年年丰收。”

    “老人家，你说得好，愿老天爷保佑我们女真人吉祥，保佑我们大金国国强民富。也让我们祝福一对新人幸福，早生贵子。”说完，太宗端起酒杯，一钦而尽。

    在太宗的眼色下，萧庆立即吩咐护卫拿过十两银子，递给新郎。新郎一见这么多的银两，当即连忙推辞不受。老屯长见状，接过银子对太宗道：

    “尊敬的客人，按照我们女真人的习俗，新郎新娘是不能收素不相识的远方客人贺礼，何况是这么重的大礼。客人的心意我们心领了，这么重的礼，客人还是收回吧！”

    太宗走上前，“老人家，女真人也有一个习俗，客人真诚的祝福是不能被收回的，我们路过贵地，碰巧遇上新人，是我们运气，你老人家总不能不让我们这些远方客人沾一沾新人的喜气吧！”

    见太宗这一说，老屯长只好吩咐新郎收下银子。

    按大金律法，女真成年男子，必须是要当兵的。因此，年轻的女真男子，无疑都会是士兵。太宗打量了一下新郎，见新郎身材异常壮实，便问新郎道：

    “你在何处从军？”

    新郎道：“回客人，我是三年前从军的，是翰离不副帅帐下的士兵。”

    “哦！“太宗看了翰离不一眼，又对新郎说，“那你见过翰离不副帅吗？”

    新郎不好意思地，“我是一小兵，只是在今年征讨大宋时，在东路军的检阅大会上，远远地见过翰离不副帅。因为相隔太远，根本看不清面目。说出来客人不要见笑，现在，就是翰离不副帅来到我身边，我也不会认得他。”

    太宗一听新郎这话，立即“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粘罕、翰离不和萧庆更是笑得乐不可支。新郎则是“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太宗他们在笑什么。末了，还是太宗先收住了笑容。

    “那我问你，你从军这些年，都打过哪些仗？”

    新郎脱口而出：“那多了，说也说不清。就拿今年征讨大宋来说吧，我们从平州出发，先是攻占古北口和檀州⑶，然后克蓟州⑷和燕山各州郡。后连续攻陷真定、信德⑸，最后一直攻到东京。要不是宋军勤王军的到来，我们早已攻下东京。在攻打东京的战斗中，我还爬过城，亲手杀死过五名宋军。”

    “你在作战中受过伤没有？”

    “没有，托皇上洪福，我一次伤都没受有。”

    “那你说说，你对从军有什么不满意之处否？”

    新郎一听太宗这话，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不瞒客人说，翰离不副帅计谋高超，我们士兵作战勇敢，宋军不是我们对手。再说，翰离不副帅赏罚分明，在这次征宋中，一路上我和兄弟们抢到不少好东西，除了规定的上缴外，我还分得了五十两银子和不少东西。不瞒客人说，我这次娶媳妇，所有的花费都是从军所得。新娘用的头饰，也是我在这次征宋中，在打开庆源⑸后，杀死了一户大富人家全家，在小姐的闺房中找到的。”

    太宗与翰离不、粘罕相视一笑。

    “你怕打仗吗？”

    “不怕。”新郎对太宗道，“如果下次再攻宋，我一定会努力作战，争取多得到一些封赏，多抢一些金银，宋人的财宝真是不少啊！”

    翰离不、粘罕和几名护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章 踏青混同江（5）  老屯长见太宗等人如此豪爽和兴致勃勃，于是，请太宗一行人到新郎家右侧村中的坝子上去看看热闹，那里依照女真人的习惯，正利用新人结婚的时候，进行一场射柳活动，太宗欣然同意。不一会儿，一行人在老屯长的带领下，来到了与这户办喜事人家右侧不远处的坝子上。

    这块空旷的空地，已经聚集起了数百名男女老幼。见老屯长带着几位陌生客人到来，围观的人群连忙让开一处口子，太宗一行人在老屯长的带领下，走进了坝子中央。

    坝子的北面是一间破旧的庙宇，庙宇的墙壁上，立有一个木架，木架上放着一只大雄公鸡，仔细一看，大雄公鸡的双脚被紧紧缚在木架上。数百名村中百姓围成三面，十数名年青的女真汉子在离大雄公鸡约一百来步之处，手执长弓，正在进行射柳活动前的一项热身活动——射鸡比赛。

    太宗等人兴致勃勃地走上前去，看着这些女真汉子的比赛。

    已经有三名汉子上场射过箭了，由于距离较远，但无一人射中大雄公鸡。大雄公鸡像似在嘲笑这几位汉子，不住地高鸣着。这时，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上场了，只见他身穿一件灰色女真汉子常穿的那种无领短衫，一只裸露的胳膊上肌肉疙瘩凸起，显得十分强壮。他一上场，围观的人们立即发出一阵热烈的鼓掌。只见他将弓拉满，瞄准大雄公鸡，信心十足地将箭射了出去，飞出的箭一下子射中了大雄公鸡的身体，只见大雄公鸡猛地尖叫一声，随即倒下，鸡头朝下，双脚悬吊在木架上。

    射鸡结束后，正式的射柳活动开始了。

    射柳活动本不是女真人的习俗，而是契丹人流传久远的风俗之一，是一种萨满黑巫术。在辽统治后期，女真部渐渐强大，对辽的统治构成了了严重的威胁。由于柳树是女真祖先保护神的像征，于是，在辽的一些地区，射柳活动成了契丹人的一种对付女真人的一种手段。契丹人希望通过这种巫术的举行，来射死女真人的始母神，使女真人失去神灵的佑护，这样一来，就可以长久地巩固辽国对女真地区的统治。女真力量强大后，尤其是在后来完颜阿骨打开始起兵反抗辽国统治后，由于战争的频发，女真人迫切需要提高骑射技能，于是便引入了辽国的射柳活动，并在思想上将这种活动变成了一种符合于女真的精神活动，柳在女真人思想中就变成了一个多元的崇拜物体，于是乎，射柳活动就成为了一种与女真人的柳崇拜意识不矛盾的活动，并很快地在女真人聚集区域流行起来。

    太祖收国元年5月，刚刚建国的完颜阿骨打，就在会宁举办了一次大规模的射柳比赛，皇族成员和从金全国各地选取出的一百多名射柳高手参加了这次比赛。在三天的活动中，有近五万人次百姓围观。太祖依名次不同，对优胜者给予了不同的丰厚奖励，比赛盛况空前。天会二年（1124）5月5日，金太宗亲临会宁幸广乐园，参观射柳比赛，参加者多达三百多名，围观者超过五万人。

    此时，在坝子一侧的空地上，已插上了两行两尺来长的柳树枝，这就是充作靶子的柳枝。在离地约五寸的地方，两排柳枝已被人们削去一块皮，使之呈现出明显的白色，以便使作为靶子的目标更为明显。在柳枝的另一头，十来名女真男子已经准备好了鼓跋。在鼓跋手的前面，参加比赛的七八名女真男子按顺序站成一纵列，准备依次上阵比赛。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章 踏青混同江（6）随着一阵鼓跋声起，第一位比赛的选手首先纵马而出，太宗定睛一看，原来就是刚才射中大雄公鸡的那位女真汉子。他骑一匹枣红大马一出场，围观的女真人报以热烈的掌声，看得出来，由于刚才射中大雄公鸡，他已成为大家心目中的英雄。随着鼓跋声起，这位参赛者先放马奔驰，在奔驰中，这位骑手双手离缰，左手持箭，右手拉弓，他在瞄准插在地上的柳树枝后，“嗖”地一声将一支无羽横镞箭射出，急如星火的箭飞向了地上的柳枝，随着箭到，插在地上的一支柳枝果真从削去一块皮的地方折断。这时，只见这位选手飞奔向断柳处，将地上的断柳拾起，然后抓在手中，再纵马飞奔回到起点。这时，鼓跋声骤然再起，人们也报以热烈的掌声。

    按照射柳的规定，每位参加射柳者要连续射出六支箭，当最后一位选手射完后，所有的参赛选手再以射断柳枝的多少来确定成绩。

    第一位选手射中第一箭后，他又连续五次飞马出阵，射出了五支箭，遗憾的是，他在后来射出的五支箭中，只射断了一支柳枝，这样，他就获得两中的成绩。

    第二位选手登场了，这位女真男子是一位中年人，他外貌不及第一位参赛者那样魁伟，但是，他却射断了三支柳枝。

    接下来的选手们的成绩就不如前两位选手。有两位选手竟连一支柳枝也没有射断，引起了人们的轰笑。当七八名参赛选手全部射完后，在一旁早就手痒的翰离不、粘罕站了出来，要求参加比赛，得到了村中民众的热烈欢迎。

