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16螺栓剪切强度:我和我的老师--赵开生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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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老师

--赵开生访谈(一)

赵开生口述  黄蕾整理

这是在1948年的冬天,我14虚岁,足岁只有13岁,跟先生周云瑞到上海踏进了演艺圈,从此和评弹结下了不解之缘,成为了一位弹词演员。

我14岁出来说书,眼睛一眨,今年69岁,整整是55年,这半个多世纪是怎么过来的?我自己没有好好地想过,这条道路怎样走过来的,应该向新老朋友们作一个比较全面的汇报。

先从拜师说起吧,我拜先生的时候,先生对我来说,说得俗一点就是非常欢喜,说得比较雅一点么,是非常爱护。因为我家境比较穷困,要拜这样一位响档先生,拜师金出不起,但先生没有计较。按照现在社会中的币制,我在大红帖子里放100块钱,而且拜师酒也没有办。这一天先生正好是29岁生日,在上海大世界旁边有条小马路,有家菜馆叫“三和楼菜馆”,在摆寿宴的时候我趁汤下面,买了一对蜡烛,师叔陈希安挟着红毡毯,这个红毡毯在先生面前放下,我磕四个头,是这样拜的先生学的说书。

我的先生非但在经济上不和我有什么计较,而且他还倒贴钱给我,给我买衣服。因为他带学生出去总要好看点,直落点,光鲜点,但我家中比较拮据,穿出来的衣服比较土气一点,老式一点。先生觉得不太好,那就情愿把他的衣服改给我穿,非但改衣服给我穿,来往车旅费都是先生出的,非但包我车旅费,而且他还给我零花钱,他告诉我要看戏,看电影,各种东西你都要看,后来我慢慢地理解了先生的用心良苦,是希望我开阔视野,吸收姐妹艺术为自己评弹服务。当时我只知道先生欢喜我,要我去看戏,去玩。

小时候住在先生家里,因为年纪小,不懂事,专门要闯祸。那时候无线电很少,先生告诉给我听,1两金子一只收音机,那么贵啊。从前叫无线电,我跟先生到上海,临睡前他跟我说,要把它关掉的,等到先生走了,我就睡着了,无线电没有关,后来我半夜三更起来,闻到一股橡皮味,只听见收音机里“嗡嗡”的声响。我想出毛病了,赶紧把插头拔下来,已经烧坏了,两只电灯泡已经烧坏了。从前都是一个个电灯泡插在上面的,先生那个收音机烧坏,我想肯定一顿打,最后先生跟我说了一句,唉!你怎么这样不听话呢?你真是“拆家败”。就这样一句“拆家败”,就把它送到店里去修理,修理好了以后带到家里了。

我记得先生年档做的是昆山畅乐园,他寂寞,想到了收音机,要我到上海去拿,日书场结束,先生下台我动身。到上海拿了收音机,外面用先生的一件夹袍包一包,恐怕弄坏了,再用包袱包一包,打好两个结,一只包裹手里一拎,我就到车站上。因为我从小是从常熟出来的,火车不太乘的,想多乘会儿火车,买了最最慢的火车票,磕头车,逢站就要停,上海到昆山要开两三个小时,我是小孩,比较贪睡,在火车上还没到站就睡着了,到了昆山我没有下车,等到开车的时候,火车“哐铛”一动,我醒了,向外一看,窗口锃亮,就问是哪里,他们说是昆山呀。听见是昆山,我把窗提起来,把包裹往月台上一扔,我自己从窗口里窜出去,当时我不知道有危险性,只知道我要到昆山,跳到月台上,铁路警察把我抓住。现在说起来是到派出所。他们把我当成是红军小八路,跳火车而且还带着这么一样东西,以为是发报机什么的。盘问时我跟他们说,我先生在昆山说书,在畅乐园,不信你们去问。是他叫我去拿收音机的。

