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餐饮:心理学——诱人的学问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19 14:37:27

心理学——诱人的学问

读《现代西方心理学主要派别》

  今年五月,我偶与一位大学生闲谈,知道至少是京、沪两地的文科大学生目前正热衷于几本新书,其中就有杨清同志的这部关于现代西方心理学的佳作。
  在文化专制的严冬过后,深思好学、勇于探索的青年一代争相阅读长期以来被谴责为反映资产阶级没落心理的现代心理学书籍,这原是意料中的事。因为弗洛伊德的话在某种意义上多少还是有点道理的:凡被禁止的东西一定是被欲望的;如果不是人们渴望去做的事,禁止就是不必要的了。当然,至于这欲望本身,还需要分析。
  “心理学”——这是一门多么诱人的学问!所谓心理学,若用句带点哲学味的话来说,就是当人类的意识返回到自身,用智慧的解剖刀解剖自己内心世界的一种科学。谁不想认识认识自己呢?谁没有独处一室,偷偷地照照镜子,瞧瞧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呢?“心理学”则是另一种镜子。发展到一定高度的文明人,没有不渴望照照这面镜子的。这是人之所以提高到了人的境地而有别于动物的一大特质。因为只有人才会意识到要把自己的目光从周围收回来,回到自身,探索自己内心世界的活动。照某些人的说法,人类最高的兴趣所在(它同时也是一切其他兴趣的基础),就是返回自身,对内观察,认识自己,——而这正是心理学。
  或者用美国心理学家W.詹姆斯的话来说:“心理学是关于心理生活的现象及其条件的科学。”“心理学的定义最好按照兰德教授的词句界说为所谓意识状态的描述和解释。意识状态乃是指感觉、愿望、情绪、认识、推理、决心、意志,以及诸如此类的事件而言的。它们的解释当然必须在可能确定的范围内,包括关于它们的原因、条件和直接后果的研究。”(本书第139页)
  是的,心理学就是自己认识自己,就是对人类种种意识状态的描述和解释。古今中外,不少绝世的天才都有意无意地描述、解释过自己内心活动以及隐藏在其背后的动机。比如,我国宋代画竹大家文同就曾自白过他作画的心理:“意有所不适而无遣之,故一发墨竹,是病也。”的确,若用常人的眼光去看大艺术家和大科学家的创作活动,无疑就是一种“精神病”。无怪乎近年来西方学者常常提出诸如“天才与精神病”这一类研究课题。
  对于艺术天才来说,世界于他们乃是一个充满着想象和幻景的世界。十九世纪法国风景画家柯罗是那样地迷恋于他所描绘的一棵树,以至于它好象就是一个活人似的。对于荷兰著名画家梵高来说,艺术创作实在是一种人生痛苦的暂时解脱:“我画画是为了使生活可以忍受下去。”凡了解贝多芬生平的人,大概都知道,如果没有音乐创作来解脱他的巨大痛苦,他早就自杀了:“……只是艺术留住了我。啊!在我尚未把我感到的使命全部完成之前,我觉得不能离开这个世界。”
  所有这些有关文艺心理学的最生动的注脚,尽管调子都很凄恻和悲壮,但是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深思和探索,因为人类最优秀的艺术作品,除了其他原因外,也是在这种心理动机下产生出来的。
  下面让我们再来听听爱因斯坦自白他从事科学研究的心理动机吧:
  “首先我同意叔本华所说的,把人们引向艺术和科学的最强烈的动机之一,是要逃避日常生活中令人厌恶的粗俗和使人绝望的沉闷;是要摆脱人们自己反复无常的欲望的桎梏。一个修养有素的人总是渴望逃避个人生活而进入客观知觉和思维的世界;这种愿望好比城市里的人渴望逃避喧嚣拥挤不堪的环境,而到高山上去享受幽静的生活,在那里,透过清寂而纯洁的空气,可以自由地眺望,陶醉于那似乎是为永恒而设计的宁静景色。”(《探索的动机》)
  爱因斯坦自己也承认,这是一种消极的动机。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它消极就不去研究。
  笔者之所以要讲上面这些似乎是题外的话,无非是想说明,心理动机存在于人类活动的一切时间和一切处所;在艺术、科学和哲学活动的后面,也隐藏着它的值得注意的机制。
  言归正传。下面谈谈杨清同志的书。
   