    首先出场的的是粘罕，他从护卫手中牵过一匹高大的战马，他那高大雄壮的身材和战马一场亮相，立即引来围观人们的一阵喝彩声。即刻，听说有外来的客人参加射柳比赛，村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鼓跋声骤然而起，比刚才还要热烈得多，粘罕翻身上马，先纵马飞驰，然后手持长弓，第一箭就将柳枝干脆利落地射断。在村民们的叫好声和更加热烈的鼓跋声中，粘罕再次马不停蹄地一连射出五支箭，将全部柳枝先后射断，场上的村民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当粘罕下场后，翰离不迫不及待地上场了，他拒绝了护卫为他牵过的战马，而是从刚才第一位射柳汉子的手中借过他的那匹本地马，然后翻身上马。由于翰离不骑的是本地马，村民们的叫好声和鼓跋声比刚才粘罕出场时还要热烈。翰离不也不负众望，一连将六支箭射出，六支断柳齐整整地倒在地上，村民们的叫好声和鼓跋声简直震破了天。他们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优秀的女真射手。

    就在这时，围观的人丛突然分开，一位女真汉子分开人丛走进场内，村民们都认识他，他是这一带的百户长。由于长年在军中，自然认得太宗和粘罕和翰离不。他刚从军中回家省亲，刚才听说有一群气度不凡的人来到了村中，他就连忙赶来。只见他走到粘罕和翰离不和太宗面前，突然双膝跪下：

    “皇上——”

    场上所有的人都知所措，尤其是老屯长，当他们明白眼前这位女真汉子竟他们大金国的皇上时，纷纷跪倒在地。太宗上前扶起这位女真百户长和老屯长。又将粘罕和翰离不介绍给村民们，村民们听到两人的名字时，再次叩下头去。这可是他们在茶余话后经常津津乐道的女真英雄啊……

    太宗一行人要离开了，他吩咐把两百两银子赠送给老屯长，每户三两银子，剩余的作为村中的公产，然后一行人飞马而去。

    村民们长久地跪在地上。

    ⑴今松花江。

    ⑵女真人结婚时吹奏的喜曲名。

    ⑶今北京密云。

    ⑷今天津蓟县。

    ⑸今河北邢台。

    ⑹今河北赵州。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一章 激战太原（1）金军第一次攻打北宋的战争结束后，翰离不率领的东路金军在获取大量金银财富后回到了燕山地区。而粘罕率领的西路金军在北宋太原守军拒绝遵照钦宗旨意割让太原后，重新围困太原。太原守军面对金军的围攻，与金军进行悲壮惨烈的太原保卫战，最后竟到了人相食的境地。宋军为解太原之围，共出动四十万宋军，先后展开了三次大规模救援军事行动，但却归于失败。

    靖康二年（1127）2月，金军在第一次攻宋战争结束后，翰离不率领的东路军在获取大量金银财富后回到了燕山地区。而粘罕率领的西路金军在宋太原守军拒绝遵照钦宗旨意、割让太原后，重新加紧了对太原的围困。

    面对金军长期围攻，太原军民在知府张孝纯和大将王禀的带领下，表现出了高度的自觉性、以死相搏的决心与勇气。在金军围城期间，为弥补守城兵力的不足，太原城内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全部编入守城军队中。在张孝纯和王禀的命令下，太原城内所有的房屋墙壁全部打通，便于军队在城中的调动。城内无论官民，都实行严格的粮食和饮水配给。全城军民万众一心，同仇敌忾，使得太原城在金军长期的围攻中一直屹立着。

    与东京不同的是，太原城规模要小得多，城周长不过二十余里，金军围城后，城内与外界就断绝了联系。虽然太原知府张孝纯和大将王凛在金军围城之初，就从城外运进了大量粮食，储存了大量钦水。而且在金军围城期间，也不时派军士偷出城，搜寻粮食水源。但自从宋军大规模救援军事行动开始后，金军加强了对太原的围困，完全封闭了太原与外界的联系。太原城粮食水源日见减少，情况越来越严重。

    在军事方面，金军大规模的攻城战此起彼伏，一直没有停息过。

    女真民族原本是游牧民族，长于野战而不善攻坚。但自金太祖起兵抗辽以来，金军与辽、西夏、宋三国进行了长期的战争，尤其是在与辽十年的战争中，金军积累了一整套攻克坚城的战术，在攻城兵器上，金军在吸收辽、宋两国先进军械的基础上，又独创了许多行之有效的攻兵器。在对太原城的攻城战中，金军的这些战术和先进攻城武器发挥了巨大作用。

    在太原前线，金军在南下初期的攻城战中，由于攻城重装备的不足而失利。之后，金军从后方运来了大量攻城重装备，重新开始了攻城战。

    金军使用了数十部投石炮车，这种炮军，要十名金军士兵才能推动，炮车用巨木制成，金军士气用绞车将巨石绞紧，然后用巨大的弹力，将人头大小的石块发身出去，射程可达数百步远。太原城楼是用砖木筑成，一旦被金军炮石击中，就会发生局部崩塌。宋军开始时，每当城楼受损后就立即加以修复。后来，一名士兵建议王禀，用城中居民的棉被和装满糟糠的麻袋一层层地铺到敌楼上，当金军炮石打在这些麻袋上时，冲击力可以明显减轻。王禀令守军试之，效果极好，这样一来，就大大减轻了金军炮石的攻击力。

    太原城外有一圈宽约两丈的护城河，早在金军第一次攻宋战争中，金军断绝了水道，护城河中已无水源，于是成为了一道护城壕沟。金军每次攻城时，都要先行越过这道城壕，这样一来，给攻城的金军带来了极大不便。于是，金军制造了一种新型挖洞车，这种车用木料做成，下置木轮，犹如一间房屋，车中间是空的，金军将砍下的树木截成小段，装入这种挖城车中。攻城时，金军士兵藏在车中，推车前进，当车到护城壕边时，车内的士兵便车中的树木丢到壕沟中，把壕沟填平，再把土复盖在表面。在之后的攻城战中，金军士兵可以轻而易举地越过城壕，直接从城下爬城，给守城宋军带来了极大压力。久而久之，宋军也想出一办法，他们在一些能工巧匠的协助下，经过测量方向，先在城中挖出地道，直通往城外壕沟，白天金兵在城壕中填满了木料，到了夜里，守城宋军从地道中悄悄出至城壕边，纵火将木料焚毁，从而使金军无法直接越过城壕攻城，增加了金军士兵攻城的难度。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一章 激战太原（2）在攻城兵器方面，除了原有的攻城云梯和修理攻城木楼外，金兵又使用了一种大型攻城器械——鹅车，这是金军独创发明的先进攻城兵器。这种木制的鹅车，外包着生牛皮，再以铁片包裹，箭矢击中车体后，会被铁皮弹回，不能损伤车体。车内可容数十名士兵，车体两侧装有木轮，士兵在车内推动车体，可将鹅车缓缓送到城下。而后，车内的金兵便用铁锹凿挖城墙。面对金军的这种鹅车攻城时，开始宋军用粗绳拴上铁钩，将绳钩从城下甩下，钩住鹅车，然后，十数名宋军士兵在城上使劲钩拉，使鹅车失去重心倒下。到了后来，宋军士兵又采用更简便有效的战法，即从城内将巨石运到城上，然后将巨石从高高的城上推下，将金军的鹅车砸烂。

    此外，金军还将原来的攻城木楼作了改进，将其加到略高于太原的城墙，利用车轮直接运送到城下，这样一来，金军士兵就可以直接沿着木楼上城。然而，宋军士兵用火油直接泼下，再从城头丢下火把，将金军这些攻城木楼烧毁。

    金军的各种攻城战法，都被太原守军－一破解。当金军的围城战进行到最紧张的时候，张孝纯和王禀又发动全城军民在战斗进行间歇时，在城中再筑起内城，以防外城一旦被金军攻破时，继续在内城进行战斗。

    4月来临的时候，处于金军锁城法围困之中的太原，情况已变得十分危急，自从去年12月金军开始围城以来，太原已被围困了整整4个月。太原知府张孝纯与大将王禀屡屡派使者潜出城外告急，但因封锁严密，大多被金军抓获。但最终还是有一位信使将奏状匿于衣领中，突破了金军的防线，辗转到了东京，向钦宗报告了太原城中的情况。