从前是没有电话的,半夜三更一辆摩托车,两个警察,到了那边打开门,吓得书场老板脚也发抖了。警察怎么半夜三更到这里来?说清楚后,老板和先生一起去派出所把我领回去,人是领回去了,那只收音机又坏了,扔坏了,又坏了两只灯泡。先生再送去修理,也没有骂过我一句。

先生的父亲叫周宏文,艺名叫“夜来香”, 是非常有名的,他临死之前唯一的一件遗物, 一只打簧表给了我先生。打簧表现在不太看见了,从前这样一只挂表里面有声音报时报刻的叫打簧表。我没有见过的,先生出去了,我在家里,我想无事可做,先生的抽屉里大小的起子都有的,我打开来把机器零件一件件卸下来,编好号,为什么呢?解寂寞,我想等一会儿只要按照号装上去,哪知道拆得下装不进,我吓了,要拿到店里去又没有钱,那怎么办呢?拿白纸包好,塞在抽屉的角落里。

这事东窗事发隔了3个月,我也忘记了。先生刚刚发现,把我叫进房里,问我有没有干错事?我说没有。先生问一块表是不是你拆的?我说是前几个月的事情了,前几个月的事就算没有事啦。你知道接下来我先生怎么说,他对我说,“拆掉了表,你就不及我能干,我小时候跟你一样顽皮,家里的电表拆了照样自己装上去。你现在把表拆了你就不会装,这上面不聪明,你就是这样笨,知道吗?”就这样埋怨了几句,这只表就是这样处理的。

我先生对我处处照顾,处处爱护。在学艺的过程中,对我是非常严格。因为先生在说书的时候,在上海演出要做好几副场子,要赶场子的。白天没有时间教我,叫我背书是如何背的呢?就是从这家书场出来,到那家书场的路上的时候,坐在三轮车上。当时一般徒弟是跟在车后跑的,因为师叔陈希安是骑自行车的,先生包一辆三轮车,三轮车可以两个人坐,他一个人坐是浪费的,我坐进去正好。所以其他学生一直对我说,赵开生你福气好,我们跟先生听书赶场子,靠两条腿跑的,你是三个轮子滚的。其实舒服是舒服的,但是坐在旁边始终提心吊胆,为什么呢?我先生是利用路上的时间,他要叫我背书,随时随地要提出来,哪里到哪里,那一段你背一下。我就想了,这段书我熟不熟悉的?他提出来我就背,背得对还好,背得不对,下一家书场的路上再背。教我弹唱呢,是晚上,晚上教我弹唱,都在零点以后,零点以后也不会惊扰邻居,因为先生有办法的,我记得最晚的时候,是在凌晨2点以后我练弹唱。当时我先生唱电台是子夜12点到12点30分,一档节目演出结束回到家里已经要1点了,我服侍好先生洗好澡吃完点心,然后点一炷香,先生要操琴的,他欢喜古琴,我先生非但是唱腔上的革新者,对乐器也非常有研究,非但琵琶弦子好,还会拉板胡二胡,还会敲扬琴。从前我在电台上唱蒋调开篇,惟一先生教我一曲《蔡伯喈思乡》,“离别家乡几个秋”,就是这只开篇。我弹琵琶,先生敲扬琴,在电台上唱过的,叫扬琴开篇,可惜没有录音。他非但扬琴敲得好,而且箫也吹得好,有一次小合奏《春江花月夜》,别人是弹琵琶弹弦子拉二胡,我先生就吹箫。

