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吉祥的意思:细说两晋南北朝——三百年的洒脱与偏执,恬淡与血腥 / 迅发 / 24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6 00:04:52

细说两晋南北朝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4-28 20:06
  二四一、宁康年间(2)
  
  
  桓冲的作为,让谢安看出了他尚属于“制度内”的人物,于是,谢安小心翼翼地开始了下一步的布局。
  谢安要求崇德太后褚蒜子再次临朝称制,理由是,孝武帝司马曜年纪尚小,并且,国家刚刚死了大臣,局势不稳。我们知道,褚蒜子是晋明帝的二儿子晋康帝的遗孀,康帝驾崩之后,由于儿子穆帝年幼,褚蒜子曾经临朝称制十余年,不过,那是28年以前的事情了,等到晋哀帝事情,在哀帝兴宁二年(公元364年),由于晋哀帝服药致病,不能理事,褚蒜子再次以婶母的资格临朝称制。而如今,孝武帝已经11岁,让褚蒜子再次临朝称制,多少有点勉强。因此,尚书仆射王彪之首先提出了反对意见,他的理由有二:一是,皇帝的年龄问题。他说,过去,皇帝在襁褓之中,母子一体,因此,皇太后才能临朝,而且,还不能裁决大事,要与朝廷重臣协商。如今的皇上已经过了十岁了,马上就要结婚、加冠礼了,太后临朝不合适。其二,因为简文帝是司马睿最小的儿子,是晋明帝的小弟弟,那么,孝武帝司马曜与明帝之子晋康帝之间,就是堂兄弟关系,从辈分上说,褚蒜子是司马曜的堂嫂,以堂嫂代替小叔子临朝,可以说是旷古未闻的事情。不过,谢安自有谢安的理由,谢安所说的这些个理由,史书上没有明说,但大约会有这些:关于皇帝的年龄问题,虽说司马曜已经11岁了,但毕竟还没到14岁,还无法亲政;而褚蒜子在辈分上虽说与司马曜平辈,但年龄差距很大,并且,有丰富的执政经验,而且,如今的皇帝还在守孝阶段,后宫亟需有一个支持者,但是,司马曜的亲生母亲出身下贱,不足以担当此重任。
  这当然是面上的话了。明眼人谁都知道,谢安这一步棋的真实用意是,在安抚住外边的桓氏家族之后,要攫取朝廷里的实权。这是因为,谢安之所以力排众议,再次推出褚蒜子,那是因为,褚蒜子就是谢安堂姐、浔阳乡君谢氏的女儿,谢安的堂兄谢尚是褚蒜子的亲舅舅,而谢安就是褚蒜子的堂舅。我们知道,陈郡谢氏能够成为东晋时期的高门大族,肇始于晋康帝、晋穆帝时期,也正是因为褚蒜子的缘故。此时,谢安将自己的堂外甥女推出来做“代理皇帝”,其目的就是要让自己完全掌握平衡朝中各个政治势力关系的实权。在这件事上,我们没有看到王坦之的态度,不过,王坦之的三儿子王国宝就是谢安的女婿,《晋书,王述附王国宝传》记载,“国宝少无士操,不修廉隅,妇父谢安恶其倾侧,每抑而不用。”由此看来,谢安是在真正掌握朝廷大权之后,才对王国宝“抑而不用”的。而此时,深谙官场角力之术的谢安,似乎以亲家之谊让王坦之保持了中立或者是支持的态度。因此,虽然王彪之的官位要比谢安等人高,但却说出了“诸公必欲行此,岂仆所能制,所惜者大体耳”这样无奈的话。由此可见,谢安的这一动议是得到了包括王坦之等人在内的很多人的支持的。于是,在安排了桓氏家族数日之后,崇德太后褚蒜子开始了她的第三次临朝摄政。那么,将褚蒜子推出,是否会引起桓氏家族的不满呢?从桓冲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桓冲不愿参与到朝中的政治斗争中,他选择了息事宁人的态度,力图消除哥哥桓温在世时各个大族对桓氏的不满,另外,褚蒜子长期以来,也都是与桓温合作的,在废黜海西公一事上,可以说让桓温感激涕零,崇德太后这一尊崇的封号,正是桓温在事后为了表示感谢而给予褚蒜子的,因此,桓氏家族对此也没有过多地介意。
  谢安的第二步棋又得手了。
  接下来,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观察和酝酿,到了九月十二日,朝廷下诏提升尚书仆射王彪之为尚书令,提升谢安为尚书仆射,共同执掌朝政。与此同时,提升吴国内史刁彝为徐州、兖州二州刺史,镇守广陵。刁彝,是刁协的儿子,曾做过桓温的司马,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晋书,张骏传附张天锡传》中看出,桓温在姑熟时期曾让刁彝调侃张天锡派来的使者韩博。后来,刁彝被任命为吴国内史,海西公被废之后,桓温还下令让刁彝负责监视海西公的举动。刁彝的经历与桓温有很多相同之处,其父、前尚书令刁协在王敦之乱中死去,而桓温之父桓彝也是在此乱中被杀,两人的父亲后来也都被平反昭雪,同为烈士之子的桓温与刁彝二人,也都在后来手刃了杀父仇人。因此,刁彝与桓温亲近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过,刁彝毕竟不是桓氏家族的人,而且桓温对于刁彝也并非完全信任,这从桓温让刁彝监视海西公以后,又特意派出了御史顾允巡视监察就可以看出。谢安让刁彝出任徐州、兖州刺史的原因在于:一是不过多地刺激桓氏家族。毕竟刁彝与桓氏家族有过密切的关系;二是刁彝家族在广陵、京口地区有着很大的势力,这我们前面已经提过;三是尽管刁彝与桓氏密切,但他又并非桓氏家族的人,作为一个将徐州、兖州地区逐渐拉出桓氏家族范围的过渡人物,刁彝是最合适的人选。这种过渡性角色,我们在东晋历史上曾经看到过不少,徐宁、王羲之等都曾如此被利用过。将徐州兖州刺史的位置空缺了一月有余,在这一个多月里,谢安的目的很明确,他是在揣摩桓氏家族的反应,仔细权衡这一步棋的利弊,如果在给予桓冲扬州刺史,而没有将桓温遗留下来的徐州兖州刺史留在桓氏家族,将引起极大的抵制的话,谢安是会将伸出去的手再次缩回来的——然而,他多虑了,桓冲选择了妥协。接着,谢安又将王坦之任命为中书令,并且兼任丹阳尹。丹阳郡的太守,叫做丹阳尹,丹阳郡的治所在京师建康,其下辖建康、江宁、丹杨、于湖、芜湖、永世、溧阳、江乘、句容、湖熟、秣陵。由于丹阳特殊的地位,一般来说,其人选都是扬州刺史的亲信,而扬州刺史则是中央的重臣。然而,此时的扬州牧却是桓冲,谢安当然不愿看到桓冲的人插手中央,但又不能明目张胆地选任自己的人,毕竟桓冲就住在姑熟(即湖熟),于是,他让朝廷重臣、桓温的亲家王坦之兼任了丹阳尹,这样一来,桓冲也无话可说。而谢安将王坦之推出来做中书令,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让王坦之直接面对郗超。郗超自然是桓氏家族的心腹,此时的郗超正是中书侍郎,让王坦之做郗超的顶头上司,用心可谓良苦。我们还清楚地记得,数月之前,桓温在世之时,谢安和王坦之去拜见郗超,谢安还曾对王坦之说出:“难道不能为了性命多忍耐一会儿?!”朝中中书令空缺,郗超的中书侍郎当然全权处理了中书省的事务,谢安将王坦之安置在郗超之上,一方面是限制了郗超的权力,另一方面,也是将王坦之置于“火炉之上”,让其直接面对桓氏家族,而自己则又一次躲在了幕后,说得中听一点,是用心良苦,说得难听一点,可谓用心险恶。
  桓氏家族接受了谢安对于桓温死后权力格局的分配:地方上让出了扬州刺史治下的丹阳尹和徐州、兖州;朝廷上则同意了谢氏背景的崇德太后摄政,这等于说同意了谢氏家族在朝中的主导权。十分凑巧的是,在刁彝担任徐州、兖州刺史四个月之后,到了第二年(即晋孝武帝宁康二年,公元374年)的一月,这个过渡性的人物刁彝就因病去世了,东晋朝廷任命王坦之为都督徐兖青三州诸军事、徐兖二州刺史,镇守广陵,至此,在桓温去世八个月之后,东晋中央终于将长期以来就属于中央势力的徐州、兖州又收了回来——但是,尚未纳入谢氏的囊中。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4-28 20:22
  二四二、宁康年间(3)
  
  
  虽然谢安与王坦之在桓温时代同属一个阵营,而且是儿女亲家,然而,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十分平淡。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世说新语,赏誉》中得到印证,其中记载,谢安对王坦之的评价是:“见之乃不使人厌,然出户去不复使人思。”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二人的性格志趣不同。王坦之尊崇儒教,忠心为国,敢于直言,同时,他对于东晋以来弥漫于士大夫中间那种终日清谈、无所事事的作风,十分不满,曾经写出一篇《废庄论》予以批驳;而谢安则以名士自诩,清谈、吃药、弄妓、游山等,东晋名士们做过的事情,谢安身上大抵都是有的。两人之间的不同,我们还可以从他们各自的朋友看出来,王坦之与支遁“绝不相得”,二人相互看不起,而谢安却经常与支遁来往。写到这里,稍微提一下,《世说新语》记载,王坦之以为围棋是坐隐,而支遁则认为围棋是手谈,二人对围棋的称呼,自此成为了围棋的别称。谢安喜好听女乐,这我们以前介绍过,等他做了宰相以后,更是变本加厉,对于家族姻亲中关系稍微疏远一点的人家出现丧事,谢安府上照常歌舞,这当然是违背传统礼教的,在他的带动下,东晋士大夫们也都形成了听妓乐的风俗,朝野上下也弥漫着一派歌舞升平之风。王坦之就此苦苦劝谏,但谢安就是不从。对于王坦之而言,离开中央一方面是为了躲避郗超,另一方面则是躲避谢安。而对于谢安而言,让王坦之接任刁彝则完全将桓氏的势力排出了徐兖二州,也便于让自己在朝中独揽大权。
  于是,在将王坦之调往广陵之后,朝廷就任命谢安以尚书仆射的身份,兼管中书省的事务。虽然谢安是尚书省的二把手,但是,尚书令王彪之此年(即宁康二年,公元374年)业已七十岁,而谢安又很会协调与王彪之的关系,他曾经称赞王彪之说:“大家不能决断的朝廷大事,去问问王公,没有不立即解决的。”从这里,也能够透露出王彪之并非主导朝廷的每一件事务,而此年五十四岁的谢安,身兼尚书省、中书省要职,自然成为了实际的宰相。据《晋书,郗鉴传附郗超传》的记载,郗超的职务被“转司徒左长史”,这当然是一个闲职,也极有可能是在谢安主导中书省以后的事情,把郗超赶出了中书省,实际上是谢安主导朝廷大权之后,在中央清理桓氏势力的第一步。很快,郗超的母亲去世了,郗超辞职回家守孝去了。
  面对谢安的攻势,桓冲并非一味退让。为了维护桓氏家族的利益,桓冲没有选择与谢安正面冲突,而是采取了结婚帝室的策略。简文帝司马昱除了徐贵人生下的新安公主司马道福、李陵容生下的鄱阳公主以外,还有一个女儿武昌公主。桓冲让自己的第三子桓修娶了武昌公主,做了驸马,桓冲此举当然也是为了桓氏家族的长远着想。因为,新安公主司马道福原来是桓温的次子桓济的妻子,桓济在桓温死后参与了哥哥桓熙企图刺杀桓冲的阴谋,因此被桓冲废黜长沙,司马道福因之与桓济离婚,桓氏家族尤其是桓冲失去了一条联系帝室的纽带,此时让儿子桓修结婚帝室,当然是为了将这条纽带再次接续上来。而与此同时,寡居之后的司马道福也在寻找着自己的意中人,她挑中了王羲之的小儿子王献之——当然,司马道福之所以能选中王献之,一方面是王献之的名气,另一方面,不能排除谢氏的影子。没有证据证明司马道福与前夫桓济的关系恶劣,因此,我们只能假设双方关系一般,而桓冲却将司马道福的前夫废黜,促使双方离婚。对于司马道福及其母亲徐贵人而言,不可能对桓冲有亲近之感,这也是人之常情,那么,将谁安排为司马道福的丈夫呢,从而巩固后宫的势力呢?直接以谢氏子弟取代曾经的桓济,那不过是一步呆棋,而王献之作为谢安好友王羲之的儿子,实在是合适的人选。王献之,字子献,为当时的风流之冠。王献之很小的时候,与哥哥王徽之、王操之一起去谢安家,王徽之和王操之二人多说一些世俗之事,王献之则只是客套两句以后,一直沉默不语,听哥哥说话。三人走后,有人问谢安王家的三兄弟咋样,谢安说最年少的好。客人就问谢安原因,谢安说:“吉祥尊贵之人言语稀少,年少的那位话不多,因此知道。”考察王羲之的儿子们,大多比较风流放达,这大约与父亲王羲之的影响有关,我们过去说过的不知马匹数量的桓冲“马曹”王徽之,是这样,而王献之也是如此,除了父亲的影响之外,大约也是琅邪王氏逐渐没落的表现,这与尊崇儒教的太原王氏王坦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王献之曾在书斋中歇息,夜里有小偷入室偷盗,将书斋里的东西都要盗走,王献之慢慢地说:“小偷们,那件青色的毯子是我家的传家之物,可以留下来。”小偷没有发现书斋里还有人,一时惊散。桓温曾经让王献之在扇子上写字,王献之一不小心毛笔滑落到了扇子上,就势在扇子上画了一头牛,结果,扇子上有画有字,十分好看。
  寡居的司马道福当然愿意,她主要是相中了王献之的才华,然而,与王献之结为连理却存在障碍。
  此时的王献之已经三十岁,家中也已经娶妻,他的妻子正是郗愔的弟弟郗昙之女、他的表姐郗道茂。王献之的母亲是被誉为“笔中女仙”的郗璇,正是郗道茂的亲姑姑,因此,王献之、郗道茂之间是姑家表姐弟关系。郗道茂比王献之年长一岁,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法书要录》卷一○载的《王羲之与高平郗公书》,就是王羲之生前为王献之求婚郗氏而写的王氏“祖宗职讳”。王献之和郗道茂婚后感情融洽,然而,在此时关乎个人前程的抉择下,王献之却选择做了一名负心汉。有人说,这是由于新安公主借助皇室的威逼,其实不然,此时的司马氏皇室代表,并非年仅12岁的孝武帝司马曜,而是司马曜的堂嫂、谢安的堂外甥女崇德太后褚蒜子,因此,让王献之休妻,结婚帝室,应该是谢安所有布局中的一小步。我们知道,王羲之与谢家是亲家,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娶的就是谢安大哥谢奕的女儿谢道韫,对于谢安而言,这样一来,不仅是对自己的老友、亲家王羲之的报答,而且也是巩固谢氏家族地位的重要一环。
  王献之也曾抵抗过,他曾用艾草将自己的脚熏坏,但还是没能摆脱命运的安排。在王献之与新安公主司马道福结婚之后,因父亲郗昙已死,郗道茂寄居伯父郗愔门下,终身未嫁。此前,郗道茂曾为王献之生下一女,但不幸夭亡,自此再无生育,因此,郗道茂晚年的生活是相当寂寥和凄凉的,而王献之也时时念及自己的前妻,他曾经给郗道茂写信说:“虽奉对积年,可以为尽日之欢。常苦不尽触额之畅。方欲与姊极当年之匹,以之偕老,岂谓乖别至此!诸怀怅塞实深,当复何由日夕见姊耶?俯仰悲咽,实无已已,惟当绝气耳!”新安公主在与王献之结婚十年后,才给王献之生下一女,取名王神爱。王神爱也善于书法,同样也是一个悲剧性人物,后来她嫁给了集哑巴、傻子于一身的晋安帝司马德宗,没有生下子嗣,并在她二十九岁的时候死去。从史料上对新安公主的谥号上加一个“愍”字,似乎在生下王神爱不久,司马道福就去世了。
  四十一岁的王献之又迎娶了妓女桃叶,桃叶称王献之为“团扇郎”,《乐府诗集,清商曲辞二,桃叶歌》中郭茂倩解题引《古今乐录》称:“《桃叶歌》者,晋王子敬所作也。桃叶,子敬妾名,缘于笃爱,所以歌之。《隋书,五行志》载:“陈时,江南盛歌王献之《桃叶》诗,云‘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另外,《玉台新咏》收有四首《桃叶歌》:“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桃叶复桃叶,渡江不明楫。但渡无所苦,我自来迎接。”“桃叶复桃叶,渡江不待橹。风波了无常,没命江南渡。”“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桃叶还有四首答诗传世,其中,三首《答王团扇歌》:“七宝画团扇,粲烂明月光。与郎却暄暑,相忆莫相忘。”“青青林中竹,可作白团扇。动摇随郎手,因风托方便。”“团扇复团扇,持许自障面。憔悴无复理,羞与郎相见。”一首《团扇郎》:“手中白团扇,净如秋团月。清风任动生,娇声任意发”。如今南京秦淮河上仍有桃叶渡遗迹,在秦淮河与古清溪合流处附近,传说是王献之迎送桃叶之处,位列金陵四十八景之一。
  据说,桃叶另有一妹桃根,同为王献之之妾,李商隐在他《燕台》一诗里就曾说:“当时欢向掌中销,桃叶桃根双姊妹。”王献之与桃叶姐妹之间的恋情,成为后代不少文人抒发浪漫情怀的一段佳话。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4-30 13:41
  二四三、宁康年间(4)
  
  
  王献之结婚帝室之后,官职从秘书丞上升为谢安的长史,立即接近了东晋中央的核心层。
  不过,让谢安真正操心的还不是王献之的婚事,而是当今皇上司马曜的婚事。司马曜的婚事,难就难在选择谁家的女子作为皇后,当时,东晋皇室走访听取各个重臣的意见,作为皇室而言,这样做正是主弱臣强的无奈之举,于是,谢安放出话来说:“如果皇帝迎娶皇后,女子有父亲的,只有声望祖业如王蕴这样的才行。”王蕴是谁?何以谢安要选择王蕴之女呢?
  对于王蕴,其实,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他字叔仁,哥哥就是王修,即《世说新语》上所说的王苟子,他们的父亲就是大名士王濛,两人的妹妹王穆之嫁给了晋成帝的大儿子晋哀帝。史书称,王濛晚节“克己励行,有风流美誉,虚己应物,恕而后行。”在这种家教的影响下,王蕴也是性格平和,他曾为吴兴太守,爱民如子,曾因擅自开仓放赈受到朝廷处分,而降为晋陵太守,如果选择王蕴这样的人作为未来的皇后之父,谢安感到放心。《太平御览》卷二四三引《晋中兴书》亦谓谢安之言曰:“王蕴地望,可与国婚。”而真正坚定谢安之心的,还有王蕴的儿子王恭。王恭,字孝伯,从小就有风流美誉,与同族的王坦之的小儿子王忱以及琅邪王家王导之孙王珣齐名。王恭长相俊美,《世说新语·企羡》记载:“孟昶未达时,家在京口。尝见王恭乘高舆,被鹤氅裘。于时微雪,昶于篱间窥之,叹曰:‘此真神仙中人!’” 当时的人们称赏他为“濯濯如春月柳”。不过,王恭本人倒是道出东晋名士们的真实底蕴,他曾经说过:“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王恭曾经拜访谢安,一见之下就深得谢安的喜爱,谢安常说:“王恭人地可以为将来伯舅。”
  不过,这仅仅是表面现象,而真实的决定因素则是谢安平衡、估量各个大族势力的结果。此时的谢安为何不选择立下大功、又是自己的儿女亲家的王坦之之女为皇后呢?
  我们知道,王坦之与王蕴同属于太原王家渡江的两支,他们在门第上不分伯仲,而王坦之在简文帝和孝武帝初年,对东晋皇室的存续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是他撕毁了简文帝临终的诏书,阻止了桓温企图禅代的企图;他与谢安齐名,但更多的时候,是他敢于站在前头,维护岌岌可危的朝局,况且,如今的王坦之还是徐兖二州刺史,从地位上要远远高于王蕴,按理说,以王坦之之女为皇后,可谓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太原王家的这两支之间又有矛盾。史书记载,王恭本来和王忱关系极好,一次王恭跟着父亲从会稽回来,带了一个六尺的席子坐,王忱见到以后,以为王恭有多余的,就向王恭索要。王恭将席子给了王忱,自己就没有席子可坐,王忱听说后大吃一惊,王恭说:“我平生无长物。”可以说,王恭对于王忱是有求必应。但在此之前,王蕴就曾告诫儿子王恭,两人最终将会关系破裂,据《世说新语,识鉴》记载:“王恭随父在会稽,王大自都来拜墓,恭暂往墓下看之。二人素喜善,遂十余日方还。父问恭:‘何故多日?’对曰:‘与阿大语,蝉连不得归。’因语之曰:‘恐阿大非尔之友,终乖爱好。’果如其言。”不过,这是后话。王蕴是因为什么作出这一判断的,我们今天已不得而知,但谢安此时选择王蕴之女而拒绝王坦之之女作为皇后,其目的就是为了打压王坦之家族——不过,王坦之家族虽然没有结婚帝室,但后来却与司马曜的弟弟司马道子联姻,司马道子的王妃就是王坦之的侄女、王国宝王忱兄弟们的从妹。其后,太原王家两支之间的恩怨,又与司马曜兄弟之间的矛盾交织起来,掀起了另外的波澜,这仍是后话,暂且不提。
  在为司马曜选择皇后这一问题上,桓冲与谢安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晋书,孝武定王皇后传》上记载了桓冲的上书,称:“伏闻试守晋陵太守王蕴女,天性柔顺,四业允备。且盛德之胄,美善先积。”云云,桓冲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他以大局为重,不愿与谢安争执的结果。
  于是,到宁康三年(公元375年)的八月,东晋朝廷正式给虚岁14岁的孝武帝司马曜迎娶王蕴之女、16岁的王法慧为皇后。然而,王法慧被立为皇后以后,却并非象谢安等人所说的那样“天性柔顺”,反而“嗜酒娇妒”,既有酒瘾,又十分娇气,还非常嫉妒。这让司马曜苦不堪言,不得不将其父王蕴召来反映皇后的情况,让王蕴严加管教。王法慧在与司马曜结婚五年后,于太元五年(公元380年)去世,享年21岁,没有给司马曜留下一男半女——不过,此时的谢安等人为司马曜择婚,本来就是为司马曜或者他们自己选择一场政治婚姻,原没有考虑司马曜的幸福。
  就在司马曜结婚两个月前,即宁康三年的五月,王坦之去世了,临终之前,他分别给谢安和桓冲写信,还一直关心着国家大事,根本不提门户私事,王坦之谆谆告诫他们的大约是:只有将相和,才能抵御北方强盛的前秦。王坦之死时,年仅四十六岁,东晋朝野都十分痛惜。过去,王坦之曾经与一个叫竺法师的和尚关系很深,两人曾多次探讨阴阳之事,并约定先死之人要给活着的那位告诉是否存在阴间之事,过了几年,竺法师突然对王坦之说:“贫道已死,祸福之说都是真实的。”说完,就不见了,过了几年,王坦之也去世了。
  王坦之死后,桓冲主动提出要让出扬州刺史的职位给谢安。让出扬州刺史,等于说桓氏家族彻底放弃朝中的影响力,退回到地方。桓氏家族的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不是一着好棋,没有不苦苦劝谏的,郗超也多次劝说,但是,桓冲主意已定,他坦然面对,统统拒绝。史书称:(桓冲)“忠言嘉谋,每尽心力。”于是,东晋朝廷任命桓冲为都督徐州、豫州、兖州、青州、扬州五州诸军事,徐州刺史,镇守京口;而以谢安兼扬州刺史,并加侍中,并且皇太后下诏命令以一百甲士带着兵器护卫谢安一起上殿。谢安对待琅邪王氏,尽可能采取了拉拢的策略,他一方面称赞王彪之有决断之能,但另一方面,对于自己决定了的事情,根本不允许王彪之插手,即使是王彪之表示反对,谢安仍然一意孤行,这一点从谢安推出褚蒜子等方面均能看出。久经宦海沉浮的王彪之不得不提出辞职,于是,朝廷将其转为护军将军、散骑常侍。当时,皇宫毁坏,谢安提出要修缮宫室,王彪之说:“中兴初年,皇上即位在平东将军府邸,条件十分简陋,但元帝和明帝也没有改变。与汉魏相比,是简陋了些,但还不至于太不像样,正处于中流,如今只用根据实际需要进行增加修缮就可以了。强寇还未消灭,正是休兵养士之时,怎能大兴土木,给老百姓添麻烦呢!”谢安说:“宫室不壮丽,后代的人会说我们无能。”王彪之回答:“担当天下大事,应当做到保卫国家、安定百姓、政事公平合理,哪有以修造房屋来显示自己的能耐呢!”说得谢安哑口无言,因此,在王彪之在世的时候,谢安暂时打消了修筑皇宫的打算。这是《晋书,王彪之传》的说法,然而,《晋书,谢安传》又有另外一种版本。尚书令王彪之等人虽然反对,但是,谢安最终独自决断了下来,并且说,宫室建成之后,上应天象,由于谢安处置得当,民工们也没有什么怨言。对比两传,有以下两个区别:一是谢安、王彪之因修筑皇宫一事发生争议的时间。《谢安传》上明确称其为尚书令,而《王彪之传》则将此事置于王彪之辞去尚书令之后;二是谢安修筑宫室的时间,《谢安传》只说新宫是谢安独自主导下建成的,没有指明具体的时间,而《王彪之传》则明确说,谢安在王彪之去世前没有采取行动。王彪之是在太元二年去世的,终年73岁,考察《晋书,孝武帝本纪》明确记载,三年春二月乙巳日,开始修筑新宫,孝武帝搬到会稽王府邸居住,并且到同年七月的辛巳日,孝武帝搬回新宫居住。这说明,《王彪之传》所称是比较翔实的。由此我们可以得出,谢安对于琅邪王彪之更多还是尊重,但那种尊重仅仅是暂时的妥协,目的是不愿树立更多的对立面,而当王彪之去世后,谢安仍然不会放弃自己原有的计划;同样的,王彪之在看到谢安利用褚蒜子确立了自己在朝中的主导地位以后,也尽量避免与陈郡谢氏发生不必要的冲突,以共同维护门阀士族之间的和谐。
  在桓冲的大度退让和谢安的适可而止下,东晋朝廷在孝武帝初期维持了难得的“将相和”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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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01 07:02
  
