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力矩的所有公式:许纪霖:阅读方式的改变是一个普遍性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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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纪霖:阅读方式的改变是一个普遍性的困境


日期:2011-11-05 作者:吴越 来源: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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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报记者  吴越
    
    读书为了什么,倘不是为了功利,而是为了享受,最终的追求就会落在智慧的汲取。
    
    就像一把盐洒在汤里,你找不到摸不着,却能尝到它的味道。智慧是生命中的盐。但我们现在喝的多半是清汤,没有味儿。
    
    许纪霖最近的一本书叫《读书人站起来》,收录近年来他对一些社会公共领域热点的看法。这是他的第四本评论集。谈读书,谈读书人,谈读书人在今时今世的姿态与作为,是许纪霖的兴趣所在。
    
    他当然很喜欢读书,却调侃自己读书三十多年来有“惨痛教训”——读“时人之书”太多。当年以求知若渴为荣,如今回过头来看却是年少气盛。如能多留点时间给经典,该有多好。他因而呼吁:“在新媒体时代,更要留点空间给经典阅读,因为只有经典才能够给你带来智慧。”
    
我的书房里50%的书是不值得读的
    
    许纪霖说,他年轻时与现在许多喜欢读书的年轻人有同样的毛病,贪多求快,追求新潮。什么书是新出的、流行的,他一定会买来看,觉得这样才是跟上时代。“差不多这个习惯从我读大学二十来岁时开始就是这样,我以为这是做学问最好的途径。“对各个学科的新知的了解都蛮充分,也会用多学科的最新的知识来阐述自己的观点”,但现在他看到“那些书如果有用的话,往往都是负面作用”。
    
    很有意思,许纪霖现在经常想起的是王元化先生在世时对他的几番“敲打”。时间应验了智者的教诲。“可惜我当时年少气盛没听进多少,以致年轻时读了太多的垃圾。”现在他对学生的要求是尽量少读乃至不读时人之书,除非作者被证明是足够好的。学生写文章,他的一个指导的基本原则是尽量引证经典的说法。
    
    新的冒出来的观点和论断还有待于考验,你不能不加反思、信以为真地把它收入引证。这源于许纪霖对自己学术生涯的回顾。“这不是我狂妄,看不起同辈人的著作,而是有许多在当时非常引人注目、印刷了几十万乃至上百万册的书,过了十年后,作者被忘记了,这本书也被忘记了。一时的时髦的提法,就像过眼烟云,过了几年就在我的记忆结构里被删除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甚至用那些时尚的理论、经不起推敲的提法写成的文章,过了若干年来看,我觉得脸红。”
    
    他提出,从学校里年轻学生比谁读的书多,到书报杂志上“晒”一些学者的书房,都有点“误人子弟的倾向”,所展示的无非是对知识的贪婪。“人有各种贪婪,有一种贪婪是对知识的贪婪,什么都想知道,最后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我们太炫耀知识的量,这个人无所不知,那个人懂十几门外文,支离破碎的知识有意义吗?”他对自己的书房也不客气,称“有百分之八十的书是不值得买的,有百分之五十的书是不值得读的”。
    
    “我真的希望喜欢读书的年轻人,生命是如此短暂,时间如此珍贵,应该在有限的读书时间里多读些经典,而不要浪费在时尚上。经典当然也可以挑战,挑战经典需要更多的知识积累。”
    
读书而“得道”,是得自己的“道”
    
    盘点自己的思想,许纪霖说真正能够启发他、给他带来智慧的是经典。“什么叫经典?至少十年以后,它还不断被提起,不断被引证。它可能从来没走红过,却留下来了。”
    
    二十多年前,许纪霖精读美国哈佛大学教授约翰·罗尔斯的《正义论》,当时就感到“很难读”,他也努力去读,做了很多读书笔记。读这本书,直接的帮助很少,间接的帮助很大;没有让他成为搞分析哲学的专家,但是使他了解了自由主义,更重要的是训练了他如何去思维,使他知道怎么提出问题和思考问题。
    
    “反复咀嚼经典,比读那些时人的或者翻译进来的、不具原创性的二流三流著作要好得多。”许纪霖说,但对经典的精读未必要每一句话都读懂,读不懂没关系,留着好了,对它的框架和核心观念要有了解。时人之作,可以泛读,有所了解即可。西谚有言:know something about everything and everything about something。这就是说,在所有的领域你都要懂得一点ABC皮毛,但在某些领域你必须懂得所有。所谓“通百艺而专一长”。(博与专)这是许纪霖做学问三十多年来的体会。
    
    应记者的要求,许纪霖介绍了几本他“读了不下三四遍”的书。
    
    一本是张灏先生的《幽暗意识与民主传统》。这是一本能够“点燃”他的思想史经典之作。许纪霖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读了,但还能读得忘乎所以,亢奋异常,在沙发上坐不住,将书搁在一旁,“像一头困兽一样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各种智慧都被激发出来。“被激发出来的不是他的思想而是我的思想,是张灏先生点燃了我自己的想法,有时候,常常是被一句不经意间的话所点燃。”许纪霖笑称这种境界或许就是“得道”,不是得到别人的“道”,而是自己的“道”。
    