    自从翰离不率军北归、东京解危后，钦宗在李纲、种师道等主战大臣的多次上奏后，意识到了太原、中山与河间三镇的重要战略地位，于是，他在3月16日下诏重新确保三镇，加封三镇官员职位，褒奖他们守城之功。

    当从太原城中突围来到东京的信使奏报了太原城中的危急情况之后，钦宗决定组织大军解太原之围。

    宋军的作战计划是，兵分三路前往太原：第一路由大将种师中率军由河北井陉⑴西进，第二路由姚平仲的养父姚古率领，从长治北上，直逼太原。第三路由太原太守张孝纯的儿子张灏从汾州北上，三军互相策应，共解太原之围。

    种师中出身于世代将门之家，祖父种世衡及兄长种师道都是大宋名将。他本人从小随父兄在军中长大，在与西夏和辽的战争中，身经百战，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他历任西北多处州府军事主官和侍卫步军马军副都指挥使、房州观察使，奉宁军承宣使等要职。靖康元年(1126)初，金军进逼东京时，他奉诏率秦凤军三万勤王。金军从东京撤军后，他一路尾随金军过黄河后方回，并率军两万驻守滑州⑵。

    宋廷之所以多次催促种师中进兵，是由于钦宗在4月初听到粘罕从太原返回云中的奏报，一些大臣认为金军将要全线撤兵，于是，方才有多次催促种师中进兵之令。

    然而，宋军不知的是，金军不仅没有任何撤兵计划，反而针对宋军的增援作了周密的迎战布署。粘罕从太原返回云中后，悄悄调集援军，以完颜娄室为主将、银术可为副将，加强在太原进行围城战，使太原一线的金军总兵力达到了五万之众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一章 激战太原（3） 在金军内部，这完颜娄室可是一员著名骁将。他自幼从军，21岁时代父为女真七水部长。太祖收国元年(1115)，他随太祖攻达鲁古城⑴，与银术可一起，率金军骑兵直冲辽军中军，大破辽军。太祖天辅六年(1122)，他随完颜斜也破辽中京⑷。之后，他又随军攻破西京⑸。6月，西夏出兵三万增援辽军，金内部不少人心生退兵之心，完颜娄室力排众议，坚持与西夏军速战。他乘西夏军渡河后列阵未稳，果断出兵冲击西夏军，当阵斩杀西夏官兵数千人，击败了西夏援军。这年7月，辽都统耶律大石⑹攻打圣州⑺，娄室与诸将合兵迎击，生俘耶律大石。太宗天会三年(1125)，他率军追袭辽天祚帝至应州⑻境内，一举将其擒获，在灭辽之战中立下了大功。在去年底的南下攻宋行动中，他随粘罕出征，连克河东路多处州府，更是战功显赫。

    完颜娄室受命后，秘密到达太原，针对宋军的行动，在军事上作了周密的布置。而宋军对于金军的军事布署，却毫无所知。

    4月初，宋军救援太原的行动开始实施。

    种师中率兵九万从井陉进入山西，沿途的金军都是小部队，无法阻止宋军，种师中部很快就收复了寿阳、榆次等地。大将姚古率兵六万，从隆德府⑼出发北上；张灏也率军三万由汾州北上。然而，姚古、张灏两军分别为金军所阻，进展不大，没有起到与种师中部相互策应的效果。完颜娄室得知宋军的救援行动开始后，分析了三路宋军的态势，认为种师中部战斗力最强，决定先解对付种部。于是，他迅速集中了三万兵力，压向种师中部。在强大的金军面前，种师中自知无法取得更一步的战果，只得率军返回到河北真定。

    宋军第一次救援太原的军事行动，就这样在未取得任何战果的情况下流产了。

    三路援军毫无进展的消息传到东京，钦宗大怒不已。鉴于太原的危局，兵部多次催促种师中进兵，甚至责备他手握重兵，却不顾太原军民的死活，逗留后方观望。种师中是大宋一员身经百战的老将，在对金战略上，他认为金军军力强盛，战力凶悍，解太原之围，不能操之过急，应稳妥进军。面对兵部这种急于求成的错误战略，种师中不得不再次出征。

    5月，宋军第二次救援太原的军事行动开始。在朝廷的一再催促下，姚古率兵四万从河南渡河北征，与张灏所部一起从正面压向太原城下的金军。种师中留下辎重粮草，率三万将士轻装出发，三军约定在太原附近会师，再解太原之围。临行前，种师中感到朝廷在军事上如此草率，解太原之围凶多吉少，于是向家人和部下留下了不惜以身报国的话语。此时，姚古也麻烦不断，朝中兵部一班不知兵的大臣，对姚古进军不力颇多微词，甚至有人提出要杀他问罪。接到朝廷军令后，姚古深感事态严重，也只得仓促出兵。而张灏也在未作好准备的情况下，出兵救援太原。

    三路宋军刚一出发，金军便得知消息。完颜娄室和银术可商量后，认为三路宋军中，作战经验最为丰富的无疑还是种师中部，只要击败种部，其他两路宋军不难对付。于是，他们决定由完颜银术可坐镇太原城下，防止太原的城内的宋军突围，同时分兵阻击姚古、张灏两军。再由完颜娄室指挥其儿子完颜活女，集中金军主力，日夜兼程前往赶往迎战种师中。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一章 激战太原（4）种师中以日行近百里的速度，从河北真定过井陉翻越太行山，宋军一路进展顺利，沿途数百里未见一名金兵。5月初，种师中军前锋进抵距离太原只有二十里的石桥，主力也到达了寿阳的石坑。由于一路上没有遇到金军抵抗，种师中这员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产生了麻痹大意思想，他误认为金军主力都在云中，太原城下的金军不过是偏师，这样一来，就犯下了疏于戒备的兵家大忌。他手下的军士在行军中均不穿铠甲，加之轻敌冒进，粮草不继，军士每天仅能得到黑豆一勺，如此一来,军士们体力大减。

    这天上午，宋军正向太原进军，在行军路上，种师中接到探子报告，金军正从榆次⑽袭来，种师中不以为然，竟以为是金军的小股部队。

    然而，种师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股从榆次赶来的金军，正是完颜娄室和儿子完颜活女率领的金军主力。两军相遇后，宋军大乱，种师中只得仓促应战，完颜娄室和完颜活女纵兵砍杀，宋军死伤甚众。由于种师中将出征之前的犒赏之物未带入军中，士兵早有不满，现突遇如狼似虎的金军主力，将士心无斗志，很快失去有组织的抵抗，将寸们纷纷逃散。种师中率亲兵与金军血战到晚上，最后，终因孤军苦战无望，被迫退至杀熊岭⑾时，他身边只仅剩百余名士兵。金军追踪而至，左右亲兵见情况危急，他已身中数枪，力劝他先行离去，但被种拒绝，最后，种与金兵力战而亡。

    正当种部与金军激战时，与种部相隔不远的姚古部将焦安节惧敌怯战，于是他慌报军情，向姚古报称金军主帅粘罕已经赶到，致使姚古军逡巡不前，失去了支援种部的时机。完颜娄室击败种部后，立即马不停蹄地移师盘陀⑿，一击败姚古军主力。接着，金军又在交城击溃张灏部，宋军第二次救援太原的军事行动，就这样在兵力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被金军各个击破，归于失败。

    宋军第二次救援太原的军事行动的失败，尤其是六十八岁的大将种师中的战死，极大地震动了宋廷上下。围绕着这次军事行动的失败，宋廷内部和、战两派仍在进行着激烈的###。战后，钦宗下令表彰种师中，将焦安节处斩，姚古贬官于广州。

    金军在击败宋两次援军后，更加紧了对太原的围攻。太原军民历经金军五个多月的围攻，情况越来越危急。太原知府张孝纯与大将王禀再次派人偷出太原，到东京求援。面对此况，钦宗在两次援军失败后，更加意识到救援太原的重要性。6月，太原的形势更加危急，钦宗一面下旨，升太原太守张孝纯为武当军节度使，王禀为建武军节度使，鼓励二人继续守卫太原。同时，再次下旨组织第三次救援太原的军事行动。

    宋军第三次救援太原的主帅是李纲。

    大宋朝廷上下，主战最力的大臣莫过于李纲了，在东京保卫战中，正是他的主战，才挽救了大宋开国以来最大的危局。但是，宋军两次救援太原的失败，使李纲等主战派饱受主和派的攻击。钦宗虽然同意出兵救援太原，但又不放心李纲执掌兵权。此次李纲身为救援太原的主帅，但实际上却无丝毫实权，各部将领都是直接听命于钦宗。