  
  二四四、宁康年间(5)
  
  
  桓冲的退让似乎与他试着摆脱“兵家”的名声有关。
  《世说新语,贤媛》记载:“桓车骑不好著新衣,浴后,妇故送新衣与。车骑大怒,催使持去。妇更持还,传语云:‘衣不经新,何由而故?’桓公大笑,著之。”说的就是桓冲不喜欢穿新衣服的事,而我们由此得知,桓冲似乎也是与东晋其他名士一样,是服药的。因为,吃过五石散的人,皮肤会变得十分脆弱,穿着新衣服,皮肤会被划伤,人也感觉不舒服,不过,这仅仅是推测。
  而真实的情况却是:东晋周边的时局也的确不容内部再出现倾轧了。前秦在消灭前燕以后,又在孝武帝宁康元年占领了原属于东晋的益州和梁州,这让东晋的荆州地区立即面临了来自北面和西面两个方向的压力,形势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到宁康二年,虽然东晋为了夺回益州曾经做出了努力,但终归失败。而这一次东晋与前秦之间的争夺,就源于这一年五月蜀地民众的起义。
  宁康二年(公元374年)五月,蜀人张育和杨光起兵攻击前秦设立的郡守和军队,起义军有两万之众,张育、杨光二人起义以后,向东晋朝廷派遣使者请求支援。东晋益州刺史竺瑶、威远将军桓石虔率领三万军队西上益州,支援张育、杨光二人。东晋前锋军队进攻前秦宁州刺史姚苌驻守的垫江(重庆市合川区),将其击败,姚苌一直退守到成都东北的五城(四川省中江县东南)。竺瑶、桓石虔进驻巴东(重庆市奉节县)。
  与此同时,张育自称蜀王,联络巴獠首领张重、尹万等人合众五万多人将成都包围了起来。听说叛乱的消息,秦王苻坚命令镇军将军邓羌率领五万甲士,入川平叛。而到了七月,起义军内部却发生了内讧,张育与张重等人为争权而相互攻击,驻守成都的前秦益州牧杨安和前来平叛的前妻镇军将军邓羌,抓住了这一机会,出兵偷袭张育,一举击败了张育所部,张育和杨光率领残兵败将退屯到绵竹(四川省德阳市)。八月,邓羌又在涪西(在重庆市合川区西)击败了晋军。前秦军队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法,很快扭转了被动局面,如今只剩下成都南面的巴獠之众。到了九月,杨安又率军进攻巴獠之军,张重战死,巴獠被秦军斩杀了二万三千余级。在消灭了巴獠之后,邓羌率军北上绵竹,将张育、杨光全部斩杀。经过五个月的平叛,益州叛乱最终被前秦平定,益州之地再次回到前秦的手中。十二月,邓羌得胜回朝以后,苻坚在东堂接见邓羌,他对邓羌说:“将军的祖先邓禹,遇到了东汉光武帝刘秀;将军你现在又遇到了朕,为何姓邓的那么幸运啊!”邓羌回答:“臣经常说那是光武帝刘秀遇到了邓禹,不只是邓禹遇到了光武帝。”苻坚笑着说:“将军这是在说自己,不仅仅是将军你的幸运,也是朕遇到了你这样的贤才。”
  然而,就在益州被前秦平定的第二年,也就是东晋王坦之去世的宁康三年(公元375年),在王坦之去世一个月后,到了这一年的六月,前秦丞相、中书监、尚书令、太子太傅、司隶校尉、都督中外诸军事、清河武侯王猛也身染重病,卧床不起。这是王猛被苻坚从关东召回、总统王国以后的两年零十个月,苻坚本来是爱惜王猛、重用王猛,才给予了王猛国王所能给予的最高的官位,让王猛拥有了前秦王国几乎全部的直接管理和裁决权,然而,让苻坚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给予王猛这些的同时,也托付给了王猛巨大的责任,加给他常人难以肩负的巨大工作量,而王猛本人又如同诸葛亮那样,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事无巨细,躬亲为之。日夜操劳的王猛给前秦王国带来了“大治”的局面,而也让自己积劳成疾,这当然还与王猛的个性有关,史书记载,王猛性格属于刚明清肃,在善恶上特别计较,自己贫穷之时即使是一餐的恩惠,王猛就要给予厚报,即使是小小的摩擦,王猛也要报仇,这种快意恩仇的性格表面上固然潇洒,其实,这种斤斤计较对于自己的心灵也是一种负担,王猛的这种做派即使在当时也不免有小肚鸡肠之讥,不仅与忠恕之道相距甚远,甚至与石勒、韩信等人对待昔日仇人的大度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听说王猛得病以后,秦王苻坚亲自到南北郊、宗庙、社稷等处,焚香祷告为王猛祈福,并从长安派出各路使者到全国山川,请求诸神保佑王猛早日康复。王猛的病情稍微有所好转,苻坚就下令大赦天下死刑以下的罪犯,以示庆贺。然而,苻坚空欢喜了一场,很快的,王猛的病情又加重了。王猛自知来日无多,他在病中给苻坚写下奏疏,对苻坚给予自己的恩遇表示感谢,并不忘指出当前王国存在的问题,告诫苻坚予以注意。他说:“我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为了挽回我的性命,而干预天地运行的法则,这是天地开辟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臣下听说报答恩德没有比进尽忠言更好的了,我谨以我将死之命,献上绝命的忠款。陛下威震八荒,声名教化点亮了宇宙,九州百郡,陛下已经占据了十分之七,平定燕国,安定巴蜀,象捡起一根荒草一样容易。但是,善于创造的人不一定能够守业,善于开始的也不一定能够善终,因此,古代的贤王先知,他们知道功业十分不易,整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请求陛下要学习先哲圣人,则天下幸甚!”苻坚看到王猛的奏疏,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身边的人们也都忍不住流下眼泪。等到王猛病危,苻坚亲自到王猛家中探望,并询问后事。王猛说:“晋朝虽然蜗居在吴越之地,但毕竟是正朔所在。亲近仁爱、结好邻邦,这是一个国家之宝。臣死之后,请求不要图谋晋国。鲜卑、羌族,那是我国的仇敌,最终会成为大患,应该逐渐予以剪除,让社稷安稳。”说完这句话,王猛就去世了,年仅五十一岁。苻坚痛哭不止,等到大殓之时,苻坚三次到王猛的尸体前看望、道别、祭奠、痛哭,他悲伤地对太子苻宏说:“老天不愿让我统一天下吗?你为何要那么快地将我的王景略夺走啊!”赠予王猛侍中、丞相如故,给东园温明秘器(古代显宦使用的棺材和随葬品),帛三千匹,谷物万石,由谒者仆射亲自负责料理丧事,葬礼按照汉朝大将军霍光故事,谥号为武侯,朝野上下在街巷恸哭三日。王猛死后半年,前秦王国还出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也就是到了晋武帝太元元年正月癸巳日,高陆县县民挖井挖得了一只大龟,有三尺六寸那么大,龟背上有八卦文,苻坚下令在太卜池用粟米饲养。
  王猛是中国历史上屈指可数的最伟大的政治家。他仅仅用十九年的时间,就让一个盘踞关中地区、危机四伏的前秦走上了强盛之路,统一了北中国主体区。这仅仅是我们看到的表面现象,其实,更重要的是,他让社会生活趋于稳定,让饱经战乱的、失去了价值追求的人们趋向文明,让这个社会走向正常,这里面注入了王猛大量心血。王猛去世后,秦王苻坚特意下诏,表示要偃武修文,并设置听讼观,苻坚每五天亲临一次处理案件,并在全国范围内尊崇儒教。据《初学记》记载,苻坚身边又设置了左右镇郎和拂盖郎三员贴身侍卫,左镇郎为乞活夏默、右镇郎为胡人护磨那、拂盖郎为阉人申香,这三个人均一丈八尺,多力善射,三个人一餐就要吃掉一石饭,三十斤肉。第二年即晋孝武帝太元元年(公元376年)二月,苻坚又一次下诏,关心老百姓的疾苦,他说:“朕听说过,国君操心的事在于选拔贤能,得到人才治理国家之后,国君就安逸了,这话是这样应验啊!过去,有丞相在,我总是以为做帝王是件十分容易的事。但自从丞相去世之后,仅仅数月之间,我的头发白了一半,每每想到丞相,就不自觉地心酸悲恸。如今,既然没有了丞相,国家的政事可能会有错误,可以向全国郡县派去使者,问民疾苦。”
  在论及此处时,柏杨先生不无感慨地说道,从来人们谈及君臣相得,无不以刘备与诸葛亮为标准,其实,在刘备活着时,诸葛亮并没有被超乎寻常的对待。自古以来,真正达到这一点的,只有齐桓公与管仲、燕昭王与乐毅、秦孝公与商鞅和苻坚与王猛而已。此后,再也看不到了,千载以降,念之令人“无限依依”。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01 18:17
  二四五、讨灭西凉
  
  
  其实,王猛临终遗言所称东晋正朔乃所在的话,多少让人怀疑那是经过了南朝史家修饰之后的说法。
  这是因为,苻坚作为一代雄主,虽血脉为氐族,但其本人自小深受儒学熏陶,前秦制度一遵中华文明,王猛此时却直言前秦王国非正朔所在,那就等于是在说自己的君主为僭伪之君,而自己也是僭伪之臣了。另外,王猛在世之时,一直称呼东晋为遗晋,他本人不仅曾亲自率兵进攻东晋的南乡等地,而且,前秦发兵占领巴蜀之时,也正是王猛担任前秦丞相之后的事情。因此,说王猛是对东晋情有独钟,才临终劝说苻坚不要发起统一南方之战,这似乎是不确的。究其原因,王猛临终之所以劝说苻坚,更多的大约还是审时度势的结果:从王猛为相到临终之时,仅有三年左右的时间,而前秦政权则刚刚吃下了庞大的前燕和动荡的巴蜀之地,统治区内各族民众尤其是前燕贵族尚怀有异志,让王猛担心的是,失去自己辅佐的苻坚万一有个闪失,国家内部将起动荡,因此,前秦目前的首要任务不是继续迈开统一的步伐,而是掌握好节奏,充分消化好新的占领区。王猛的这一战略思想其实完全是为秦国自己着想,与东晋小朝廷并无多大的关系。
  然而,所向无敌的前秦军队让苻坚坚信,统一中华的脚步势不可挡,扫荡遗晋将如摧枯拉朽一般容易。在扫荡东晋之前,苻坚将目光先投向了遥远的凉州,于是,在王猛死后仅仅一年,也就是在苻坚下“偃武修文”诏书半年之后,前秦即发起了兼并凉州的战役。晋孝武帝太元元年(公元376年),时年32岁的张天锡已经继位13年,张天锡继位之后,曾于公元366年与前秦绝交,4年之后,到公元371年,王猛智取秦州之后,张天锡改投前秦。然而数月之后,他再次背弃前秦,双方绝交已有5年。
  晋孝武帝太元元年(公元376年)五月,秦王苻坚正式下诏:“张天锡虽然称臣接受官位,但并未尽到臣子之职,命令使持节、武卫将军苟苌,左将军毛盛,中书令梁熙,步兵校尉姚苌等人率领步骑十三万兵发西河,尚书郎阎负、梁殊两人带着诏书,征张天锡入朝为官,如果张天锡拒绝执行,将立即进军讨伐。”苻坚又命令秦州刺史苟池、河州刺史李辩、凉州刺史王统率领三州的州兵作为苟苌大军的后继部队。与此同时,秦王苻坚还下令有关机关在长安城内给张天锡修建官邸。苻坚对于此次出征十分重视,在苟苌大军出师之时,苻坚曾亲自到长安城西郊给西征将士壮行,并赏赐西行将领。
  七月,阎负和梁殊二人抵达姑藏劝降。张天锡召开会议商讨应对之策,他说:“如今入朝,肯定再也不能回来了;如果不去,秦兵肯定会进攻,怎么办呢?”禁中录事席仂说:“以儿子作为人质,再用重金进行贿赂,先将秦军退去,等秦军退去之后,再从长计议,此种策略先公就曾经使用过,这也是孙权称臣曹魏的能屈能伸之术。”席仂此言一出,西凉文臣武将没有一个不恼火的,众口一词指责席仂:“我们世代服侍晋朝,忠贞和节义四海皆知。今日一旦屈身贼人的朝廷,将使祖宗蒙羞,这是最大的丑事!况且,河西之地有天然的险要,百年以来都平安无事,如果将境内的精兵全部征召起来,西面再请来西域之兵,北方邀请匈奴之众,誓死抵抗,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快地就断言我们一定不能取胜呢!”并说:“龙骧将军马建率领精兵一万,前去抵抗,前秦必不敢西进。”听了众臣的话,张天锡卷起衣袖,大声吼道:“孤的主意已定,再说投降的,斩!”然后,张天锡派人对阎负和梁殊二人说:“你们二位是想活着回去,还是想死了回去呢?”阎负、梁殊二人毫不屈服,张天锡大怒,将二人捆绑在辕门之外,下令让士兵们射杀二人,并传令说:“射不中的,就是不与我一心的!”张天锡的母亲严氏哭着对他说:“秦主凭借着一州之地,竟然能横行天下,东平燕国,南取巴蜀,军队从未停顿,所向无敌。你如果投降,尚能延长几年的活命。如今你以小小的一隅,竟要抗衡大国,又斩杀了来使,恐怕很快就要灭亡了!”张天锡置之不理,他派遣龙骧将军马建率领两万精锐军队前往抵御前秦。
  张天锡射杀使者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前秦军中。
  八月,前秦中书令梁熙、步兵校尉姚苌、凉州刺史王统、河州刺史李辩率军从清石津(甘肃省兰州市西北黄河渡口,在今兰州市西固区达川乡)强渡黄河,进攻河会城(在今湟水与黄河的交汇处,在清石津附近),凉州守将骁烈将军梁济率军投降。秦军前锋取得首战胜利,并夺得前凉黄河北岸的桥头堡之后,八月十七日,秦军统帅苟苌率领大军从黄河的另外一个渡口——石城津渡过了黄河,与梁熙等人的先头部队合兵一处,继续北上,进攻缠缩城(甘肃省兰州市永登县南,今人考证,在永登县西北中堡镇大营湾村),并一举攻下了缠缩城。西凉龙骧将军马建不敢抵抗,从缠缩城西北的杨非撤退到清塞城(今人考证在甘肃省武威市天祝藏族自治县西北的打柴沟镇安门村)。接连战败,张天锡再派征东将军掌据(《晋书,张天锡传》称“常据”)率领三万部队,与马建所部一起驻守在洪池(即洪池岭,又称乌鞘岭,在甘肃省武威市天祝藏族自治县中部),张天锡则亲自率领剩余的五万部队,在金昌城(在甘肃省永昌县北,《寰宇记》:“昌松县有金吕城,晋将马隆所筑,依于金吕山,因名”,盖即金昌之讹也。怀疑在武威市的东南)扎下大营。
  此时,秦军前锋姚苌等军已经抵达姑藏东南的洪池岭地区,但后方仍然有西凉的城池未下。在今甘肃省兰州市永登县东南的前凉广武太守辛章就拒绝投降,保城固守,他对晋兴相彭知正、西平相赵凝说:“马建乃行伍出身,大敌当前,肯定不会为主上所用,那么,秦军就会深入国境。我等三人率领三郡的精卒,切断秦军的粮道,与敌决一死战。” 其实,西平相赵疑对于凉州的前景还是有所预料的。西平郡主簿郭黁,深通术数,赵凝不久前曾让郭黁占卜,郭黁说:“如果郡内二月十五日有囚犯脱逃,那么秦军肯定会来,凉国必然灭亡。”于是,赵凝再三下令属县严加看管囚犯。到了十五日这一天,鲜卑人折掘给赵凝送马,赵凝看到送来的并非骏马,十分恼怒,将折掘关押在内院,折掘担心受到严惩,趁夜逃脱。赵凝告诉了郭黁这件事,郭黁回答:“对了,就在于此。国家将亡,再也无力回天了。”也许是由于赵凝等人的狐疑,辛章的这一计划因故未能实施。与此同时,洪池岭前线的秦军统帅苟苌命令姚苌率领三千甲士,前去挑战,西凉诸将均劝说掌据进击,以挫败秦军的士气,掌据本人也打算出击,但临阵犹豫不定的他却以需要先向张天锡禀报为由,而拒绝立即出兵。
  秦军前锋梁熙、姚苌听说张天锡又筹集了五万大军前来增援,两人决定先发制人,争取在张天锡的援军到来之前,速战速决,迅速解决洪池岭的前凉部队。于是,两人立即向凉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八月二十三日,在秦军的打击下,马建果然率领一万多部队向秦军投降,西凉其余部队也全部溃散。第二天,秦军转兵进攻掌据,掌据再次兵败,混战中,掌据的战马被乱兵所杀,部将董儒将自己的马交给掌据,掌据却说:“我三次作为凉军的统帅,两次被授予节钺,八次统领禁军,十次率领郡兵,主上对我的宠爱无以复加。今天,我困在此地,此处即是我的死地,还能逃到何方!?”于是,他进入大帐,脱下甲胄,向西叩拜,然后拔剑自杀。继而,秦军涌入大营,将掌据的军司席仂斩杀。八月二十六日,秦军姚苌所部进入清塞城,居高临下列阵待敌。
  西凉安西将军宋皓对张天锡说:“据臣观察,秦军不可抵挡,不如赶紧投降。”张天锡大怒,将宋皓降为宣威护军,又派出司兵(国防部长)赵充哲率领五万精兵,与姚苌等人在姑藏城东南的赤岸决战,赵充哲再次大败,凉军被斩杀了三万八千多级,赵充哲本人、中卫将军史景均战死沙场。张天锡出城再战,而身后的姑藏城内却发生了叛乱,张天锡惶恐不安,只好率领数千骑兵狼狈逃回姑藏。
  八月二十七日,进军迅速的秦军即抵达姑藏城下,苟苌主力部队在突进姑藏的同时,为了防备张天锡向西逃逸,苟苌另外派遣扬武将军马晖、建武将军杜周率领八千骑兵从西往北,迂回到恩宿(甘肃省永昌县南),切断张天锡的西逃之路。从秦军统帅苟苌八月十七日渡河开始计算,至此仅仅用了十天时间。十天前,也就是在苟苌渡河之时,张天锡所居住的安昌门和平章殿无故倒塌,短短十天西凉即陷入灭亡的窘境。
  也就是在秦军进抵姑藏城下的当天,走投无路的张天锡只好投降。他双手捆绑着,用白马拉着简陋的车子,车上载着一口棺材,缓步出城,一直走到秦军统帅苟苌的营门前投降。苟苌按照礼仪,为张天锡松绑,并焚烧了那口棺材,将其送至长安,凉州各郡县相继投降了前秦。至此,自张轨以来,西凉张氏历经九世,共计76年而亡。
  九月,秦王苻坚以中书令梁熙为持节、西中郎将、凉州刺史,领护西羌校尉,镇守姑臧;将七千余户凉州豪杰迁往关中地区,徙豪右于关中,以五品税百姓金银一万三千斤用来犒赏西征将士;封张天锡为归义侯,将重光县的东宁乡二百户,封给他,拜为比部尚书,迁尚书右仆射,并将建成的府邸交其居住。除此之外,苻坚还以张天锡的晋兴相彭和正为黄门侍郎,治中从事苏膺、敦煌太守张烈为尚书郎,以西平太守赵凝为金城太守,杨干为高昌太守;新任前秦凉州刺史梁熙清廉爱民,他任用前凉武威太守索泮为别驾,以宣威护军宋皓为主薄,西凉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02 12:17
  二四六、北灭拓跋(1)
  
