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朝地图最大时全图:伫立松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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伫立松木桥

蔡勋建

《 人民日报 》( 2011年11月07日   24 版)

  这地方还叫松木桥,一百年了,也许更久。这溪就叫松木溪,蜿蜒而来,潺湲流去,溪上仍然还有一座桥,可早已不是松木的了,而是水泥钢筋撑腰的石拱桥。那些象征农人风骨、凸显乡村风韵的松木呢?同行的朋友笑着说,早在辛亥那年被潘鼎新抽去造船闹革命去了。我知道,朋友纯粹是调侃,不过这并非不可能,那一场改朝换代、改天换地的革命,热血男儿连命都不顾了,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光阴荏苒,眨眼百年,如今桥也非那时桥,水也非那时水,惟有溪流依旧一路东南,默默注入华容河。我仿佛看到那条也称沱江的华容河里,一艘艘木船满载着华容义军穿过洞庭湖,驶入长江,朝着武昌进发……

  1911年10月10日,又称辛亥年农历八月十九,这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永远“照汗青”的日子。那夜,武昌城头炮声隆隆,枪声大作,一场推翻清王朝帝制,建立民主共和的武装起义,仓猝爆发,革命浪潮,震惊中外。10月22日,革命党人焦达峰、陈作新率革命军队光复长沙,建立湖南军政府,革命风暴迅速席卷全省各府州县。10月24日,华容人民奋起响应,华容义军武装的是本土青年、革命党人潘鼎新和黄荣。潘鼎新冲在最前头,发出了“称兵沱江,耀武汉阳”的呐喊。一时间,湘北大地风起云涌……

  潘鼎新(1884—1943),原名潘毓,亦名平界,字竹溪,湖南省华容县松木桥人。自幼丧父,与寡母相依为命,开饭铺打豆腐为生。他20岁参加县考荣登案首。后入长沙读新学,与禹之谟、焦达峰等结盟倡言革命。同盟会员刘道一由日本回国策动萍浏醴起义,他组织乡人积极响应。起义失败后刘道一被捕牺牲,他化装成乞丐逃脱,辗转去日本,入士官学校学习,在东京结识孙中山、黄兴,加入同盟会,并改名鼎新,以名明志,立誓革故鼎新,推翻清朝统治。滞留东瀛期间,他与张百详、孙武、焦达峰等人发起组织共进会,被推举为党务部长。1908年冬,他奉命回国,活动于湘鄂边界,秘密联络会党,扩充革命力量,俟机举事。

  当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一段文字时,我真的被震撼了,“自古英雄出少年”,真是一点不假。我只想,当年潘鼎新策划革命,奋不顾身,及至漂洋过海,只为革故鼎新,也不过“弱冠”之年,一个小青年,一介穷书生,竟敢向一个封建王朝执戈叫板,何来如此胆略与坚勇?“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透过时光烟云,在历史的屏幕上,我看到了一个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潘鼎新。

  1909年(宣统元年),潘鼎新任湖南省参谋总长兼第三镇统制,秘密驻于岳州,联络湘鄂革命人士。1911年10月10日武昌首义成功后,他任统制,组建一支以共进会成员为主力的义军,一举攻克华容县城,活捉知县乔联昌,宣布华容脱离清政府。潘鼎新志存高远,他与黄荣(华容县东山人)在华容举旗崛起后,不以夺取地方政权为满足,而倾全力支持焦达峰、陈作新为首的军政府,与副统制黄荣率义军720人,编成2个营,分乘24只木船,分两路驰援长沙。然而,不幸的是,潘鼎新营在东洞庭湖被清军水师所阻,转攻岳州。11月上旬,长沙政变,都督焦达峰、副都督陈作新被立宪派杀害,潘、黄两营退守君山。革命形势一度走低,洞庭湖也恶浪翻涌。清军水师对湖面实行封锁拦截,潘鼎新所部久困君山岛,人疲马乏,军心动摇。一些投机分子提出“分财散伙”,有人甚至还想倒戈用潘鼎新的人头去邀功请赏。面对如此严峻的革命形势,潘鼎新没有动摇退却,君山脱险后,旋与黄荣召集残部达270余人,开赴武昌,部队编入湖北混成协输送第三标。

  那已然逝去的硝烟炮火,让我再度接受“革命”的洗礼;那跌宕起伏的武装斗争,让我领悟“革命”的真谛。我的眼前不时浮现出敢为革命前驱的乡党前贤,那些血性的汉子,举起刀枪,一路呐喊,为推翻封建中国最后一个王朝奋勇用命。在地动山摇中,一个王朝摇摇欲坠……

  潘鼎新一生矢志革命。辛亥年他率部驰援武昌,参加汉阳保卫战,受革命军总司令黄兴直接指挥。1912年2月,在湖北人刘公出师北伐时,任北伐左军总执法长。7月,回湖南与刘松衡组织湖南公民联合会,公开抨击袁世凯违背约法、破坏共和、恢复帝制的野心,积极谋划驱逐立宪派谭延闿,宣布湖南独立。1915年12月,与蔡锷一起组织护国军起兵讨袁。次年6月任陆军中将,获黎元洪授予的二等大绶嘉禾章。在1913年邓玉麟将军《致北京稽勋局函》所列685名甲乙丙丁功臣名单里,潘鼎新位列甲等。

  听潘氏族人讲,潘鼎新不但是一个横刀立马、叱咤风云的将军,还是一位满腹经纶的文士。1917年,潘鼎新转入报界,先后担任《大陆报》、《亚洲民报》等多种报纸的主笔和主编。日寇侵华,掠占东北,他乔装和尚由沦陷区潜回北平,任《亚洲民报》总编。“七七事变”后,京津沦陷,日本人见他曾是留日学生,又颇有名望,多次许以高官厚禄拉他出任伪职,潘鼎新托病甚至装疯发癫,也决不当汉奸。他还暗托友人将小儿子送往江南参军抗日。潘公最终被捕入狱饱受苦刑,竟被折磨致精神失常。

  1943年,受尽折磨的潘鼎新黯然辞世。一棵巍然屹立的大树轰然倒下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潘鼎新之死让我想到文天祥的这句诗。湘北多松树,松木桥更雄。自幼以松树为芳邻的潘鼎新,气节、操守与青松媲美,与明月同辉。

  我在松木桥盘桓,暗暗怀想一个蕞尔小镇当年如何与武昌古城遥相呼应。松木桥虽小,自古却是扼控华容、岳州、湖北监利的要道,潘鼎新由此通向远方。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我伫立松木桥岭上,抬头北望,一条弯弯曲曲的千年古驿道如今面目一新,灰色的水泥路像一条巨蟒爬进东山,再往前走,就会跨越长江,穿监利,过洪湖,走向武昌。这种沧海桑田的“鼎新”之变,不正是当年潘公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