    鉴于上两次救援太原的失败，为保证此次出援成功，李纲打算在军事上做好充分准备后再出兵。但是，李纲的军事准备一再受到同僚的掣肘和钦宗的疑忌。他向钦宗申请拨付一百万军费采购军需，钦宗仅给他二十万。他在东京及附近地区征调战马，但被兵部制止，甚至还将他征召的地方兵员遣散。在李纲的计划中，他打算先对军队进行必要的休整训练，等做好充分准备后再行出征，但钦宗却认为李纲抗命。面对这种情况，李纲为避免钦宗进一步的责难，引来杀身之祸，只得匆匆出兵。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一章 激战太原（5）此次出兵救援太原，宋军一共集中了二十二万大军。李纲为主帅，大将解潜驻扎在隆德府、大将刘韐驻辽州，大将折可求统领太原以北的宋军，大将张思政统领文水以南的宋军。李纲直接指挥的亲军仅二千人，而当年深得宋徽宗宠幸的宦官童贯，无论是南征宋江方腊、还是北伐辽国，手中都握有数万人的亲军。为此，李纲上疏钦宗，要求统一指挥各路大军，但却被钦宗拒绝。身为战役统帅的李纲徒有节制诸路大军之名而无节制之实，各路将领都直接听命于远在京城的宋钦宗，各自为政，互不协同，这种愚蠢的指挥，就已事先埋下了宋军失败的伏笔。

    8月，宋军的军事行动再次展开。

    刘韐率辽州的宋军首先出兵，这一路宋军到达怀州后，银术可亲率金军主力迎击，两军大战一场，宋军不敌金军主力，将士溃散。银术可调转兵锋，迎击从与金军相隔最近的、从隆德府出发的解潜部宋军。这一路宋军与金军激战四天后，因其中部分宋军阵前降金而失败。驻汾州⒀折可求部的十余万宋军，在友军与金军主力激战时，竟然按兵不动，两路宋军兵败后，这一路宋军才出兵相助。当宋军行至文水时，已无后顾之忧的金军全军压向宋军。金军以拐子马军和铁浮图军作为前锋，数万大军跟随其后，猛烈冲击宋军。宋军与金军略一接战后就全军溃散，相互踩踏至死者不下万人。金军趁势大举进攻，连下数城，整个河东路山西东南部大乱，十余万百姓和溃兵纷纷过黄河躲避金军，宋军的第三次救援太原的军事行动再次失败。

    宋在从4月开始的三次救援太原的大规模军事行动中，累计投入兵力超过四十万人，宋军折兵超过十万。宋军中精锐的陕西军已不复存在，宋军主力耗折殆尽。更重要的，宋军经此三战后，元气大伤，士气已一落千丈。

    战事结束后，9月，在主和派的极力攻击下，钦宗以李纲“专主战议，丧师费财”的罪名，将其贬至建昌军⒁安置，再谪夔州⒂。

    这位大宋最得力的主战大臣、曾保全了东京的功臣，就这样离开了东京，离开了大宋的权力中心。

    没有人能想得到，由于李纲的贬职和离开东京，会给后来大宋造成多么大的危害。当后来金军再次围困东京时，大宋面临灭亡时，钦宗终于想到了李纲，并火速召其进京，但已经来不及了。

    李纲离开东京后，种师道因弟弟种师中的战死，还在家中静养，主战派已经偃旗息鼓，宋廷上下已成为主和派的一统天下。

    就在这时，北面的金国朝廷，却又是另一番情景。

    ⑴今河北井陉西北井陉山上。

    ⑵今河南滑县东。

    ⑶今吉林扶余西北土城子。

    ⑷今内蒙古宁城西大明城。

    ⑸今山西大同。

    ⑹（1087——1143），辽太祖耶律亿八世孙，西辽的创建者。辽亡后，他在在今新疆建立了“西辽”，一时成为中亚强大帝国，1218年为成吉思汗的蒙古军所灭。详见第一章注释⑾。

    ⑺今河北涿鹿。

    ⑻今山西应县。

    ⑼今山西长治。

    ⑽今山西榆次市。

    ⑾今山西榆次市东北要罗。

    ⑿今山西祁县东南。

    ⒀今山西省汾阳。

    ⒁今江西南城。

    ⒂今四川奉节白帝城。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二章 灭宋大幕拉启（1） 8月，当宋军第三次救援太原的军事行动失败后，金太宗在会宁皇城内的稽古殿召开了再次攻宋的军事会议。金君臣上下一致认为已到了再次亡宋的最好时候。决定尽起全国之兵，再启灭宋行动。两路大军迅速南下，太原在坚守了八个月之后终于陷落。金西路十余大军在封闭潼关的同时，从西线直逼东京。东线八万金军攻破真定，兵锋直指东京。

    靖康元年、天会四年（1126）8月22日这天，金都城会宁上京。

    一大早，完颜斜也、粘罕、翰离不、兀朮、讹里朵、真珠大王设也马、挞懒、宝山大王和萧庆等皇亲大臣们，来到了干元殿旁边的稽古殿。他们是在前一天接到金太宗传召的。

    这稽古殿是一座在太宗即位后动工修建、刚建成不久的女真式土木建筑，方圆不下三百步，是金国最大的藏书阁。宏伟的大殿分三层，第一层是大厅，陈放着自太祖起兵抗辽以来，所收集到的和在战争中抢夺来的辽、西夏、宋、高丽等国的书籍；第二层是女真建国以来印刷的各种书籍，还有从各种渠道收集到的有关女真人宗教、历史、传说之类的文字记录。第三层是专供金太宗一个人使用的读书阁，除一间足可容纳数十人的会客厅外，还有太宗专门的读书阁、休息寝宫等。

    此时，金太宗和应诏而来众皇室成员及大臣们，就围坐在三楼的会客厅里。

    会客厅一面临楼梯，三面临窗，从窗户望去，皇宫中的干元殿、太宗的的寝宫宵衣殿和后妃们居住的时令殿错落有至。方圆五里的皇城像一颗翡翠镶嵌在会宁城中，顺着皇城的中轴线看去，皇城外的大街两边的房屋虽然低矮杂乱，但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应有尽有。商店中，人们进进出出，显示出生意的火红。街上行人川流不息，一些女真边民戴着只是边远地区的猎人才有的尖顶皮帽，牵着骆驼在街上溜达。一位农人赶着一架马车从街上驶过，扬起的灰尘令过往的行人躲避不迭……

    太宗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身后是一扇窗户。大椅两侧的扶手上，各镶嵌有一座手掌般大小的铜坐龙。铜坐龙做工精致，龙头朝着北面，背部有缝隙，一阵风儿吹进窗户，铜坐龙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呜呜”的声音。这种铜坐龙，是女真皇室喜欢的饰物，金太宗出行时乘坐的金辂⑴座前扶手的横木上，就镶嵌有这种铜坐龙。每逢太宗出行时，这种悦耳的声音就会时时伴随着太宗。

    金太宗之所以召见这些皇亲的大臣，是与最近发生的两件事有关。

    一是赵伦的突然归来。

    还在2月翰离不从东京撤军时，就留下了降金后一直忠心耿耿的原辽国大臣萧仲恭在宋为使，作为跟随萧仲恭多年的辽旧部赵伦，也在萧的提议下被留了下来。翰离不率军北返后，因带走了钦宗的五弟肃王赵枢和太宰张邦昌为质，钦宗也将萧仲恭和赵伦扣为人质。

    这赵伦本是个奸滑之人，降金后得到重用，于是，当他和萧仲恭一道被扣于宋后，无时不在想方设法逃离。经过一阶段的观察，他发现大宋朝廷内派别争斗激烈，一些大臣急于立功升官，于是心生一计。他设法与一位对金友好的大臣拉上了关系。一天，他瞧准机会，神秘地告诉对方，他在辽时的好友、后金的大将耶律余睹，现在金军中担任大将，手下多是降金的辽兵耶律余睹与金人不和，早已心生反意投宋。自己也非金人，愿意与耶律余睹联系，鼓励其杀翰离不和粘罕后，率军投宋。这位大臣听后大喜，于是找到继李邦彦、唐恪后任宰相的吴敏，将赵伦的这番话告诉了吴。吴听后大喜不已，再奏报钦宗。钦宗听说赵伦愿与耶律余睹联系，鼓励其杀翰离不和粘罕后，自然感兴趣，于是，许给赵伦重金，将圣旨封于蜡书中，交与赵伦，秘密带回金国，转给耶律余睹。并向赵伦许下诺言，此事若办成，将给予耶律余睹、赵伦富贵荣华和高官。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二章 灭宋大幕拉启（2） 然而，这不过是赵伦的脱身之计而已，钦宗和吴敏都上了赵伦的当。