  
  前秦刚刚灭掉了西凉张天锡一个月,铁弗部刘卫辰就向秦王苻坚告急,请求苻坚消灭一直以来攻击自己的鲜卑拓跋部。
  其实,即使刘卫辰不来求救,苻坚也没有忘记一直盘踞在北方的拓跋部。太和二年(公元367年)年底的时候,拓跋什翼犍就曾出兵大破刘卫辰,苻坚派兵送还了刘卫辰,并在朔方派兵驻守,当时,由于四公之乱,苻坚没有精力来对付拓跋部。在接下来的近十年里,虽然双方一直没有停止对铁弗部的争夺,但前秦与拓跋部之间毕竟没有发生正面的冲突,这是因为,对于前秦而言,最大的敌人是前燕,在灭亡前燕之前,前秦尽可能地不愿过多树敌,因此,苻坚对于拓跋部掠夺铁弗部的行为一直保持了克制的态度。
  等前秦灭亡了前燕,拓跋什翼犍也意识到前秦的强大,开始向苻坚派出使者燕凤以结好前秦。燕凤,是代地人,为代王左长史,苻坚问燕凤:“代王是什么样的人呢?”燕凤回答:“宽和仁爱,经略高远,为一代雄主,经常有吞并天下之心。”苻坚说:“你们北方人,没有锋利的武器,敌人弱小就进攻,敌人强大就退去,怎能兼并他国?”燕凤说:“我们北方人身体强壮,上马手持兵器,奔驰如飞。我们的君主平定了北方,有百万军队,号令整齐。我们的军队不需要辎重,行动十分迅速,依靠敌人的资粮补充自己。这就是南方人总是失败,而北方人总是胜利的原因。”苻坚问:“你们国家的人马究竟有多少?”燕凤回答:“部队有数十万之众,马匹有一百万匹。”苻坚说:“你说的人数还差不多,马匹数量太多了,是瞎话吧?”燕凤回答:“云中川从东山到西河有二百里,北山到南山一百多里,每年秋天马匹都聚集到此,差不多漫山遍野,以此计算,说的还不够。”是真的吗?在公元369年,前燕的申绍为何却说代王“疲病昏悖”呢?而公元371年代国为何又发生了长孙斤阴谋弑杀代王的事件呢?谋弑代王与申绍所云的代王“疲病昏悖”是否有一定联系呢?在那次事件中,代王的世子拓跋寔在格斗中负伤而死,拓跋寔留下了一个遗腹子,拓跋什翼犍为之大赦境内,并取名涉圭。这位涉圭,就是北魏帝国的开国者道武帝拓跋珪。
  虽然前秦与代王互通使节,但是,拓跋什翼犍依然没有停止对刘卫辰的打击,晋孝武帝宁康二年(公元375年),代王拓跋什翼犍再次出兵攻击刘卫辰,刘卫辰被迫南逃。这次,“疲病昏悖”的拓跋什翼犍给了秦王苻坚充足的借口,于是,在做好了充分准备之后,在晋孝武帝太元元年(公元376年)十月,秦王苻坚命令幽州刺史、行唐公苻洛(苻坚堂兄、苻菁之弟)为北讨大都督,率领幽州、冀州十万部队,从蓟城出发西上攻击代国;另外,派遣并州刺史俱难、镇军将军邓羌、尚书赵迁、李柔、前将军朱肜、前禁将军张蚝、右禁将军郭庆,率领步骑二十余万,东自和龙(辽宁省朝阳市)西到上郡(陕西省榆林市南),在长达数千里的战线上,对代国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西路军以刘卫辰为向导,均与苻洛之军会合,以代国国都盛乐(内蒙古和林格尔)为轴心,做向心攻击。
  十一月,拓跋什翼犍命令白部、独孤部南下抵御前秦大军,均无法取胜,他又命令南部大人刘库仁率领十万骑兵再去抵抗。刘库仁,本字没根,一名洛垂。与刘卫辰同族,他的母亲是拓跋什翼犍的妹妹,后来,拓跋什翼犍又将代王宗室之女嫁给了刘库仁,任命其为南部大人。刘库仁率领代军与前秦的西路军在石子岭(内蒙古乌审旗北),展开了一场大战,结果,刘库仁率领的代军大败。此时的拓跋什翼犍病情严重,已无法亲自领兵作战,只好放弃盛乐,率众逃到阴山之北避难。可是,就在此时,臣服于代王的高车各族均趁机发动叛乱,从四面八方前来抢掠,拓跋部在阴山以北无法放牧,拓跋什翼犍只得又退回瀚海沙漠以南地区。之后,听到秦军已经退去,十二月,拓跋什翼犍又回到了云中(内蒙古托克托县)。我们知道,在公元338年拓跋什翼犍之所以得以归国,是由于弟弟拓跋孤让国的义举感动了石虎,才让兄弟二人一起回到了代国。回到代国之后,拓跋什翼犍为了报答拓跋孤,将代国一半让给了拓跋孤,然而,拓跋孤很快就死去了,拓跋孤去世之后,拓跋什翼犍并没有让拓跋孤的儿子拓跋斤继承其父的权位,而是收回了拓跋孤的原有的统治权,因此,拓跋斤十分怨恨。此时,拓跋什翼犍的世子拓跋寔和秦王拓跋翰都已经死去,拓跋寔的儿子拓跋珪年仅六岁,而慕容妃的其他几个儿子拓跋阏婆、拓跋寿鸠、拓跋纥根、拓跋地干、拓跋力真、拓跋窟咄,也都年长,但代王却没有册立世子。当时,秦军还驻守在君子津(内蒙古托克托县东南黄河渡口),拓跋什翼犍的这些儿子们每夜都手持兵刃,环绕寝宫警戒。于是,拓跋斤对拓跋什翼犍的庶长子拓跋寔君说:“大王将册立慕容妃的儿子,想要先杀了你,因此,这些天来他们兄弟们每天夜里都手持兵器,在寝帐周围巡逻,伺机将要发动。”拓跋寔君一看果然如此,就相信了拓跋斤的话,他发兵将诸弟全部杀死,又弑杀了父亲拓跋什翼犍,拓跋什翼犍死时五十七岁。当夜,那些丈夫被杀的拓跋寔君的弟媳们以及残余部众逃往君子津的秦军大营,前秦将领李柔、张蚝闻讯,率军急行军直抵云中,代王大营彻底溃散,拓跋珪的母亲贺氏带着拓跋珪逃往贺兰部,依附自己的弟弟贺讷。
  苻坚询问燕凤代国内乱的原因,燕凤如实陈述,苻坚听后说:“只要是罪恶,全天下都是一样的。”于是,他逮捕了拓跋寔君和拓跋斤,将二人在长安城内处以车裂之刑。苻坚也想将拓跋珪迁往长安,燕凤请求苻坚说:“代王刚刚死去,部众离叛,王孙尚幼,无法统领部众。别部(即独孤部)刘库仁勇敢而有智慧,铁弗部刘卫辰狡猾多变,不能将代国的统治权单独交给他俩的其中一人。应该将代国一分为二,让他们两人统领。此二人之间素来有深仇大恨,谁也不敢先发动吞并对方的战争。这是秦国安定边疆最好的策略。等到代王孙长大以后,再将其立为代王,这是陛下对亡国最大的恩惠,一定会使代国君主子子孙孙都不会忘记陛下的恩德,永不背叛。”苻坚表示同意。
  燕凤的建议虽然使拓跋珪没有被送到长安,但据《晋书,苻坚载记》的记载,拓跋部并没有逃脱被离散的命运,苻坚将拓跋部分散在“汉鄣故地”,设立尉、监负责部落事务,由官吏监督部众进行农业生产,三五取丁,并在三年以内不征收赋税,除此之外,苻坚还部分采纳了燕凤的建议,由于前秦氐人数量较少,无法有效地控制代地,利用铁弗部、独孤部、拓跋部以及贺兰部长期以来相互依存、又矛盾重重的关系,来维系一个相对平衡的态势,以安定前秦的北方地区。铁弗部和独孤部都可以被称为广义上的乌桓,在几个部落的领地大致如下:贺兰部在《魏书,官氏志》中被记作在神元时期纳入诸部,在前秦灭代前夕,主要在盛乐西北阴山与意辛山之间,即今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塔布河以西以北地区,但游牧地区亦达代北,贺兰部与高车诸部杂处,《读史方舆纪要》记载,“意辛山在(大同府)府北塞外,亦曰意亲山。晋太元十年,代刘头眷击破柔然于意亲山。十五年,拓跋珪会燕慕容麟于意辛山,击贺兰诸部,皆降于魏。宋元嘉中,魏主焘幸意辛山,破贺兰诸部,还幸牛川。意辛山盖在牛川之北。《北史》:意辛山,贺兰部所居,逾阴山而北,即贺兰部也。”但同属贺兰部的贺赖部曾于公元357年投降前燕,被安置在代郡的平舒城(山西省广灵县);独孤部则在盛乐的东南,以善无(山西省右玉县)为中心,盘踞在代北西边一带;西过黄河就是铁弗部。拓跋部与三部的关系都很密切,互为婚姻:拓跋珪的曾祖拓跋郁律除了有王氏为王后,又娶妻贺兰氏,生下拓跋珪的从祖拓跋翳槐,而拓跋珪的父亲拓跋寔又娶妻贺兰部。据《魏书,贺讷传》记载:拓跋珪的舅舅贺讷“祖纥,始有勋于国,尚平文(拓跋郁律)女。父野干,尚昭成(拓跋什翼犍)女辽西公主。”也就是说,拓跋什翼犍既是贺野干的舅舅,又是他的岳父,而贺野干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拓跋什翼犍的儿子拓跋寔,两人又是亲家;铁弗部自刘虎开始,即与拓跋部开始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恩恩怨怨,刘虎屡遭代王拓跋猗卢的打击,公元341年刘虎死后,其子刘务桓投降代王拓跋什翼犍,拓跋什翼犍将女儿嫁给了他,后刘务桓暗通石虎,公元356年刘务桓死后,弟弟刘阏头继位,阴谋反叛,拓跋什翼犍又将自己身边的刘务桓的十二个儿子都放还铁弗部,刘务桓长子刘悉勿祈得立。刘悉勿祈立后一年左右去世,弟弟刘卫辰将刘悉勿祈的儿子们全部诛杀,夺取了头领之位,拓跋什翼犍又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刘卫辰,也就是说刘务桓、刘卫辰父子均是拓跋什翼犍的女婿。然而,刘卫辰此人诡诈多变,对拓跋部时叛时降,并非真心归顺,当他看到前秦强盛以后,就投降了前秦,投降前秦后又因为掠夺前秦边民受到苻坚的指责,而背弃前秦,再投代国。苻坚派军将其活捉以后,才专心投靠前秦,被封为夏阳公,继而拓跋什翼犍开始对其发起了数次进攻;独孤部出自西晋入塞十九种之一的屠各种,与拓跋部累世婚姻,关系密切,刘库仁的母亲就是拓跋什翼犍的姐(妹),拓跋什翼犍又将宗室之女嫁给了刘库仁,后来的道武帝拓跋珪的刘皇后又是刘库仁的侄女、刘眷之女。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由于独孤部隶属于不同的部族,因而在其部落前有不同的称呼:据传说独孤部的祖先是刘秀的孙子刘伯进,战败被匈奴俘获,软禁在独山之下,其后代有一名叫尸利单于的人,自称为独孤,意思是独山之下孤独的人,据此可以认为,独孤部的族源应该是属于匈奴族,故此在西晋以前称其为匈奴独孤部;而在刘汉帝国瓦解以后,独孤部依附于拓跋鲜卑,由于拓跋鲜卑将本族以外的各族均统称为乌桓杂类,因此,在这一时期,《资治通鉴》又称这一部族为“乌桓独孤”;后来,独孤部成为北魏一个重要的部族,因此也有称为鲜卑独孤部。
  为了确保北方地区的安定,秦王苻坚采纳了燕凤的建议,除了在拓跋部的基层建立政权之外,他还将拓跋部的部众一分为二,位于黄河以西的由铁弗部刘卫辰统领,以刘卫辰为西单于,督摄河西杂类,屯代来城(陕西省榆林市北);位于黄河以东的部众由独孤部刘库仁统领,以刘库仁为陵江将军、关内侯。同时,为了牵制独孤部、以防刘库仁坐大,秦王苻坚又将贺兰部迁往东部的大宁(河北省张家口市),据《魏书,贺讷传》的记载,“讷总摄东部为大人,迁居大宁,行其恩信,众多归之,侔于库仁。苻坚假讷鹰扬将军。”等于是将拓跋部及其原有属民一分为三,不仅在政权结构上瓦解了拓跋部贵族对部众的控制力,而且在统治层面上又给拓跋部树立了三个相互制约的统治者。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03 22:32
  二四七、北灭拓跋(2)
  
  
  我们知道,自句注山以北、大宁以东、河曲以西、阴山以南地区,大致就是所谓的代北地区。
  如今独孤部盘踞在此,深谋远虑的苻坚为了防止独孤部一支坐大,才将贺兰部的贺讷(此时尚未改姓,应当为贺兰讷)迁往了大宁,这样以来,同为贺兰部的贺赖部驻守在代北东南部、桑干河以南的平舒城,而贺讷则驻守在代北东北部、桑干河以北的大宁,二者均以蓟城的苻洛为依托,以安定代北的局势。
  在前秦发起对代国进攻之时,拓跋珪的母亲贺氏带着年幼的拓跋珪与身边的近臣一起北逃,试图投奔贺兰部,不久,反叛的高车部族前来烧杀,贺氏只得带着儿子坐车南下躲避。途中,车轮的销钉脱落,贺氏担心车轮脱去,她祷告说:“车上坐着国家的后裔,难道说就此灭绝吗?请求神灵保佑。”于是,打马奔驰,车轮端正而一直没有倾倒。就这样仓皇奔逃了一百多里地,一直南逃到七介山以南,才摆脱了追兵,幸免于难。《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四“大同府”条记载:“七介山在府境。宋元嘉十六年,柔然闻魏主焘伐姑臧,乘虚深入,至善无七介山,平城大骇,遣军拒却之于吐颓山。《志》云:今府西南四十五里有七峰山,或以为即七介山也。”如此说来,七介山就在山西省右玉县境内,也就是说,拓跋珪母子在抵达了独孤部的领地以后,才真正安全了。
  紧接着,就有了苻坚分割代国的命令。代国的南部大人长孙嵩、元他等人率领代国的残余部众全部投靠了独孤部的刘库仁,拓跋珪母子也随着大家一起来到了独孤部,依附在刘库仁手下。与拓跋珪一起被母亲贺氏带到独孤部的,还有拓跋珪的同母异父的两位兄弟:卫王拓跋仪、秦王拓跋觚。从辈分上讲,刘库仁与贺氏的丈夫拓跋寔是姑表兄弟关系,贺氏是刘库仁的表嫂(或表弟媳),史称,刘库仁对待贺氏母子四人“尽忠奉事,不以兴废易节,抚纳离散,恩信甚彰。”他经常对自己的儿子们说:“这个小孩有高出天下人的大志,一定能够恢复祖上的基业,你们要好好待他。”
  当时,秦王苻坚进封刘库仁为广武将军,给予仪仗钟鼓,礼仪同于诸侯。刘库仁几乎领有拓跋旧部的大部分部众,这本来就已经让刘卫辰十分不满,如今,苻坚又将其置于自己之上,更是让刘卫辰怒火中烧。在刘卫辰看来,自己先于刘库仁投降前秦,且刘库仁只是同族的旁支,而自己则是南匈奴的嫡系,秦王苻坚这样对待自己是非常不公平的。于是,就在前秦军队撤离代国之后不久,刘卫辰就再次叛秦,杀掉了前秦五原(内蒙古包头市)太守,进攻刘库仁的西部地区。刘库仁起兵迎战,一举击败了铁弗部刘卫辰,并一直往西追杀到阴山西北一千多里,活捉了刘卫辰的妻儿老小,将铁弗部众全部俘获。接着,刘库仁趁着兵势,继续往西进攻库狄部。有学者根据1984年出土于山西省太原市小店区南坪头村的库狄业墓志,推断库狄部是高车族的一支。在这次西征中,刘库仁大破库狄部,将库狄部的畜产全部缴获,将其部民全部迁往桑乾川(在今山西省山阴县南桑干河河谷之地)。苻坚赏赐给刘库仁公孙氏,借此拉拢安抚刘库仁,后又加封其为振威将军。
  在安顿好降众之后,秦王苻坚还下诏说:“张天锡继承祖父的基业,盘踞凉州近百年,拓跋部世代跨据朔方,曾经东服朝鲜半岛,西降西域诸国,控弦之士高达百万,但是,我大秦派出两支部队,数月即一举将两国消灭,降服百万之众,开辟九千多里土地,三皇五帝未曾臣服的国家、周朝汉朝不曾抵达的地域,均纷纷派遣使者表示臣服。特令对于参战军士全部免除五年的差役赋税,赏赐爵位三级。” 于是,加封幽州刺史、行唐公苻洛为征西将军,任命邓羌为并州刺史。这是东西两面的主战场。其实,在苻坚灭掉凉州之后,也就是前秦大军进攻代国前后,就有人请求一并消灭西凉、秦州附近以及吐谷浑周边地区的氐族和羌族部众,但苻坚却说:“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相互之间并不统一,对于中国没有大害。只用派人前去抚慰,如果他们服从中央领导,缴纳租税的话,就可以了;如果不从,再讨伐不迟。”于是,他派遣殿中将军张旬前去说服,并派庭中将军魏曷飞率领两万七千军队随后进发。魏曷飞对这些部众凭借险要、拒不投降,十分恼火,下令攻击,大肆抢掠之后,满载而归。苻坚大怒,将主帅魏曷飞鞭打了二百,并将前锋督护储安斩首,送给当地的氐羌谢罪。氐羌人民因此深受感动,投降前秦的有八万三千多帐篷。
  一年之内,前秦军队灭了凉州、代国,又降服了西方杂夷,可谓兵威甚盛。但是,前秦帝国也有丝丝的隐忧,这一点,一直想要复国的前燕降臣们看得一清二楚,慕容恪的儿子慕容绍对自己的哥哥慕容楷说:“秦国自恃强大,不停地追求战场上的胜利,北面戍守云中,南边防御巴蜀,辗转万里进行粮运,部队已经筋疲力尽,国内的百姓也贫困饥馑,灭亡不日。冠军将军叔父慕容垂英明睿智,一定能够恢复燕国,我们要爱惜自身,暗暗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不过,秦王苻坚同样也看到了帝国的危机。当他看到关中地区水灾旱灾不断的时候,就下令按照郑国渠、白公渠的样式,征发王侯以下以及豪门富家子弟、奴仆共计三万人在泾河上游开渠,引泾河水灌溉土地,史称“及春而成,百姓赖其利。”同时,由于凉州新近归附,秦王苻坚还下令免除那里的百姓一年的赋税,同时,对平民儿子均赏赐一级的爵位;遵守孝悌、勤于农耕的,赏赐两级爵位;并赏赐寡居老人布帛粮食。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04 13:18
  二四八、拓跋谜云
  
