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债txt左情右爱久久:雷颐:晚清“立宪”为何输给“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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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颐:晚清“立宪”为何输给“革命”

时间:2010-11-30 11:28 作者:雷颐 字号:大 中 小 点击: 2519次

   “立宪”输给“革命”令人惋惜,然而不能因此以感情代替理性分析,应理性地看到,立宪派的“路线图”确实完美,但清政府的所作所为最终使其成为废纸一张;说到底,立宪是被清政府“遏制”的。

1908年《申报》上刊登的一幅反映清末立宪的漫画,作者的意思是立宪制度与君主专制一脉相承。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研究员   清末立宪与革命的赛跑中,前者输于后者,令人扼腕,因为接踵而来的就是灾祸不止的社会大动荡。邵建的《革命遏制立宪》和《立宪派的民主路线图》令人获益匪浅,但仍应进一步追问:立宪为何被革命遏制?一个美好的“路线图”为何没能实现?   谁都没想到武昌起义两声枪响就使大清王朝轰然坍塌,远在美国科罗拉多的孙中山第二天才从报纸上得知此事。偶然“两枪”即使一个王朝覆亡,亦说明清王朝的统治基础已经根本动摇。   自1894年夏孙中山上书李鸿章,阐述改革观念被拒后,立即走上了激进革命的道路。1895年底他发动的“广州起义”失败,1900年底,他又发动了“惠州起义”,用他自己的话说,前一次,举国舆论“咒诅谩骂之声,不绝于耳”,而五年之后已“鲜闻一般人之恶声相加,而有识之士,且多为吾人扼腕叹惜,恨其事之不成矣。”而这五年中,清政府并不是越来越开明、宽容,反而越来越愚昧、专制:先血腥镇压了温和的维新变法,又为了慈禧的一己之利而以全民族的灾难为代价向“万国”宣战。   在巨大压力下,清廷终于在1906年9月1日宣布进入预备立宪阶段。对此迟来的顺应民意之举,国内依然万众欢腾,一些大城市甚至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学生、市民、绅商集会、游行、演讲表示庆贺,这说明,广大民众、尤其是绅商阶层根本不希望、不喜欢革命,而是支持立宪。   但清廷并不珍视民情民意。在立宪原则上,它对权力的垄断甚至超过了日本的明治宪法。结果连温和的立宪派都极表反对:“政府宁肯与人民一尺之空文,不肯与人民一寸之实事”,开始号召“人民与之争者,宜与争实事,而不与争空文”。从1910年1月起到11月止,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以地方士绅为主的“立宪派”发动了四次大规模的国会请愿运动,声势浩大,遍及全国。但清廷就是毫不妥协,不愿让出点滴权力,拒不开国会,反而采取越来越激烈的手段镇压立宪运动。   这样,在“立宪”与“革命”的“赛跑”中,支持革命的人越来越多。本来纯从“道理”上说,立宪派无疑更有“道理”。然而,它的理论的前提是清政府在压力下必能“让步”,实行立宪。如果这个前提不存在,则无论说得多么“有理”,终将无济于事。这一点,反对革命的梁启超十分清楚,他看到了广大留日学生因清廷“假立宪”而由支持“立宪”到倾向“革命”的转变,确实,是清政府的所作所为才使青年相信革命派的宣传。所以1907年初他发表《现政府与革命党》一文指出:“革命党者,以扑灭现政府为目的者也。而现政府者,制造革命党之一大工场也。”确是一语中的。   辛亥革命前夜的1911年5月初,清廷出台了垄断权力的“皇族内阁”,实际向世人宣示清廷根本不愿放弃权力,结果使作为其统治基础的士绅阶层与其迅速疏远,最终弃它而去。清政府在政治上拒不变革,经济政策也倒行逆施,就在1911年5月推出“皇族内阁”之时,它又宣布要将原本股份制的民营铁路收归国有。为了保卫自己的产权,以绅商为主的几省股民自然要发起“保路运动”。四川保路风潮相对激烈,最后成为辛亥革命的导火索。然而,四川的保路运动的绅商首领一开始坚持的是毫不过激的“文明争路”,他们刊发光绪牌位和以前谕旨中“庶政公诸舆论”“川路准归商办”两句话,令各家各户张贴,还要设案焚香。