    “得道”必须是带着自己的问题去理解。“理解是有层级的,最浅的一层是字面上的理解,不知道背后的意义,没有'自我’,只有别人的问题。当你有了自己的问题,再去看,再去思考,就有了和作者对话的能力。你每产生新的问题去看一次,就会有新的理解。”
    
    再有一本是钱穆先生的《国史大纲》。这本讲中国历史的书看上去通俗易懂,简明扼要。许纪霖至少读过三遍。前不久他去加拿大参加国际会议,又把这本书带上了飞机,去程读上册,回程读下册。“许倬云先生讲,《国史大纲》里面有几十个值得做博士论文的题目。这就是经典。”
    
新媒体产生大量资讯,其中有多少能成为智慧?
    
    读书为了什么?许纪霖自答:倘不是为了功利,而是为了享受,最终的追求就会落在智慧的汲取。他向记者强调了对“智慧”的看重。“智慧就像一把盐洒在汤里,你找不到摸不着,却能尝到它的味道。智慧是生命中的盐。但我们现在喝的多半是清汤,没有味儿。”
    
    “现在没有大师,我以为是学科分工太细了,导致知识过盛,智慧贫乏。古人知识的来源不像我们今天这样分门别类,他们对自然、社会、宇宙的思考是一个整体性的。智慧是无法分割的。”
    
    在许纪霖的体悟中,智慧是一个整体,是一种融会贯通,是知识之上的知识。许纪霖说他对此境界“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因为他从事思想史的研究,“有些人以为我是做哲学的,有些人以为我是搞文学的,其实我在历史系。做得好就是打通成一片,搞得不好就是碎片”。
    
    话题的一头落在了当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过去的三十多年,人们在纸质阅读中尚且迷恋峰回路转、小径分叉,如今进入眼花缭乱的新媒体时代读书、读经典更加成为奢侈。
    
    许纪霖说,新媒体提供了新知识,构成了新的挑战。他并不排斥这些知识,他在学习,同时他也在观察来自新媒体的这些知识是否能成为人类的智慧。
    
    目前的结论并不乐观。“人类的智慧是有积累性的,传承成为经典,而网络上的文化、知识,消费性极强,即时消费,长江后浪推前浪,不到三个月又被新的时尚替代了,这些知识更富于流动性,很少能积淀下来。”
    
    他还看到,阅读的方式的改变对当代人造成普遍化的困境,当下很多“微博控”有一种恐慌,觉得找不到自己了,很“浮”。“包括我自己也有这个感受”——许纪霖也开了实名认证微博,自我介绍一栏他写的是“不说白不说,说了也白说,白说也要说”,每天都“说”上好几条。“新媒体改变了你的认知结构和思考方式”。
    
    但他也抱有希望。“每一次创新都意味着传统的一次激烈的反弹,社会好就好在它的进步并不是以否定原来的传统为代价的,而是在新旧冲突之间找到平衡妥协的中间点,然后向前发展”。
    
“在一个开放环境里的学习和坚守是最重要的”
    
    在网上,许纪霖自觉地用网络语言发言,但到了课堂上他“言归正传”。他直言反感从两年前开始的以“根叔”为起始的中国大学校长的毕业典礼讲话,称其“整个就是媚俗”。“媚俗的标志就是大学失去了自己的文化、自己的语言。大学既是创新之地,又该是'保守’之地:坚守自己的文化。”许纪霖批评“为了表现'亲和力’,大学向社会投降,这不是好的大学,也不是好的老师和好的校长。大学就应该守得住自己独特的文化,这样社会才会多元,既有大学文化,也有新媒体文化”。
    
    许纪霖认为,对经典之“守”并非封闭的守,而是一种开放的守,建立在对新媒体“有所知”之上的守。“就像有一段时间我很迷恋'后现代’,但是后来我了解了后现代之后,我真正找到了我不能接受它的原因,就是它粉碎了整体性,一切都是局部的,不相信永恒的绝对的东西(似与庄子的相对主义殊途同归),这是我无法接受的。永恒和绝对永远是人类不可缺少的,否则人类的精神会变得很漂浮。因为我曾经迷恋过后现代,因此我后来的批评也会是一种内在的理路,而非是外在的粗暴曲解。对后现代的理解,使得我们在坚守永恒和绝对时会变得更为宽容和开放。从这点而言,在一个开放环境里的坚守是最重要的。”
    
    许纪霖说,在新媒体不可阻挡的冲击之下。守护阅读的传统,就是守护自己心灵的家园,守护几千年人类文明留下来的永恒智慧,他呼吁在今天的新媒体时代要留点空间给经典的阅读,每个人内心都应该有自己的“圣经”,自己的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