  
  拓跋什翼犍之死,我们已经说过。
  不过,上面说的仅仅是主流的说法,一直以来,人们对此都有诸多的争议。这种争议来源于《晋书,苻坚载记》、《宋书》、《南齐书》的不同记载,由于这涉及到北魏立国者道武帝拓跋珪的身世,所以,也引发了人们浓厚的兴趣和历代学者的种种推测。
  先说一说《晋书,苻坚载记》的记载。其原文如下:“坚既平凉州,又遣其安北将军、幽州刺史苻洛为北讨大都督,率幽州兵十万讨代王涉翼犍。又遣后将军俱难与邓羌等率步骑二十万东出和龙,西出上郡,与洛会于涉翼犍庭。翼犍战败,遁于弱水。苻洛逐之,势窘迫,退还阴山。其子翼圭缚父请降,洛等振旅而还,封赏有差。坚以翼犍荒俗,未参仁义,令入太学习礼。以翼圭执父不孝,迁之于蜀。散其部落于汉鄣边故地,立尉、监行事,官僚领押,课之治业营生,三五取丁,优复三年无税租。其渠帅岁终令朝献,出入行来为之制限。坚尝之太学,召涉翼犍问曰:‘中国以学养性,而人寿考,漠北啖牛羊而人不寿,何也?’翼犍不能答。又问:‘卿种人有堪将者,可召为国家用。’对曰:‘漠北人能捕六畜,善驰走,逐水草而已,何堪为将!’又问:‘好学否?’对曰:‘若不好学,陛下用教臣何为?’坚善其答。”说的是,苻洛灭代以后,代王拓跋什翼犍无路可逃,其子翼圭将父亲拓跋什翼犍捆绑着,投降了前秦,并且,《晋书》明确记载,苻坚认为翼圭将其父捆绑投降是不孝之举,将其迁徙到了蜀地。拓跋什翼犍被押至长安以后,苻坚还将其送入了太学学习,其间,苻坚还亲临太学,专门召见了拓跋什翼犍,双方还有一番对话。这里面就出现了三个问题:一、拓跋什翼犍是否如《魏书》记载的那样,在苻洛灭代之时,被儿子拓跋寔君所杀?难道是《晋书》误记,还是《魏书》别有隐情呢?二者必有一个是错误的,要不,苻坚在长安见到拓跋什翼犍就是白日见鬼了。二、翼圭是谁?《魏书,昭成子孙列传》中没有记载此人,有人说翼圭就是涉圭,即拓跋珪。但是,在苻洛灭代之时,拓跋珪年仅6岁,如何能够捆绑父亲?况且,根据《魏书》的记载,拓跋珪是拓跋什翼犍的孙子。那么,是拓跋珪母亲的家族贺兰氏捆绑的拓跋什翼犍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史书就不会将此事算到“翼圭”的账上。由此,又牵扯出第三个问题,那就是:拓跋珪究竟是拓跋什翼犍的孙子还是儿子?《魏书》明确记载,拓跋珪是拓跋什翼犍的孙子,拓跋寔的儿子,《资治通鉴》也采纳了这种说法;而《宋书,索虏传》则记载:“卢死,子又幼弱,部落分散。卢孙什翼鞬勇壮,众复附之,号上洛公,北有沙漠,南据阴山,众数十万。其后为苻坚所破,执还长安,后听北归。鞬死,子开字涉珪代立。” 《南齐书,魏虏传》也记载:“猗卢孙什翼犍,字郁律旃,后还阴山为单于,领匈奴诸部。太元元年,苻坚遣伪并州刺史苻洛伐犍,破龙庭,禽犍还长安,为立宅,教犍书学。分其部党居云中等四郡,诸部主帅岁终入朝,并得见犍,差税诸部以给之。坚败,子圭,字涉圭,随舅慕容垂据中山,还领其部,后稍强盛。”
  围绕这些问题,也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认识:
  一是,肯定《魏书》、《北史》和《资治通鉴》的说法。认为,拓跋珪是拓跋寔的儿子,晋简文帝咸安元年(公元371年)三月,代王宗族长孙斤阴谋杀掉拓跋什翼犍,世子拓跋寔与之格斗,被长孙斤刺中肋骨,五月,拓跋寔伤重而死,同年七月七日,拓跋寔的妻子贺氏生下遗腹子拓跋珪,代王拓跋什翼犍为之大赦境内,取名涉圭。这种说法也许是认为《晋书》、《宋书》和《南齐书》为南人所写,有可能因传闻有误而误记,因此,弃之不顾。如王仲荦先生就在中华书局版《宋书》校勘记中明确指出:“按据《魏书·序纪》,什翼鞬为苻坚将苻洛所破后,旋为其庶长子寔君所杀,未尝执送长安。拓跋珪为什翼鞬之孙,亦非什翼鞬子。”对于入长安读书一事的解释是:据《魏书,窟咄传》的记载:“昭成崩后,苻洛以其年长,逼徙长安,苻坚礼之,教以书学。”可能是江南作史人因为拓跋窟咄到长安学习,而误传误记为拓跋什翼犍。
  二是,认可《晋书》、《宋书》和《南齐书》的说法。这主要是因为,北齐魏收著作《魏书》主要参考的是邓渊的《代记》、崔浩的《国书》等,而邓渊就是前秦名将邓羌的孙子,在北魏道武帝拓跋珪时期,被命令撰写《代记》,后来,邓渊的叔叔邓晖与和跋亲密,和跋有罪被杀,子弟逃往长安,拓跋珪怀疑邓渊知情,而将其诛杀。邓渊之死“祸非其罪”,由此人们怀疑是因为他写史暴露了代国前期的丑事,拓跋珪怀恨在心,借此将其诛杀;而崔浩之死,《魏书》明确记载,崔浩“尽述国事,备而不典”,引起了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愤恨而将其诛杀。由此可见,在北魏贵族入主中原的同时,也逐渐接受了中原文化,当他们再回眸看待拓跋前期的一系列事件、习俗的时候,感到十分羞耻,因此,北魏拓跋珪祖孙都对修史是高度“关注”的,《魏书》所依据这些经过“关注”过的史书,本身的可靠性值得怀疑,因此,这部分史家多倾向于采信江南史书的记载。由于这一说法仅仅有《宋书》、《南齐书》和《十六国春秋》的记载,具体的史料阙如,也产生了很多不同方向的推测:其一是周一良先生在《魏晋南北朝史札记》“崔浩国史之狱”条中所说的,“什翼犍于其子献明帝寔死后,即以其子妇为妻,以其孙为子。当时苻秦以及南朝不悉内情,即母拓跋珪为什翼犍之子。以后道武帝亦曾娶其母贺氏已嫁之妹即其姨母为妃,盖此类事鲜卑族不以为奇。”他的结论是:拓跋珪实为昭成(即拓跋什翼犍)之孙,献明(即拓跋寔)与贺后之子。因昭成于献明死后妻珪之母贺后,珪遂被目为昭成之子。至于拓跋珪的弟弟秦王觚则为昭成与贺后之子,史家又讳言之,乃勉强牵附,作为秦王翰之子,昭成之孙。这是因为,如果按照《魏书》的记载,拓跋珪是贺氏的遗腹子,可是,在《魏书,献明皇后传》中,却记载“后少子秦王觚”云云,也就是说,拓跋珪之父拓跋寔去世后,贺氏又生有儿子拓跋仪、拓跋觚,那么,拓跋觚之父是谁呢?周一良先生认为是拓跋什翼犍,而唐长儒先生则认为“当时献明太子拓跋寔死后,贺氏收继为(拓跋)翰妻所生”。也就是说,周先生认为是拓跋什翼犍纳了儿媳,而唐先生则认为是拓跋翰纳了嫂子。不管如何,拓跋部早期的这种风俗,对于接受了汉化影响的北魏皇帝们来说,都是一种“国恶”而讳莫如深。其二,是在周先生推断的基础上,又产生了更进一步的推断。他们认为,从《魏书,献明皇后传》中记载,贺氏于皇始元年(公元396)46岁去世,逆推贺氏在拓跋寔去世、拓跋珪出生的公元371年,则年仅21岁。这位妙龄美女儿媳让拓跋什翼犍看中了,并强取为自己的老婆,这引起了拓跋寔的愤恨,而长孙斤谋杀拓跋什翼犍之事,纯属子虚乌有,企图谋杀拓跋什翼犍的不是长孙斤,而恰恰正是拓跋寔。同时,《魏书》记载的拓跋寔、拓跋寔君、拓跋翰均属于编造的名字,《北史,魏宗室传》记载:“昭成皇帝(即拓跋什翼犍)九子:庶长曰寔君,次曰献明帝,次曰秦王翰,次曰阏婆,次曰寿鸠,次曰纥根,次曰地干,次曰力真,次曰窟咄。”为什么其他几子均为音译,而只有拓跋寔君、拓跋寔、拓跋翰似是汉语呢?且《新唐书,宰相世系》还称:“什翼造七子:一曰寔君,二曰翰,三曰阏婆,四曰寿鸠,五曰纥根,六曰力真,七曰窟咄,寔君生道武皇帝珪”云云,里面根本就没有拓跋寔的名字,而是将拓跋寔君与拓跋寔混同为一人。于是,他们推测史官在遵照上命删除史料的同时,也故意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拓跋寔君(弑君)、拓跋寔(弑),似乎就是在提示后人弑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拓跋珪的“父亲”。而拓跋珪的父亲真实名字呢?就是翼圭。我们还记得,在前燕灭亡前夕,前燕尚书左丞申绍就曾经这样评价拓跋什翼犍,说他“疲病昏悖”,纳儿媳而引发拓跋部父子之间的仇杀,在接受中原文化的前燕君臣看来也自然是属于昏悖之事的,申绍的这一说法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其三、以为献明帝拓跋寔此人就是伪造出来的。吕思勉先生就是这种观点,他认为,《魏书》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避讳拓跋什翼犍被前秦俘虏的丑事,另一方面,又避讳了世子的忤逆,再者,又避讳了以后道武帝拓跋珪剪灭舅氏的忤逆行为——如果拓跋珪就是拓跋什翼犍的儿子的话,那么,慕容氏就是拓跋珪名义上的舅氏。吕先生之所以这样怀疑的理由还在于:史书上所称的献明帝、秦王翰、拓跋寔君均没有事迹可寻,就连所云的阏婆、寿鸠、纥根、地干、力真等人也没有事迹可考,《资治通鉴》将这几人说成是慕容妃的儿子,也仅仅是依据《魏书》,并没有别的依据,而《魏书》为了伪造拓跋寔君杀父之事,不得不将这些人都说成是慕容氏的儿子,而同书的《昭成皇后传》却仅仅说:“生献明帝及秦明王”,并没有涉及他人。据《新唐书,宰相世系二上》记载:“长孙氏出于拓跋郁律,生儿子:长曰沙莫雄,次曰什翼犍……沙莫雄为南部大人,后改名为仁,号为拓跋氏,生嵩,……道武以嵩宗室之长,改为长孙氏。”也就是说,北魏长孙氏是在道武帝时期才得姓的,那么,谋杀拓跋什翼犍的长孙斤又何来呢?另外,据《魏书,神元平文诸帝子孙附高凉王孤传》记载,拓跋孤(即拓跋什翼犍之弟,让国的那位)有子也叫斤,据此,吕先生更是怀疑长孙斤谋杀之事子虚乌有。同时,再考察《魏书》关于拓跋翰的记载,也是错误的,《魏书》记载:拓跋翰“少有高气,年十五便请率骑征讨。帝壮之,使领二千骑。及长统兵,号令严信,周旋征讨,多有克捷。建国十年卒。”按:根据同书的《序记》,慕容氏在建国七年夏六月才嫁给拓跋什翼犍,到建国十年,拓跋翰是否出生尚不得而知,而且,据《魏书》所云拓跋翰还有哥哥拓跋寔,即便是拓跋翰十五岁就死了,也不是建国十年,同样的,《北史》称其建国十五年死,也不符合起码的逻辑。如果再根据贺氏在拓跋寔死后又嫁给了拓跋翰、并生下了拓跋仪和拓跋觚的话,那么,拓跋翰至少是在其哥哥拓跋寔死后才死的,即建国三十四年以后。这也许是史书的脱漏之处,也许正是史官故意留下的马脚。
  也许,作乱的拓跋寔君就是拓跋寔,也就是拓跋珪名义上的“父亲”,他因父亲夺妻而在前秦大军临境的时候,诛杀了阏婆、寿鸠等兄弟,而将父亲拓跋什翼犍捆绑投降了前秦军队,后被苻坚流放到了蜀地,而拓跋珪则是拓跋什翼犍与儿媳贺氏的儿子,苻坚将拓跋什翼犍以及侥幸未被诛杀的儿子们拓跋窟础、拓跋珪等人都带到了长安学习……
  然而,这也不过是推测而已,真实的历史,尤其是当不同的史书出现如此巨大差异的时候,作为后世的人们又有谁能说得清呢?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05 21:03
  二四九、太元初年
  
  
  公元376年,是东晋孝武帝司马曜的太元元年,这一年,司马曜已经十五岁,正月一日,东晋朝廷给司马曜举办了成人礼。与此同时,皇太后褚蒜子下诏归政,再次被称为崇德太后。正月三日,东晋朝廷大赦,并改元为太元。三月五日,司马曜正式临朝听政。
  在宁康的三年中间,老谋深算的谢安利用崇德太后临朝摄政的大好时机,稳稳地控制了中央,将“昵于自己”的王蕴之女嫁给了司马曜、逼退了尚书令王彪之,在地方上,则收回了桓氏家族曾经占据的徐州兖州,先后以刁彝和王坦之接任二州刺史。不过,王坦之很快去世,在他死后,桓冲则以让出扬州为代价,又要回了徐州、兖州。然而,《晋书,桓彝传附桓冲传》却是这样记载桓冲的这次任命的:“于是,改授都督徐兖豫青扬五州之六郡诸军事、车骑将军、徐州刺史,以北中郎府并中军,镇京口,假节。” “以北中郎府并中军”这句话,比较费解。是否代表着将北中郎将府中的部分军队抽调到中央了呢?也就是说,谢安将徐州和兖州交给桓冲,不仅让桓冲交出了扬州,而且,还将徐州兖州的部分军队并入中央序列?一直以来,在东晋朝廷荆扬之争中,徐州兖州都是朝廷有力的支持者,如今,虽然桓冲让出了扬州,但却得到了徐州兖州,这依然让谢安感到十分不安。只是此时,谢氏人物尚无合适的人选,于是,他想到了丹阳尹王蕴。皇后之父出任一方大员,尤其是出任徐兖二州刺史,这是有先例的,过去的褚裒即是如此,王蕴作为皇后之父接替桓冲,将徐州和兖州从桓氏手中拿下,名正言顺,桓氏家族也无话可说。就在司马曜临朝听政的当天,谢安就以司马曜的名义下诏:提拔郗超的父亲郗愔为镇军大将军、都督浙江东五郡诸军事;加封桓冲为侍中、解除其徐州刺史的职务,改任为车骑将军、都督豫、江二州之六郡(即豫州之历阳郡、淮南郡、庐江郡、安丰郡、襄城郡;江州之浔阳郡)诸军事,自京口还镇姑熟。两年半之前,桓温刚刚去世之时,桓冲的职务是中军将军、都督扬豫江三州诸军事、扬州、豫州二州刺史,镇守姑熟,两年半之后,桓冲镇守的依然是姑熟,虽然职务表面上被升为三公级的车骑将军,但实际控制的地盘却从都督三州变为都督六郡——只是,此时,谢安并没有急于将徐州刺史的职务让给王蕴,他一方面要做王蕴的思想工作,另一方面,还要牢牢把握事态的节奏。正月十四日,谢安在“总关中书事”数月之后,正式被任命为中书监,录尚书事,成为东晋帝国名副其实的宰相。
  这次将桓冲调离徐州之举,是在谢安地位稍微稳固之后所采取的排斥桓冲的又一重大步骤。桓冲被免去徐州刺史职务以后,兖州刺史一职则仍然为桓氏旧将朱序所担任,《晋书》称朱序在太和中被任命为兖州刺史,似误,而朱序被任命为兖州刺史的时间,可能是在王坦之去世之后,与桓冲一起被任命的。此时,谢安仍然让朱序担任兖州刺史,这当然是对桓氏集团的一种安抚手段;而如今的豫州刺史一职则是桓宣之子桓伊担任。桓宣作为流民帅,虽然在东晋初年立下大功,但受到主流社会的排挤,最后郁郁而终,其子桓伊却性格谦虚朴素,喜欢音乐,被称为江左音乐第一。桓伊的故事很多,有一则称: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一次回到京师,船停在清溪岸边。桓伊当时已经显贵,在岸上路过,船上的人看到以后,对王徽之说:“这人就是桓野王(桓伊的字)。”王徽之就让人对桓伊说:“听说你善吹笛,请给我吹一曲。”桓伊从不认识王徽之,但听说过王徽之的名字,就下了车,坐在折叠椅上,给王徽之吹了三首曲子,吹罢,他缓步上车而去,自始至终两人相互之间没有说一句话,有一种说法称这三首曲子就是后世著名的《梅花三弄》原始的笛曲。桓宣虽然也是谯国人,但并非桓彝家族的近族,让其担任豫州刺史,显然是作为桓氏家族与谢氏之间的缓冲,这再合适不过了。江州刺史是桓石秀,荆州刺史桓豁的儿子、桓冲的侄儿,这我们都说过。如果说,此时桓冲发泄不满、起兵讨伐谢安的话,桓氏依然还是有实力做到的,但是,这一次,桓冲依然以大局为重,他选择了忍让。因为,在桓冲看来,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国事。就在这一年的七八月份,前秦王国大举进攻西凉的张天锡。桓冲听说之后,他立即命令兖州刺史朱序、江州刺史桓石秀、荆州督护桓罴出兵沔水和汉水之间,为凉州声援;又命令豫州刺史桓伊率众进攻寿春,淮南太守刘波率领水军进入淮河、泗水,以分散前秦进攻凉州的军队。然而,凉州的张天锡在前秦军队的打击下,仅仅十天就灭亡了,东晋军队只好退兵。
  回过头来,继续说桓冲空下来的徐州刺史的位置。前面说过,谢安准备将这一位置暂时交给王蕴,一方面如前所述,王蕴的身份是最佳人选,另一方面,谢安深知王蕴与世无争,且王蕴素来嗜酒如命,很少有清醒的时候,谢安当然明知王蕴不具备军事才能,之所以让王蕴担任徐州刺史,不过也是一个瞒天过海的权益之计罢了,他的最终目的是将徐州兖州纳入谢氏的手中。于是,他先任命王蕴为光禄大夫、五兵尚书、本州大中正,封建昌县侯,王蕴坚决推辞不受,朝廷再三敦促,可是王蕴就是不拜。谢安只好不再让其过渡,而是直接任命其为都督京口诸军事、左将军、徐州刺史、假节。王蕴再次推辞,谢安对王蕴说:“大人有皇后之父这样的尊贵,不宜妄自菲薄,耽误了机会,应该按照褚公的旧例,贵于与时俱进。可以暂时去做,以满足国家贵戚的应担当的责任。”谢安说的很明白,王蕴只好上任去了。不过,东晋朝廷任命王蕴为徐州刺史,是在晋孝武帝的太元二年,也就是在桓冲解职后一年有余。在太元二年七月,桓冲的哥哥、东晋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桓豁病死,时年五十八岁。史书称:桓豁“时誉虽不及冲,而甚有器度。”谢安为了安抚桓豁,任命其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然而,在苻坚攻陷仇池之后,桓豁曾任命新野太守吉挹代理魏兴太守,督护梁州五郡军事,戍守在梁州,后来,前秦王国继而攻下巴蜀,梁州刺史杨亮(杨佺期之父)、 益州刺史周仲孙溃败,因此,桓豁十分内疚,一直拒绝接受开府。杨亮被免职后,桓豁已经请求朝廷调兖州刺史朱序为梁州刺史,镇守荆州北部的襄阳,而在桓豁去世前后,谢安即被任命为侍中、都督扬州、豫州、徐州、青州、兖州五州诸军事。我们如果将这两件事情连起来看的话,似乎可以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那就是:此时的桓谢两家之间已经初步达成了一种由桓氏占据荆州、由谢氏主导下游的默契。桓豁的去世,对于整个桓氏家族是一个重大事件。桓冲闻讯后,立即离开姑熟,西上荆州,处理善后事宜,到了这一年的十月,东晋朝廷就势任命桓冲为都督江州、荆州、梁州、益州、交州、宁州、广州七州扬州之义成郡、雍州之京兆、司州之河东郡诸军事,兼南蛮校尉、荆州刺史;此时桓豁之子、江州刺史桓石秀也因病去世,朝廷又任命桓冲长子桓嗣为江州刺史。到此,两家的这一默契成为现实。
  桓冲临别西上之时,孝武帝亲自在西堂为其饯行,赏赐钱五十万,又以三百四十石酒、五十头牛赏赐桓冲的文武官员,谢安本人也亲自送到溧洲(胡三省注:今舟行自采石東下,未至三山,江中有洌山,即洌洲)。在任命王蕴的同时,谢安还提拔征西司马、兼南郡相、监北征诸军事、谢安哥哥谢奕之子谢玄为兖州刺史、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郗超曾与王珣、谢玄同在桓温幕府,素来与谢玄关系不好,他听说谢安将谢玄任命为兖州刺史之后,叹息着说:“谢安违背众人的意见,提拔自己的亲戚,这是他明白之处;谢玄必然不会辜负这一任命,这是谢玄的才能啊!”大家都不同意,郗超却说:“我曾经与谢玄一起在桓公的幕府中,见到此人任用下属,即使是穿鞋这样的小事都委任得人,因此知道谢玄有这样过人的才能。”谢玄,字幼度,由于父亲谢奕与桓温关系非同一般,因此,很小就被桓温辟为掾属,桓温去世后,被任命为桓豁的司马。谢玄的才能不仅他的叔父谢安知道,而且,桓温生前就曾说过“谢掾年四十岁,必拥旄杖节”的话。为了避免引起非议,谢安让朝廷向全国下诏,高调选拔文武双全、能够抵御北方的良将,在诏书下发以后,谢安推荐谢玄为后备人选。谢安高调推荐谢玄,同时采用了公开竞争的手段推荐谢玄,一方面是因为谢安深知在其他门阀士族中间,谢玄有足够的势力和名望击败其他的竞争者,另一方面,主要是为了很好地堵住其他人的嘴巴。谢玄被任命为兖州刺史时年仅35岁,谢玄果然不负众望,在他担任兖州刺史后不久,就大力选拔流落在淮南地区的猛将,任命有谢氏家族背景的猛将刘牢之(刘牢之的父亲刘建曾是豫州刺史谢万的部将)为参军,很快就组建起了一支名闻天下、战无不胜的精锐军队——北府兵。自此,东晋确立了桓氏在荆州、江州,谢氏势力渗透到豫州、徐州、兖州的相对平衡的政治格局。
  桓豁死后,王彪之、郗超也相继去世。一直以来,郗超认为自己的父亲郗愔无论是从资格上还是年龄上都比谢安要老,(此年郗愔六十一岁)谢安却独揽朝廷大权,而自己的父亲却只是一个镇军大将军、都督浙江东五郡诸军事、会稽内史,因此,郗超愤愤不平,开始与谢氏对立。其实,郗超的不满还源于谢安对自己的排挤,而对于谢安而言,这很好理解的,谢安的目的当然是要主导朝中大权,而郗超身为有桓氏色彩的人物,自然是首当其冲需要排挤的对象,虽然郗愔忠于王室,但是由于郗超的关系,谢安自然不能让郗氏坐大。同时,郗超本人的才能、名声也让谢安感到不安,《世说新语》记载,当时曾经有人将郗超比作苻坚,这样的异己势力自然让谢安十分警惕。太元二年十二月,郗超去世,左右对郗愔说:“大郎去世了。”郗愔听到以后,脸色没有一点悲伤之色,只是说:“等入殓的时候再通知我。”等到郗超入殓,郗愔来到现场,一声哀号几乎昏厥过去。郗超知道自己的父亲忠于王室,也深爱自己,他在临死之前就提前做好了善后的准备,他拿出一箱书信交给左右说:“本来打算将书信烧毁,但考虑到父亲年事已高,担心他因为悲伤过度而伤害了身体。我死以后,如果父亲吃饭睡觉都大不如以前,就将此箱书信呈给父亲;否则就烧掉。”郗愔后来果然哀伤成疾,郗超的左右就将郗超生前留下的那箱书信交给郗愔,里面全是与桓温两人的密谋。郗愔看罢,不禁大怒:“这小子死得太晚了!”于是,不再哀伤。郗超死后,不论贵贱之人给他写诔文的就有四十多人。郗超去世前,王献之兄弟见到郗愔是毕恭毕敬,舅甥之礼很周到,郗超去世后,再见到郗愔总是十分怠慢,郗愔不禁叹息说:“假如嘉宾还活着,这些老鼠崽子还敢如此吗!”郗超死时年仅四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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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06 12:46
  二五○、应对策略
  
  
  如今,前秦王国已经统一了北中国,占据了巴蜀,南下江南只是时间问题,历史似乎又要重演百年前西晋统一中国的那一幕。
  这不论是对于刚刚成年的孝武帝司马曜,抑或是宰相谢安、车骑将军桓冲,都是一场非常严峻的考验。在经历了皇室最低点之后,作为东晋皇室也好,宰相谢安也罢,都要试图进一步巩固中央的皇权,惟其如此,才能应对即将到来的那场生死之战。
  孝武帝司马曜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性格鲜明。《世说新语,言语》记载:“简文崩,孝武年十余岁,里,至暝不临。左右启:‘依常应临。’帝曰:‘哀至则哭,何常之有?’”当时的朝局诡秘难测,司马曜哪有心思去哭?同书还记载:“晋孝武年十三、四,时冬天,昼日不着复衣,但着单练衫五六重;夜则累茵褥。谢公谏曰:‘圣体宜令有常。陛下昼过冷,夜过热,恐非摄养之术 。’帝曰 :‘昼动夜静 。’谢公出,叹曰:‘上理不减先帝。’”在孝武帝继位之后,摆在司马曜和谢安面前的首要问题,就是要统一思想,重新拾起晋朝以孝治天下的理念。谢安本人出入于玄学和儒家之间,在山言玄,在朝言儒,尤其是在国家大敌当前而内部意识形态混乱之时,更是需要统一统治阶级内部的思想。于是,在谢安等人具体安排下,在司马曜结婚一个月之后,即宁康三年(公元375年)的九月,孝武帝司马曜就主持讲解了《孝经》。《晋书》卷八三《车胤传》记其事曰:“孝武帝尝讲《孝经》,仆射谢安侍坐,尚书陆纳侍讲,侍中卞耽执读,黄门侍郎谢石、吏部郎袁宏执经,胤与丹阳尹王混摘句。”司马曜讲解《孝经》一事,可谓是当时的一件盛事,也是东晋朝廷意识形态转变的风向标,它预示着东晋朝廷整肃朝纲、巩固皇权、统一政令的决心。参加孝武帝经筵的谢安自不待言,尚书陆纳,是陆玩之子,陆晔之侄,为江东望族;侍中卞耽,为前尚书令卞壶之子;黄门侍郎谢石为谢安弟弟;吏部郎袁宏,东晋大名士、文学家;中书侍郎车胤,“囊萤夜读”的主人公,出身寒素而博学多才;丹阳尹王混,为琅邪王导之孙,王导次子王恬之子,过继给王导长子王悦为子,《晋书,王导传》记作“王琨”。王混是桓冲的内兄,《世说新语,排调》记载:“桓豹奴是王丹阳外生,形似其舅,桓甚讳之。宣武云:‘不恒相似,时似耳!恒似是形,时似是神。’桓逾不说。” 桓豹奴是桓冲的长子桓嗣的小名,不知是什么原因,桓嗣十分忌讳与自己的舅舅王混长得相仿这件事,王混的儿子王嘏,后来娶了简文帝的女儿鄱阳公主为妻,这位鄱阳公主就是孝武帝司马曜的亲姐妹,自此,我们知道了简文帝三个女儿的归宿:徐贵人的新安公主嫁给了王献之;李陵容的女儿鄱阳公主嫁给了王嘏;武昌公主嫁给了桓冲的儿子桓修。
  这次讲筵是经过充分准备的。《世说新语·言语》记载,“孝武将讲孝经,谢公兄弟与诸人私庭讲习。车武子难苦问谢,谓袁羊曰:‘不问则德音有遗,多问则重劳二谢。’袁曰:‘必无此嫌。’车曰:‘何以知尔?’袁曰:‘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说的是,在孝武帝讲经之前,谢安带着众人先私下做好功课,也说明了谢安兄弟对于这次讲经是非常重视的。除了这次讲经之外,据《晋书,儒林传附徐邈传》记载,谢安于此年推荐四十四岁的儒生徐邈为中书舍人,在皇宫随侍皇帝左右,“虽口不传章句,然开释文义,标明指趣,撰正五经音训,学者宗之……前后十年,每被顾问,辄有献替,多所匡益,甚见宠待。”
  除了倡导儒教以外,在孝武帝太元初年,东晋政府还采取了一系列缓和社会矛盾的措施。太元元年九月八日,朝廷下令,废除按照田亩收税的制度,改用以人口为单位的征税制度,自王公以下每人每年缴纳三斛米,不再另派差役。不久,谢安请求寻找东晋初年的佐命功臣之后,予以加官进爵,到太元二年正月,正式“继绝世,绍功臣”。谢安主持朝政,务存宽简,《世说新语,政事》记载:“谢公时,兵厮逋亡,多近窜南塘下诸舫中。或欲求一时搜索,谢公不许,云:‘若不容置此辈,何以为京都?’”说的是,在谢安执政的时候,逃避差役的士兵和仆役,大多流窜到南塘一带的船中躲藏。有人要求对这些船只进行搜查,谢安不同意,他说:“如果连这些人都容纳不了,怎么能称为京师呢?”当时的人们赞扬谢安,将他比作王导,而文雅则又胜王导一筹。在内部安定的基础上,谢安和桓冲采取了“以退为进、后发制人”的对敌策略。太元元年,当东晋得知前秦业已平定凉州之后,即于十月份,主动将淮河北岸的居民迁往淮南地区。《资治通鉴》胡三省注曰:“畏秦也”,这只是说了问题的一个方面,东晋朝廷此举其实是衡量敌我实力的前提下,作出的正确决策。此时,东晋在淮河北岸地区尚有彭城、下邳等据点,按照敌我之间的力量,要想固守淮北城池,将十分困难。如果将敌我双方的决战战场放在淮北地区,不仅拉长晋军补给线,而且东晋军队舍弃擅长的水战,欲在平原上与敌争锋,胜算渺茫。这正如三国时期吕蒙曾指出的那样,彭城(即徐州)虽为四战之地,为兵家所必争,但其“地势陆通,骁骑所骋”,且地近许昌洛阳,对于南军十分不利。因此,淮北地区的据点可以暂不主动放弃,以迟滞敌人的进攻,而主力部队则依托淮河防线,将敌人引至淮南地区予以决战。在这种思路下,将淮北之民迁往淮南的直接目的就是,满足东晋军队兵员和东晋政府人力的需要。无独有偶,桓冲抵达江陵之后,就提出了将州治迁往长江以南的计划,他上书称:“兵者诡道,示之以弱,如今应该将重心转移到防守长江以南,对于长江以北地区则驻守少量部队。”如果敌人前来,江北城市坚壁不战,等敌人进攻江南,疲惫之时则前后夹击。于是,桓冲即将大本营转移到长江以南的上明(今湖北省松滋县境西北长江南岸),而命令冠军将军刘波率军驻守江陵,谘议参军杨亮(原梁州刺史)驻守江夏(湖北省云梦县)。桓冲的计划就是,以襄阳、竟陵、南阳等长江以北诸城为诱饵,在敌人将要发动的进攻中,利用上述据点不断迟滞、消耗敌人的实力,待敌人筋疲力尽之时,再出动主力部队进行反攻,而不急着与敌在长江以北决战。桓冲的这一思路也是在认真考量了敌我实力的基础上作出的正确判断,因为此时的东晋朝廷已经丧失了益州和梁州,荆州地区面临来自北面和西面两个方向的威胁,战略态势已经变得十分恶劣,东晋荆州地区的任务已经从过去的攻防兼备,转换到了单纯的防御。在这种情况下,大荆州地区的战略重点就不在于偏重于进攻出发地的襄阳,而转移到了在防御战中能够兼顾两面压力的江陵一带,桓冲收缩战线的这一思路与下游谢安放弃淮北的指导思想是一致的——然而,桓冲这种轻戍江北的策略,同样也将江淮战场的侧翼暴露给了敌人,会让下游承受更大的压力。
  不过,对于谢安而言,他必须要保卫京师建康的安全,如果让敌人轻易地打到长江边上,那形势将非常不利,因此,必须在江淮之间与敌展开争夺,而要想在江淮之间与敌决战,则需要能征善战的军队,可是,陈郡谢氏自从失去豫州之后,最为缺乏的就是军队。因此,太元二年十月,谢玄被任命为兖州刺史、广陵相之后,最为紧迫的任务就是组建属于自己的军队。据《晋书,刘牢之传》的记载:“太元初,谢玄北镇广陵。时苻坚方盛,玄多募劲勇,牢之与东海何谦、琅邪诸葛侃、乐安高衡、东平刘轨、西河田洛及晋陵孙无终等以骁猛应选。玄以牢之为参军,领精锐为前锋,百战百胜,号为北府兵。”由此可以看出,谢玄招募的标准就是“勇猛”,而且偏重于选择猛将。《晋书,刘牢之传》记载了北府早期的七员猛将:刘牢之、何谦、诸葛侃、高衡、刘轨、田洛、孙无终。这些将领有的是豫州谢氏旧部,如刘牢之,有的是原徐州部将,如何谦,其他的有可能就是流民帅,他们本身就有各自的部曲,再加上前一年从淮北迁移过来的大量北方流民,所以,谢玄的北府军队很快就建立起来了。
  当东晋上下紧锣密鼓地做好各项战备工作的时候,北方的前秦天王苻坚又将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08 12:03
  二五一、南下襄阳(1)
  