    赵伦脱身后，立即北返。不到燕京后，他将此事禀报了翰离不，并将重金和蜡书献上。翰离不知此事非同小可，立即赶赴会宁，将重金和蜡书呈上太宗。

    太宗见到蜡书中钦宗给耶律余睹的圣旨，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

    除此事外，还有一事也在金引起轩然大波。

    宋军驻守麟州⑴的守将折可求，其父是被国人尊其所部为“折家兵”的宋西北名将折克行之子。在粘罕率军攻打太原时，折可求曾出兵相援，多次与金军激战于汾河以北，后被以逸待劳的金兵打败，退守汾州⑵。他从一特殊的渠道了解到，辽天祚帝之子、梁王雅里⑶在辽亡及天祚帝被俘后，在部众拥戴下逃到了西夏的北面，在那里重聚辽残军和百姓，势力渐盛，正图谋恢复辽国。于是，他向钦宗上了一奏折，在这份奏折中，折可求认为宋可与雅里联络，借辽之残余势力，共同对对金国。钦宗准奏，于是修书一封，派使前往麟州，由麟州出发至雅里处，与之联络。没有想到的是，大宋使臣在离开麟州的中途被金军俘获，金军将钦宗给雅里的书信奏报金太宗，这自然引起了太宗无比的愤怒。

    在太宗的示意下，萧庆首先将此二事的来龙去脉再向众大臣叙说一遍。

    这两件事，在座的皇亲及大臣们早已知道，无人不对宋钦宗这种两面三刀的行径表示愤慨。他们也曾私下向太宗提出过，要对宋采取强烈的反制手段，给宋一个深刻教训。然而，这段时间以来，太宗一直在思考，如何利用这两件事的出现，做一篇大的文章。今天的会议，就是他想好好地听一听众皇亲和大臣们意见。

    待女给众人一一上好茶，然后悄然地退了出去。

    真珠大王首先说道：“皇上，臣认为，这两件事的出现不是孤立的事件，它充分表明了宋帝无时不想置我大金于死地的险恶用心。我大金必须对此作出强烈反应，否则，我大金颜面何在。”

    真珠大王刚一说完，宝山大王立即接过话题：“臣认为，这不仅仅是关系到我大金颜面问题。而是关系到我大金安全问题。臣建议我大金立即采取措施，回击宋帝这种小人之举。让宋上上下下，再也不敢小看我大金。”

    面对这两位子侄辈大将，太宗从心底感到高兴。这些年来，两人在灭辽、征宋的历次大战中，表现非常勇猛，战果也极辉煌，不愧为女真皇族年青一代中的代表人物。但是，因为年轻，也表现出他们在一些军国大事上，缺乏长远的战略眼光。不过，这需要时间的磨练。

    挞懒：“皇上，臣认为，这两件事的出现，对我大金来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哦！”太宗心里一喜，随即对他道，“你说说看。”

    “皇上，臣是这样想的，去年我大军未能亡宋，我大金上下将士，无不对此深感遗憾。今年4月后，宋开始救援太原守军，我大金在太原前线先后三次击败宋数十万援军，臣粗略估算了一下，宋军在这三次解围战中，损失不下二十万人，其精锐已折损大半，且士兵已一落千丈，已无力发动解围战。现我军已将太原围得水泄不通。宋守军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已陷入绝境。据说城内已出现了人相食的情况。可以这样说，我军只要发起最后一击，太原将陷入我军之手。太原一下，宋河东地区可一鼓而定，这样一来，东京的西翼已向我敞开大门。如我军再遣一支劲旅，由燕山攻入河北路，直下东京，两军可会攻东京，大宋可一鼓而灭。故臣认为，这是我军再次攻宋的最好时机，”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二章 灭宋大幕拉启（3） 挞懒最后一句话，引得场上众人议论纷纷。

    兀朮接过话，“还有，和去年不一样的是，我军在攻克太原后，应可腾出手来，分兵封锁潼关，这样一来，宋西军再也不能像去年那样随意进入潼关，前往东京勤王，这等于断了大宋勤王的后路。”

    “河东战况是这样，宋的河北路地区，情况对我军更为有利。”说这话的是讹里朵。“河北路多是平原地区，十分利于我军铁骑作战。从去年攻宋情况来看，宋军将士对我军铁骑十分畏惧。只要我大军一出现，宋军将士多是望风而逃，不敢与我军交战。更重要的是，不少宋军慑于我军战力，自动投降我军，给我军南下减少了不少的麻烦。当然，在我军南进用途中，也有一些城池对我军进行了顽强抵抗。但我军采取了不与之纠缠的战术，绕城而过，这些城池的抵抗也就失去了意义。这也是我军仅凭区区六万人，就能在两月时间中长驱直达东京城下，差一点就攻下了东京的原因。如我军再次南下，打到东京决非难事。”

    “臣也来说两句吧。”粘罕在翰离不说完后，看了一眼太宗，也说了起来。“去年我军大举攻宋，应该说是大获全胜。以我大金建国仅十年，十余万军队，竟能将建国百余年，拥有百万大军和富庶江南之地的宋军打得一败涂地，差一点连都城都丢掉，这说明了我军完全有能力灭宋。但是，我军在去年的攻宋之战中也犯下了错误，那就是臣统领的西路军实力不足。河东地区是宋北方重地，失去河东，西北也难保，宋就失去三分天下之一，东京也直接暴露在我军面前。河东都是崇山峻地，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宋军不下二三十万，潼关外还有宋最精锐的、对付西夏的十万西军。我军攻打河东，十天之内连下数州，但没想到太原宋军会如此抵抗激烈。我军久攻太原不下，又无兵力封锁潼关，使十余万西军通过潼关，到达东京，使我东路大军不得不撤退兵，导致攻宋之战功篑一溃。因此，臣同意再次启动攻宋之战，只是要在兵力布署上仔细酌虑，决不能犯去年攻宋的错误。”

    萧庆：“臣认为，两副帅所谈攻宋事宜，都涉及了要害问题。与宋相比，我大金民寡国小财薄兵少，大宋民众国大财富兵多。但我国如初升朝阳，皇上英明，将星如云。我军兵虽少而精悍，将士用命。大宋如西方落日，其皇室和大臣腐败，将士贪生怕死，纵有李纲、种师道这类忠臣能将，也只能落个贬官外放、居家闲赋之下场，此国不灭，实无天理。我国只要在军事上作好充分布署，一举灭宋，实是到了最好时机。”

    萧庆的话，引得太宗频频点头。

    太宗：“关于再次攻宋，这些日子来，朕与多位大臣在各种场所进行过探讨，朕赞同再次攻宋，朕想多听听你们在军事上的意见。”

    “臣认为，再次攻宋，我大金要在兵力上重作布署。”粘罕在萧庆说完后再次发言，“我女真民不过十余万户，兵力不过十余万人，即使加上灭辽后的五六万可用之兵，兵力也十分有限。去年攻宋后，河东和河北两线宋之降兵不下五万，但训练不足，且部分迫降之兵将心存不满，我方绝不敢用于攻宋之战。臣建议皇上，将宋之降兵置于燕山等新下宋地之守备，将部分辽之降兵置于对西夏边防，将我女真兵尽量抽出，用于攻宋之战。同时，鉴于宋辽两国是世敌，我军可抽出部分对我大金忠心之辽降兵，编入我军序列，用于攻宋之战。这样一来，我军用于攻宋的兵力可达二十余万。”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二章 灭宋大幕拉启（4）太宗对粘罕的建议大感兴趣，“臣弟此建议甚好，这样一来，我军攻宋兵力不足问题可得到解决。朕还可补充一点，为保证攻宋兵力，朕可将五千亲兵卫队编入攻宋大军之中。同时，朕认为，我军可在这些年来，饱受西夏、宋之迫害，涌入我大金多年的边民中，招收强壮之男丁，突击训练，分散编入我军之中，这样一来，增加几万新兵应不成问题。”

    太宗的话，引得大家议论纷纷，作为主将之一的粘罕、翰不离，又提出了一些军事上的细节问题。君臣认为，攻宋已到了最好的时机，最后，君臣就攻宋一事达成了一致意见：那就是立即启动攻宋战争，力争一举灭宋。