他在临睡之前总要弹一曲古琴,因为古琴声音非常雅非常文,不吵邻居的,他在弹琴时我坐在沙发上打瞌睡,他一曲瑶琴方罢,站起身来叫道,“开生醒醒,喂,醒醒。”叫醒了我,让我把昨天练的唱,唱给他听,唱得对可以下去,唱得不对重新再来。弹琵琶怎么办呢,要发出声音的,先生有办法,他用一块毛巾手帕往4根弦线里一塞,这样弹出来的音阶声音有的,但音量并不大。不信你们去试试看,不吵邻居的。教过门呢,他是非常严格的,一句不行就半句,半句不行就一个手法,在这上面我是挺聪明的,先生教我弹教我唱教我说,从来没有发过火。曾经有过一句过门卡住,就是在沈薛的腔里,这个过门,听听容易,弹起来非常困难,弹好的人并不多,先生就这么一点点都不能差,叫我拉,拉好了弹,弹了一放马上就拉,出来是这样的效果,那我一直弹不好,弹不好怎么办?先生发火了,先生发火有习惯的,一发火额上的一根筋要暴出来的,那我看见他的筋暴出来心里更加慌,拉也不对,弹也不对,先生对着我把脸一板说,出去,给我兜个圈子再来。我就到弄堂里兜圈子,兜圈子时我思想上不放松,我手里在动,嘴里仍然在念拉放——拉——放——。

“拉芳,拉芳”, 这是一个广告词,这个广告和我是没有关系的,他们又不付给我们劳务费的,用不着给他们做广告,这个是我的手法。等到我练好以后再去弹给先生听。

关于我15岁的时候上报纸呢,是第一次上报纸,怎么会上报纸呢?那时我还没有上台,和听众还没有见面了,难得在电台上帮先生伴奏,唱只开篇。不过这样,怎么会有这样一篇文章出来呢?这要感谢师叔郭彬卿,因为先生成家之后,家里的地方并不大,上海是寸金地,我是小孩没地方睡,不可能3个人一起睡吧,不像样的,那我就睡到沧州书场郭彬卿叔叔的房间里,地上打地铺,那天在练唱的时候他来了个朋友,姓李,木子李,叫李隆基,和唐明皇是同名,不过她是个女的,她是个作家,而且是个记者,她是北方人。郭彬卿就把我介绍说,“这个是云瑞的学生,常熟人,你听弹的琵琶多好,声音多好。”说起来从前我的声音不是这样的,童声像朱慧珍那样高的,我和先生在台上唱开篇,我唱高八度,他唱低八度,是这样唱的。

郭彬卿叔叔说,“这小家伙不错啊,这样吧,你写篇文章捧捧他。”她真写了文章,里面有几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这么说的,说我是“小小琵琶精,一对黄眼睛”。我拿到这张报纸开心得不得了,拿到先生那里给他看,先生看见问清楚后,他额上的筋又暴起来了。我知道不对了,只见师傅一个电话打给郭彬卿,说小孩还没有上台,他上台以后是青龙白虎还不知道,你何必要叫人去写这文章呢,这是骗骗听众,这个不好,对小孩没有好处,下次不要这样。

先生那里受批评了,回到沧州书场又受了批评,咦,郭彬卿叔叔也埋怨我,你为什么要这样,要拿给你先生看呢,害得我也一起卷了进去,两边都不讨好了。提起文章我就有这么一段事情,不过我先生这人呢,他是不图虚名,他在临终之前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我不希望你做个红客,我希望你做个名家。因为红艺人容易做,尤其是现在宣传媒体比较先进,电视经常出现,大家一捧,报纸上一出来,照片放得大一点,曝光率高一点,就可以红了。但是没有真才实学的东西。”先生就是不求虚名,在这一点上对我是非常严格的。我记得我和饶一尘拼双档,16岁上台,18岁到苏州演出,在龙园书场站住了脚,这样也可以来年再来。我20岁可以进城里的大书场,从前叫静园书场和光裕书场,后来改称苏州书场,现在苏州书场没有了,静园书场也没有了,这个地址现在是吃鸡粥的地方,在开鸡粥店,精神食粮变成了物质食粮。接下来我和饶一尘第一次进上海,4档都是无名小卒,都是年纪比较轻的,但是上海听众对我和饶一尘的一档书,是情有独钟非常厚爱,听客跟来跟去听,我在这家书场唱完到下一家书场,我坐上三轮车和饶一尘要动身,后面的自行车和三轮车跟了一大批,跟到下一家。那时候叫我们小双档,说的是《小珠塔》,《珍珠塔》不够资格叫《小珠塔》。