  
  太元二年(公元377年)正月,距离王猛去世仅仅一年多。
  在这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秦王苻坚就顺利地灭掉了西凉的张天锡和代北的拓跋什翼犍,可谓神速。在前秦兵威之下,到这一年的春天,远在朝鲜半岛的高句丽、新罗和遥远的西南边陲各族少数民族,都纷纷向长安派出使节,向秦国称臣纳贡。一连串的胜利,多多少少让秦王苻坚感到有些飘飘然,这都可以从苻坚表现出了的一些生活细节上看得出来。自从苻坚平定诸国之后,他的个人生活也渐渐奢侈起来,在正殿之上开始悬挂起了珠帘,宫殿车马、器物服饰之上也都镶嵌了各色的奇珍异宝,他还任命前赵原将作功曹熊邈为尚方丞,大修船舰、兵器,以金银装饰,做工极为精巧。尚书郎裴元略劝谏道:“臣下听说尧舜住着茅草屋,周天子住在低矮的宫室,而秦始皇穷奢极欲。希望陛下能够轻视金玉,重视粮食衣帛,时常关心贫民生活,奖励农业生产,扔掉无用的器具,以纯粹的道德来移风易俗,然后,统一天下,在泰山向上天报告成功,以远追上古的圣王,这是臣下的愿望。”苻坚听后大喜,让人撤去珠帘,并提拔裴元略为谏议大夫。虽然苻坚撤去了珠帘,并提拔了裴元略,但苻坚之所以大喜的原因似乎还不在于裴元略具体的劝谏内容,而在于他劝谏最后说的那些个满足苻坚虚荣心的话。我们知道那位宦官赵整,他曾经讽谏过苻坚与慕容垂小段夫人之间的关系,赵整讽谏过后,虽然苻坚当时也让段氏下了辇,但两人的关系依然故我。据《高僧传》的记载,赵整后来又作歌讽谏:“昔闻孟津河,千里作一曲。此水本自清,是谁搅令浊。”赵整唱到此处,苻坚不禁动容道:“这是说的朕吧。” 接着,赵整又歌道:“北园有一树,布叶垂重阴。外虽饶棘刺,内实有赤心。”苻坚笑道:“这莫非说的是赵文业么?”赵文业是赵整的字。赵整的这两首讽谏诗在《初学记》、《艺文类聚》、《乐府诗集》里均有记载。《十六国春秋》还记载,苻坚与群臣饮酒,让秘书监朱肜为酒正,令所有的人都要喝得大醉才行,于是,赵整又作《酒德歌》进行劝谏:“地列酒泉,天垂酒池。杜康妙识,仪狄先知。纣丧殷邦,桀倾夏国。由此言之,前危后则。”赵整后来被升为黄门侍郎、武威太守,前秦亡后出家为僧,称为道整和尚。
  前秦王国的这些细微的变化,不仅引起了慕容绍的注意,而且让慕容垂的儿子慕容农蠢蠢欲动,他偷偷对父亲说:“自从王猛死后,秦国的法制出现了松弛的现状,再加上秦王又开始奢侈,大祸即将到来,预言书上所云燕国必将复兴的话,肯定要应验。大王应该顺从天意,交结英雄豪杰,机不可失啊!”慕容垂老谋深算,他呵呵一笑,说道:“天下大事不是你所能预料的。”——他还在冷眼旁观。
  不过,对于一直以来顺风顺水的苻坚来说,任何人的话都丝毫动摇不了他“混一六合”的决心,即使有王猛的临终告诫,也不能。《朱子语类》对于苻坚的心态有过这样的评价:“他是急欲做正统,恐后世以其非正统,故急欲亡晋。”苻坚的前秦政权大力推行儒教,对待被征服的各族民众,也都采取了不滥杀的政策,并且,对于包括汉族在内的士大夫也都平等对待,同时,苻坚本人的汉化程度也比较高,这在十六国中是较为突出的。在苻坚本人看来,这是自己能够代表全中国的资本。然而,到晋孝武帝太元三年(公元378年),前秦灭掉前燕只有7年有余,占据巴蜀也才4年多,灭掉西凉和代国则仅仅一年,前秦王国境内的各民族并没有真正地融合在汉文化之下,因此,对于苻坚而言,消灭东晋朝廷是一场中华内部的统一之战,或者说,是一种争夺王朝的正朔之战,这在苻坚的心里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由于前秦王国当时客观的情况,却决定了这依然是一场民族入侵的战争,这一战争的性质,对于东晋朝廷和江南的人民来说,更是如此。
  不过,前秦天王苻坚却没有过多地计较这些。如今,他以人数稀少的氐族在短短的数年之间建立起了幅员辽阔的王国,并且,从地势上取得了对东晋朝廷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迈开统一的步伐,在所难免。也许桓温伐秦给予苻坚的印象太深了,他不能不趁早消灭东晋,以免后患。然而,此时的苻坚自己尚没有全面进攻东晋的打算,促使秦军南下的一个直接原因,听起来却是那么玄妙。据崔鸿的《十六国春秋》记载:“十三年(即晋孝武帝太元三年),太史奏:‘有星见于外国之分,当有圣人之辅,中国得之者昌。’坚闻西域有鸠摩罗什,襄阳有释道安,并遣求之。”
  正是这一看似无稽的原因,促使秦王苻坚下令进攻东晋。在太元三年二月,前秦王国在灭掉西凉和代国休整一年之后,正式拉开了进攻东晋的序幕——苻坚的第一步计划,就是集中兵力,一举拿下襄阳,夺占荆州北部地区,首先将东晋朝廷的进攻态势打掉。
  我们知道,东南政权立国的模式都是“以扬州为根本,委荆州以阃外”,顾炎武也曾说过,东南的立国之本就是“厚荆襄”、“阻两淮”,失去荆州,江南无以独存。而襄阳位于南阳盆地的南部,又处于南北对抗中决定双方势力是进攻抑或是防守的重要节点:北方如果要南下,首当其冲的就是拿下襄阳;而南方要想出武关、入关中,或者北上直抵洛阳,首先也是要牢牢地控制襄阳。这些例子比比皆是,我们仅就东晋荆州刺史的治所变化即可窥见一斑。据《宋书,州郡志》的记载:“王敦治武昌,陶侃前治沔阳,后治武昌,王廙治江陵,庾亮治武昌,庾翼进襄阳,后还夏口,桓温治江陵,桓冲治上明,王忱还治江陵,此后遂治江陵。”江陵、武昌、襄阳作为荆州的三个支点,企图控制建康的王敦、陶侃、庾亮均将治所放在靠近下游的武昌;需要兼顾巴蜀和北方,又兼具进攻态势的王廙、桓温则移治江陵;主张进攻的庾翼则进驻襄阳;而如今势力不足以与前秦正面硬碰的桓冲,则退到了长江以南的上明。
  据《晋书,桓冲传》记载:“(苻)坚遣其将苻融(苻丕之误)寇樊、邓,石越寇鲁阳,姚苌寇南乡,韦钟寇魏兴”云云,由此可以看出,当时东晋荆州北部的防御体系是以襄阳为中心,西至魏兴,西北为南乡,北为鲁阳、南阳、邓县(河南省南阳市邓州市),形成了一个多层的防御体系,这一体系的重心是襄阳,前秦军队在大举进攻襄阳之前,应该已经拿下了南乡、鲁阳等东晋荆州防御体系的最外围据点。
  在东晋荆州主力后撤的前提下,前秦军队势在必得。这一年的二月,苻坚命令征南大将军、都督征讨诸军事、代理尚书令、长乐公、自己的庶长子苻丕,武卫将军苟苌,尚书慕容暐率领步骑七万作为主力,从长安出发发起了对襄阳的进攻。另外,苻坚还派遣四支部队配合苻丕主力作战,他们分别是:荆州刺史杨安率领樊城和邓州(河南省南阳市邓州市)的部队为先锋,以征虏将军、屯骑校尉石越率领一万精锐骑兵从鲁阳关(河南省鲁阳县)南下,派遣京兆尹慕容垂、扬武将军姚苌率领五万部队从南乡(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南下,领军将军苟池、右将军毛当、强弩将军王显率领四万精锐军队从武当(湖北省丹江口市境内)东进,五支部队人数在二十万人左右,一起抵达襄阳城下以后,即发起总攻。此时的南阳城尚在东晋的手中,而苻坚主力置南阳于不顾,采取跨点进攻的办法,应该是摸清了桓冲不敢北上救援襄阳的心态,也显示了其势在必得的决心。
  四月,秦军主力部队抵达沔水(即汉江)北岸。此时,驻守襄阳的正是东晋使持节、监沔中诸军事、南中郎将、梁州刺史朱序。我们知道,朱序是桓氏旧将,字次伦,其父朱焘,曾为益州刺史,朱序也曾参与了讨灭司马勋的叛乱,堪称将门之子。但是,这次朱序却以为秦军没有船只,无法渡过汉江,因此,毫不担心,也没有严加防备。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前秦征虏将军、屯骑校尉石越却将自己率领的一万精锐骑兵分出一半,他亲自率领五千壮士牵马浮渡,过了汉江!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10 18:37
  二五二、南下襄阳(2)
  
  
  前秦石越的这五千精锐骑兵,突然出现在襄阳城下,让朱序大惊失色。
  朱序对此根本没有丝毫的防备,他慌乱之中,只好集中兵力固守内城,而石越所部迅速攻克了襄阳的外城,缴获了晋军一百余艘船只,将秦军剩余部队全部接过了汉江。于是,前秦大军将襄阳内城团团包围了起来。
  秦军到来之后,即发起了对襄阳内城的进攻,然而,由于内城较小,晋军防守严密,一时之间秦军进攻受挫。在秦军尚未到来之时,朱序的母亲韩氏亲自登上内城城墙查看,韩夫人发现内城的西北角城墙不够坚固,于是,她亲自率领家中一百多名婢女以及城内的妇女们,在襄阳内城的西北角城墙内又加筑了二十余丈的新城墙。秦军到来之后,果然朝西北角发起了猛攻,防守西北角的晋军果然抵挡不住,秦军冲上了城墙,晋军只得退守到新城之内,这座新城遂被称为“夫人城”。
  由于“夫人城”的存在,晋军得以保全。前秦总指挥苻丕打算不计后果,一举拿下襄阳,而苟苌却说:“我军将士十倍于敌,军粮象小山一样多,只用将汉水两岸的居民迁往许昌和洛阳,再断绝晋军的粮道,断绝他们的援军,襄阳的晋军就如同是网中的飞鸟,再无脱身的可能。如果采取硬功的办法,将让我军将士伤亡增多,这又何必呢?”于是,苻丕采纳了苟苌的建议,派遣苟池、石越、毛当率领五万军队继续南下,驻屯在江陵附近,以备桓冲北上解救襄阳,而主力大军则对襄阳围而不打。与此同时,从南乡而来的慕容垂所部也攻下了南阳,活捉东晋南阳太守郑裔,在占领南阳以后,慕容垂率领这五万军队继续南下,与苻丕大军会师于襄阳城下。而驻守长江以南上明的东晋车骑将军、荆州刺史桓冲,拥众七万,面对江陵附近的苟池所部,不敢渡江北上,只是固守上明。在这种情况下,襄阳之战陷于了僵局。
  前秦左将军、徐州刺史彭越之弟、兖州刺史彭超上书秦王苻坚,请求开辟第二战场,进攻东晋的彭城(江苏省徐州市)。他上书说:“东晋沛郡太守戴逯率领数千军队驻守彭城,臣请率领五万精兵拿下,再请求朝廷另派大军,进攻淮河南岸东晋的各个城池,为征南大将军苻丕的作战制造一个围棋上的‘打劫’之棋,这样我们东西并举,则建康一定能够拿下!”秦王苻坚听从了彭超的建议,任命彭超为都督东讨诸军事,并命令后将军俱难、右禁将军毛盛、洛州刺史邵保(曾任南安太守的邵羌的堂弟)率领七万步骑,进攻东晋的淮阴(江苏省淮阴市)、盱眙(江苏省盱眙)。彭城为淮北之本,而淮阴、盱眙则是淮河下游的两个重镇,淮阳扼泗水入淮之口,盱眙、淮阴相互依托,与北面的下邳、彭城共同构成淮河下游两岸防御体系,既是晋军屏护淮南的重要支点,又是东晋军队从下游北上的必由之路,桓温第三次北伐就是从广陵入中渎水道北上,抵达泗口,出彭城而进入北方的。彭超此议主要是牵制东晋下游军队,相机夺占淮北地区,控制南下的要道。
  于是,在襄阳之战打响三个多月后,八月,前秦兖州刺史、扬武将军彭超率军发起了对彭超的进攻,与此同时,西线的前秦梁州刺史韦钟也率军进攻魏兴(陕西省安康市西北汉水北岸),将东晋魏兴太守吉挹包围在西城(陕西省安康市西北)。吉挹的祖父就是西晋愍帝御史中丞吉朗,愍帝被俘之后,吉朗自杀殉国,桓温伐秦之时,吉挹带着两个弟弟一起投奔了晋军,巴蜀失守之后,吉挹被桓豁推荐为魏兴太守。这次前秦大举进攻襄阳,秦梁州刺史韦钟奉命进攻魏兴,初战被吉挹斩杀了七百多人,起初,韦钟不愿顿兵魏兴城下,于是率军继续东下,想与秦军襄阳攻城部队会师,但吉挹趁着韦钟东下,率军出城在半道上截击了秦军,共斩杀秦军五千余人。韦钟大怒,回师再次将魏兴团团包围,吉挹又多次击败秦军的进攻。
  东晋朝廷闻听前秦大举进攻的消息以后,孝武帝司马曜下诏命令右将军毛穆之率领五万军队,镇守姑熟以防御前秦军队。(《晋书》本传记载,监江北诸军事,镇守广陵)
  然而,看似气势汹汹的前秦军队的进攻却并不顺利。襄阳被围半年之久却迟迟不下,彭城戴逯以数千之众固守穷城,数月之间彭超也是无计可施,西城的吉挹也是坚守不降。在前线没有进展的情况下,到了这一年的年底,前秦王国的后方却出现了变乱。巴西人赵宝在梁州起兵,自称晋西蛮校尉、巴郡太守;而前秦豫州刺史、北海公苻重也在洛阳谋反,苻重是苻健的侄儿,前秦幽州刺史苻洛的哥哥,苻重的谋反反映了前秦宗室内部的矛盾重重,而赵宝的起兵则说明前秦新统治区内的各族民众并不完全服从苻坚的统治。苻重谋反的阴谋很快就传到了苻坚的耳中,苻坚说:“苻重的长史吕光忠孝方正,一定不会与其同流合污。”立即命令吕光用囚车将苻重抓获,送到了长安,苻重被送至长安以后,苻坚并没有将其诛杀,而是赦免了他,不久,苻坚又征召吕光为太子左卫率。
  十二月,前秦御史中丞李柔上书弹劾苻丕说:“长乐公苻丕等人拥众十万,进攻小城,一天大军要浪费一万金,却一直没有成功,请求陛下征召将其打入大牢。”苻坚回报说:“苻丕等人浪费很多而没有进展,的确应予惩处。但是,大军既然已经延误,不能就此无功而返,今特地原谅众将,让他们将功补过!”于是,秦王苻坚命令黄门侍郎韦华持节南下,来到军中,严厉斥责苻丕等人,并交给苻丕一把宝剑,对他说:“明年春天尚不能攻拔襄阳的话,你就用这把剑自杀谢罪,不用再佩戴着它来见我了!”等到苻坚诏书的苻丕以及围城众将,个个十分恐惧,不知如何是好。征南大将军主薄王施说:“以大将军的英明,诸将的勇猛,去进攻这样一座小城,与大火焚烧羽毛有什么分别?我军之所以暂缓进攻,是打算以计谋取胜而已。如果要决战决胜,指日可待。今天如果攻破了襄阳,上明方面的敌人自然会撤退,这还有什么可疑的呢!请求给我十天的期限,我军全力攻城,如果超过十天拿不下襄阳,我愿意率先被杀谢罪!”此时,为了全力进攻襄阳,苻丕已经将苟池等人南下江陵之军调回了襄阳附近,而苟池离开江陵之后,东晋朝廷下诏命令冠军将军刘波率领八千晋军北出江陵,解救襄阳之围,但刘波兵少将寡,迟迟不敢发起进攻。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12 21:30
  二五三、南下襄阳(3)
  