凡此种种,不可谓不文明、不温和、不理性、不克制。但清政府还是在9月初逮捕了领导保路运动的绅商首领,随后在成都开枪打死30余名手无寸铁的和平请愿者!在此种情况下,立宪派都不能不倾向革命,革命就成为“宿命”。   “立宪”输给“革命”令人惋惜,然而不能因此以感情代替理性分析,应理性地看到,立宪派的“路线图”确实完美,但清政府的所作所为最终使其成为废纸一张;说到底,立宪是被清政府“遏制”的。近代中国的“激进”是清政府的“极端”逼迫出来的。所以与其指责革命派“激进”,不如批评统治者顽固的“极端”;与其呼吁民众不要“激进革命”,不如吁请统治者不要“极端顽固”而要不断改革。这才是化解“激进”的最有效途径。   革命遏制立宪   邵建/文 作者系南京晓庄学院教授   光绪26年是公元1900年。年初,清廷有这样一道上谕:“前因康有为、梁启超罪大恶极,叠经谕令海疆各督抚悬赏购缉,严密缉拿,迄今尚未弋获”;今再次“着即北洋、闽、浙、广东各督抚,仍行明白晓谕,不论何项人等,如有能将康有为、梁启超缉获送官,验明实系该逆犯正身,立即赏银十万两。”两颗人头十万两,梁启超头上就有五万。然而这价值五万两的梁氏脑袋,此刻正在勾画五年后清廷五大臣出洋考察事略。   1905年,清廷在朝野立宪风潮的压力和直隶总督袁世凯的直接奏请下,决定派载泽等五大臣出洋考察西方宪政,由此揭开清末新政中最具实质性改革的一幕。   这一幕是朝野之间良性互动的结果。在野推举宪政最力的便是身为逋犯的梁启超。1900年,梁启超的《立宪法议》标示其宪政思想成型,这一年梁氏年仅27岁。以前,他追随老师康有为从事维新运动,从维新到立宪,几年间,任公在思想上开始逐步脱离康有为而自成机杼。康是以前维新运动的领袖,但任公却是几年后立宪运动的领袖,尤其在言论表现上,他已堪执知识界立宪之牛耳。   正如当时媒体指出,“昔者维新二字为中国士大夫之口头禅,今者立宪二字又为中国士大夫之口头禅。”如果说维新二字我们今天一眼看去尚不知其所指,但立宪二字的政治指向却非常明确。这是20世纪中国最早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政治改革,可惜它十年怀胎,未能一朝分娩,反而流产于它的对立面同盟会和清廷。   中国立宪话语虽然早于“戊戌变法”时就出现,但那时未得要领、流于空泛,转过世纪以来,立宪才成为一个独立的时代主题,并逐步从限君走向虚君。因此,以削弱君权为目标的立宪篇章是自梁启超始,梁的立宪思想又是自《立宪法议》始。该文不仅是后来立宪运动的理论指导,同时也是它的运作大纲。   梁氏的立宪举措,远观乎英而近取诸日。英式的君主立宪是目标,日本的做法则是抵达目标的路径。日本“明治维新”是1868年开始,1889年公布宪法,期间20余年属于预备立宪。参此,任公倡议清廷下诏以20年为限,实行宪法政治。因日本明治之后派遣五大臣出洋考察,梁氏向清廷提议“宜派重臣三人游历欧洲各国及美国日本,考其宪法之同异得失,何者宜于中国,何者当增,何者当弃”。另外“所派之员既归,即当开一立法局于宫中,草定宪法”。其次,“各国宪法原文及解释宪法之名著,当由立法局译出,颁布天下,使国民咸知其来由,亦得增长学识”。复次,“草稿既成,未即以为定本,先颁之于官报局,令全国士民皆得辩难讨论”,五年十年之后,形成定本,“非经全国人投票,不得擅行更改宪法”。   这是梁任公1900年的立宪初步。可以看到,清廷实际上是逐步照行。1905年五大臣出洋,几乎就是踩着任公的规划往前走。更让人惊奇的是,五大臣回来后的宪政考察报告,经由随同出洋的熊希龄暗中牵线,竟由任公主笔。这不奇怪,当时国人中最具宪政知识的,非任公莫属。五大臣等为妥善交差,亦以梁氏执笔为其最宜。后来,载泽在第二次奏请立宪的密折中说:“宪法之行,利于国,利于民,而最不利于官。”两宫阅后,俱为之动容。不久,朝廷下诏,正式宣布预备立宪。这时,朝廷真立宪也好,假立宪也罢,只要让立宪上了道,它就有自己往前走的力量,并不以朝廷的真假意志为转移。   上个世纪前十年,是中国宪政发展的大好时光。但,历史最终没有选择梁启超,正如梁启超最终没有选择革命(梁此时一度倾向革命)。   革命破坏立宪,造成了一个百年来的革命世纪。尽管如此,梁的立宪思想对我们今天来说依然是弥足珍贵的。只是长期以来一顶保皇之帽,我们早已把它否定了。其实,即使当时清廷中人都能看出保皇乃是“保中国不保大清”。但,满人不信汉人信,革命派为挤兑立宪派,以保皇帽子相扣,外加民族主义的排满号召,果然把青年吸引到自己阵营中来。