  一、惊异是一切探索和智慧的开端
   
  摆在你面前的这本洋洋洒洒将近三十万字的书,或许是你第一次读到的有关现代西方心理学的著作吧。果真如此,那就请允许我不揣冒昧,建议读者首先翻到第108-109页构造主义心理学代表人物铁钦纳有关心理学对象的一段精辟论述。坦白地说,当我再次读到这类惊世骇俗的言论时,我心灵的震动是不可名状的。在铁钦纳看来,心理学和物理学都在处理同一的东西。只不过前者认为经验是从属于经验个体的,而后者则认为经验是独立于经验个体之外的。这种观点究竟对不对,读者可暂且不去管它(杨清同志从哲学的高度对此有一个较正确的评价,见第124页)。但是铁钦纳所列举的有关空间、时间、质量的物理学事实和心理学事实的差异却是令我们感到惊异的。比如,同样是同一段时间,从物理学角度和从心理学角度去看,并不是一回事。铁钦纳写道:“你在一个乡村车站的候车室所消磨的一小时和你在观赏一场有趣的比赛时所消磨的一小时,在物理方面是彼此相等的;它们以秒为单位的量数是完全相同的。对你来说,前一小时过得很慢,后一小时过得很快;它们并不相等。”(第108页)这种现象,在中国古典文学中早就有过生动的描述:“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但遗憾的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只是从儿女常情的角度形象地刻划了这种心理体验,而没有再向前朝心理科学的境地迈出决定性的一步:探索心理时间同物理时间的差异。从这一事例,我们也可以看出东方思想与西方思想的不同之点。
  笔者之所以自以为是地建议读者首先读一读铁钦纳的那段陈述,无非是想让大家同我一道分享对心理现象的惊异感。因为在笔者看来,一切学问,皆起源于对这个世界的惊异。法拉第的伟大事业正是他怀着极大的惊异,试图探索电现象和磁现象的内在关系而开始的。亚里士多德说得好:“因为惊异是推动人去进行哲学思维的动力,人首先惊异他所遇到的陌生事物,然后才渐渐去探索月亮、太阳、星星的变化和万物的起源。”
  同样的道理,我可以毫不夸大地说,如果你对某种心理现象不表示惊异感,那你就不真正具备从事心理学研究的第一条件。因为对事物的惊异,无疑是一切探索和智慧的开端。我以为,任何一本好的入门书(化学的,物理学的,数学的,哲学的,心理学的……),它最成功的地方,就在于它能唤醒读者对该学科所探索的对象产生一种惊异感,而并不全在于它向读者灌输了多少多少知识。
   
  二、“跟大师们学,不要跟他们的弟子们学”
   