  
  一向所向披靡的前秦军队却遇到了晋军的拼死抵抗,这让秦王苻坚始料不及。
  就在他对儿子苻丕发出了严厉的诏书之后,秦王苻坚打算亲自前往,以尽快结束襄阳的战斗,他的具体打算是命令弟弟苻融统帅关东的大部分部队担任进攻寿春的任务,而以梁州刺史梁熙率领河西之兵作为中军的后援,此时的苻坚初次显示了他意气用事的个性。苻融上书劝谏说:“陛下想要取得江南,千万需要深思熟虑之后方可进行,此等大事决不能仓促为之。陛下如果仅仅是为了攻取襄阳,那如何要亲劳陛下大驾?自古以来从未有过为了攻取一座城市,而动用全天下的兵力的,这就是所谓的用珍贵的随侯之珠来射取高空中的燕雀,得不偿失啊!”梁熙也劝说道:“晋主的残暴尚不如孙皓,江南山川险固,易守难攻。陛下一定要统一天下,也不过是派遣各路将领,率领关东之兵,南下进抵淮河、泗水,命令巴蜀之军,东出巴山、三峡,又何必要亲自远出荒山野泽呢?过去,光武帝刘秀消灭公孙述,晋武帝司马炎活捉孙皓,也没有听说这二位皇帝亲自统领三军,去冲锋陷阵的啊!”听了两位重臣的谏言,苻坚这才按捺住那颗悸动的心。
  回到襄阳战场,襄阳城内的朱序率军屡屡出战,多次击败秦军,秦军逐渐推到襄阳稍远的地方。看到秦军退去,经过了数月苦战的襄阳守军和朱序本人,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太元四年二月,襄阳督护李伯护偷偷派儿子出城约降,欲里应外合献出襄阳,于是,苻丕急令秦军发起对襄阳的总攻。
  在李伯护的配合下,近二十万秦军经过了十余月的苦战,这才顺利地攻进了襄阳。秦军攻陷襄阳之后,抓获了朱序、道安和习凿齿,并将三人送至长安。苻坚以朱序能够守节,拜为度支尚书,但朱序很有民族气节,他偷偷从长安逃出,藏到宜阳(河南省宜阳县)的夏揆家里,苻坚得到情报怀疑夏揆窝藏了朱序,下令逮捕夏揆,朱序为了不连累夏揆,只好到苻晖那里自首,苻坚对朱序这种行为十分赞赏,依然待之如初;苻坚认为李伯护不忠于国家,下令将其诛杀;将道安送到长安五重寺,倍加礼遇,也就是在长安期间,道安法师主持翻译了十四部佛经;苻坚见到习凿齿以后,也十分欣赏,赏赐甚厚,不久,习凿齿因病又回到了襄阳。
  攻下襄阳之后,秦王苻坚任命中垒将军梁成(曾做过兖州刺史)为南中郎将、都督荆扬诸军事、荆州刺史,兼南蛮校尉,交给他一万军队,将征南大将军苻丕军府中的武器留给了梁成,让其镇守襄阳。襄阳陷落以后,襄阳以北的东晋城池失去了援军,也逐渐被秦军占领,前秦将军慕容越攻下了顺阳(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南),抓获了太守丁穆,苻坚想要任命他一个官职,他与周虓一样拒绝接受,后来,丁穆趁着苻坚即将大举南侵,打算联络关中人士进攻长安,事发之后被杀。
  前秦军队好不容易占领了襄阳,中线战事结束,而东线彭城和西线魏兴(陕西省安康市)的战事却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前秦兖州刺史彭超从上一年的八月开始进攻彭城,到襄阳战事结束之后,却仍然没有拿下彭城。当东晋朝廷得知前秦将要大举入侵之后,曾下诏要求谢玄征召三州人丁补充军队,并派遣当时的彭城内史何谦之率领部分军队在淮河泗水附近,为彭城守军声援。而此时,东晋朝廷又命令兖州刺史谢玄率领他新组建的一万多军队,带着东莞太守高衡、后军将军何谦之奉命北上去解救彭城,晋军抵达淮河岸边的泗口(古泗水入淮处,在江苏省淮阴市境内)。在泗口,谢玄曾经打算派人联络彭城守将戴逯,可是,秦军将彭城围得水泄不通,无法进城。谢玄正在为此事发愁之际,部将田泓自告奋勇前去彭城传话,谢玄询问他如何进城,田泓回答从水路潜水而行,于是,谢玄答应了。然而,不幸的是,田泓仍然没有穿过秦军严密的封锁线,被秦军巡逻部队抓获。秦军抓获田泓之后,答应给其重赏,让他对城内的军民说晋军的援军已经被击败,彭城再无希望。田泓答应了秦军的请求,他被一队秦军士兵看护着来到了彭城城下,当看到城上的晋军以后,田泓大声呼喊道:“援军即将到来,我独自一人前来报信,被贼人抓获。你们千万要努力!坚守!”听到田泓带来的消息,坚守了半年有余的彭城军民士气大振,而田泓此举也让秦军恼羞成怒,他们在彭城军民的视线里,残忍地将壮士田泓诛杀。此时的情况与襄阳之战几乎一模一样:敌人数量远远超过城内守军和东晋援军,而此时,除了彭城彭超的围城秦军之外,尚有将要到来、进攻淮阴盱眙的七万秦军,一旦七万秦军到来,将彻底打碎救援彭城的任何努力,情况十分危急。也就在这时,谢玄第一次展露出他过人的军事才能。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他没有选择直接解救彭城,而是试图巧妙地调动敌人。当时,秦军的辎重留在彭城西北的留城(在江苏省沛县东南),谢玄扬言将要派遣何谦之等人率领大部队偷袭秦军的辎重,听到晋军将要偷袭辎重的消息,彭超赶紧撤出了彭城大部分的围城部队,回到留城附近防守辎重。看到秦军撤围之后,何谦之率军飞速前进,直抵彭城城下,击溃了彭城城下的残余秦军,将戴逯之众从彭城救出,自此,戴逯称为谢玄的部将。
  顺利救出戴逯之后,谢玄率部又退回了广陵。彭超发现上当,占领了彭城一座空城,他任命兖州治中徐褒驻守在那里,自己率领大军继续南下,进攻盱眙,与此同时,前秦负责进攻淮阴的后将军俱难所部也拿下了淮阴,留下洛州刺史邵保驻守在那里。至此,东线战场第一阶段战事结束,在这一阶段,东晋朝廷朝廷被迫放弃了淮河以北地区,而前秦军队在占领淮北以后,也攻下了淮河下游南岸的淮阴,但是,东晋军队却巧妙撤出了彭城守军,保存了实力。
  与此同时,西线魏兴方面也激战正酣。由于荆州方面吃紧,东晋朝廷下令将镇守姑熟的桓氏旧将毛穆之西调上明,接受桓冲的统一指挥。面对荆州敌人强大的压力,桓冲采取了“围魏救赵”的策略,他命令右将军毛穆之率领三万军队溯江西上,趁虚进攻巴蜀,以缓解魏兴、荆州方向的压力。毛穆之的晋军兵锋直指巴中(重庆市),并很快占领了巴中,占领巴中以后,蜀地居民李焉等人也聚集了两万多人,将成都团团包围。而东晋军队则迅速向北推进,企图接应受到攻击的魏兴,前锋督护赵福、将军袁虞等人率领一万水军一直进抵巴西(四川省阆中县),然而,晋军在巴西却遇到了前秦军队的顽强抵抗,前秦南巴校尉姜宇派遣将军张绍、仇生等人率领五千军队抵御,双方在南县(今地不详)激战,长途跋涉而来的晋军大败,几乎是全军覆没,死亡失踪共计七千多人,毛穆之只好撤退到了巴东(重庆市奉节县)。失去晋军接应的李焉等人包围成都的起义军,情况立即发生了逆转,苻坚任命太子右率吕光为破虏将军,从长安发兵南下增援益州,一战了击溃了李焉的起义军,稳定了益州局势。至此,魏兴(陕西省安康市)的四面东晋的据点完全被前秦军队拔掉,尤其是襄阳陷落以后,秦军从襄阳撤出,源源不断地分散支援西线和东线战场,到太元四年(公元379年)四月二十六日,前秦王国梁州刺史韦钟终于攻陷了魏兴。在魏兴陷落之前,吉挹眼看城将不守,他提前写下了遗书,然而拔刀将要自杀,吉挹的朋友对他说:“暂时不要去死,暂时忍耐,再想想其他办法,如果无计可施,再自杀殉国不迟。”吉挹不听,他的朋友和身边的人强行夺去了吉挹手中的刀,吉挹自杀未果。这时,秦军蜂拥而入,捉住了吉挹。被俘之后的吉挹一句话也不说,一粒粮食也不迟,数日之后,绝食而殉国。秦王苻坚自9年前灭燕开始,所向披靡,且遇到的敌人内部从来不乏奸臣、内贼:灭燕前慕容垂投奔秦国;讨伐仇池时,仇池公杨簒叔父杨统投降秦国;进攻西凉,马建临阵投降;北伐拓跋,拓跋翼圭缚父请降,高车部众纷纷背叛。而只有在进攻东晋的巴蜀和此次进攻襄阳之时,不仅遇到了晋军的拼死抵抗,而且出现了不少死节之臣,苻坚听说吉挹死去的消息之后,他不禁叹息道:“前面有周虓不屈服我朝,后面又有丁穆洁身不仕,如今吉挹更是绝食而死,为何晋朝就有那么多的忠臣呢!”魏兴陷落之后,吉挹的参军史颖带着吉挹的遗书辗转逃回东晋,桓冲上书朝廷请求予以褒赠,东晋朝廷追赠其为益州刺史。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13 13:07
  二五四、君川大捷
  
  
  太元四年(公元379年)三月。
  前一月,中线秦军攻陷了襄阳,东线秦军占领了彭城,并攻下了淮阴,西线的魏兴还在鏖战,也就是在此时,东晋派出了毛穆之的西进部队。到了这一月,雪上加霜的是,大战之后,东晋境内又发生了大范围的传染病。三月十日,时年十八岁的孝武帝司马曜下诏称:“敌人大举进攻,所在郡县相继沦陷,军国事务数倍于平日,百官要齐心协力,做好各项工作。加上遇到了灾荒之年,百姓饥馑穷困,特令供给宫廷之物务必节俭,皇族开支、百官工资均暂时减半。其他劳役消费,只要不是军事需要的,都要停止或减少,以应对目前的局面。”孝武帝司马曜的这份诏书下发一个月后,西线的魏兴城陷,太守吉挹自杀,而东线的秦军则正酝酿着一场进攻淮南的大战,前秦右将军毛当、强弩将军王显也率领二万军队,从襄阳前线调往东线,协助东线军队进攻盱眙。
  盱眙,又在淮阴西南,是淮南的又一重镇。自秦兖州刺史彭超于二月占领彭城、后将军俱难攻陷淮阴之后,即引兵南下合力进攻盱眙,至今已包围盱眙两个月之久,但盱眙城却一直迟迟不下,这也是秦军从襄阳调兵东进的原因。此时,前秦王国用于淮河下游地区的兵力已经高达十四万人,到太元四年五月十四日,在经历了两个多月的围攻之后,前秦军队终于攻陷了盱眙城,抓获东晋高密(山东省高密县,系东晋侨治郡)内史毛璪之。在攻陷盱眙之后,前秦军队马不停蹄,继续南下,进攻三阿。由于皇甫谧在《帝王世纪》中说:“尧初生时,其母在三阿之南。”唐代司马贞也将此语编入《史记索隐》,三阿作为帝尧故里,一直成为人们争议的话题。对于三阿城的具体位置,目前有几种说法,大致分为高邮说、宝应说和金湖说等。《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的“三阿”条目,称:三阿在“在江苏高邮县西北”。《舆地纪胜》“高邮有北阿镇,离城九十里,即晋时三阿”。《高邮州志》“东晋时尝侨置幽州。太元四年,苻秦将句难、彭超围幽州刺史田洛于三阿。去广陵百里。即此。”另外,明清高邮的地方志上也是如此记载的;《资治通鉴》此处的附注云:“晋侨置幽、冀、青、并四州放江北三阿,今宝应军即此。”此地现属于江苏省金湖县,这就是金湖说;还有一说就是宝应说,称东晋时期,位于宝应西南70华里塔集附近的平阿县,才改称为三阿,认为其地在射阳县湖集镇正南方20华里。但是,宝应说和金湖说,均与史书三阿“去广陵百里”的记载有一定程度的出入,因此,晋代的三阿大约在如今的高邮湖内高邮一侧。
  三阿,是东晋淮河下游防御体系的第二道防线,也是东晋幽州刺史、并州刺史、冀州刺史和青州刺史的侨治治所,驻守在此的是东晋幽州刺史田洛。秦军包围了三阿,距离兖州刺史治所广陵(江苏省扬州市)仅仅有百里之遥,如果秦军拔掉三阿,将直接饮马长安北岸,因此,东晋朝廷一片震惊。于是,孝武帝司马曜下诏命令谢安之弟谢石为征虏将军,率领水军进抵涂中(安徽省滁州市滁河一带);命令右卫将军毛安之,游击将军、河间王司马曇之(河间王司马钦之子,实为司马懿弟司马馗之后),淮南太守杨广、宣城内史丘准等率领四万晋军进抵堂邑(江苏省六合县北);又命令谢玄的兖州军队与上述两支部队一起合力解救三阿。同时,司马曜还命令长江两岸军队加强警戒。
  对于东晋的援军,秦军右将军毛当、将军毛盛率领从襄阳而来的这两万精锐骑兵,前来迎击堂邑晋军。毛当所部趁着东晋右卫将军毛安之等部在堂邑立足未稳,对堂邑晋军发起了突然袭击,毛安之四将缺乏协同,相互惊扰,一时之间四万军队登时溃散,建康局势更加严峻。与此同时,兖州刺史谢玄率领三万兖州军队自广陵(江苏省扬州市)进驻白马塘(今地不详),前秦后将军俱难命令将军都颜率领骑兵进击谢玄所部,双方在白马塘西边展开了一场激战。自太元三年七月,前秦王国发起东线战役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连下东晋淮北诸城,又深入淮南,夺占了淮阴、盱眙,并击败东晋朝廷四万援军,可谓是所向无敌。不过,前秦军队经过了十个月的紧张战斗,军队其实已经十分疲劳,而相反的,谢玄的兖州军队在救出了彭城戴逯之后,就一直在广陵休整。此时,早已摩拳擦掌的兖州军队在谢玄的带领之下,无不以一当十,大败秦军,并阵斩都颜。白马塘西之战,是谢玄新组建的兖州军队第一次与前秦骑兵的一场面对面的交锋,它是在堂邑之战晋军大败的情况下,东晋军队取得的一场大胜,也是十个月来晋军与秦军的第一次大胜,极大地鼓舞了晋军士气。
  击败秦军都颜所部之后,谢玄继续推进到三阿附近。五月二十五日,围困三阿城的秦军主力军团转而与谢玄所部在三阿城下激战,初战告捷之后的谢玄所部气势如虹,在三阿城下再次击败了秦军俱难、彭超之军,秦军撤三阿之围,退守盱眙。谢玄之军顺利解除三阿之围之后,与三阿城内的田洛守军合兵一处,聚集了五万人马,即于六月七日继续北上,开始收复失地。谢玄军推进到了石梁(今地不详),与田洛一起发起对盱眙的进攻,俱难、彭超悉数出战,但两次战败以后的秦军已无战心,在谢玄军的打击下,第三次大败而逃,向东逃往淮阴。在淮阴渡口上,秦军在淮河上架起了浮桥,从这里军需物资源源不断地从淮河北岸运至南岸,这里也是连接淮河南北秦军的重要一条通道,自此驻守的是前秦洛州刺史邵保。
  谢玄深谙兵法,他没有给秦军太多喘息的机会,在收复盱眙后不久,即命令部将何谦之、都护诸葛侃率领水军,趁着涨潮从水路直扑淮阴,首先焚烧了秦军的淮河浮桥,接着,又与淮阴秦军展开激战,俱难等人第四次被击败,俱难、彭超率领残兵败将狼狈逃往淮河北岸,而驻守淮阴的邵保被晋军临阵诛杀。谢玄的兖州之军自出师以来,仅仅十余天就取得了四场大捷,将秦军赶出了淮南地区。
  然而,这还没有完。
  谢玄所部不愧为善于打硬仗、能够连续作战的英勇之军,谢玄看到俱难、彭超逃往淮北,立即亲自率领何谦之、戴逯、田洛等全力展开追击,连战连胜的晋军如入无人之境,第五次将秦军击败,君川之战,前秦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主将俱难、彭超两人渡过淮河,仅仅保全了一命。据胡三省注:“今盱眙县北六里有君山。此盖君山之川也”。根据胡注,君川在今天江苏省盱眙北,但根据上下文,在盱眙之战结束之后,俱难、彭超二人即率军撤往淮阴,而淮阴之战中,又北撤淮北,此时不可能又在盱眙城北再战,也许史料记载错乱,也许君川另有其地,也许淮阴之战与君川之战同时进行,我们不得而知。但是,结合《晋书,苻坚载记》、《谢玄传》、《刘牢之传》的记载,我们推测,秦军在淮河之上除了有淮阴的浮桥之外,在盱眙北面的淮河之上也有连接南北的浮桥,或者运输船只。淮阴之战,谢玄采取了关门打狗的办法,命令水军先将秦军的浮桥烧毁,致使秦军无法回到淮北,于是,俱难等人只好率军沿淮河南岸向西而来,企图于盱眙附近乘船或者渡过浮桥,晋军各路迅猛追击,并在君川之战中将走投无路的秦军一网打尽。谢玄的参军刘牢之还在盱眙缴获了秦军的辎重和运输船,击破了浮桥上的秦军守军;都护诸葛侃、单父县令李都也击破了敌人的运兵船。实际情况大约是:秦军仅有的运输船只将为数很少的将领和士兵运到了淮北,其余的秦军全部被晋军歼灭。
  渡过淮河的秦军后将军俱难,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彭超的身上,诛杀了彭超的司马柳浑。秦军的十余万大军,在数十天之内伤亡殆尽,这是自秦王苻坚登基以来,前秦军队第一次遭受到如此的惨败,消息传到长安,苻坚大怒,立即命令用囚车将彭超抓回长安问罪,彭超闻讯畏罪自杀;苻坚又将俱难废黜为平民。为犒赏堂邑之功,苻坚下令任命毛当为平南将军、徐州刺史,镇守彭城;任命毛盛为平东将军、兖州刺史,镇守胡陆(山东省鱼台县东南);任命王显为平吴校尉、扬州刺史,镇守下邳(江苏省睢宁县西北)。
  将秦军赶出淮南之后,东晋朝廷从容将淮河北岸尚在坚守的堡垒军民,撤往南岸。君川大捷的意义不仅在于一场战役的胜利,更重要的是让前秦占领淮南的战略企图破产了,使得继之而来的前秦灭晋之战变得更加复杂和艰难。君川大捷之后,东晋孝武帝司马曜派出殿中将军前往谢玄军中慰问,进谢玄军号为冠军将军,加领徐州刺史,进封其为东兴县侯,刘牢之也因功被加封为鹰扬将军、广陵相。君川大捷以及前此的四次胜利,让谢玄的兖州军队真正成为了一支令国人尊敬、让敌人胆寒的劲旅,谢玄正式都督徐州兖州二州后,这支军队被人们亲切地称为“北府兵”,自此,北府兵对于东晋以后数十年的政局一直具有极其重要的影响。
  谢玄加领徐州刺史之后,原徐州刺史王蕴被征召为尚书仆射、左将军如故,不久又升为丹阳尹,王蕴不愿意在朝中任职,坚决要求调往地方,此时正巧会稽内史郗愔以年老要求退休,于是,朝廷将王蕴任命为都督浙东五郡诸军事、镇军将军、会稽内史,接替了郗愔的职务。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14 11:09
  二五五、苻洛之变
  
  
  回顾太元四年(公元379年)这一年,对于前秦王国并不顺利。
  虽然在中线和西线战场上,秦军经过近一年的苦战终于拿下了襄阳及其以北以西地区,在东线占领了淮北,但是,东晋的主力部队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尤其是在东线,东晋更是主动撤出了淮北,并在白马塘、三阿、盱眙、淮阴、君川之战中,令秦军的十余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攻取的淮南之地得而复失。雪上加霜的是,除了战场上损兵折将之外,前秦王国国内也是祸不单行,在这一年内,秦国又发生了大范围的饥荒。然而,更有甚者,到了第二年,即公元380年,秦国又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而又惊心动魄的内乱。
  话还得说到苻坚的堂兄苻洛,苻洛是苻坚伯父苻健哥哥的儿子,苻洛之父的名字史书缺载。不过,苻坚的父亲苻雄是苻健的弟弟,史书特意称是苻健兄子,而没有说是苻雄兄子这一点上,似乎可以看出,苻洛的父亲与苻健可能是更亲一点的同父同母兄弟。史书同样对于苻菁也是称为“健兄子”,让人怀疑被杀的苻菁、苻重和苻洛是亲生兄弟。史书同样没有记载前一年洛州刺史苻重谋反的真正原因,然而,假如我们将苻菁被杀与苻重谋反联系起来看的话,也许能够得出一个相对合理的结论。苻菁兄弟皆勇力绝人,苻菁本人在前秦建立之时立下了大功,他率领七千人马从孟津渡河北上,西出轵关,进占河东,并从蒲坂西渡黄河,平定渭北诸城;前秦建立之后,他成为仅次于叔叔苻雄、前秦帝国第二位权臣,被封为卫大将军、平昌公、宿卫二宫。然而,苻健病重弥留之际,苻菁却因为企图发动政变而被杀。苻菁发动政变,当然是苻氏家族内部权力争夺的激烈反映,究其原因还在于,苻健、苻雄去世之后,苻菁平辈的堂兄弟中,只有苻菁功劳最大,年龄最长,并且属于家族中的大门,因此,也只有苻菁对于苻健系皇位的威胁最大,其受到的猜忌自然也最深。结合苻健让自己的儿子苻生诛杀权臣的临终遗言,我们甚至怀疑苻菁的未遂政变也许另有隐情,即使不是苻健自知不起而预设的陷阱,起码也说明了苻氏皇族内部错综复杂而又尖锐激烈的矛盾。继位之后的苻生采取了高压恐怖的政策,这一色厉内荏的做法不仅没有消弭皇族内部的恩怨,相反给了苻坚以可乘之机,从而得以顺利弑君自立。苻坚上台之后,采取了一系列安抚的政策,但苻氏皇室内部的血腥屠杀却并没有停止,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更加复杂:在苻坚继位不久,苟氏就下令将其同父异母哥哥苻法赐死;苻生系诸公先有淮南公苻幼,继而有汝南公苻腾,随后又有晋公苻柳、魏公苻廋、燕公苻武,联合苻坚弟弟苻双,发起了“四公”之乱;“四公”之乱后,苻生系诸公被铲除殆尽,随着秦国军事上的节节胜利,在王猛的治理之下,苻氏皇族内部各系之间的恩怨暂时被掩盖了起来,然而,这种根深蒂固的恩怨却不易消除,尤其是在王猛死后,这种矛盾也逐渐显现了出来。
  苻重对于皇位的觊觎,可以说是苻菁夺取皇位的延续,也是苻健哥哥一系对于皇位归属争夺的延续。苻坚之所以没有严厉措施惩处苻重,其根本原因还是忌惮远在龙城的苻洛。苻洛此时的职务是征北将军、行唐公、幽州刺史,此人武艺高强,多力善射,坐着能够拉住狂奔的牛,射出的箭能够洞穿犁壁,由于苻洛十分勇猛,深为苻坚所忌惮,因此,常将其安置在边疆地带。太元五年(公元380年)一月,苻坚的一道诏书突然发至苻洛手上,诏书上任命苻洛的哥哥苻重为镇北大将军,镇守蓟城,接替苻洛的职务,三月,苻坚又调任苻洛为使持节,都督益、宁、西南夷诸军事,征南大将军,益州牧,(《晋书,苻坚载记》记作:“散骑常侍、持节、都督益宁西南夷诸军事、征南大将军、益州牧,领护南蛮校尉,镇守成都”)苻坚还特意命令苻洛不得进入长安,而是从洛阳以南的龙门,直接南下襄阳,再由襄阳乘船逆流而上,入汉中,下成都。
  接到苻坚诏书的苻洛对下属说:“孤,是皇室近亲,不能作为将相,却经常被弃之于蛮荒之地。如今,又将孤扔到西南边陲,且不让我经过京师,其中必有奸计,莫非是想让荆州刺史梁成将孤投入汉水中淹死?诸位对此有什么看法?”幽州治中平规(《晋书》记作“平颜”)说:“以叛逆的方法夺取政权,再用礼仪的手段巩固政权,这就是商汤、周武王的做法;转祸为福,这是晋文公和齐桓公曾采取过的办法。主上虽然不昏庸残暴,但却穷兵黩武,十分之一的百姓都想着要休息休息。如果明公举起义旗,百姓们一定会纷纷响应。如今,您拥有燕国全境,东面一直到大海,北方统辖着鲜卑、乌桓,东面联络高句丽、百济,这样您所控制的军队将不下五十万之众,为何要束手被征召,去冒难测之灾祸呢!”听了平规的分析,苻洛卷起袖子,大声叫道:“孤的决心已定,敢反对的斩!”于是,苻洛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秦王,任命平规为辅国将军、幽州刺史,玄菟(辽宁省沈阳市)太守吉贞为左长史,辽东(辽宁省辽阳市)太守赵赞为左司马,昌黎(辽宁省义县)太守王蕴为右司马,辽西(河北省迁安县)太守王琳、北平(河北省遵化市)太守皇甫杰、牧官都尉魏敷为从事中郎。然后,苻洛分别向乌桓、鲜卑、高句丽、百济、新罗(《晋书》记作“薛罗”)、休忍等部族或者王国,派遣使者,请求他们发兵,并派出三万军队南下蓟城,协助新到任的哥哥苻重驻守蓟城。不久,苻洛派出的使者纷纷回话,各国均表示:“我等为天子守卫边疆,不能追随行唐公犯上作乱。”听了使者的汇报,苻洛有些害怕,想终止叛乱行动,王蕴、王琳、皇甫杰、魏敷也产生动摇,准备向朝廷告发,苻洛将四人全部诛杀。吉贞、赵赞给苻洛献策说:“如今各国均不听从,这完全出乎原来所料,明公假如担心去益州,那么,就向朝廷派出使者请求留在此地,估计主上不会不同意的。”平规却说:“事到如今,怎能中止!应该对外宣称受到朝廷诏书,率领幽州所有的部队,南下常山(河北省正定县南),阳平公苻融一定会出邺城迎接。我们趁机将其逮捕,再率领关东六州之兵,进攻西方,这样以来,百姓不觉得换了皇帝,而天下就会指日可定!”于是,苻洛听从了平规的意见,于太元五年(公元380年)五月,率领七万之众从和龙出发。
  苻洛发兵南下的消息很快传入了长安。一时之间,关中地区骚动不安,盗贼四起。秦王苻坚召集群臣商量对策,步兵校尉吕光说:“行唐公苻洛以皇室至亲却发动叛乱,这是天下人人愤恨之事。请求给臣步骑五万,拿下他如同捡拾东西一样容易。”苻坚说:“苻重、苻洛兄弟二人,占据东北之地,军队粮食充足,不能轻敌。”吕光说:“苻洛所率领的军队不过是迫于压力,临时组织起来而已。如果大军出动,将肯定会瓦解,不用陛下担忧。”不过,苻坚还是先礼后兵,他向苻洛派出使者,命令其率军返回和龙,并将幽州作为苻洛兄弟世世代代的封地。与此同时,为了防止东晋可能的反扑,苻坚还将在去年战斗中俘获的东晋高密内史毛璪之等二百多人放归了江东。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接到苻坚诏书的苻洛让使者给苻坚传话,他说:“你回去告诉东海王(苻坚即位前的封号),幽州偏远,不足以安置万乘之君,必须在关中称王,继承高祖苻健的帝业才行。如果他能在潼关迎接圣驾,我将安排他做上公,保有他原来东海王的爵位。”苻坚听了苻洛的回话,不禁勃然大怒,他立即派遣左将军窦冲、屯骑校尉吕光率领四万步骑,从长安出发前往讨伐;并命令右将军都贵乘着快马驿车飞驰到冀州治所邺城,统帅冀州三万军队为前锋;同时,任命阳平公苻融为征讨大都督。另外,苻坚还命令屯骑校尉石越率领一万军队,从东莱(山东省龙口)乘船渡过渤海,走四百多里,出石径(今地不详),偷袭苻洛的根据地和龙。
  北海公苻重率领蓟城的三万军队与苻洛会师,叛军总兵力达到了十万之众,驻扎在中山。五月,窦冲等人进抵中山,两军在中山展开大战,苻洛叛军士气全无,临阵大败,窦冲所部生擒苻洛及其部将兰殊,送到长安。北海公苻重败逃回蓟城,吕光率军猛追,将其诛杀,与此同时,石越也攻陷了和龙,斩杀了平规及其党羽一百多人,叛乱历经一个月,至此被彻底平定。苻坚赦免了苻洛死罪,将其迁往凉州的西海郡(治所在居延,今内蒙古额济纳旗);赦免兰殊,将其任命为将军。此平规与稍后慕容垂的宁朔将军平规当属两人,但是,从平规、兰殊二人的姓氏上看,此二人大约有鲜卑血统,因此,苻洛之变未必没有鲜卑贵族在其间运作的影子。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15 09:45
  二五六、散氐四方
  
