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的近义词是什么:雷磊 :[手记]美珍不算祖国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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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醒的博客

http://blog.sina.com.cn/leisixiang  个人资料 雷磊[手记]美珍不算祖国的花朵

(2011-10-29 23:54:43) 标签:

不存在的村庄

李美珍

开远

马头坡



                                              美珍做完饭,去地里接爸爸妈妈。

灶台上的美珍

 

四根碗口粗的木料定在了房屋的四维,撑起了李美珍的家。四面用废旧塑料纸和竹子木板遮挡的墙壁,屋顶则盖着石棉瓦。

 

美珍的父母和六个孩子住在这里,门则是一个拆开的蛇皮袋制成的帘子,门外的半截树木上拴着家里的牛。这个房屋四周都是床铺,最显眼的是屋中心的火堆,围着火堆的是一条水沟,用于排出雨天从山上冲进房子的水流,保住做饭的火种——火堆。水沟在屋中蜿蜒一圈,从门口延伸到斜坡,某种程度上,必须得踩着这条水沟才能进入美珍的家。

 

门前有一棵丝绵树,高高的枝杈上悬下两条绳子,绑着一根木棍的的两端。这是一个“秋千”,三个尚未上学的弟弟,每天都在这里玩乐,荡来荡去。绳子好些地方都已经打过结,树前是一个三四米高的土坎,下面都是荆棘。欢乐的孩子们和劳作的大人,显然没有意识到可能的危险。

 

采访“黑户”的第二日清晨,我遇到了美珍的弟弟们,他们的头发和皮肤上都有厚厚的尘垢,笑容里的牙齿洁白。因为马头坡缺水,美珍家里穷,水更成了奢侈品,没有多余的用来洗脸或者洗澡。在看到陌生人,这几个小家伙一哄而散。

 

转身,我来到村里的道明小学,教三年级的王海芬老师接待了我,她中专毕业之后来到了马头坡。闲谈中,她告诉我班里学习最好的学生叫李美珍,家里有9兄妹。

 

她是心疼美珍这个孩子的。美珍父母常常在地里干活,弟弟们就交给美珍和哥哥光亮,两人只能把弟弟们带到教室照顾。大冬天,几个孩子几乎都没有上衣穿。

 

而且,美珍还必须去帮村里一家的留守老人做饭吃,每月获取微薄的报酬贴补家用。她必须像个大人一样贡献这个家庭,她9岁了。

 

两个姐姐都在十二岁左右的样子嫁人了,偶尔会回家里看看,但也仅仅只是看看,她们也过得艰难。哥哥光亮要放牛,做饭的家务就落在美珍的头上了。

 

放学后,美珍得赶紧奔回家里,弟弟们还小,有的已经饿得哭了,她一放下书包,就立马会被这帮“小狼”围住。美珍把灶里的火撩旺,很快锅里就有咕嘟咕嘟的声音,做的是玉米饭,。站在板凳上,美珍熟练地挥动着手中的锅铲,脸很快被蒸烤得通红,她吹开白色的雾气看了看饭是否熟了。在美珍瘦小的身体面前,黑色的大铁锅像是一口深渊。

 

草草地吃完饭,爸妈还没有回来,美珍到屋里取了背篓,她想去接他们。今天收玉米,父母一定背得很重。

 

杀死理想

 

坐在门前的美珍,怎么也不肯说自己的理想,只是剥着指甲。

 

美珍九兄妹都没有户口。父亲46岁了,常年的劳作让他看起来已经衰老,八颗门牙都已经掉了。在他身体很壮实的时候,也没有为儿女创造多好的条件。因为饭不够吃,两个女儿已经早早地嫁人了,大儿子辍学后刚到开远城就没了音讯,生死不明。他对此毫无办法,只是在想起来的时候,泪水噙满眼眶。

 

如今,他不如往前了,地里的收成也随之下降了。每年几百元的收入,根本无力支撑子女读书,如果不是小学免了课本费和学费,美珍根本读不了书。

 

美珍知道,等到四年级读完,就得转到开远城里读书,开销会增加很多,那就是她从学校回家的时候。家里也不可能待不久,两个姐姐的例子在前面,她打不倒命运。

 

我以为她不是很理解汉语,便换言问道,就是你未来想做什么?

 

美珍仍然摇着头不语,良久低着头。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残忍的事情。

 

她抬起头,眼圈红了。脸上浮现出她的年纪里不应有的悲伤。

 

我心里愧疚极了,我知道她低头的时候一定用了很大的力气,要把心里的希望压抑住。“理想”会让她痛苦不已,命运如此强硬。

 

忽然,她莞尔一笑,说没有理想,也没想过未来要做什么。

 

门板上,贴着她获得“三好学生”的奖状,鲜艳得刺目。那些课本、尺子与橡皮,让她察觉到生命里某些不可逆转的疼痛,而她是如此柔弱。

 

山村的傍晚沉静如睡。

 

送别

 

在学校再次遇到美珍,她显得很开心。

 

背着我买给她的书包,她忽然想起来,说了声谢谢,显得很严重似的。

 

我跟她说,有一个哥哥和姐姐要资助她,他们想看看小美珍长什么样子,能不能给她拍一张照片。美珍想了想,说“不了”,把脚上穿着的凉鞋往凳子腿后面收了收,上面绑满了布条。老师说,她见到生人就是这样。

 

苗族的女孩子爱美,而她还穿着一件及膝的校服,天气冷了,这是她唯一可以御寒的衣物。

 

跟老师们道别后,我准备离开开远回广州的报社,不料下雨了。我打了伞到校门口等车,不多久美珍也撑着一把破旧的伞出来,站在离我比较的远的地方。

 

我想跟她道个别,但她似乎还是很怕生人,跑来跑去,像雾一样抓不住。她已经学会如何让自己处于一个不被注意的地方。

 

“我马上走了,好好学习。”

 

“嗯”

 

。。。。。。

 

“不去上课么?”

 

“等一下。”

 

雨终于停了。我坐上了车。

 

转弯的时候,她也转身回到了教室。

 

我知道,这个懂事的小孩在以她的方式送别我。

 

后记:

 

在马头坡采访的两天里,我心中像堵着大石头一样。

 

道明小学的王老师向我介绍了美珍的情况,我便到她家里坐了坐,说是坐,其实家中根本无法平稳地放下一张凳子,也就站着。他的父亲给我讲了她哥哥生死不明的故事,巨大的悲痛隐没在他的皱纹里,他根本没有办法,孩子没有户口,他报案都没有人信。

 

我回到开远城中跟编辑汇报我在马头坡采访的情况,当我试图讲出这些故事时,我才发现都哽在我的喉咙,只有眼泪啪啪地掉。

 

并不是这个故事的情节很悲伤,而是寻常的苦难让生命失去了希望和尊严。试想,没有希望的人生是怎样的。

 

我下山之后,似乎有些执念地给美珍买了笔、文具盒、书包、袜子等等,她的老师熊剑波说不用买那么好的书包,我打断了他。作为一个还没定工作的人,我并非有钱,而是站在这些衣衫褴褛的孩子面前,我是如此的愧疚,以至于觉得应该负有责任。

 

别人的苦难,是我们身上的罪孽。写完稿子,我害了一场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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