和师傅在一起,表扬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受批评是经常的。就是到上海,用一句通俗的话叫红出来了,在观众中有了一些地位了,有一些影响了,尤其在两家书场一起演,一面是后来的西藏书场,从前叫米高梅,一面是新成书场,从前叫维也纳。我们唱的是新成书场,上海评弹团唱的是米高梅书场,两家书场,我们客满,他们不客满,这样我就头轻脚摇了。

有一次先生叫师母打电话来叫我去吃饭,我一踏进门第一句话就说,现在应该是我请你吃饭。先生额上的筋马上暴起来,脸一板,对我说,“你大响档了,我没有觉得噢,上海团不客满,蒋月泉不及你,你比蒋月泉厉害,你客满了,是不是?这没有什么稀奇,上海人是尝个新鲜,你们年纪轻卖个小,在台上是什锦开篇翻翻调头,这样唱唱,那样唱唱,有多少真才实学,你要请我吃饭还要隔几年,今天就在这儿吃。”

你们想,这顿饭我吃了还有什么味道呢,等到吃完饭告别先生上书场,师母送我出门对我说,“你自己不识相,先生听过你好几回书了,在我面前挺赞赏你的,你在台上蛮活络,蛮泼得出的,就是你两只眼睛抬不起来,说唱一直对前十排看,好象后十排没人似的,先生感觉这是艺病,要和你提意见,所以叫我打电话给你,叫你来吃饭,你一进门言语不二不三,挨了一顿批评,大家讨了个没趣。

这是一顿批评。还有在1961年,我随团到北京演出,和石文磊说《青春之歌》。那时候因为我们青年档,而且《青春之歌》是新书,所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包括各种刊物上都有介绍我们的文章,说得我们非常好。当时我心里有点沾沾自喜,等到离开北京到天津的时候,先生在火车上坐在我旁边,他就问我,这次你在北京演出感觉怎么样?我心里是喜,嘴上很客气,我说这是党的培养,是对青年的要求比较低一点,所以我没有坍评弹团的台。我先生对我说,“你不要弄错,这是党的事业,是评弹事业,不是真正像报纸上说的这样好,你的影响这么大,你和杨沫两个人访问谈话的时候,上海马上有照片和文章出来,你有这么大的影响吗?因为你说的是新书,鼓励说新潮,所以这样做,你现在是小孩穿的大衣服,外面看看挺神气,剥开来芯子是一点点,不值得骄傲的。”

还有一次,我和他从电台出来,到三轮车上他跟我发脾气了,他说,“今天你是不是发痴,我教你的那些过门非要弹光的,我要唱了你不让我唱,你的过门还没有弹完”。我就和先生说,“播音员范仰祖跟我打了赌,他说先生唱,你能否过门句句不同,倘若你过门句句不同,我请你吃冰淇淋。”先生对我笑笑说,“你吃冰淇淋,我吃生活,卡住了我喉咙不能唱。”他还提到什么呢,他说,“你现在还小不懂事,真正拼了双档两个人合作,倘若你台上只知道发挥自己琵琶,不管上手的唱,这从艺术道德来说是不道德的。”所以我一直记住先生的这句话。

