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箱耐破度200lbs:悲秋诗人郁达夫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3/29 06:00:28

悲秋诗人郁达夫!

魏建宽

 

1923年,就有人撰文批评郁达夫为“一个颓废者,一个专唱靡靡之音的秋虫”。此时的郁达夫是已经从日本学成归国的郁达夫,是已经参与发起成立了创造社的郁达夫,是已经发表了小说《沉沦》《南迁》《银灰色的死》的郁达夫。

1934年,女作家苏雪林发表《郁达夫论》,用判决书式的语言断言郁达夫“这样一个元气被酒色断尽的作家”“永远也说不出一句有力量的话了”。此时的郁达夫,是参与发起成立左联的郁达夫,是加入了宋庆龄、蔡元培先生发起的中国民主保障同盟的郁达夫,是被国民党政府通缉的文人郁达夫。

不必为尊者讳,郁达夫的身上的确有着浓郁的颓废色彩,这是连诗人自己都承认的。《故都的秋》开篇就说:“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同样是在这篇散文中,郁达夫先生为自己的颓废色彩辩护:“有些批评家说,中国的文人学士,尤其是诗人,都带有很浓厚的颓废色彩,所以中国的诗文里,颂赞秋的文字特别的多。但外国的诗人,又何尝不然?”

攻击郁达夫为颓废文人,固然不能撇开上世纪二十年代文学流派间的门户之见这一因素,也无法绕过苏雪林是出于为国民党实行文化围剿而助阵的政治背景,但我还是更想从郁达夫身为一名诗人的角度去理解他的感伤,理解他的颓废。

诗人多感伤,因为他比常人更能洞彻人生的悲剧色彩。换句话说,不是诗人爱感伤,易颓废,而是人生的底色本身就是悲剧性的,人生的况味本身也更多的是悲凉。人生苦短,生命脆弱,因此,郁达夫才会感慨“有感觉的动物,有情趣的人类,对于秋,总是一样的能特别引起深沉,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来的”。因此,郁达夫才会低吟“不单是诗人,就是被关闭在牢狱里的囚犯,到了秋天,我想也一定会感到一种不能自已的深情”。因此,郁达夫才会喟叹“秋之于人,何尝有国别,更何尝有人种阶级的区别呢”?

郁达夫为何特别欣赏北京的秋?

秋天的北京,有悠远的钟声,有蓝色的牵牛花,有疏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钟声给人以冲淡悠远的遐想,蓝色的牵牛花给人以忧郁宁静的愉悦,疏疏落落的秋草给人以衰败凄清的感伤。

秋天的北京,果树众多,郁达夫于他的《故都的秋》中为何独独选取枣树尽情地渲染呢?

 

“北方的果树,到秋来,也是一种奇景。第一是枣子树;屋角,墙头,茅房边上,灶房门口,它都会一株株的长大起来。像橄榄又像鸽蛋似的这枣子颗儿,在小椭圆形的细叶中间,显出淡绿微黄的颜色的时候,正是秋的全盛时期。”

 

殊不知文字背后,秋天的枣子树下,曾有着一段凄婉哀伤的故事!写作《故都的秋》的前八年,他的曾长至五岁的儿子就是在北京夭折的,枣子树见证了那一个活泼的生命,也目睹了一个生命的殒灭。人生的无常,让郁达夫体味到了人生彻骨的凄凉与无可告慰的孤独。读过郁达夫先生《南行杂记》中如下文字的人,谁不会油然而生出几份人生无常的感慨呢?

 

“院子里有一架葡萄,两棵枣树,去年采取葡萄枣子的时候,他站在树下,兜起了大褂,仰头看树上的我。我摘取一颗,丢入了他的大褂兜里,他的哄笑声,要继续到三五分钟。今年这两棵枣树,结满了青青的枣子,风起的半夜里,老有熟极的枣子辞枝自落。女人和我,睡在床上,有时候且哭且谈,总要到更深人静,方能入睡。在这样的幽幽的谈话中间,最怕听的,就是这滴答的坠枣之声。”

 

这哪里是枣子的坠落声,诗人的耳中、心中分明是生命的殒落声。

在与时间、与死神的拔河中,人永远是失败者。参悟了死神的无情,才会加倍领悟生命的短暂,才会希望在有限的生命中尽力并尽快地留下些不朽的事业。但从日本归国后的郁达夫处处碰壁,处处不得志。创造社举步维艰,稿费又难以养家糊口。飘泊北京,北京大学给他的只是讲师的名分,教的也并不是他愿意教的统计学。1926年,郁达夫愤然南下,希望投身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又是“鬼蜮弄大旗,在那儿所见到的,又只是些阴谋诡计,卑鄙污浊。一种幻想,如儿童吹玩的肥皂球儿,不待半年,就被现实的恶风吹破了”。更可叹的是,诗人天生一副病体,1926年肺结核病让郁达夫在《茑萝集》付印前,生出颓废至极的呻吟:“我不知秋风吹落叶的时候,我这孱弱的病体,还能依然存在地球上否?前天医生诊出了我的病源,说我的肺尖太弱,我只希望一个苦痛少一点的自然的灭亡,此外我对现世更无牵挂了。”

明乎此,我们才会了悟,郁达夫的颓废既是现实黑暗的使然,也是一位诗人对生命的底色洞彻之后的必然。

真正的诗人,没有不伤秋、不病秋、不爱秋、不颂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