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韧被抓：一个IT“斗牛士”的倒下

    “刘韧被抓了！”10月13日，这个消息在京城IT圈、传媒圈里不胫而走。

    刘韧，京城IT界大腕、著名记者、DoNews网站创办人，人称为“斗牛士”（DoNews）。

    10月24日、26日，举报刘韧的奇虎公司总裁齐向东和非常接近刘韧的刘姓友人在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分别证实，千橡集团副总裁、DoNews网站制作人刘韧、DoNews编辑徐新事、17Tech网站总编游央三人因涉嫌敲诈奇虎公司已经被北京市西城区警方刑事拘留，且都在西城区某看守所羁押。

    在IT行业起步并壮大的时候，写出了《知识英雄》的刘韧曾是IT媒体界的一杆大旗，是众多IT记者的偶像；在互联网高歌猛进的年代，刘韧转型为成功的商人，他一手创办了DoNews网站，以“话语权”这种独特的商业模式纵横IT江湖。

    “刘韧的保护费收到头了”，很多传媒人士都有如此感慨。无论此案结果如何，事实上，一个曾经让人景仰的“斗牛士”已经倒下了。

    茶馆被抓

    “这事跟我没关系，是这两个人干的，我可以走了吗？”

    ——10月12日晚，在北京世纪城附近一个茶馆，面对破门而入的警方，刘韧如此说道，而他说的“这两个人”，正是他带去的两名手下。(奇虎知情人士接受采访语)。

    刘韧被抓后，各种传言飞满天，仅刘韧“敲诈”的钱数，就有多种说法，5万、8万、10万、近百万，甚至总数近千万等数字莫衷一是。到底哪个是真的呢？

    据奇虎知情人士告诉时代周报记者，10月12日晚，刘韧等三人应约来到北京世纪城附近一茶馆，茶叙一番后，奇虎方面拿出8万元现金，就在刘韧随从接钱的同时，一幕电影里常见的桥段上演了：早已等候多时的警察现身了。

    在外人看来，刘韧和奇虎董事长周鸿祎关系不错，可为什么奇虎和刘韧要上演一场龙虎斗呢？

    奇虎方面称，今年下半年，进军杀毒软件行业的奇虎力推免费杀毒，并与传统的杀毒软件厂商瑞星陷入口水战。这时，DoNews和17tech等网站上忽然出现了大量针对奇虎的攻击和谩骂。在这一事件中，DoNews和17tech等网站首页上大量出现了关于奇虎的骂街式的文章，不但说周鸿祎是“骗子”、“魔鬼”，还捏造了很多谣言，连番茄花园这种毫不相干的事都说成是周鸿祎操纵的。其中很多文章至今都可以搜索到。“如果说的是事实，我们也就忍了，问题是这些文章全都是编的，还充满了人身攻击，这已经远远超出了‘负面报道’的范畴”，奇虎知情人士表示。

    关于奇虎的流言蜚语蔓延开去后，DoNews一位员工告诉奇虎：“我们老大（刘韧）说了，这事得花钱才能摆平”，据奇虎这位知情人士介绍，刘韧现在基本上不亲自出面，他的防范意识已经很高了，是他手下出面的，“而且一张嘴就是几十万，这几十万还只是第一笔，以后每年都得给”。

    据知情人透露，奇虎公司决定息事宁人为先，“我们想给DoNews投广告，但刘韧不同意”。当DoNews索要的第一笔钱款被顺利取走后，奇虎方面没想到，DoNews和17Tech上还是有大量的谩骂文章。而这时，刘韧放松了警惕，多次催促奇虎，要求他们尽快支付第二笔款项。此时，周鸿祎愤怒了：“如果你缺钱，可以直接跟我讲，为什么要用这么过分的方式来敲诈呢？”

    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周鸿祎一再强调：“这不是钱的问题，刘韧缺钱的话，我个人给他几十万都行，但是这种做法让人无法接受。”预感到这将是一个“一旦屈服就会没完没了”的事情，于是，奇虎决定报案。“没想到警方如此重视。”