    看看大家都把话说得差不多了，太宗手一挥，两名近待立即走了过来，太宗略作吩咐后，两名近待向藏书阁走去。不一会儿，七八名近待每人抱着一叠厚厚的书走了进来。太宗向每位皇亲大臣赐一部由太宗亲自主持编纂的，历时两年刚刚完成的、描述宋全国二十六个路、各府州军监民情、军事、地形特征的《大宋风情录》。

    8月底，金太宗在会宁正式下诏，仍以金太宗弟完颜斜也为都元帅，坐镇会宁府指挥攻宋战争。任命左副元帅粘罕、右副元帅翰离不为前线指挥，兵分两路，大举伐宋。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二章 灭宋大幕拉启（5）

    与第一次攻宋相比，金军的进军路线似乎没有什么样变化：左副元帅粘罕仍率军进攻太原，翰离不率军沿河北南下东京。但实际上，金军对此次出兵攻宋作了本质的变动。针对第一次攻宋时，东、西两路金军未能未能协调呼应、在东京会师，故而功亏一篑的教训，金军此次出兵攻宋，专门研究了如何加强东西两路的互相协同，以实现两路夹击、会师东京的战略目标。

    在西线战场，金军的战略重点有二，一是就是攻取太原，打通西进东京之路。二是阻止宋西军再次兵经潼关勤王东京。在第一次攻宋战争中，西线金军就是吃了未能攻下太原，反被太原宋军拖住，未能南下东京与东线金军会师的大亏。同时，还因兵力不足，金军未能封锁潼关，导致十万西军经潼关至东京勤王，使已经打到东京城下的翰离不部不得不撤退北返。为避免前一次攻宋失败的教训，此次粘罕统领的西路金军，由上一次为六万人，增加到了十三万人，其中完颜娄窒率军五万，占领潼关，阻止关外大宋的西军勤王，粘罕和银术可另率八万人继续围攻太原。

    为保证此次攻宋战争能胜，金军还对可能出现问题的一些环节进行充分的准备，如为防止投降的宋军阵前倒戈等。大宋降军中最强悍的郭药师部，其下数十位高级将领和八千核心官兵，已被翰离不坑杀，郭部已不成其为陷患，这次攻宋，残余郭部留驻燕京，不参加此次侵宋战争。一切准备停当之后，金军再一次拉开灭宋大规模战争的帷幕。

    9月5日，粘罕率西路金军从云中出发，向太原进军。

    9月10日，粘罕率大军进抵太原城下,与围城的金军会合时,此时，太原已被金军围攻了八个多月。太原守军和民众经历了人间最惨烈、悲壮的血战后，现在已陷入了最后的关头。

    太原城下的金军一下增加数万生力军，士气顿时高涨起来，在粘罕的命令下，金军再次发起了对太原城的进攻。投石炮车、新型挖洞车、鹅车和改进后新型攻城木楼全部上阵，数万金军不分昼夜，从四面围攻太原城。一时间，太原城下到处是一片惨烈的喊杀声。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二章 灭宋大幕拉启（6） 就在翰离不率军进攻真定之前，他曾分出一支金军进攻滋州。然而，这支金军在滋州城下遭到滋州知府宗泽率领的守军和民军的迎头痛击，金军大败。翰离不在第一次攻宋之战中，就曾在滋州与宗泽交过手，并未占到便宜，也未攻占滋州。对于宗泽这员老将的为人和能力，翰离不视其为李纲、种师道一流人物。他在得知金军进攻滋州失利的消息后，指示金军放弃再攻滋州，于是，这支金军绕过滋州，到真定与翰离不会合。

    真定是宋在河北的军事重镇，在上一次的征宋之战中，金军曾攻陷过真定。此次金军抵达真定后，决心再克真定。真定太守李邈和守将刘翊率全城军民，决心保卫真定。金军经过四十天的围攻，真定城破，守将刘翊率守军与金军进行巷战，后力战阵亡殉国，知府李邈在金兵捕俘后，拒绝投降金军，被金军杀害。只有三千士兵在副将陈淬率领下，经血战后冲出真定突围而去。

    攻破真定之后，金军两路军协同作战，一举攻占了山西平定军⑽。

    攻占平定军后，为了明确下一步的作战行动，协调金两路大军的作战，完颜斜也奉太宗之令，召集金东、西两路大军的六位最高级统帅，在平定召开了特别军事会议。在这次会议上，讹里朵和兀朮提出了一种战略：即鉴于金西路军已攻占太原，东路军已攻下真定，这两地是宋河东地区和河北地区举足轻重之处。因此，金军欲趁此良机，先夺取宋的河东河北两地区，解除金军的后顾之忧，然后再南下攻打东京。显而易见，这是一种稳扎稳打、逐步攻宋的战略方针。

    但粘罕在会上坚决反对，他认为，河东河北因然是宋最重要的地区，但东京却是宋的首脑，夺取河东河北，只能断宋手足，而夺取东京，却能置宋于死地，只要攻下东京，河东河北地区可不战而得。因此，金军应该直接南下东京，置宋于死地。粘罕的观点，得到了翰离不的支持。由于两人是金军的灵魂人物，其他人只能同意他们的下一步作战计划。

    在这次决定宋命运的军事会议上，金东西两路军在完颜斜也的最终决定下统一了意见：粘罕和翰离不两军不必计较攻取宋的一城一池，而应全力向东京挺进，尽快在东京城下会师，两军协力，一举攻下东京。

    随后，粘罕和翰离不两人各自回到部队。

    ⑴今陕北神木。

    ⑵今山西汾阳。

    ⑶公元1094～1123年，天祚帝之子，北辽第三代皇帝。1122年，金攻辽国，辽天祚帝流亡夹山，耶律淳在燕京被耶律大石等人拥立为君主，是为北辽的开始。1122年6月24日，耶律淳病死，其妻萧德妃普贤女摄政。1123年2月2日，金攻占燕京，萧德妃投奔天祚帝，后因谋反而被杀，其后天祚帝被擒，辽亡，梁王耶律雅里于5月自立为帝。10月，雅里亦被杀，耶律术烈被拥立继位。1123年11月，北辽灭亡。北辽共传四帝，存在仅十九个月，平均每位君主在位的日期都不足五个月。

    ⑷今山西离石。

    ⑸今山西左权。

    ⑹今山西寿阳。

    ⑺今河北安新县。

    ⑻今河北雄县。

    ⑼今河北井陉县。

    ⑽今山西平定。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三章 赵构北上和谈（1） 面对金两路大军的再次攻宋，钦宗紧急下诏，发动民众抵抗金军入侵，并拼凑起十二万宋军赶赴黄河南岸布防。同时下诏调江南之军赴京勤王。还派出康王赵构北上，与翰离不进行割让三镇、罢兵和谈。康王离开东京后，到达刚刚打退金兵围攻的滋州，见到了宗泽和岳飞。得知康王北上和谈真情的宗泽，坚决劝阻康王赵构赴金营和谈，以免重蹈肃王赵枢和太宰张邦昌被金人扣留的复辙。康王为宗泽和滋州军民的热情感动，决定转到相州，领导河北各地军民抗金。

    一大早，东京城北面的陈桥门。

    一队由一百来人组成的宋军骑兵先行从城门而出，在这一队骑兵的后面，一位年约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身着明黄色的服饰，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一看上去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物。他的左右，几位身着不同官服的中青年男子紧紧依随。他们的后面，是三顶围有明黄色绸的轿舆，轿舆脊上有铜凤花朵、前后有小勾栏，前面的长辕杆约七八尺。看得出来，这不是一般官宦人家的轿舆。在这三顶轿舆之后，是一小队宫女和太监。路人一见，就知道这肯定是皇室哪位成员出行了。

    一行人出了陈桥门，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离城约有两里的北送亭。这儿有一条宽不过三五丈的小河，小河水清至底。河边建有一道长及百步的长廊，中有一座精巧的亭子。长廊两侧的小河边遍植柳树，只可惜此时是冬季，柳树只剩下些光溜溜的枝条，但是，人们可以想像得到，春天，这儿的景致一定非常迷人。

    这座长廊和亭子，就是东京民众人所尽知的北送亭。

    大宋的官员和商人，每逢要到北方的河北路和燕山路去，尤其是有使臣出使金、辽两国，家人和下属总是要在这北送亭为其送行。久而久之，似乎成了一种惯例。一些出仕北方的青年学子，更是把这儿作为临行前吟诗作对的场所，这小小的长廊和亭子，已经成了东京人一处人文景致。