一次次发起几乎是屡败屡战的暴动,让梁启超眼见年轻鲜活的生命倏忽而逝却徒唤奈何。倒是在他们之外的袁世凯看得清楚,他说满清是一棵将近300年的老树,闹革命的都是年轻人,有力气却不懂如何拔树;搞君主立宪的人懂得拔树却又没有力气。   是的,百十年来,在政治激情与政治理性的颉颃中,后者岂止无力,简直是一次次宿命性地败北。   立宪派的民主路线图   邵建/文 作者系南京晓庄学院教授   清末立宪派经常给人一个误导性的表象,好像它只要宪政、不要民主。其实,从理论上说,立宪就是民主;尽管这个命题未必能反过来,即民主本身却不必然宪政。   把问题还原到历史。早在立宪派之前的郑观应等人就把西方国家分为三种类型:君主之国、民主之国和君民共主之国。立宪派从不反对民主,民主同样也是它的目标。但和同盟会不同,它主张由立宪到民主,反对由革命到民主。1902年,梁启超虽然大力提倡立宪,但也大幅偏向革命。对此,梁的老师康有为非常焦虑,特地写信给众子弟,题为“答南北美州诸华商论中国只可立宪不可行革命书”。这是一个很彻底的保皇派的声音。   康有为是一个政治西化的儒生,在立宪问题上,他将现代西学和传统儒学交互阐释。根据传统公羊学的“三世说”,康有为指出君主专制是“据乱世”,争取君主立宪是“升平世”,而民主共和则是“太平世”。这“三世”的次第发展既是民主的时间表,又是它的路线图。   因此,从传统政治到现代政治,就是从专制性的君主之国到君主立宪式的君民共主之国,最后发展为现代共和性质的民主之国。康有为一点都不回避自己,说:“仆在中国实首创言公理,首创言民权者,然民权则志在必行,公理则今日万不能尽行也。盖今日……由君主而至民主,正当过渡之世,……万无一跃超飞之理。凡君主专制、立宪、民主三法,必当一一循序行之,若紊其序则必大乱。”   康的意思很明显,民主固为公理,但要一步步来,切不可越级。就此,康认为欧洲诸国为中国同时提供了正反之例:“统计欧洲十六国,除法国一国为革命,实与俄之一国为专制者同,皆欧洲特别之情。其余十余国,无非定宪法者,无有行革命者。”这些国家以英伦为首,走的都是君主立宪的道路,并最终成为民主国。   反面的例子是法国:“然法倡革命,大乱八十年,流血数百万,而所言革命民权之人,旋即借以自为君主而行其压制。”因此,康有为担心,中国和法国一样,都有自己的君主传统,直接以民主反君主,等于直接问鼎权力,君主当然不会轻易交出,这样势必导致革命。革命即内战,用暴力转移政权的内战不仅可能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康有为更担心:这样的革命“假而有成,而得一秦政、刘邦、曹操、朱元璋、拿破仑为民主,则益水深火热矣”。这层意思如转用梁启超的表述则更显豁,即经由内战式的革命获致民主,看起来民主,其实是“民主的专制”。   从这里不难看出,清末立宪派与革命派一样,并不排斥民主;只是抵达民主的路径依赖不一样。一是取径于立宪,一是取径于革命。立宪派对革命以及革命是否能获致民主的担心(这种担心其实更是预言),不仅见其上,更在见诸辛亥以后的百年史,兹不言。仅就立宪言,宪政何以最终通向民主,盖在于它本身就携有民主的基因,抑或它本身即民主之初步。   从君主到民主,什么是君民共主的君主立宪,康有为说:“但求立宪法,定君民之权耳。”君主专制是指所有权力都在君主之手,君主立宪则是指君主不但要按宪法办事,而且要根据宪法将手中的一些权力让渡于民,比如立法权和行政权。清末海外立宪派如梁启超不断上书作文,就是呼吁朝廷出让这些权力以保持自己的万世一系。本土立宪派如张謇等组织各地咨议局赴京请愿,要求立开国会,也是要把行政权握在手中。这样的诉求既是立宪的,也是民主的。原来完全属于君主的权力一旦分别转移到议会性质的咨议局,这不是民主是什么?   君主立宪就是一个虚君过程,带有温水煮青蛙的效应。从部分权力到全部权力,君权虚而又虚,以至于无,最后只保留一个君主名号,便成就一个完全的民主国。这是英伦等欧洲立宪国共同走过的路,避免了革命、内战和杀戮;因此这条道路为康梁所仰重和效法,也就不奇怪。当然,辛亥革命枪声一响,这条道路遂被堵死。于是我们都说立宪不可能成功,事实上它也没成功。   但,历史在每一阶段,俱有多种可能性。如果我们多读些史料,不难发现,根据立宪派当时所形成之势,立宪之成功并非遥不可及的悬念,只是一个时间。时间倏忽一百年,回首这枪声不绝的百年革命史,立宪固无论,民主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