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住友液压油泵:《金瓶梅》书名寓意探微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15:03:09

《金瓶梅》书名寓意探微

李金坤  《金瓶梅》是我国第一部由文人独创的率先以市井人物与世俗风情为描写中心的长篇小说。它的诞生,标志着诸如《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几部小说取材于历史故事与神话传说而集体整理加工式小说创作模式的终结,开启了文人直接取材于现实社会生活而进行独立创作长篇小说的先河。历代研究《金瓶梅》者,不乏其人,论著层出不穷。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更是倍受研究者之关注。与研究《红楼梦》形成“红学”的专门之学一样,研究《金瓶梅》已成为一门专门之学“金学”。“金学”与“红学”都已成为当今古典小说研究界光彩夺目、引人入胜的“显学”。然而,对于《金瓶梅》书名命名的深刻寓意,迄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这将直接关涉到人们对小说主旨的把握与理解,也直接影响到读者对作者惨淡经营、深微用心的体悟,故甚有必要作一翻探析,以掘发其“微言大义”也。
据笔者目力所及,大凡学界对《金瓶梅》书名寓意之论述有下列四说。一,一般认为,书名是由西门庆所宠之“三淫妇”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各取一字组合而成,活画出西门庆疯狂猎艳、淫心包天的色魔形象。此说较为流行。二,认为书名含有象征意义。其中,“金”为“金子”代指钱财、富贵;“瓶”即“酒瓶”,代指“酒”;“梅”即“梅花”,代指女色。《金瓶梅》开篇首列《四贪词》,旨在警戒“酒”、“色”、“财”、“气”之“四贪”者。由书名寓意测之,其喻指对象已占“四贪”之三(酒、色、财)。而实际上,西门庆横行霸道、强占女色等种种丑行,已构成其盛“气”凌人的一面。因此,可以说《金瓶梅》书名之义已涵盖了“四贪”之内容,是《四贪词》内容的具体体现,也是《金瓶梅》小说主旨形象、生动而深刻的概括。三,认为书名即指“金瓶插梅”。“金瓶”乃富贵之象征;“梅”喻指美色。书名寓含“财”、“色”二字,则是西门庆丑恶灵魂最为精妙的概括。西门庆的一生,委实是图“财”贪“色”的一生。他为“财”“色”而生,为“财”“色”而死。直至奄奄一息之际,他仍然不忘“财”“色”二字。四,认为书名《金瓶梅》即为“金瓶”里的“梅花”,采摘下来的梅花虽然鲜美芬芳,但插于“金瓶”之中,最终不过是昙花一现耳,寓含西门庆这个爆发户是不得长久的,他的生命也是极为短暂的。他不就活了33岁便一命呜呼了吗?十分鲜明地体现了作者兰陵笑笑生深入骨髓的讽喻之旨,具有深刻的警策作用。上列四说,应该说都言之成理,不违小说《金瓶梅》之主旨。但笔者以为,《金瓶梅》书名的寓意当有更深刻更绝妙之处也。实际上,《金瓶梅》书名三字,作者兰陵笑笑生是在“梅”字上花了很大气力,并注入了极深的意蕴的。原来,作者将“梅”字巧妙而不动声色地施与谐音双关修辞手法,即以“梅”谐音为“霉”也。如此,《金瓶梅》则为《金瓶霉》也。若由常理而言,“金瓶”乃物中最为昂贵之珍宝,它具有“永垂不朽”的高贵品质,不会轻易腐蚀霉变。这些,远非“铜瓶”、“铁瓶”之类可比。可是,兰陵笑笑生则突发奇想,夸大其辞,说是“金瓶霉”,这似乎有悖常理。殊不知,甚佳处正在书名之无理而妙也。读者诸君不难想象,连本不会霉变的“金瓶”都发霉变质了,世界上还有何物不霉变呢?十分显然,在这里,兰陵笑笑生是用更进一层的比衬手法,有力凸现出16世纪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中国社会全部肌体都已霉变溃烂的黑暗现实,从而达到暴露黑暗、鞭挞丑恶、“盖为世戒”(东吴弄珠客《金瓶梅序》)的创作意图。还因为笑笑生看透了那个畸型的社会肌体严重霉变腐败的种种病态,为了戒世警俗,给予西门庆“四贪”者之流以当头棒喝,所以,他便索性秉性直书,痛快淋漓地来上一个大曝光。而今,人们在咀嚼品尝笑笑生《金瓶梅》这一谐音双关奇异书名的妙喻深旨的同时,不难感受其中所映射出的愤世火焰。此可谓“惊心动魄,一字千金”(钟嵘《诗品》)者也。
值得注意的是,谐音双关,是兰陵笑笑生在《金瓶梅》创作过程惯用的手法之一。例如,小说开头以《四贪词》告诫世人,而西门庆之号则为“四泉”。“泉”,谐音为“全”,寓指西门庆酒、色、财、气“四全”也。所谓“西门四泉”,实即指“西门四全”也,也即西门庆于酒、色、财、气四大皆全也。又如书中的吴典恩谐音为“无点恩”,郝贤谐音为“好贤”,等等。可见,笑笑生将《金瓶梅》谐音为《金瓶“霉”》,是有其文本之内在依据的。再联系“笑笑生”之笔名,其中也别寓深意焉。“笑笑”二字重叠,旨在表明作者书中所写之世、所叙之人大多是可笑的。作者所笑者,乃16世纪中国霉变溃败之“世”,以及如此之世上的以五毒俱全、三位一体(官商、恶霸、淫棍)之西门庆为代表的丑陋之“人”。由此想到大多寺庙里为弥勒佛所写的一副楹联,即“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上可笑之人。”其下联正可作为“笑笑生”之注脚也。从书名到作者笔名的敲定,“笑笑生”都是用尽心思的。可见,笑笑生《金瓶梅》书名谐音双关的妙用,无疑是其善于“泄愤”的天才独创,为后世小说尤其是《红楼梦》的创作开创了谐音寓意的无数法门。《红楼梦》书名与《金瓶梅》一样,也是三个字,其中的“红楼”,并非指建筑意义上的“红楼”,而是文学象征意义上的“红楼”,这里的“红”,即代指女子。“红楼”,即指闺阁女子之处所,也即指“大观园”也。大观园中以林黛玉为代表的女儿们,一个个均成“红颜命薄”的悲剧人物。所谓“落红无数”,“花自飘零水自流”;所谓“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是也。所以,书名《红楼梦》中的“红”,显然是喻指女子也。再看《红楼梦》书中的谐音修辞法,更是不胜枚举,别寓妙意。如“甄士隐”、“贾雨村”,即所谓“真事隐去,假语存焉”也。贾府四小姐“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其中的“元”、“迎”、“探”、“惜”四字,即谐音为“原应叹息”之意,隐含着四小姐的悲惨命运。还有如薛宝钗的住所“蘅芜苑”,谐音为“恨无缘”,折射出她与贾宝玉婚姻无成的悲剧色彩。诸如此类,都可明显看出《红楼梦》对《金瓶梅》的借鉴与脉承关系。难怪有学者要说,没有《金瓶梅》,就没有《红楼梦》。话虽绝对了一点,但《金瓶梅》的创作意旨、构思路径、表现手法等对《红楼梦》的影响,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原载:《文史月刊》 2005年第0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