  
  苻洛之变促使苻坚暂时将注意力放在国内的稳定上。
  回顾平规给苻洛的献言,让人不禁感到一丝困惑。当苻洛看到高句丽等国不参与叛乱之后,平规给苻洛献出的计策是,率领幽州军队,南下常山。关键是平规还说:“阳平公苻融一定会出邺城迎接。”此时的苻融为使持节、都督六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冀州牧,是苻洛的上司,苻洛大军毫无征兆地南下冀州,苻融怎能出邺城“郊迎”呢?是平规不知就里,还是苻融与苻洛之间另有隐情呢?史书缺载。然而,当事变爆发后,苻坚从中央空降了右将军都贵统辖冀州军队,可能预示着在大乱到来之前,苻坚对他这个弟弟也是不放心的。在整个平乱过程中,虽然苻融被苻坚授予征讨大都督的职务,但苻融却没有任何表现,一切均由苻坚主导,并且,在苻洛之乱平定一个月后,苻坚就免除了苻融都督关东六州的职务,将其征召为侍中、中书监、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太子太傅、领宗正、录尚书事,而将自己的庶长子苻丕任命为都督关东诸军事、征东大将军、冀州牧,接替了苻融的职务。
  长期以来,苻融一直是苻坚的得力助手,然而,如今,苻坚的儿子们已慢慢长大。关东六州占据天下一半,再让弟弟苻融统辖那么大一片土地,似乎让人不能安心,这也许是苻坚在苻洛之变被平定后,迅速将苻融调回中央的一个重要原因。
  氐族人数较少,且长期以来,氐族各个部族之间分崩离析,互不统属,如今以人数稀少的氐族贵族统治广大的北中国地区,的确不易。在苻坚即位初年,新平人王彫曾经给苻坚陈说图谶,苻坚任命其为太史令。王彫曾经对苻坚说:“谨案谶云:‘古月之末乱中州,洪水大起健西流,惟有雄子定八州。’这是三祖和陛下的圣讳。又说:‘当有艹付臣又土,灭东燕,破白虏,氐在中,华在表。’根据图谶,陛下当灭燕,平六州。请求将汧、陇诸氐迁往京师,把三秦大户安置在边地,以应图谶之言。”苻坚就此征求王猛的意见,王猛认为王彫左道惑众,劝苻坚将其诛杀。王彫的意见就是要将人数稀少的氐族部众集中在京师,以巩固根本,而将其他部族散处边地,这一思路可以说是氐族的徙戎论。当时,秦国局促于关中之地,将新占领地区的豪强大族迁往京师,以便于控制,这也是十六国时期各国控御各族的基本手段。而王彫这一说法却与此背道而驰,在当时的情况下,不仅不利于秦国的稳定,反而极易引发动荡,因此,王猛建议将王彫诛杀。
  那么,此时前秦已经平定了大半个中国,对于广大地区苻坚需要选拔自己的儿子们和最亲信的将领前去治理,而这些派往各地的诸侯王又必须有氐族部众作为自己的基干力量。于是,苻坚在东堂与群臣商议,他首先提出说:“如今,我氐族部众人数逐渐增多,我打算将三原、九嵕、武都、汧、雍十五万户部众,分配到全国各地,以此作为中央坚强的后盾,大家以为怎么样?”群臣纷纷表示说:“这是周王朝之所以能够延续八百年的原因,对于秦国社稷非常有利。”在取得了一致意见以后,苻坚将这十五万户氐族部众分散到全国各地,一州大约分配三千户左右。长乐公苻丕领氐三千户,以仇池氐酋、射声校尉、苻丕内兄杨膺为征东左司马,九嵕氐酋、长水校尉、杨膺岳父齐午为右司马,各领一千五百户,为长乐公世卿。这次分散诸氐的行动以长乐公苻丕镇守邺城开始,八月,苻坚又从幽州画出一部分土地设置平州,以石越为平州刺史,领护鲜卑中郎将,镇守龙城;大鸿胪韩胤领护赤沙中郎将,移乌丸府于代郡的平城;以中书令梁谠为安远将军、幽州刺史,镇守蓟城;以抚军将军毛兴为镇西将军、都督河、秦二州诸军事、河州刺史,镇守枹罕;以长水校尉王腾为鹰扬将军、并州刺史,领护匈奴中郎将,镇守晋阳,河州和并州各分配了三千氐户。毛兴和王腾都与苻氏家族通婚,在氐族部众中享有很高的威望。与此同时,苻坚又加封自己的儿子、平原公苻晖为都督豫、洛、荆、南兗、东豫、扬六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守在洛阳,并将洛州刺史的治所移至丰阳;任命儿子巨鹿公苻叡为雍州刺史,镇守蒲阪,两人均分配氐族三千二百户。其后,苻坚在十月和十二月,还分别任命了左禁将军杨璧为秦州刺史,尚书赵迁为洛州刺史,南巴校尉姜宇为宁州刺史,以左将军都贵为荆州刺史,镇守彭城,又设置了东豫州,以毛当为刺史,镇守许昌。
  这场大规模的分散氐族部众的行动,在当时就遭到了一些人非议。赵整借侍宴之际,抚琴而歌道:“阿得脂,阿得脂,博劳舅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赵整主要意思是,将本族为数甚少的军民分散到各地,这样以来,假如社会发生动荡,将十分危险。苻坚听了,只是笑笑,却并不采纳。其实,苻坚对此怎能不知,而且,他也与普通氐族部众一样,在与苻丕分离的时候,十分伤感,当时,苻坚将苻丕一直送到灞上,洒泪看着儿子带领分配给他的部众东去。后世常以此作为苻坚为政的一大失误,但是,对于苻坚而言,此举却实在是无奈之举。北中国各个部族十分复杂,民族之间远未达到融合,对于实力较弱的部族,如乞伏部等,基于怀远远方的需要,苻坚在确认部族头领不会反叛的前提下,还是将他们放回原部落;对于较大的部族,如拓跋部,苻坚则采取了分而治之的策略;而对于文明程度相对较高、实力较强的部族,如慕容鲜卑,苻坚则将其贵族、豪强大族迁往长安,便于控制,并采取了拉拢安抚的政策。之所以如此,都是因为氐族本身力量较弱、不得已而为之。除此之外,自前秦建立以来,皇室内部一直存在很多深层次的矛盾,苻洛之变其实是苻健之兄一系继苻菁之后对皇位的争夺;苻健弑君是苻健弟弟苻雄一系夺取皇位成功;诛杀苻坚哥哥苻法,是苻雄一系内部对于皇位之间的争夺;“四公之乱”则是苻健一系对于皇位的反扑;而参与到“四公之乱”中的苻坚亲兄弟苻双则同样也是苻雄一系内部对皇位的觊觎,这一系列的诛杀势必会进一步加深皇族内部彼此之间的矛盾,也促使苻坚不得不将自己的儿子派往各地,以巩固统治,然而,派往各地的诸公身边又不能没有氐族亲信作为依靠,这样以来,分散氐族部众就势在必行。假如没有淝水之战的惨败,苻坚的这一举措也算不上有多少失误。
  就在分散氐族这一年,原先那只从井中挖到、在太卜池饲养的大龟却死掉了。苻坚命令将龟骨藏到太庙里,当夜,太庙丞高虏梦见大龟说:“我本来是要回到江南的,可是,命运不济却死在了秦国。”梦中又有人说:“大龟的寿命是三千六百年,龟死之时,将出现妖孽,这是亡国之兆。”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16 12:50
  二五七、出师西域
  
  
  晋孝武帝太元五年,秦晋之间仅仅维系了一年的和平。在这一年里,秦国发生了苻洛之变和分散氐族这两件大事,然而,到了第二年,即太元六年(公元381年)十一月,前秦荆州刺史都贵又发动了对东晋竟陵(湖北省钟祥市)的进攻。据《太平御览》记载,都贵身高八尺,腰阔十围,擅长谈论,武艺高强,而且,忠孝友爱,名高一时。
  竟陵郡,就是三国时期的石城,承接江陵、武昌、襄阳三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前秦王国占领了襄阳之后,南下竟陵是应有之意。都贵派遣司马阎振、中兵参军吴仲率领两万军队,南下竟陵,东晋车骑将军桓冲命令侄儿南平太守桓石虔、卫军参军桓石民、竟陵太守郭铨等人,率领两万军队北上迎战。前秦军队将辎重留在管城(湖北省钟祥市西北),水陆俱进,双方军队在竟陵附近相持了一个月左右,十二月八日,桓石虔设计在深夜率军渡过了滶水(在钟祥市境内),等晋军过河之后,秦军才发现,双方展开了一场血战,前秦军队大败,阎振、吴仲北撤管城,桓石虔率军乘胜追击,将管城团团围住,十二月二十七日,晋军攻克管城,活捉了阎振及大小帅二十九人,斩杀了吴仲,并诛杀秦军七千余人,俘虏一万人,缴获马匹百余匹,牛羊上千头,全身铠甲三百领,梁成轻骑退保襄阳。两年前,东线的谢玄以少击众,五战五捷,解除了建康的危险,而西线却丢掉了魏兴、襄阳、南乡、鲁山、南阳等地,虽说襄阳之战众寡悬殊,但毕竟桓冲不敢迎战,且退居江南,相比之下,桓冲自然十分羞愧,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如今管城之战的胜利,多少挽回一点桓冲的面子。此战之后,司马曜下诏封桓冲的二儿子桓谦为宜阳侯,并加桓石虔兼河东太守,并将俘虏的秦军将领送归车骑将军府。管城之战后的第二年,桓冲更是派扬威将军朱绰北上攻击襄阳,焚烧、破坏襄阳附近的屯田,劫掠了六百多户平民。
  在这一年里,前秦国内又发生了一场谋反的阴谋。三月,秦国大司农东海公苻阳、员外散骑侍郎王皮、尚书令周虓三人谋反,事情败露之后,三人被打入了大牢。苻阳就是苻坚哥哥苻法的儿子,周虓为东晋周楚之孙,王皮则是王猛的儿子,王猛的儿子们见诸于史籍的有王永、王皮、王休、王曜四人,其中王休就是东晋刘宋之交时的名将王镇恶之父。苻坚将三人一一叫来询问他们各自谋反的原因,苻阳回答:“《礼记》称:‘父母之仇,不同天地。’臣的父亲无罪被杀,臣是为父亲报仇。”苻坚流泪说道:“哥哥苻法之死,与朕无关,你难道不知!”又问王皮,王皮回答:“臣父亲王猛有辅佐之功,可是臣却不免贫困,此举只是为了富贵罢了。”苻坚责备王皮说:“丞相临终之时,曾将你托付给我,只是让我给你十头牛,让你安心种田,没有让给你官位。知子莫若父,由此观之,你的父亲是何等英明啊!”又问周虓,周虓回答:“我们周家世代受到晋朝的厚恩,我生是晋臣,死为晋鬼,有什么好问的!”此前,周虓屡屡谋反,并曾逃往汉中,苻坚手下也多次劝说苻坚将其诛杀,而苻坚却说:“此人是为刚烈之士,不畏惧死亡,杀了他反而成就了他的名声。”于是,苻坚将三人全部赦免,将苻阳流放到凉州的高昌郡(新疆吐鲁番市),后又将其迁往南疆的鄯善王国(国都在新疆若羌县);将王皮和周虓流放到朔方以北(即河套以北地区)。苻阳勇猛过人,淝水之战以后,秦国大乱,他劫持了鄯善王国的国相,以此请求鄯善国王允许他东归,鄯善王派兵将其诛杀。王皮的话倒是让苻坚想起了王猛,他在第二个月就任命王猛另外一个儿子王永为幽州刺史。
  在初步稳定了国内之后,苻坚还是计划着灭晋大计,他任命阳平公苻融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具体筹划南进事宜,另外任命谏议大夫裴元略为巴西、梓潼太守,密令其与王抚一起建造船只,训练水军,以备将来伐晋之用;并任命堂侄苻朗为使持节、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镇东将军、青州刺史。这位苻朗,曾被苻坚评价为苻家的千里驹,颇具名士风范,到任之后,手不释卷,整日谈玄,却很有政绩。而就在苻坚紧锣密鼓地准备伐晋之时,幽州地区却发生了十分严重的蝗灾,方圆有上千里,苻坚命令散骑常侍刘兰持节前往,征发青州、冀州、幽州、并州的百姓前去扑灭蝗虫。然而,经过了大半年,刘兰仍然没能扑灭蝗虫,有关部门要求将刘兰打入大牢,可是苻坚却说:“蝗灾来自上天,不是人力所能去除,这都是因为朕为政有错所致,刘兰有什么罪过?”这一年幽州的蝗灾也十分奇怪,蝗虫只在幽州地面,且不吃桑麻大豆,幽州的上等田能收割一百石,下等田能收割到五十石;而王国其他地方也出现了丰收,上等田收获七十石,下等田也收到三十石。然而,这一现象和这些数字却令人生疑,在这么严重的蝗灾面前,秦国竟然丰收,并且蝗虫还不吃桑麻不吃大豆,则更是天方夜谭。120斤为一石,在当时的生产条件下,三十石就已经不少了,而竟然有上报一百石的,而且遭灾的幽州反而比其他地区收成还要好,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弄虚作假。这也说明在王猛死后,人亡政息,前秦王国的统治机器已经开始腐烂,官员们也已经习惯于制造政绩,信口说谎了,这大约就是慕容农所说的“秦之法制,日以颓靡”的表现吧。
  然而,遥远的西域诸国却并不知道秦国日渐颓靡的内政。自梁熙入主凉州之后,就派出使节前往西域宣示秦国的威德,他们依然像前秦周边其他小国一样,按时向前秦朝贡,去年,就曾有六十二个国王先后朝贡秦国,大宛献上汗血马,肃慎攻陷楛矢,天竺入贡火浣布,康居、于阗等也都各自献上了本国特产,以结好秦国。到了今年的九月,车师前部(新疆吐鲁番市)国王弥阗、鄯善(新疆若羌县)国王休密驮结伴亲自来到了长安,苻坚赏赐给他们朝见用的朝服,在西堂接见,两位国王看到秦国宫室壮丽,仪仗严整,十分害怕,为了讨好秦国,两人请求年年前来上贡。苻坚则考虑到西域遥远,没有同意,而规定可以让他们三年上贡一次,九年国王朝见一次。为了表示感激之情,两位国王对苻坚说:“西域诸国虽然向上国贡献,但却不是全心全意地效忠秦国,请求秦国按照西汉帝国曾经的做法,在西域建立督护进行治理。秦军出关之后,我们甘愿作为秦国的向导,以讨伐西域不服从秦国的小国。”于是,苻坚任命骁骑将军吕光为使持节、都督西域征讨诸军事,与陵江将军姜飞、轻车将军彭晃、将军杜进、康盛等率领十万大军、五千铁甲骑兵,分别任命董方、郭抱、贾虔、杨熲为四府佐将,前往讨伐西域。苻融劝说道:“西域距离我们十分遥远,得到那里的人民也不能驱使,得到那里的土地也不能为我所用,汉武帝征讨那里,也是得不偿失。如今劳师远征,去效法汉武帝曾做过的错事,臣私下感到十分可惜啊。”苻坚说:“两汉之力虽然未能消灭匈奴,尚且出师西域。如今匈奴已灭,平定西域更是易如反掌,虽然劳师远征,但却可以传檄而定,使西域受到王化,垂芳千载,这难道不是一件美事么!”其实,这仅仅是原因之一,在苻坚的心中,还有另外一个心结。据《晋书,艺术传附鸠摩罗什传》记载,笃信佛教的苻坚听说天竺高僧鸠摩罗什在西域的龟兹国,很早就有迎接的心愿。当时太史令上奏说:“有星辰在外国分野,当有大智者进入中原,辅佐中国。”苻坚就说莫非是鸠摩罗什和道安大师么?道安业已请来,而鸠摩罗什却一直未曾谋面,苻坚深以为憾,因此,这也是苻坚出兵西域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他叮嘱吕光说:“所谓的帝王,是要顺应上天来治理万民的,将苍生作为自己的儿子一样爱护,这才是治国之本,岂是贪图土地去讨伐?只是因为那里有深怀道德之人啊。朕听说西域有鸠摩罗什,深解法相,明于阴阳,是学者之宗。朕十分想见到他。贤哲之人是国家最大的宝贝。攻克龟兹之后,立即用快马将鸠摩罗什送到长安。” 另外,他在建章宫送别吕光的时候,还告诫说:“西域之地不是礼仪之邦,只要他们臣服就赦免他们,展示中国之威,以王化治理,决不能穷兵极武,多度劫掠残害。”太子苻宏拉着吕光的手说:“将军气宇非凡,必有大福,要多多保重!”鸠摩罗什家族世代为天竺国的国相,父亲鸠摩罗炎将继承相位,出家并逃往外国,龟兹国王听说以后,将其迎至本国。国王有一位年仅二十的妹妹,诸国慕名求婚者很多,但均被公主拒绝,公主见到鸠摩罗炎后,一心想嫁给他,于是,国王强逼鸠摩罗炎与妹妹成婚,鸠摩罗什七岁的时候,公主带着鸠摩罗什一起出家。鸠摩罗什聪明异常,出家以后,每天能背诵一千偈言,每一偈三十二字,共计三万两千字。十二岁的时候,曾随着母亲来到沙勒国,在此鸠摩罗什博览群经,广说佛法,后被龟兹国王请回本国。鸠摩罗什在西域诸国享有大名,每到其讲经说法,诸国国王都跪在两侧,让鸠摩罗什踏着他们的脊背登上讲坛。
  出师西域这件事,可以说是一次临时决定,本不在苻坚预定国策之中。究其原因还在于车师前部王和鄯善王满足了苻坚好大喜功的心态,在两位国王第一次来朝的时候,苻坚不愿意在他们面前丢份,同时,两位国王也想背靠秦国,称雄西域。他们的目的达到了,苻坚加封鄯善国王休密驮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西域诸军事、宁西将军,加封车师前部王弥阗为使持节、平西将军、西域都护。虽然这次出兵西域正如苻坚预料的那样,将会是有征无战,但毕竟牵扯了秦军的兵力,更重要的是,苻坚的这次出兵是在西域诸国入贡秦国的情况下发兵的,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尤其是在此时,苻坚计划着对东晋展开大规模进攻的前夕。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17 18:27
  二五八、决策伐晋
  