    据说今年以来，已有几家公司相继报案，但苦于刘韧反侦查手段‘高超’，始终拿不到直接证据。就在刘韧方面开始索要第二笔费用时，警方开始介入。

    奇虎方面说：“本来是想通过这个事给刘韧一个教训，，让他尽快悬崖勒马，没想到事情闹大了。公安机关对这个案件会这样重视。”据了解，针对刘韧涉嫌敲诈一事，目前警方已经成立专案组。而据知情人透露，刘韧几年来“不法所获款项可能超过千万元”。

    与刘韧关系密切、自称可以代其发言的一刘姓人士对记者确认，刘韧等三人目前正在北京市西城区某看守所羁押。刘韧委托亲人雇请了两名律师。对外界所传的“刘韧供认不讳”的说法，刘姓人士坚决否认。她说：“刘韧对涉嫌敲诈一事、对所调查的事皆不承认，因为刘韧没有做，我们会坚持到底。”

    随后记者致电千橡互动公司，试图核实刘韧身边这位刘姓友人的说法，但记者多次拔打千橡老总陈一舟的电话，陈均都不接听。记者还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短信,但陈一舟仍不接听电话,一直是“正在通话中”状态。

    对于“索要公关费”一案的事实原貌，奇虎公司和刘韧方面各执一词，目前尚无来自官方的权威说法。

    为民除害？

    “业内大公司，哪个没被刘韧索要过？IT行业是个小圈子，大家彼此都认识，所以谁也不愿意得罪谁。”

    ——一不愿具名的业内资深人士

    刘韧被刑拘一事传开后，据传有不少公司给周鸿祎打来电话或发短信，感谢他为业界除了一“害”。这一说法得到了周鸿祎本人的证实。

    “刘韧以DoNews为名，多次‘搞’过互联网大佬，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没想到，刘韧最终栽在了周鸿祎手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互联网行业资深人士说。

    据透露，DoNews在业界影响日盛后，经营开始转向，更多聚焦于企业的“负面新闻”。刘韧一边在DoNews上大造企业的所谓“负面新闻”，另一边则开办公关公司。此举的意图，有分析人士一语中的——敛钱为主，公关为辅。

    知情人士表示，刘韧至少开过四个公关公司，第一个叫寻源合聚，第二个叫知识英雄，第三个是鼎鼎大名的“微协咨询”（业内人称“威胁”公司），第四个叫五季（5g）咨询。

    “通过先后成立的几家公关公司，刘韧几乎敲遍了互联网领域的所有大公司，每年收取一定数量的公关费，IT行业是个小圈子，大家彼此都认识，所以谁也不愿意得罪谁。”前述互联网业内资深人士称。“早年间，刘韧的要价还不高，每年也就10万元左右，而且大部分是以付DoNews广告费的形式出现，这让企业也好接受，所以大都选择了隐忍。”。

    2005年底，刘韧把DoNews卖给千橡互动公司，虽然他仍担任DoNews的总经理，但DoNews收入归千橡所有。于是，刘韧在外面又成立了17Tech，从事和DoNews相似的业务。“手握两个网站大搞企业，而收来的保护费都进了他个人的腰包，看看DoNews几年来的首页新闻就知道，国内几家互联网知名大企业无一幸免”，知情人士如此说道。

    10月28日，腾讯公司副总裁刘畅告诉时代周报记者，2006年4月，时任腾讯公关市场总监的他接到一个电话，来电人自称是“微协公关张栋伟”，“你们那20万，什么时候到账啊？”一句话，问得刘畅莫名其妙。“这个微协其实就是刘韧自己开的公关公司，20万什么时候给，你看着办吧。反正腾讯在DoNews上的形象好与坏，就全仰仗我的文字了”，张栋伟如此“威胁”。

    腾讯拒绝付款，于是DoNews上的头条，纷纷用显著的“标红”，开始专门刊载腾讯及马化腾的“负面新闻”。文章中不但充满了侮辱性的言辞，更关键的是，连事实几乎都是捏造的。其中，“五马分尸马化腾”为外界广外熟知。此后的2006年6月，腾讯以侵犯名誉权将千橡告上法庭，结果千橡被判赔80万元。据腾讯知情人称，80万元千橡出了40万，刘韧出了40万。不过事后，刘韧曾在公开场合表示，这件事与他无关，是张栋伟干的。