又是一顿批评。从今以后报纸上表扬我赵开生,我知道接下来是吃批评的时间到了,先生额上的筋又要暴出来了。我先生对我是这样的严格,而且他一世没有说过我好,只有过一次,而且是一句。因为有几个票友到我先生家里玩,大家弹唱,我先生在唱,我在弹。弹的时候大家说,这两只过门好听得如何如何,弹得真好。等到先生结束以后说了一句,“这小家伙琵琶弹得挺活络的。”就这么一句话,惟一的一句表扬话,惟一的一句,非常珍贵啊,非常珍贵。我在想如果周老师泉下有知的话,我现在取得这样的成就,他应该感到非常欣慰了。我先生在临终的时候跟我说了几句心里话,是我最后一次到先生家里去,因为当初“文化大革命”,先生还是特务的嫌疑,那我不能经常去接触,因为先生生癌症,不能起床,所以星期天我总要溜过去看一趟先生。他跟我说了很多话,包括《蝶恋花》不是靡靡之音,包括怎样发明电琵琶,能够把话筒放在人身上,怎样为工农兵服务得更好,在田间唱的时候可以让大家听得更清楚。还记得他说,我和你师生二人没有一回书,没有合作过一回书,他说还记不记得在北京,我们进中南海怀仁堂演出,在周恩来总理家里他提出的,他说能不能你们师生二人合作,我们临时排了一回书。这件事  我是记得的,说了一回《碧梧堂联姻》,我起的是毕太太,先生唱的方卿,当时因为是临时排的,大家都比较紧张,下面都是首长们在听,回想起来,这些老同志对我真的是非常关心,徐丽仙、朱雪琴,包括杨振雄、杨振言,包括团长吴宗锡都站在台的两边,听我说这回书,等到我从台上下来都涌上来,尤其是徐丽仙对我说,小家伙,“你摸摸我的手,我摸上去是冰凉的。”她为我捏了一把汗,她说可惜是没有录音,有录音还可以让我们两个人有一点资料。现在回想起来,倘然这段录音在的话倒是绝版。最后一次先生跟我说,他说我不说心里就不舒畅,“我收你当学生是没有收你拜师金的,我觉得你是一块料,但是我对你的期望和你现在的成就,你的影响,你的贡献,这距离太远太大了,应该说我是非常失望。”所以先生最后对我讲了这两句话,先生对我要求非常严格,但是我现在有时候在摸索艺术的时候,我经常想到自己的老师,我现在很缺少这样一位经常给我敲警钟的老师。这些往事确实很值得人回味,特别是和老师在一起,他像父亲一样地关怀你,生活上艺术上又是对你这样严格,我们确实有时候需要一位严师,来不断地督促我们的艺术,来不断地成长,我在摸索艺术的时候先生不在了,我就像是在走黑弄堂一样,本来有什么问题可以和先生去商量,可以去求教先生,现在的商量余地不是太多,所以我回忆那段往事我心里就难过。

边走边唱——赵开生访谈(二)

赵开生 口述    黄 蕾 整理

说到新书,应该就是曾经和石文磊合作的长篇《青春之歌》了,《青春之歌》当时应该说是取得了成功的,特别是吸引了一些年青的观众,还有一些知识界的人士的青睐,当时电影《青春之歌》也是非常红火的,里面余永泽的扮演者于是之,他现在还是健在,他说,我塑造的余永泽这个角色,还不及赵开生塑造的好,当然这是他客气。当时,于是之同志到康定路,因为我们评弹团在康定路,于是之是和袁水拍同志一起来的,我们为他演出了一场,我和石文磊演了一段《青春之歌》。他们听了以后非常赞赏,和我谈了很多。

等到我1961年到北京去演出的时候,吴宗锡到后台来告诉我说,开生啊,我讲件开心的事情。我说怎么啦,他说于是之在大堂里给你宣传,这个余永泽,赵开生比我演得好,不信你们进去听听。

后来《青春之歌》到北京演出,在北大演出。北大的学子特别喜欢听。当时好像是剧场里面容纳不下那么多人,然后在教室里把那个喇叭接过去,让同学们在教室里面听是这样的。

起初我一看,怎么每个教室里面灯火通明,大家坐的毕恭毕敬,又不在上课 ,又不在自修,又没有书,怎么回事呀。后来我才知道,哦,拉的线装的喇叭都在听书,而且那些同学,听完后激动的不得了,对我们整个的评价很高,尤其对《青春之歌》,不是我们的《青春之歌》比我们上一代的老先生一些名家说的好,倒不是的,一些同学说,因为我听《青春之歌》,好像不是在听你们演出,你们在介绍我们的校史一样,在讲我们北京大学的斗争史。所以听起来特别亲切。