  十九世纪挪威著名数学家阿伯耳(N.H.Abel,1802—1829)用短短几年自学的时间就攀登到了当时数学研究的高峰,当人们问他成功的秘诀究竟何在,他就说出了这句名言:“跟大师们学,不要跟他们的弟子们学。”
  我国明清之际的思想家顾炎武早就有这种见解:“舍圣人之语录,而从事于后儒,此之谓不知本矣。高明以为然乎?”(《与施愚山书》)
  我觉得,杨清同志在撰写《派别》这部书的时候,也遵循了上述原则。在《自序》中,他是这样声称的:“为了尽量做到言之有据,准确可靠,我在介绍和评论各派的理论观点时,尽可能直接译引各派代表人物的原著、原语。”(第2页)
  全书译引各派心理学代表人物的原著和原话,几乎占了五分之四的篇幅,而且材料的安排和剪接也都十分得当,使读者能够一睹现代西方心理学主要派别的真实面貌,而不是作者出于某种特殊原因,断章取义,扔给读者的一幅被扭曲了的图画。不妥当的辞令和几句车轱辘转的术语,十分少见。这种治学严谨的作风,对于广大读者,的确是耳目一新,为之一振。
  是的,以标语口号代替科学分析,以主观臆度代替客观事实的极左路线作风,应该休矣。杨清同志的这种科学态度,必将会给读书界留下难忘的印象:“我对于各个学派的介绍就不是出之于‘纯批判’的观点,而是尽量采取实事求是的态度。”(第3页)
  我以为,只有这样,我们的科学研究才能欣欣向荣地发展起来。
  作者在每一章的后面都安排了两节来介绍该学派的现状和对该学派的评价,大都中肯、贴切、持论允当,也是值得称道的。
  这本书的性质,是一本忠实介绍现代西方心理学派的著作。我以为,就材料翔实和丰富而论,这本书是成功的。但它的不足之处,是没有作些适当的解释。大量的原著、原话,对于长期处于闭目塞听状况的广大读者,估计不太容易消化。
  比如,对格式塔派心理学的特点及其意义,就很不好掌握。其实,这个学派在西方一大批科学哲学家和理论物理学家探讨现代物理学的哲学背景和结论时,是颇受重视的。西德理论物理学大师、诺贝尔物理学奖金获得者M·玻恩(1882—1970)就经常提到这个心理学派(尽管他不很赞成它的观点)。在玻恩看来,曾经不可一世、赫然科学哲学界的所谓逻辑实证主义(维也纳学派),就是以格式塔派心理学为根据的。对于Gestalt(格式塔)这个关键性的词,玻恩在《近代物理某些哲学方面的状况》这篇著名的讲演中,也作了恰当的解释:“格式塔(Gestalt)这个字在英语中似乎没有适当的译法,它的意思不只是指形状,而且是指一种真正觉察到的完全体。”为了进一步说明这个完全体,玻恩举了音乐中的一个例子:“一首和谐的曲子肯定不是组成它的那些乐音的总和,而是另一种全新的东西。”读者明白,这正是格式塔派心理学的主要论点之一:“部分相加不等于全体”(每一种心理现象都是一个格式塔,都是一个“被分离的整体”,但整体并不等于部分的总和)。(第258、259页)
  玻恩认为,这完全体并不是心灵的随意产物,而是外部世界给心灵的印象。不言而喻,这一唯物主义结论同格式塔派心理学的哲学背景乃是针锋相对的。因为这种心理学信奉的是马赫的哲学:世界只不过是色、声、味这些“感觉”要素的复合。
  如果说本书以丰富的资料告诉我们,现代西方心理学的发展是怎样受惠于哲学思想和现代自然科学成就的(如每一个心理学派都有自己的哲学背景,都借用物理学的概念——联想主义心理学创始人霍布士应用力学的“运动”和“惯性”;格式塔派心理学则把现代物理学的“场”用来说明心理现象及其机制),那末,现代理论物理学家们的论著又从另一个角度加深了我们这样一种印象:现代西方心理学,正在反过来给哲学和自然科学以强有力的影响。又何止是哲学和自然科学呢?现代西方的文化——电影、小说、诗歌、音乐、绘画、社会学理论……无一不受到某个心理学派(如精神分析派心理学)的侵袭。这原是不足为奇的。因为人类文化永远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各个学科的思想和成就,总是互相影响、相互渗透的。近日来,我常常在想:如果一个民族在现代心理学领域极其无知、落后,它在教育、数学、物理、文学和艺术等领域未必就能攀上世界的高峰。
   
  三、“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读完了《派别》一书,印象颇深。其中较突出的一个却是它的结语:“自从十九世纪末叶心理学脱离哲学开始成为一门独立的科学以来,各种学派纷纷出现,而且相互对峙,壁垒森严,交相攻讦,各不相容……近几十年来,……各学派之间也不再象以前那样壁垒森严,各不相容,而是逐渐互相交叉,相互协调。”(第430页)
  笔者完全同意该书作者的分析:“学派的对峙乃是一种科学不够成熟的表现,也是一种科学正在成长壮大的征兆。及至某些问题得到统一的认识而渐臻于解决时,学派对峙的情况也必然会随之发生改变。”
  心理现象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现象——法国大作家雨果说得好,世界最浩瀚的是海洋,比海洋更浩瀚的是天空,比天空还要浩瀚的是人的心灵——,企图用某一种心理学派去解释作为自然界最伟大的花朵——人类的心理活动,恐怕会是一种奢望吧!英国当代著名数学家兼哲学家罗素有一段话,笔者是颇表赞同的:“过去想只用一种哲学语言来描述整个世界,这个愿望是不能达到了。”
  愿现代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文学艺术和工程技术,统统携起手来,为创造一个统一的、崭新的高度文明各自贡献自己的力量!
   