    一行人来到了长廊，纷纷下了马，骑在白马上的青年男子下马后，来到了第一顶轿舆前。随着轿舆帘的掀开，一位年约三十来岁的贵妇出了出来。青年男子上前扶住贵妇。此时，从后面两顶轿舆中，也走出两位漂亮无比的年轻女子。

    随行的骑兵散开四周，宫女太监们围着贵妇一行人，缓缓向长亭走去。原来，这是康王赵构和他的母亲韦贤妃。两位年青女子是康王的两个妹妹、皇室数十位帝姬中容貌最美的柔福帝姬和茂德帝姬，她们是专程来为康王送行的。

    在康王的数十位姐妹中，柔福帝姬和茂德帝姬和康王的感情最好。茂德帝姬下嫁太师蔡京的儿子、宣和殿待制蔡鞗，但由于蔡京已经流放到儋州。蔡京之子蔡攸、蔡翛和蔡绦也被流放，蔡家已经成为大宋国民众千夫所指的家族。因此，茂德帝姬也回到了皇宫中，与柔福帝姬住在一起。两姐妹朝夕相处，这多少缓解了茂德帝姬心中的忧伤。

    “娘，这儿有一小道坎，您走好。”康王轻声地对韦贤妃这样说着。

    听着儿子这话，韦贤妃心头一热。

    康王赵构此次肩负着一项极为重大的使命。

    当前些天太原和真定失陷的消息传到东京，极大地震动了宋廷上下。手忙脚乱的钦宗紧急起用闲赋在家的老将种师道，任命他为为河北、河东两路宣抚使。然而，摆在这位老将面前的，却是一个无情的现实：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三章 赵构北上和谈（2）当金军第一次攻宋时，幸得李纲和种师道，方才使局势转危。金军北撤后，守卫东京的宋军，加上种师道等从西北陆续开来的勤王军，总数达到二三十万人。为防止金军再次攻宋。种师道提出了一个亡羊补牢的办法，即建议钦宗集合大军驻屯黄河两岸，防止金军再次渡河。这本是一个极好的对策。可以将这些好不容易积结起的大军结成一个有力的拳头。遗憾的是，主和派大臣鼓动钦宗，认为种师道提出的这一办法无价值。因为万一金军不再南侵，产生的这笔巨大的军事费用会被浪费，拒绝采用种师道之言。而后，这些大军一部分返回了西北，一部分参加了太原解围战而遭到损失，还有一部分被主和大臣以经济上的理由遣散，这样一支大军，就这样不复存在了。

    种师道鉴于金军此次来势凶猛，宋军好不容量聚集起来的二十万勤王大军已不复存在，知道宋军在军事上已无法抵抗金军。于是一方面下令各地再兴勤王之兵，另一方面，他奏请钦宗离开东京，暂时避往长安。然而，几位重臣攻击种师道在金军进攻面前怯懦，否决了种师道请求钦宗离开东京、暂避长安的请求。钦宗也再次撤销种师道的河东河北两路宣抚使职务，几天后，年已七十六岁高龄的种师道忧虑病重而亡。

    种师道死后，大宋朝廷上下已成一盘乱局。

    对于种师道的去世，康王自己在内心也十分悲痛。他知道，要不是李纲和种师道，上一次金军恐怕早已攻下了东京，大宋现在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在李纲被贬出东京时，康王内心对钦宗的决定也不赞同，但是，他不敢说出口。在康王的建议下，钦宗再次向全国发出了勤王的诏书，并调集兵马，在东京北面数十里一线扎成连珠寨，五十里或三十里即列一寨，以拱卫首都。并派遣大将拆彦质率紧急拼凑起来的十二万宋军，赶赴黄河南岸布防。

    拆彦质是宋初开国大将折德扆的后代，其祖先为云中大族，有党项人血统。折彦质本人出身进士，又是名将之后，金军第一次攻宋时，拆彦质曾积极率军勤王，在第三次援救太原的军事行动中，他随李纲与金人血战。接到钦宗旨意后，他便率军前往黄河边，另嘱部将在后聚齐军队后前往。

    在加强东京守备的同时，钦宗在朝中主和大臣的支持下，打算以放弃三镇为条件，向金求和，保住大宋江山。在11月7日的朝会上，文武百官于崇正殿共议存弃三镇之地，康王自然也参加了这次朝会。主和大臣第一次公开提出了放弃三镇。次日，也就是11月8日，钦宗和众大臣在延英殿议论此事。百官和战意见不一，乱作一团。宰相唐恪和耿南仲等主张割地议和，何栗、吕好问等主战，钦宗左右为难。结果，包括康王自己在内的大部分大臣同意和谈。随后，在11月18日的朝会上，钦宗作出一项最后决定：派遣康王赵构和资政殿学士王云作为大宋的使臣，前去真定翰离不大营议和。

    “王儿，咱们就在这儿坐一会吧！”

    听见韦贤妃这样说，康王点了点头。宫女们赶紧在亭子的长椅上放上明黄色的棉垫，让韦贤妃、康王、柔福帝姬和茂德帝姬两位帝姬坐下。

    韦贤妃看着康王，想到儿子即将出使金营，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她想起上一次金军兵临东京城下时，康王就和太宰张邦昌一同作为人质，在金营内呆了好些天。后来，当金军北撤前，还是她亲自到钦宗面前，让钦宗用肃王赵枢换下了康王。现在快一年过去了，肃王赵枢和张邦昌还在金国为质。要不是她这么多年来对钦宗视为己出，无微不至地关心钦宗，钦宗和康王哥俩从小手足情深，钦宗才不会卖她的账。要不然，现在被扣在金国的，可就是她的宝贝儿子康王了，想到这里，韦贤妃的心里还有几分后怕。可没想到，这次钦宗竟然又派康王前往金营和谈，这不是让儿子又入虎口吗？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三章 赵构北上和谈（3）“娘，你在想什么？”

    韦贤妃定了定神，看着儿子，叹了口气道：“儿呀，你这次去金营和谈，娘心里担心啊！”

    康王安慰母亲，“娘，你不用担心。”

    一旁的柔福帝姬听见韦贤妃和康王的话，走上来对韦贤妃道：“太上皇妃不用担心，九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韦贤妃凄然一笑，“只有你这个小精灵嘴甜。”

    柔福帝姬天真地头一歪，“真的，太皇太后，九哥从来都是有福之人。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和我们在艮岳玩耍，我要吃树上的石榴，九哥爬上树为我们摘，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当时九哥昏了过去，太上皇妃你要杀小太监的头，但九哥后来却安然无恙。上次九哥到虏营为质，后来不也平安回来了吗！”

    韦贤妃和康王相视一笑，两人的心境在柔福帝姬天真的话语中轻松了一些。

    茂德帝姬看着康王，“九弟，你这次去虏营，万事要小心，虏人多诈，你完成了和谈，要早些回来，免得太上皇妃和我们担心。”

    康王点点头，“你们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韦贤妃把康王叫到一旁，轻声地叮嘱儿子：“儿啊，你此去虏营，为母最担心的是你的安全。为母知道，这次出使虏营，与上次不同。上次虏军虽兵临城下，但我军兵力不弱，且勤王大军陆续开到，虏有所顾忌。这次却不一样了。虏大军即将进抵东京，我军在沿途已无法抵挡虏军，我西北方向的勤王大军被虏军封锁在潼关之外，无法进关勤王。东南一带的勤王军兵少将寡，难以阻抗虏军，为娘心中有一种担忧。”

    “娘——”

    康王扭头看了看身后，柔福帝姬和茂德帝姬两人在认真地谈着什么，没有关注自己这边。他连忙止住了母亲的话头。

    “娘，这话不能乱说的。”

    韦贤妃小声地：“为娘知道，为娘也只是私下对我儿说说而已。”

    母亲的话，使康王又想起了11月18日那一次朝会上的情景。

    在勤政殿的这次朝会上，钦宗面对两路金军的再次南侵，颁布了一道重要的诏书。在这份诏书中，钦宗下令河东河北各地的指守将守臣根据情况，各自组织民众抵抗。康王还记得其中一段话：“今仰河北河东诸路帅臣传檄所部州军，各得便宜行事，合从连衡，相为救援，见便即动，无拘一律。其见任官能与乡里豪杰率众捍敌得守臣邑大者宠以公爵，次者授以节钺，或登用朝廷，世袭其地。各宜体国，奋然自效，无使乡里坟茔坐受残破，父母妻子生致离散。”