当时杨振雄老师说了一句笑话,他说开生啊,《青春之歌》我也挺喜欢的,我真的是年纪大了,不然就拜你为先生,我也要说《青春之歌》了。

当时,我写的时候才23岁,当时那个作品是应该说是剧团里面的一个重要的长篇,因为开始的时候,我和石文磊拼双档,没有书说,她传统书不喜欢。我看过《青春之歌》,当时其实每个学校,每个青年差不多都看过,电影出来影响更大。我说我和你说《青春之歌》吧。她说蛮好的。石文磊演《青春之歌》有个好处,她的气质好,有一点学生的味道。所以在台上演出我觉得大家比较默契。

但是在写的时候是很艰苦的,我可以举一个例子,有一档是蒋月泉老师和陆雁华,一档是我和石文磊,两档书到常熟乡下码头梅李演出。地方不同但都是老听众老耳朵,蒋老师演夜场《玉蜻蜓》,日场是我和石文磊。就两个小时,《青春之歌》我来不及写,来不及背,我一半单档说《珍珠塔》,说完单档《珍珠塔》一个小时后,跳下台桌子转向,双档再说《青春之歌》。等到下台我就想明天这一段书里,哪几个地方我要写唱篇,先把唱篇写好,唱篇写好吃完晚饭写书,拣精彩部份先写 ,拣要紧的对白先写,写好结束再说表白 。有的时候来不及,我先写个提纲。因为晚上我和蒋老师住一个房间,两张床是面对面的 ,当中有一张方桌

方桌旁边有两个方凳 ,把方凳拖过来把煤油灯点着,恐怕影响蒋老师睡觉,用硬板纸中间剪个洞,套在煤油灯罩上,这样一来,他那边可以灯光少一点,集中火光照到我床上 。我在床上写,蒋老师一觉醒来总要提醒我,开生啊,睡觉了,明天还要演出,这样喉咙要没有的。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明天要开伙仓的,不写没有说的。

最晚的时候,写到凌晨3点半近4点钟,打一个瞌睡起来8点半,和石文磊准时碰头,篇子给她,能够唱的算数通过,不能唱的还要商量还要修改,到10点钟大家唱篇要背熟,背熟之后开始排书 ,排好书1点半开书,到1点钟的时候,我把《青春之歌》丢掉,我要想《珍珠塔》了 ,因为是单档呀,要想的。想一遍然后上去唱, 唱完《珍珠塔》一个小时结束,我跳下来桌子转向的时候,跑到房间里,翻开唱篇再读,读完唱篇再上台,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弄出来的。

说起《青春之歌》,还要提到一个人,就是陈云老首长,陈云老首长是欢喜听书的,那时候同志通知他说,国民党要抓你个人,你快点跑。他还要靠在墙边听完书后再动身。这个是他亲自告诉给我听的,他说我实在欢喜听书。所以我们评弹界,都叫他“老听客”的。我和他的接触比较多,对青年人特别爱护,《青春之歌》他也花了很多的精力,给我创造了很多条件,他讲了一句话,“你新书有三分好 我就要鼓掌”。所以我们在说《青春之歌》的过程中他一再给我们条件,哪怕当时的背景是如何,小到当时的物价是怎么样,两个大洋可以买1袋洋面,这种琐细的事情,他在信上都告诉给我听。尤其我们到北京的时候,他召集部长一级的,一些老同志开座谈会,他说在坐的都是卢嘉川 ,你要访问,你问他们,我对你这个卢嘉川意见很大,卢嘉川是个基层干部,但是你出场,都是板着个脸出来的,你官职不大,架子不小啊,你这样怎么可以联系群众啊。对我有了这样一个批评,而且还跟我去看四合院,带我去访问杨沫 就是原作者。他还让国务院给我一封信,这封信呢,任何保密单位都可以跑进去翻阅资料。所以我们团里面有些人知道以后说,呀,赵开生你拿了个圣旨。在文化大革命中叫我交出来,交出来后现在没有了。后来打倒“四人帮”后,陈云同志在杭州的打来一个电话,要我去汇报工作,他说我想来想去,你身上没有什么大问题,你丢掉书包就上书台 ,离开学校门就进评弹界 ,你又不是现行反革命,想来想去,我和你碰头一点没有问题,所以我叫你到杭州来。