    刘韧事件发生后，一位非常接近刘韧的前同事兼哥们表示：“刘韧不过是公关法则的受害者，其实这个圈子里的人谁都不干净。刘韧承担了他本不该承担的罪过，不公平。”但据前述业内资深人士认为：“刘韧的行为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公关的范畴，正常公关是由企业发起，通过公关宣传手段为企业树立品牌效应。刘韧是先炮制负面新闻，然后要挟对方‘破财消灾’，这从法律上讲，已经涉嫌敲诈。但是，刘韧近年来已经开始加强防范意识，在公司注册、出面索费等事情上，都有意识地屏蔽自己的痕迹。如果技巧高超的话，真的很难直接查到他本人。”

    刘韧其人

    （《中国企业家》杂志社长）刘东华在飞机上问我：“刘韧，你是个好记者，你怎么不写了呢？”我盯着头等舱的座椅说：“写字，养活不了我。”凭什么让我写呢？

    ——摘自2008年9月16日刘韧博客

    刘韧，生于1970年，安徽阜阳人，白白胖胖，说话时总是微微带着笑意，走起路来直奔目标，心无旁骛。刘韧来北京也是一件非常巧合的事。1994年，刘韧当时还在安徽阜阳人民广播电台做记者，跑娱乐行业，因为写了一篇有关歌星解小东的文章，被解小东告上法庭。1996年，刘韧来北京打官司、上庭。后来，官司以解小东撤诉告终，而刘韧就此留在了北京。

    留在北京的刘韧，先是在中关村(行情论坛)干了几个月，随后来到《中国计算机报》，开始了IT记者生涯。“刚到报社的刘韧，还是一个有着新闻理想的小青年”，曾任职《中国计算机报》要闻版主任、副总编的马翬说，当时刘韧全力做《人物素描》专栏，每周两至三个版，每次采访一位IT业的成功企业家，如柳传志、段永基，早年间的IT风云人物都曾出现在刘韧笔下。

    “这种人物专栏在当时的IT媒体中可以说是首创，而且配上由美编手绘的人物插图，非常新颖，一下子就吸引了人们的视线。”马翬认为，刘韧之所以能成功，有三方面的因素。第一，学中文、出身娱记的刘韧开创了IT领域的新写法，那种白描式的刻画非常生动，而且注重细节，很有故事性，“此前IT媒体都是冷冰冰的技术、产品，我们第一次发现IT文章还能这么写，真是闻所未闻”；第二，刘韧虽然学中文出身，但他对计算机技术有着非常大的兴趣，“我是学计算机的，可是有关WORD应用，我还得请教刘韧”；第三，刘韧非常刻苦，“每周两到三个版，近万字，而且还要写出彩，这不是一般的记者能坚持下来的。我的座位就在刘韧旁边，经常看到刘韧戴着耳机噼里啪啦地敲字。”

    刘韧以他所擅长的写法，一共描写了50位IT英雄。随后，刘韧出书《知识英雄》，刘韧的名声也由此确立，人称“IT记者第一人”。在IT行业发展的过程中，刘韧的《知识英雄》是注定要被提到的一个里程碑。“把IT的影响力扩大到了全社会，让更多的年轻人投身于IT创业中，在这方面，刘韧是第一人”，此外，在互联网汹涌澎湃的时候，刘韧创办的DoNews是国内最早引入Web2.0概念的网站，后来还引入了dig等Web3.0的技术，在这些方面，刘韧对互联网行业发展的贡献是不可否认的。

    后来，因《知识英雄》一书的版权之争，刘韧离开了《中国计算机报》，先后去过几家平面媒体，2000年4月刘韧创立DoNews以后，转型为商人，虽然后来陆续写过《中国.com》、《中关村问题》、《企业方法》等书，但写字已经不是他的主业，也就有了本段开头他自己写在博客上的那句话：“写字，养活不了我。”

    1997年前后，刘韧说过的一句话至今让马翬记忆犹新：“30岁之前是挣名声，30岁之后靠名声挣钱。”马翬认为，在《中国计算机报》期间的刘韧以其聪明才智成功把握了机遇，而他后来也这么实践了他的“理想”。“在出书一事上，刘韧因为版权问题，与报社闹翻。刘韧离开后，《知识英雄》出版，版权全归刘韧所有，《中国计算机报》也没有追究，好聚好散吧。”

    名记堕落？

    “既不意外，也意外。不意外，是因为记者当中发生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意外的是刘韧怎么也和这种事情沾上了呢？”