    这是大宋第一次放弃一百多年来一直禁止实施的发动民众抵抗外敌入侵的政策，从一个角度表明了大宋面临的危急局面。紧接着，钦宗又发布了另一道诏书：“而敌势未已，动起兵端，必欲割我地土，残我人民，覆我宗社，使吾百姓父母妻子悉被驱虏，财物积聚皆遭劫夺。忠臣孝子自当体国念家，人自为战。令下之日，应河北河东京畿，便行清野，保守城邑。其有聚徒结众捍寇立功，自节钺以下皆以充赏。仍仰州县预以名闻，若自能斩首获级者，皆倍军功。凡我赤子与其残于敌人之手，流为异域之人，孰若从危即安，转祸为福……”

    这份诏书，更加具体地表明了要进一步发动民众，“人自为战”地以保家卫国。撤销了过去对民众行动的种种禁令，鼓励杀敌立功。

    康王理解钦宗，这两道诏书的颁发，表明大宋目前面临的局势到了何等紧急的关头。
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三章 赵构北上和谈（4）当然，康王和钦宗一样，对后来这两道诏书所产生的影响完全估计不到。因为正是这两道诏书，导致后来河北各地的各种抗金武装风起去涌，各种抗金武装大量产生，对后来的时局产生了重大影响。

    韦贤妃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对康王道：“儿呀，你此次赴金营和谈，为娘心中总是有一种不详之感。”

    康王：“娘，你又来了，儿不会有事的，娘就放心吧！”

    “儿行千里母担忧啊！你是为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且不说十月怀胎的辛劳，就是你出生后的这十九年，为娘有哪一天不是在为儿担心。虽说你贵为皇子，可这宫中的明争暗斗，实在是险恶啊！”

    康王沉默不语。对于此次出使金营，康王其实是不愿意的，谁都知道此行不会轻松，更充满了危险。但作为钦宗信任的皇弟，康王是不能推托的。当然，他还不可能对尚未开始的和谈有什么预测，事态的进展，要到时才能知道。

    韦贤妃：“儿啊，你就要走了，为娘有一句话，你要牢记在心。“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三章 赵构北上和谈（4）
    “娘请说。”

    “此次虏军再犯我大宋，在为娘看来，大宋局势的险恶，已非去年可比。你此去和谈，为娘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我儿行动，一切要视局势之变而变，决不可一昧不变，万事当头，务以保全生命为重。”

    康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远处的大路上，已出现了一些行人。一股冷空气吹过长亭中，韦贤妃不禁打了个寒战，康王一见，忙对韦贤妃道：

    “娘，时候不早了，天气也这样冷，娘就请回吧！”

    韦贤妃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康王一见，忙上前拉住韦贤妃，安慰她道：‘大宋之殇 第三部分 第十三章 赵构北上和谈（5） “康王过奖了。”宗泽一脸谦卑，“想我宗泽食大宋君禄近五十年，作为一名地方官，保境安民，为国为皇上分忧，是我们做臣子应尽的职责。”

    两人寒喧了一阵，康王将随他出使的王云等人一一介绍给宗泽。随后，在宗泽的带引下，康王一行人走入了滋州城。

    当天晚上，宗泽在府衙设便宴款待康王一行。

    席间，康王仔细地询问了金军在去年和不久前攻打滋州的战况。

    宗泽仔细地向康王介绍了两次抗击金军的详情，尤其是不久前金军攻击滋州的情况。

    还在金军上一次南下侵宋后，宗泽就对滋州城的防务进行认真的整顿。滋州原一共有只一千多宋军，都是地方部队。宗泽到达滋州后，正值金军南下，宗泽在滋州城内外招收了武装民众两千人，宗泽派出与金军作过战的军官，对这支部队进行了认真的训练。在金军第一次攻打滋州的战斗中，金军的多次进攻都被宗泽打退，由于金军急于南下东京，顾不上在滋州与宋军纠缠，从而使滋州城得以保存。此次金军再次南下，三千金军再次攻击滋州，宗泽侦之金军消息后，与岳飞等部将商量后，决定趁金军远道而来，立足未稳，先行向金军发起攻击。于是，他派岳飞亲率三千军士，于金军抵达城下的当天夜里，出其不意地冲进金营。三千金军被宋军的喊杀声从梦中惊醒，只得仓促进行抵抗。金军战斗力虽然强悍，但遭宋军此突袭，黑夜中不辨方向和宋军虚实。经过一番砍杀，金军渐渐不支，而宗泽自知宋军实力不济，久战下去于已不利，于是见好就收，号令收兵回城。

    这一战，金军损失惨重，天明后金军清点人数，伤亡达数百人之多，更重要的是士气大为受损。金军将领还想再攻滋州，却被翰离不下令停止攻击，于是，这支金军只得再次绕过滋州南下。

    宗泽的介绍，康王听得津津有味，他再一次发出由衷的感叹：

    “我大宋在河北各州府有兵将不下十万，各地都有高大坚固的城池，若都能像宗老将军和滋州军民这样，局势何至于如此。”

    康王这话不是客套，他记起了钦宗在给他带到金营的和谈诏书中的话语：“专驰介使，远布悃诚，今春大军俯临郊畿。寻以上皇传位之意引过请知，承皇子郎君元帅奉伯大金皇帝酌中之命，特许修和。寻报之国相，并各班师。信义之重比坚金石。于是宗庙再安，生灵赖庆，乃割三镇以谢恩惠。既而诸州民情过执，群臣议论二三，往复告求，致淹岁月。盖缘寡昧，失不详思，誓约之明，岂应辄易，果烦大兵来诘兹事，中外震动，不遑宁居，礼义有亏，追悔何及。过而能改，请践斯言。其三镇之地，今并依正月所立誓书交割施行，惟冀两路大军早回，使赵氏二百年社稷永宁，亿万生灵全其性命，仁恩之大，山海难喻。自此倾城，万世不易，上天实临，百神在列，何敢背违，自取祸殃，缅惟英哲，必为矜从。”从钦宗这段和谈诏书中，康王想起自己此次的和谈使命，再联想到宗泽这些身处前线的地方官的抗金态度，内心不由升腾起几分敬意。

    宗泽哪知康王的内心活动，他安慰康王：“康王不必烦心，想我大宋立国已一百多年，物产丰富，带甲将士不下百万，金军虽强，毕竟是蛮荒小国，金军可逞一时之凶。只要皇上和康王下决心坚决抵抗，我大宋江山必然永固。” 



    “娘，你不用担心，儿会早去早回的。”

    这时，柔福帝姬和茂德帝姬两人也走了过来，康王一一与她们相拥道别。

    在卫士的拱卫下，康王翻身上了白马，一行人在韦贤妃、柔福帝姬和茂德帝姬等人的送别中疾驰而去。

    离开东京后，康王和王云一行人日夜兼程北上，沿途所见，令康王和王云一行人惶恐不安。一路上，数不清的百姓不顾严冬，携老带幼，赶着牛车或是推着独轮小车，匆匆南行，以躲避南下的金军。

    越往北行，南下的百姓越多，战争的气氛越浓。三天后，康王一行人临近了滋州，这儿已经离真定不远了。

    当一行人远远看到滋州高大的城池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滋州城南门外，知州宗泽已经带领文武官员在城门外迎候多时了，他是在前一天晚上，接到康王先行派出的官员通知后，方才知道康王的行程的。康王老远便看到一大群人在城门外等候，知道是宗泽和滋州官员，于是便下令赶上前去。

    宗泽一行人见康王来到面前，慌忙跪倒在地：

    “康王千岁！”

    康王连忙下马，将宗泽扶起来。

    这是康王第一次见到宗泽。

    早在金军第一次南下攻宋时，宗泽和滋州军民多次击退金军对滋州的围攻，迫使金军只能绕滋州城而南下。此次金军再次南下，围攻滋州时，又被宗泽率军击退。这一消息，早就传遍了朝廷上下。宗泽以近七十的高龄，英勇抗击金军的事迹，与手握五万雄兵，却投降金军的郭药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使得宗泽一夜之间，成为与李纲、种师道齐名的抗金英雄。现在，康王得与与宗泽相见，心里还是很有些激动的。

    “宗老将军，你率滋州军民多次击退金军，保我滋州城池不失，皇上和朝中大臣对你大加赞赏。本王也认为，要是我朝各地方官都像宗老将军这样，金人哪里敢欺负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