我向他反映了我们团里面,文化大革命的情况,反映了我们文艺革命的情况,我说张效声扛了一面旗出来,大华书场戳掉了3个灯炮 ,吓得听客往后面逃走,这一些东西讲给他听以后,讲了3个小时他笑了半夜天,第二次和我碰头,他说你昨天说了一回噱书,今天我要出题目,他出了10个题目叫我回答问题,哪10个题目,第三天,我就回答了10个题目的问题,最后他提到《青春之歌》,他说你记不记得了,我说我没有忘记 ,但是剧本已经撕了,剧本撕掉我并不可惜,但是我说收集那么多资料,我写在硬面抄上一本半的资料,我全部撕完了,这是我半年的心血,在藏书楼写下来的,但是这我没有办法再去补 ,没有那么多精力,他说你可不可以再说《青春之歌》。所以回来我再把《青春之歌》,排演了中篇,所以他对《青春之歌》确实是花了很多心思,而且当时他提出来一句话,我压力很大 ,我们团长,吴宗锡听见了心里“咯噔”一下,他说赵开生啊,我一年要听你一次长篇,看你《青春之歌》有什么变化,有什么提高,所以我半年在藏书楼 ,坐了冷板凳,翻了资料在修改,但是后来文化大革命开始,那个事情是不了了之。

说到到创作,还要说一说《蝶恋花》,当时是热火朝天的技术革新,技术革命掀起了高潮。我们评弹界也要革新也要革命,怎么革呢?蒋月泉和朱慧珍两位老师想出了4度的变化,男女声可以对唱,这样可以不换乐器。这也是一种改革,唱腔上的改革。

当时我们青年人碰了头,大家你一言我一句,你改革一个什么东西,我改革一个什么东西。当时我已经看过《蝶恋花》这首词了,其实我里面也不懂什么,我只知道嫦娥吴刚,这个是熟悉的,神话中的人物嘛。我说我来唱《蝶恋花》吧,他们说好的。

但是我认了这首《蝶恋花》,不知道怎么唱。里面的意思呢,因为后面有注解,只能够略知一二,懂得一点点皮毛。对主席的诗词了解的不深 ,我怎么唱得好?评弹的曲调我样样唱过来,从慢腔唱到快腔,大嗓子唱到小嗓子,都配不上,都不像《蝶恋花》,唱出来不知像什么东西。

我感觉到失败,无所适从。当时学习毛主席的著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里面有一段话使我有些启发,毛主席说,没有批判全部接受,是最没有出息的文艺工作者。比如像流派吧,有它的特点,也有它的不足。

再回过头来说,我觉得主席的诗词,第一要懂得他的意思,意思能够深刻以后,我再来配曲就比较容易。我就去请教,大家给我解释,杨开慧是怎么一回事,柳直荀是怎么一个烈士。我对两个烈士两位忠魂,我有了感情以后,再来看这首诗觉得味道两样了,就有了新的体会新的激情。我自己先朗诵,朗诵出来觉得自己有味道了 ,有感情了,我再来配腔。所有的流派腔我把它全部打碎 ,我不管它了,从第一句开始,蒋调的基础,丽调的唱法,,唱到“直上重霄九”,慢的腔不行了,我就用沈调和薛调快的节奏来唱。吴刚的出现,我觉得他是个劳动人民比较粗犷 ,我想到陈调比较唱起来厚实一点,吴......刚我想这是对的,我就拿陈调来唱,“寂寞嫦娥舒广袖”我没办法唱,俞调也不行,祁调也不行,唱来唱去不行,怎么办呢?从歌曲中去寻找,走路的时候哼 ,哼一首歌,上点年纪的都会记得,有一首歌是 “崖畔上菜花崖上红” ,哎,我想寂寞嫦娥的头可以用这个,“寂寞嫦娥”这个好的,“舒广袖”我用了一个8度的大跳,“665352”为什么呢?本来嫦娥是非常寂寞的,但是两位忠魂的上天,接待两位贵客,非常激动。所以嫦娥“叭”一甩,翩翩起舞,这个味道就唱出来了。