    ——当年面试过刘韧的《中国计算机报》老总编听说刘韧被羁押时表示。

    在《中国计算机报》老总编眼中，刘韧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好记者，和另外两名记者曾被老总编命名为“三剑客”，成为当时全报社记者学习的榜样。

    据刘韧另一名《中国计算机报》的前同事回忆，刘韧后来虽然当上了《人物版》、《软件版》的主编，但他在版面管理等方面的工作做得并不多，还是写文章为主。在她看来，刘韧更擅长单打独斗，不擅长管理，不愿意干这样的事。

    这样的看法，也和那位互联网资深人士的看法不谋而合：“刘韧不擅长在正规体制中按照相应的规范做事，而更多是按自己的兴趣出发。比如，在他自己的DoNews，经常是‘行，你来吧，帮我一下’，很随意，江湖色彩浓重。DoNews成立后一度影响力非常大，本来可以好好做，但刘韧一直没有把DoNews正规化，没有什么规章制度。”

    据称，在刘韧的小圈子里，弟兄们都叫他“老大”，而DoNews每年举办一次的业界聚会，也有很强的“江湖色彩”。“不习惯正规体制的做法，自己爱当老大的特点，使得刘韧既没有追随马化腾，也没有跟着李彦宏，按照当时他的身份地位，弄个副总裁或高级总监绝对不是问题，几年下来，期权最少几千万进账，身价过亿并不奇怪。”当年，刘韧采访IT成功企业家，撰写《知识英雄》时，马化腾以及李彦宏还是无名小辈，转眼几年间，他们先后功成名就，“刘韧的心理开始失衡”。

    “刘韧在钱和利益上面极端现实，但对自身几斤几两的掂量上，却始终缺乏清醒的现实感。在刘韧的眼中，他的一支笔就可以决定企业的生死。中关村那些公司之所以能有今天，自然都离不开刘韧的‘照应’和帮助，这些加剧了刘韧的自我膨胀”。

    据知情人士称，刘韧把自己和自己的人看成了江湖上一股势力，先后与百度、腾讯、阿里巴巴交恶，“与互联网界势力最大的三巨头同时为敌，这种勇气，还真是非刘韧莫属。”也正是基于这样一种狂妄和自大，刘韧才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把自己的公关公司命名为“微协”。

    面对利益，刘韧非常看重，这些年来，与刘韧有过利益牵扯的朋友大多渐行渐远。而面对没有利益冲突的老朋友，刘韧也有其讲义气的一面。马翬作为刘韧的老同事，老领导，现在自己开了一家名为北京亦方纵横的公关公司，其间曾有一些事情找刘韧帮忙，刘韧都非常痛快地办了。

    此外，马翬认为，刘韧身上还有一种“单纯”的气质，“有时比较天真，甚至意气用事”。另一位刘韧的前同事也说：“有时DoNews上的新闻标题看着真的很搞笑，就算搞负面新闻，骂人家，也不能像DoNews那样吧，那种骂人法，很有小孩子骂架的感觉。这其实可以看出刘韧性格中天真幼稚的那一面。”

    据知情人士称，当前严厉打击网络暴力、网络敲诈、网络欺骗等形形色色的网络犯罪是政府主管部门十分重视并正在开展的一项重要工作，国家对互联网的监管正在加强。尤其在奥运会前后，国家对网络犯罪的打击力度不断加大。有人猜测，刘韧是不是正好撞到“枪口”上了？

    马翬认为，刘韧事件的发生，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既有刘韧本人在道德操守上的缺失，也有IT大环境、IT生态圈这片土壤的培育，然而，从更大的新闻角度来看，也是我们新闻发展史较短，企业、公众对负面新闻的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原因使然。

    不管是不是撞到“枪口”上了，不管刘韧事件的结果如何，作为我们个人，更应该做的是强化自己的道德底线，记住，“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这是一条宇宙法则。

    对今天的刘韧，老总编说：“这几年和刘韧接触少了，也许刘韧变了，但我还是愿意看到当年那个浑身透着才气的刘韧。”

    目前，刘韧涉嫌敲诈一案正在侦办中。无论结果如何，老总编希望，刘韧将来能用自己的才能，做出更多推动IT互联网产业进步的事情。

    作者：李瀛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