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丘花事追溯

阳春三月，虎丘又被鲜花装扮得如此热烈、浪漫、充满了生机，殊不知虎扑克的浪花漫风流是有它的历史渊源的。

明清时期已称誉全国、远播海外的阊门外山塘街，是一条著名的繁华风流街。当年的七里山塘，以种植鲜花、果树闻名，面积数亩的园圃就有十几家，时人称为“花场”，雇用的种花人俗称“花园子”。花场里种有梅、杏、李、桃等一百多种花树，花园子也都有一手栽花艺树的好手艺，以掌握嫁接、寄枝、剪缚、扦插等繁殖技巧为能事，培育出了繁花似锦的各种鲜花硕果，使虎丘一带成为苏州，乃至全国的花市。顾文z《虎丘竹枝词》描绘道：“苔痕新绿上阶来，红紫偏教隙地栽。四面青山耕地少，一年衣食在花开。”

山塘街的花园弄和马营弄一带是当时花卉交易市场，每当晓鸦未啼之时，花农就将当令花果担挑筐背而出，聚集于花市。凡南来北往的花农、花贩，所带花木，必须经过虎丘花园子的一番加工培育，才能售出好价钱，即时人所谓：“更怜一种闲花草，但到山塘便值钱”。虎丘花农所担之花首先由花店老板选择上品收购，一般都能讨个好价钱；还有遗红剩绿，则由花农自己挑担到城里走街串巷随意兜售，真如郑板桥所述：“如何滥贱从人卖，十字街关注化担挑”。

手艺较好的花园子还能将短松、矮柏、古树桩整形后，种于白石盆中，以油灰胶制作成小山形，相互配置，也就是最早盛行的盆景，供风雅的苏州人“小户以盆岛为玩”。沈朝初忆江南词有：“苏州好，小树种山塘。半寸青松虬干古，一拳文古藓苔苍，盆里画潇湘。”

女人爱美，好就爱花，更何况闲雅的苏州女人，虎丘弄花人抓住了这一市场。大多是由妇女从花农那里收购零红碎绿，先在茶馆里一边啜茗，一边细细地将花插成各种花样，取名“鬓边香”，然后成群结队地挎篮入市，拉起吴侬软语的卖花调，拦门吟卖。苏州大家小户的妇女，脚穿绣花鞋，身着紧身碎花小褂，束发成髻，买上一枝“鬓边香”插于耳后发髻上，随着扭动的腰枝，飘出一缕清香，精致婉约的苏州女人也随之鲜活起来，四时映照苏州人。席振起《簪花》词云：“鬓边香比粉香深，白似银装黄似金。若使梅花真峭洁，也应羞于闰人簪。”

盆中的花固然可赏，可它的简洁怎能了却士大夫浓浓的爱花情结。于是，卖花者又多了一样手艺。他们将茉莉等花扎成各式花篮，中间置磁盂或琉璃杯，可养鱼、花，俗呼“灯花篮”。或用麻骨和铜丝扎成各种形状，如三足蟾蜍、蝴蝶双飞、元宝、箭、匾额等形，用加工过的花制成手工艺品，介钱较贵，是花盆的十倍，甚至数十倍。但吴地豪民富贾、楚馆秦楼总是争相购之，清晨挂于斗室，夜晚悬于罗帷，梦醒花放，便觉生活在色香世界里。清代诗人吴锡麒有感于此，作《咏茉莉花篮·瑶花》词：“浓香解媚，清艳含娇，簇盈盈凉露。金丝细绾，讶琼壶冷浸水如许。玲珑四映，问恁得相思盛住。已赢他织翠裁筠，消受美人怜取。几回荡着轻z，听吴语呼时，争傍蓬户。拎来素手，爱袖底，犹带采香风趣。斜渐阳晚，看挂向粉舆归去。到夜阑，斗帐横陈，梦醒蝶魂无据。”

鲜花，大自然精华所凝聚，若只是供人观赏，岂不太可惜。虎丘山塘街有一姓释的人家，能识得百花各种性能，创造了用沙甄或锡甑将鲜花蒸制成花露，瓶装后在虎丘仰苏楼、静月轩出售。据记载，虎丘花露“开瓶香冽，为当时所艳称，驰名四远。”可最受人推崇的还是它的药用价值：玫瑰花露治肝、胃气；早桂花露疏肝、治牙痛；茉莉药露香肌肤、治痢疾；野蔷薇露怯惊、豁痰等等近百个品种。时人施位《虎丘竹枝词》中写道：“韦苏州后白苏州，侥幸香山占虎丘，四面红窗怀杜阁，一瓶花露仰苏楼。”

地灵则人杰，虎丘数百年的栽花弄卉史，终于孕育出了花神。清代乾隆皇帝在庚子年下江南，正值春寒流峭，而台史责令苏州府备各色鲜花供奉，吴门花市无人会催花技术，深感为难。虎丘种花能手陈维秀，深谙百花性情，决定仿效燕京窨窖熏花法予以一试，结果竟使百花凌寒盛开。这是乾隆第六次幸临江南，繁葩异艳，四时花果，争奇吐馥，一如先前春暖时节下江南。苏城官民皆叹为神奇，都以为是花神显世，知府胡世铨在试剑石东侧倡建花神庙，作为纪念。尤维熊作《花神庙》诗：“花神庙里赛花神，未到花时花事新。不是此中偏放早，布金地暖易为春。”

虎丘有了花神，必定藏有花仙。时清时山塘街确是美女云集之地，她们在船舫、酒店为人献艺陪客喝酒，使“繁花似锦“在歌舞z平中得以升华。名妓真娘、董小宛、赛金花，都在山塘街献过艺。特别是英年早逝的真娘，如花似玉的品貌，超凡脱俗的才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坚真意志，都使人将她和娇嫩、美好的鲜花联系在一起。身葬虎丘后，冢墓上长满花树，人称”花冢“，文人雅士对此无不大动怜惜之情，纷纷以诗歌缅怀。流传最广的数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真娘墓》：”真娘墓，虎丘道。不识真娘镜中面，唯见真娘墓头草。霜摧桃李风折莲，真年死时犹少年。脂肤荑手不牢固，世间尤物难留连。难留连，易消歇，塞北花，江南雪。“诗人将真娘比作花、比作雪，属世并且是尤物，只能以香消玉殒求得完美，让人不得不信她是百花中出落的仙子，至今墓石上还刻有”香魂“两字，永远飘浮出往日的清香。

虎丘的鲜花曾消歇了数十年，如今又绽开新貌。从1995年始，每年春天虎丘山上汇集数十万枝鲜花，数百个品种，不仅有牡杜山月季等乡土花种，还引进了郁金香、洋水仙、比利时杜鹃等洋种，每年围绕一个时代特色鲜明又催人奋进的主题，组成各种景致，漫山遍野地吟唱出浪漫的江南春曲。

更令人欣喜的是，在将要恢复的“西溪环翠“景区中，传统的花神庙、百花仙子和花神雕像将重现虎丘，人们不仅可以在虎丘赏花，还可以观赏到对百花赞颂、祝愿的各种民俗活动。往日的情结、今天的畅想在绚丽的鲜花中、在虎丘这块神奇的土地上交融、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