唱了一个大跳8度的大跳“舒广袖----”,开始的时候 ,没有“啊啊”的,后来我听了李劫夫老师一首《蝶恋花》,他有“啊”的。唉,这个“啊”的好,觉得这个曲子能够厚实一点,我也就用了,我在“啊”的时候自己吃不准,这一段好听还是那一段好听,正好一个青年演员叫赵菱菱,现在她转业到部队去了。我说来来来,我在唱啊你帮我听听看,我自己摆不服贴。

她一边听一边说,这段对了,再长了就不好听了。这里面太短,能不能再拉长一点?当时我不懂简谱,自己不会记简谱 ,我是靠一遍一遍这样拍熟的,一遍一遍唱熟的。最后呢,这个两句“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我觉得是诗的高潮,也是全曲的高潮,要是这两句唱不好,前面的全功尽弃。因为评弹的曲调 ,抒情有余,激情不够。 我想到了京剧的唱法倒板唱法,像这种唱法这种倒是好的,“忽报人间”仍然是评弹,“――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第一遍我写的时候,我“雨”要用到高音的“1”。在审查的时候,张鉴国老师听了以后把我拉到走廊里,他说你这首是谁唱的?这样别人嗓子要唱穿的,你自己唱不上去用假声唱别人怎么唱呢?我说怎么办呢?到“6”里啊,到“6”里么没有一个结束感的,要么还是到5里好。他说还是到5里。就这样决定下来。这首曲子当中有句过门,是我老师的杰作,本来最早的时候,"寂寞嫦娥舒广袖"的前奏是比较简单的,六十年代初,黑白的新闻片里,我还是那一句过门。后来我觉得太短了一点,还不够。就和先生商量,先生总是有求必应,有什么困难,疑难杂症和周老师商量,总归会解决的。先生跟我说,明天来我给你回音。然后我去,他把我那句一切为两,这样比较丰满,更加华丽了。

到后来在六十年代初,1961年的时候交响乐伴奏,合唱团一起伴唱,交响乐丰富 ,发给票子叫我去看,这一场演出,我回家后一晚没睡,非常激动。我想我们评弹的节目,能够到音乐的殿堂。余红仙领唱的时候只有18岁,她是领唱后面是200个人的伴唱,这个气势比较大。这个曲子也曾经到过苏州来演出,开明大戏院,他们回来跟我说,《蝶恋花》是很受欢迎的。

《蝶恋花》除了受到一些业内人士的肯定,包括观众的喜爱,这里面也深受了一些中央首长的关心和鼓励,第一次演出在锦江小礼堂,陈云老首长听了以后挺高兴的,后来周总理来了,我听到他介绍说,总理,评弹有个《蝶恋花》,是不是你听一听啊?总理说好啊我听一听。然后余红仙再唱一遍,唱完以后,陈云同志将我和余红仙拉到总理旁边,请总理提提意见。周总理给我们提了一些意见,后来叶剑英叶帅很欢喜,他到上海来和我碰头,他说, 赵开生啊,《蝶恋花》我会唱了,什么时候你伴奏,我唱给你听。我希望你每年来一个《蝶恋花》。所以我压力很重。陈毅也喜欢听,陈老总有一次要出去开会,我们在北京紫光阁演出,他进来说我知道评弹团在北京,我要听《蝶恋花》,听完以后我要上飞机,我要出去开会了,我们又唱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