  四、两位值得注意的精神分析派心理学家
   
  弗如姆(较通用的译名是E.弗洛姆)之所以值得我们密切注意,是因为他善于站在哲学的高度,把精神分析派的心理学研究成果,用来解剖、揭露现代西方工业社会的种种弊病和异化现象。弗如姆手中握有一把现代心理学的“解剖刀”,所以刀锋所至,一针见血,比西方别的心理学家高明得多,这在西方是有口皆碑的(遗憾的是,杨清同志在本书中仅用几行文字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
  在弗如姆看来,资本主义对个性产生的影响,其中心问题是异化现象。精神错乱的人便是一个彻头彻尾异化了的人:他彻底失去了他自己,失掉了自我意识。“我们在现代社会中所看到的异化几乎是无孔不入的。它渗透到了人和他的工作、所消费的物品、国家、同胞,以及和他自己之类的关系中。”(弗如姆:《孤独的人:现代社会中的异化》)
  弗如姆用心理学解剖刀揭露了以下事实,使生活在现代西方高消费社会的千万男女第一次从心理学的角度发觉到了自己是多么地不幸:
  我们吃一个无滋味和无营养的面包,只是因为它很白,可以引起我们对财富和高贵的幻想。事实上,我们已经失掉了和要吃的东西的真正联系,而是在吃一个“幻想”。当千万青年男女喝可口可乐时,他(她)们实际上喝的是一抬头就能见到的商标。因为在广告上有漂亮的青年男女喝可口可乐的照片,所以我们也来一瓶。“我们是在喝那幅照片。我们是在喝‘停一下,提提精神’这一类广告标语。我们是在喝伟大的美国习惯。在这里,我们喝东西根本没有依据我们的味觉。(顺便说说,我国的有些单位和个人,不去发展和宣传饮用我们自己的饮料,非要耗费大量外汇,引进可口可乐——而不是多引进值得研究的学说和书籍,这种心理也很可以研究的。——引者)……我们被商品所包围,可是对于它们的本质和来源,我们却一无所知。电视、收音机、电唱机,所有其他复杂的设备,对于一个来自原始文化的人来说都是神秘的,对于我们来说,几乎也是一样。我们知道如何使用,也就是知道该按那个电钮,但是除了在学校里我们曾学过的一些知识和模模糊糊的术语外,我们并不知道它们按照什么在起作用。”
  “我们获得物品就是为了占有它们。我们很满意无用的占有。……不是使用,而是占有才带来快乐。”
  亲爱的读者,弗如姆所揭露的生活在西方现代工业社会中人的这种病态心理世界,难道不使你感到震惊吗?
  收回你的目光,观察、对照一下你自己吧!
  瑞士精神病学家云恩也是值得我们注意的。《派别》一书用了整整十页(407—417页)来介绍他的思想,的确使读者获益不浅。其中最诱人的地方,恐怕就是云恩(通常译为荣格)的心理类型学说了。笔者认为,云恩把人分为“内倾”和“外倾”类型,以及八种具体的类型,的确“在某种程度上是符合客观事实的。”(杨清同志的评语,第416页)
  在“内倾思维型”这一栏中,云恩作了一段绝妙的分析:“正如达尔文也许可以代表标准的外倾思维型,我们可以把康德指作恰好与此相反的标准内倾思维型的范例。前者用事实说话,后者则诉诸主观的因素。达尔文探求范围广阔的客观事实,而康德却把他自己大体限制在知识的批判。”
  若参照上述云恩分类标准,十九世纪英国实验物理学家法拉第当属于外倾思维型,因为它毕生所探求的是电、磁现象的种种事实及其内在联系。麦克斯韦则是同前者对应的一位科学家:内倾思维型。因为麦克斯韦的长处恰在于数学的抽象和理论的概括,诉诸主观的因素。他在法拉第实验事实的基础上,建立了有名的麦克斯韦方程组,惊人地把电荷、电流、电场和磁场间的普遍联系完全统一了起来。麦克斯韦自己说得好:“因为人的心灵各有其不同的典型,科学真理也就应该以种种不同的形式来表现。”
  我们不妨可以这样说,人类心理类型越是五光十色,五花八门,人类文化也就越丰富多采。
  作为一部介绍现代西方心理学的书,本书无疑是比较成功的。它抛弃了十年浩劫中“外调”式的先入为主的“敌情观念”,始终坚持用大量的原著、原语勾勒出一门我们陌生的学科发展情况的真实图景,这就是《派别》一书最大的特色,也是它受到读书界热烈欢迎的主要原因之一。
  四化建设不能没有心理学。
  打开窗户,让世界各民族的智慧之光射进我国广大的读书界!
   
  (《现代西方心理学主要派别》,杨清著,辽宁人民出版社一九八○年十二月第一版,1.20元)

赵鑫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