  
  当吕光率领十万大军西出阳关之后,当刘兰还在幽州组织灭蝗的时候,长安城内的苻坚已经开始组织灭晋事宜的讨论。
  晋孝武帝太元七年(公元382年)九月,秦天王苻坚大会群臣于太极殿上,他说:“自从我继承大业之后,已经将近三十年了(苻坚自公元357年杀苻生自立,迄今已26年),四方基本平定,只有东南一隅,还未曾受到王化的影响。我每每想到天下没有统一,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是难以下咽。如今,我打算尽起天下之兵前往讨伐,粗略计算下来,精兵能达到九十七万之众,我将亲自率军,平定江南,大家看怎么样?”苻坚话音刚落,早已得到暗示的秘书监朱肜第一个发言表示支持,他说:“陛下应天顺时,代替上天执行惩罚,大喊则五岳崩塌,呼吸则江海断流,如果一举出兵百万,那肯定是有征无战,晋主自然会口含玉璧、带着棺材,前到军营门前投降;如果他仍然执迷不悟,则一定要亡命江海之中,陛下派出一员猛将,即可将其拿下。平定江南之后,让流落江南的中原人民回到故乡,陛下则回鸾泰山,举办封禅大典,向上天报告这一伟业,这将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盛事。” 朱肜的话彻头彻尾全部是赞美、巴结、奉承,让苻坚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听完之后,苻坚大喜,说:“这正是我的愿望!”
  朱肜说完,尚书左仆射权翼立即表示反对。权翼本是姚襄的下属,但自从投靠苻坚以后,他一直对苻坚忠心耿耿,他说:“臣以为不能伐晋。过去,商纣王残暴无道,天下离心离德,八百诸侯不期而至,但当时微子、箕子、比干还活着,周武王还说:‘彼有人也。’因此而回师。三位仁人被杀以后,武王才出兵牧野。如今,晋朝虽然弱小,但没有大的罪恶,相反却是君臣和睦、上下同心。谢安、桓冲,均是江南的伟人,如今可以说江南有人啊!臣听说军队取得胜利在于国家和睦,现在的晋国就是和睦的,不可图谋灭掉它啊!” 朱肜的奉承话刚刚落地,权翼就突然泼下一盆冷水,苻坚原以为一片赞同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这让他十分不快,一时之间,又无法与其辩论,苻坚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说:“诸位也都畅所欲言,谈谈各自的看法吧。”
  太子左卫率石越说:“吴人依靠天险,盘踞一隅,不听王命,陛下亲自率领六军,兴师问罪,这的确符合四海人民的心愿。但是,今年,岁星、镇星停留在斗牛星域,福德在于吴国,星象不会有错,我们不能冒犯。况且,晋司马睿不过是西晋的一个藩王,被各族人民共同推戴为帝,他留下的恩惠人民还时时记起,而司马曜就是他的孙子,东晋有长江天险,国内又没有怀有二心之臣。臣以为应该修养道德,不宜兴师动众,孔子曰:‘远人不服,修文德以来之。’请求保境安民,再慢慢等待可乘之机。”
  苻坚反驳道:“过去武王伐纣,冒犯岁星,不听占卜。天道幽远,不可知啊。夫差威胁到中原诸国,而被勾践所灭;孙权德披三吴,孙皓继承三代之业,而龙骧将军王浚一呼,吴国君臣就捆绑投降了,虽有长江天险,能保全吗?以我大军,扔下马鞭,也足以截断长江,天险何足依靠!”这就是成语“投鞭断流”的来源。
  苻坚回答了石越关于星象和天险的问题,但却避开了石越所说的晋朝君臣和睦的问题。于是,石越又将这个问题单独提了出来,他说:“臣听说商纣王无道,天下所有的人都受够了他;夫差也是荒淫暴虐,孙皓更是如此,众叛亲离,所以才遭到了失败。如今晋朝虽然没有德行,但并没有那样的罪过,因此请求陛下训练军队,积攒粮草,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于是,群臣各自议论纷纷,有表示赞同的,更有不少表示反对的,久久决定不下来。看到这一情况,苻坚决定不再征求大家的意见,他说:“这就象是在路边盖房,各种意见纷至沓来,再无建成的日子。我将自己决断于心。”
  群臣退朝以后,苻坚单独把弟弟苻融留了下来,他对苻融说:“自古以来,决定大事的,不过一两个臣子罢了。如今,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只会打乱人心,我将与你二人决定下这件事。”苻融回答道:“如今兴兵讨伐晋国,有三个困难:一是岁星、镇星在斗牛,吴越之福,天道不顺;二是晋主清明,朝臣用命,没有可乘之机;三是我军连续作战,士兵疲惫将领倦怠,有害怕敌人的心态。那些建议不要兴兵的,说的是上策,请求陛下予以采纳。”听了苻融的这番话,苻坚立刻沉下脸来,说:“连你也是如此,天下之事,我还能与谁讨论呢!如今,我们有百万之众,兵器粮草堆积如山,我虽然算不上英明,但也不能说我昏暗低能。凭借着多次胜利的余威,去打击一个将要灭亡的敌人,怎能不会胜利!我一定不会将敌人留给子孙,使之成为将来宗庙社稷的隐忧啊!”看到哥哥生气了,苻融竟然急得哭了起来,他说:“吴国不能讨伐,这里的道理十分清楚,白白兴师动众,肯定会无功而返。但臣下的忧虑还不在于此,陛下对于鲜卑、羌族、羯族,都十分优厚,他们处于京畿之地,而我们本族旧人却都排斥到了远方。如今,动员全国所有的兵力南下,一旦有个变故,社稷宗庙将怎么办呢!太子仅仅带领数万老弱之兵留守京师,鲜卑、羌族、羯族,则布满京师,这都是国家的内贼,我族的仇敌啊!臣担心不只是空走一趟而已,后方也不是万全的啊。臣的智慧见识愚蠢浅薄,确实不足以让陛下采信,但王猛乃一时英杰,陛下每每将他比作诸葛亮,王猛临终之言,请陛下不要忘记了啊!”苻坚不听。于是,朝臣纷纷进谏,苻坚只是不从。
  大家知道苻坚十分敬重道安和尚,就找到道安说:“主上将对江南发动战争,大师您何不为了苍生去进一言呢?”一次,苻坚与道安一起在东苑游玩,苻坚说:“朕将与公南游吴越之地,整顿大军巡视江南,到九嶷山拜谒舜帝陵,到会稽去寻访禹的洞穴,泛长江,临沧海,这不是很快乐么!”道安回答:“陛下顺应天意,治理中原,与尧舜媲美,何必要劳身于原野?况且,江南弹丸之地,烟瘴毒气,舜禹二帝游而不返,不足以上劳大驾,下困民生。《诗经》说:‘惠此中国,以绥四方。’以文德就足以让远方之人归附,不必兴师动众即能让江南投降。”苻坚回答:“不是因为秦国土地不广,人口不多的原因啊,我只是要统一中国,让万民幸福。上天生下万民,给他们立一个君主,就是要君主除去万民的灾祸,怎能害怕疲劳!朕此行本是仗义而来,为的是让南渡士族们回到故乡,只是想选拔出更多的人才,不是为了穷兵黩武。”道安说:“如果圣上一定要亲征,我还是不愿您远去长江淮河,只用驻扎在洛阳,向建康发出檄文,如果他们不投降,再讨伐不迟。”苻坚依旧不听。
  苻坚最宠爱的张夫人对苻坚说:“妾闻天地生万物,圣王治理天下,都是顺其自然,因此才能成功。如今天下之人皆说晋不可伐,我不知道陛下为何固执己见。《书》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上天尚且顺应民意,何况是人呢!妾又听说,发动军事行动,必须要上顺天道,下顺民心,如今的民心就不多说了,请看上天的警示。俗话说:‘鸡夜晚鸣叫,将不利于出兵,狗结伙狂吠,将预示着宫室空虚,兵动马惊,预示着军败不归。’从今年入秋以来,群鸡深夜鸣叫,众犬哀号,马匹不时惊扰不定,武库中的兵器自己叮当作响,这都不是兴师动众前的吉祥之兆啊。”苻坚回答:“军事行动不是女人要过问的!”苻坚最小的儿子中山公苻诜,是苻坚最宠爱的儿子,也劝说父亲:“臣听说季梁在随国,楚人忌惮;宫奇在虞国,晋国不敢攻击,这是因为敌国有人才。等到他们的计谋未被采纳,国家也很快灭亡,这都是前车之鉴。阳平公苻融是国家的谋臣,而陛下不听他的意见;晋朝有谢安、桓冲,而陛下却要讨伐,臣下对此十分疑惑。”苻坚说:“国家有占卜,可以断大事;朝廷有重臣,可以定进退。小孩子胡乱插嘴,将要被诛杀了!”苻坚不知道中了什么魔,再多的牛也无法将其拉回。
  不过,所有的人异口同声的反对,也让苻坚十分郁闷,每每想到伐晋之事,总是让他夜不能寐。他与群臣到灞上游玩,又一次提及此事,他对群臣说:“轩辕黄帝是位令人敬仰的圣人,他仁爱如天,智慧如神,但尚且征伐不顺从的敌人,居无定所,以兵自卫。如今天下将要统一,只剩下江南一隅,朕继承大业,肩负着重任,怎敢优游卒岁,不建立起大同的伟业!我经常想到桓温伐秦的那一幕,每想到此,就时刻提醒我江东不可不灭。如今我有甲士百万,文武如林,以我军进攻晋国,比较双方的形势,将如秋风之扫落叶。可是朝廷上下都说不行,这真让我难以理解究竟原因在哪里!晋武帝如果相信了群臣的意见,不讨伐吴国,天下怎么能够统一!我的决心已经不可动摇了,不再与你们商量了!”太子苻宏回答:“今年岁星在吴,且晋君无罪,人人为其所用,谢安、桓冲都是一方的才俊,君臣齐心协力,又有长江天险,不可图之。只用训练军队,等待晋朝出现昏君,就可以一举灭亡了它。今天如果大军失利,恐怕威名在外受损,财力在内枯竭,这是大家的疑虑所在。敌人如果依靠长江固守,将江北百姓迁往江南,坚壁清野,不战我军已经疲惫。敌人尚未进攻,江南地湿瘴气,不可久留,陛下将怎么应付?”苻坚说:“过去我灭亡燕国的时候,也是犯了岁星,却大捷了,天道是很难洞悉的,不是你所能了解的。秦始皇灭六国,六国之君难道说个个都很暴虐吗!况且,我已经在内心盘算了很久了,一旦行动,必然会成功,怎么能会失败?我正号召江南的蛮夷在其内部发动叛乱,我军精锐部队在外面进攻,里应外合,没有失败的道理!”身边的道安说:“太子说的对啊,请陛下听从。”但苻坚根本听不进去。冠军将军慕容垂进言说:“陛下道德与唐虞媲美,功劳高过汤武,威德泽及四方,各国都纷纷归顺。司马曜凭借着残余的基业,而负隅顽抗,拒不投降,对此如果还不讨伐的话,国家的法律还有什么威严!孙氏盘踞江南,但最终被晋朝消灭,这是形势使然。臣听说弱小的对抗不了强大的,何况大秦兴盛符合谶言,陛下圣武,强兵百万,韩信、白起这样的名将布满朝廷,却让司马曜苟延残喘,借尸还魂,将敌人之患留给子孙后代吗!《诗经》说:‘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陛下内心决断就成了,不用浪费时间去征求群臣的意见,这样反而会搅乱陛下的决策。过去,晋武帝平定吴国,同意这个意见的只有张华、杜预几个人罢了,如果再去征求大家的意见,怎么能建立起旷世的伟业!俗话说依靠天时,这个时机已经成熟,万事俱备了!”听了慕容垂的话,苻坚大喜,说:“与我定天下的人,只有你一个人啊!”当即赏赐给他五百匹帛。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18 12:23
  二五九、桓冲伐秦
  
  
  前秦群臣反对伐晋的理由,主要有几点:
  一是,天道不顺。今年岁星在晋,晋国受到上天的护佑,不可伐,对此,苻坚以伐燕和周武王伐紂为例,予以驳斥。
  二是,不占地利。群臣以为晋朝有长江天险,易守难攻。而苻坚则说,这不是问题,秦军雄兵百万,可以投鞭断流。
  三是,晋得人和。晋主没有失德,并有谢安、桓冲,将相和睦,民为之所用。对此,苻坚说,秦灭六国,难道六国之君都是暴虐之人么?苻坚强调的是军事实力,而忽视了一国的软实力。并且,当群臣说多了晋朝君臣好的一方面之后,苻坚似乎感到有点不舒服,但他又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对弟弟苻融说出了一句:“我虽然不是英明的君主,但也不是昏庸低劣之人。”
  四是,秦有内忧。这是苻融说的,他说秦国的内忧在于京畿之地,布满了异族,他们均是氐族的仇人,一旦出现动荡,国家将祸不可测,这也与王猛生前的忧虑是一致的。对此,苻坚没有明确表态,但苻坚一直以来认为只要推心置腹,没有不可能化解的深仇,不可能不会化敌为友,并且,自己身为万民的领袖,就应该抚育万民。更重要的是,在苻坚看来,伐晋之战将会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容易,不会出现群臣担心的那种危机情况。
  五是,晋为正朔。这是在苻融无法说服哥哥的情况下,被逼着吐出的一句话,这句话只有苻融敢于说出口:那就是说,晋朝虽然弱小,但却是中华的正统所在,肯定不会轻易被异族灭亡。这是苻坚的心病,也是他一直讳莫如深的,他听了弟弟的话,立即予以驳斥,他说:“帝王的世系岂有一定的吗?只有有德之人才能保持帝王之位。刘禅难道不是汉朝的后裔吗?可最终被魏国所灭。”说完之后,他还怒气冲冲地责备弟弟说:“你一直不如我的原因就在于此,只会墨守成规,不会变通!”
  反对者的声音主要是这些,至于说道安、张夫人、中山公的劝谏,多从苻坚的个人身体等方面入手,苻坚也是一概拒绝接受。
  值得注意的是慕容垂的声音,慕容垂的一席话可谓是深思熟虑,抓住了苻坚的内心所思所想,其间与苻坚朝夕相处的慕容垂小段夫人,应该是功不可没。他先是提出了一个苻坚心中坚信的道理,那就是小国一定会被大国灭亡,这是自然之理。接着,他开始渲染苻坚的神武和秦军的强大,这也正是苻坚深信不疑的,同时,还提醒苻坚不能将平定晋国之事,留给子孙。这也正是苻坚急于发动战争的一个重要原因,苻坚曾经说过自己每每想到桓温伐秦,就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他知道,以晋朝正朔地位,一旦自己死去,晋朝出现一位英明的君主,前秦的神话也许会在自己子孙的手中失去,而慕容垂的这句话,可以说是说到了苻坚的心里去了。最后,为了防止苻坚动摇,慕容垂还不忘了加一句,不让苻坚再争取群臣的意见,只用内断于心就可以了——燕国已经灭亡了整整十二个年头了,慕容家族也耐心等待了十二年,此时,慕容垂已经试图利用前秦可能出现的机会,恢复前燕昔日的辉煌了。
  前秦王国计划大举入侵的消息,同样也传到了江南东晋车骑将军桓冲的耳中。在桓冲看来,自己之所以退出中枢,就是践行“事权归一”的第一步,因此,东晋帝国的军事应由自己主导,而内政则让给谢安全权处理。可是,在四年前的襄阳之战中,主导军事的桓冲却丢掉了襄阳以北的大片土地,在秦军围困襄阳长达近一年的时间里,桓冲的荆州军队迟迟不敢迎战,相反的,在随后的江淮战线上,谢家子弟谢玄却五战五捷,大破前秦军队,这让桓冲一直耿耿于怀。此时,当听说秦军将要大举入侵之后,桓冲决定采取断然措施,主动北上出击,一方面打乱前秦的军事部署,另一方面也为荆州军队挽回颜面。于是,在太元八年(公元383年)五月,当前秦吕光率领十万大军西去西域之后,桓冲即组织了荆州十万主力部队,向襄阳一线发起了全面的进攻。
  在襄阳方向,桓冲采取了先扫清襄阳外围据点、孤立襄阳的办法,主力部队围攻襄阳,另外命令前将军刘波与侄儿振威将军桓石民、冠军将军桓石虔等,率众进攻汉水北岸前秦的各个城池;命令鹰扬将军郭铨进攻襄阳西北的武当(湖北省丹江口市附近)。为了配合襄阳方向的战斗,桓冲还命令辅国将军杨亮伐蜀,兵锋直逼涪城(四川省三台县),此时,广陵相刘牢之也命令龙骧将军、宣城内史胡彬进攻下蔡(安徽省凤台县),兵锋直指寿阳,以牵制秦军的兵力,配合荆州部队的进攻。刘牢之则率领两千兵马随后出发,作为胡彬的后援。
  晋军的突然进攻让秦军措手不及,在战役的初始阶段,晋军进展迅猛。襄阳方向,刘波等人相继拿下了襄阳以北各个小城,六月,桓冲别将攻陷了武当东南面的万岁(湖北省谷城县境)、筑阳(湖北省谷城县东),占领了襄阳西边的两个据点。益州方向,杨亮攻克五城(四川省中江县东南),一直打到涪城,活捉前秦守将魏光。
  听到晋军大举进攻的消息,苻坚大怒,派遣其子征南将军、巨鹿公苻叡、冠军将军慕容垂、左卫将军毛当率领步骑五万前去解救襄阳,派遣扬武将军、兖州刺史张崇解救武当,后将军张蚝、步兵校尉姚苌入川救援涪城。苻叡所部驻扎在新野(《晋书,桓冲传》记作:“苻熙、石越寇新野”,但该传记载内容混乱,不足取),慕容垂所部推进至邓城(河南省南阳市邓州市)(《晋书,桓冲传》记作:“慕容垂、毛当寇邓城”),桓冲将大军撤退至汉水以南。
  七月,晋军鹰扬将军郭铨(《晋书,孝武帝本纪》记作:“郭洽”)所部与冠军将军桓石虔合力西上迎击前来救援武当的秦军,在武当附近再次大破秦军,秦兖州刺史张崇狼狈而逃,晋军将二千多户当地居民掠往江南。苻叡以冠军将军慕容垂、骁骑将军石越为先锋,进抵汉水北岸,慕容垂、石越命令将士们在深夜每人手持十只火把,将火把绑在树枝上,光照数十里。看到秦军如此众多的火把,桓冲以为敌人人数甚多,不禁心生恐惧,下令全线撤退,回到了上明。秦军后将军张蚝、步兵校尉姚苌率军从斜谷入川,杨亮自知不敌,也退回出发地的巴东。回到上明的桓冲预感到秦军可能南下,他上书朝廷,称:“夏口,是汉水和长江的重镇,距离敌人很近,臣的侄儿桓石民才能足当此任,我即将其任命为督荆江十郡军事、振武将军、襄城太守。而浔阳,也是北面与敌境相接,西面是联系荆州的要地,由于此时的刺史府与都督府已经分离,因此,请求任命王荟补江州刺史。”因为此时桓冲尚都督江州军事,所以这个刺史不兼督军事,即所谓的单车刺史。夏口,据,《水经注》称:“鹄山东北对夏口城,孙权所筑,对岸则入新津,故城以夏口为名,”即在长江以南,今湖北省武汉市武昌区西的典鹄山上。浔阳,即江西省九江市。此时,大约桓冲长子、原江州刺史桓嗣已经去世,桓冲要考虑把江州交给一个他放心的人手里。桓冲与琅琊王氏有着姻亲关系,桓冲之妻就是王导二儿子王恬的女儿,我们知道,王导共有六子,分别为王悦、王恬、王洽、王协、王邵和王荟。也就是说,王荟是桓冲的丈叔,另外,据《晋书,谢安传附谢琰传》记载:“先是,王珣娶(谢)万女,珣弟珉娶安女”云云,谢氏家族与琅邪王氏也有着姻亲关系,因此,在桓冲看来,自己的这一推荐是兼顾了陈郡谢氏、琅邪王氏和谯郡桓氏三族利益的,同时,据《晋书,王导传附王荟传》称:(王荟)“恬虚守靖,不竞荣利”,这种性格也让桓冲放心。然而,王荟的哥哥王邵刚刚去世,王荟以此为由拒绝担任江州刺史这一炙手可热的职位——不过,假如此时谢氏已经与王氏结怨的话,王荟此举也许是拒绝再卷入桓氏与谢氏之间争斗的漩涡吧。
  当卫将军谢安看到王荟拒绝出任江州刺史的时候,他改任中领军谢輶为江州刺史。谢輶与谢安是何种关系,如今亦不得而知了,当与《晋书,孙恩传》中的谢輶同属一人,据《宋书,裴松之传》的记载,谢輶是会稽谢氏,并非陈郡谢氏,但肯定是谢安的同门亲信;另一说则称,谢輶即为谢石的少子,谢安的侄儿。当桓冲得知此事以后,不禁大怒,他上书指责谢輶既不能文,亦不能武,请求自己再次兼领江州刺史。谢安争夺江州不成,只得选择了退让,勉强表示同意。
  桓冲北伐是淝水之战前夕,东晋荆州军队进行的一次主动进攻,虽然并没有收复襄阳失地,但最大程度地牵制了前秦的兵力,苻坚不得不向益州、梁州、荆州北部地区派去了大量军队,尤其是在襄阳地区屯聚了慕容垂等人精锐的鲜卑军队,使之在即将到来的淝水之战中无法投入到东线战场;桓冲和谢安之间在国难当头之际,围绕江州的争夺,也让我们看出门阀之间的矛盾并没有消弭,不过,由于谢安浅尝辄止、最终选择了退却,也让东晋朝廷内部在即将到来的大战前夕维系了宝贵的团结。
  等待他们双方的,将是那场惊心动魄而又影响深远的战役——淝水之战!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19 12:00
  二六○、淝水之战(1)
  
  
  桓冲的北伐促使秦王苻坚加快了入侵东晋的准备工作。
  就在桓冲七月退回上明之后,紧接着,秦王苻坚就正式下诏大举讨伐东晋,苻坚的诏书中称:“晋国胆敢凭借江山险固,屡屡进攻我国边境,应当立即讨伐,以平定海内。”他下令全国的民众每十个男丁,征召一名参军;征发全国所有的战马;二十岁以下的清白人家子弟,武艺精通,骁勇果敢的,也包括富家子弟有才能的,全部拜为初级禁卫军官——羽林郎;自愿参军的“良家子”共计三万多骑,以秦州主薄赵盛之为建威将军、少年都统。同时,苻坚象他征讨张天锡之前那样,下令在长安城内建筑三座府邸,并称:“任命司马曜为尚书左仆射,谢安为吏部尚书,桓冲为侍中,这不会太久,可以先为这三人建筑府邸。”苻坚的骄傲之情可见一斑,苻坚并且表示自己将要亲征。在这种氛围之下,那些从未更事的少年们显得十分兴奋,他们纷纷劝说苻坚亲自上前线,在支持苻坚的人中,除了这些少年之外,还有心怀叵测的两个人:一个慕容垂,另外一个姚苌。如今,讨伐晋朝已经板上钉钉,再无回旋的余地,于是,包括苻融在内的群臣退而求其次,都反对苻坚亲征,苻融说:“鲜卑、羌族,是我们的仇敌,他们经常盘算着寻找国家发生动乱的机会,以达到他们的目的,他们所献上的计划,怎么能够听从!那些二十岁以下的毛头小伙,都是富家子弟,从未经过战阵,只是为了迎合陛下而投陛下所好而已。如今陛下听信他们的话,并重用他们,臣下恐怕功业不仅不成,而且还将有后患,届时后悔也来不及了!”苻坚不听。桓冲发动的全面进攻,似乎让苻坚看到了昔日桓温率领的晋军直逼长安的情景,也更坚定了他南下灭晋的决心,他没有想到,在自己看来,连防守就不足的东晋军队竟然敢主动出击,这不仅让其勃然大怒,而且让他很丢面子。在与晋军一系列的交战中,虽然苻坚也曾说过“投鞭断流”的话,但从他征发全国所有的军队投入到伐晋之役这一点看,苻坚也深知他遇到了强有力的对手,这场战役与他灭燕、灭凉、下蜀、吞代不可同日而语,他投入了帝国几乎全部的军队,与此同时,苻坚并非没有考虑到帝国的安全,他亲自出征、并直接控制军队,也恰恰说明了这一点。在苻坚看来,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于是,伐晋之役就这样在仓促中就展开了。
  苻坚的反应强烈而又迅速。
  八月戊午日,在桓冲退军不到一个月,苻坚即命令征南大将军、阳平公苻融,都督骠骑将军张蚝、抚军将军苻方、卫军将军梁成、平南将军慕容暐、冠军将军慕容垂,先期率领步骑二十五万作为伐晋前锋南下。与此同时,为了加强对巴蜀方向的防守,苻坚命令兖州刺史姚苌为龙骧将军,都督益州、梁州诸军事,苻坚对姚苌说:“过去我就曾经担任过龙骧将军,以此建立了大业,因此,不曾将此职务轻易授予他人,卿要努力!”左将军窦冲说:“王者无戏言,陛下此语系不详之兆!”苻坚也感觉失言,闷闷不语。慕容恪的两个儿子慕容楷和慕容绍对叔叔慕容垂说:“主上已经十分骄傲自大,叔父建立中兴大业,就在此行!”此时的慕容垂已经预料到前秦王国变乱在即,他说:“是啊。但没有你们,我和谁去办成这件大事!”显然,鲜卑贵族们已经达成共识,蠢蠢欲动了。
  说到这里,我们不要小看了鲜卑慕容的势力。前燕的鲜卑贵族是一支实力非常巨大的力量,据学者考证,截止前燕灭亡时前燕主慕容暐这一辈,其世系已历七世,仅皇族的直系人数就十分可观,依次如下:第一世:莫护跋;第二世,木延;第三世慕容涉归和耐(删);第四世,慕容涉归有三子:吐谷浑、慕容廆、慕容运;耐子系不详。第五世,慕容吐谷浑、慕容运子息暂时不提,仅说慕容廆的儿子史料就提到十位:慕容翰、慕容皝、慕容仁、慕容昭、慕容幼、慕容稚、慕容军、慕容汗、慕容评、慕容彪。第六世,不提慕容皝的其他兄弟子嗣,还是仅说直系皇族,慕容皝又生有十六子,分别为:慕容遵、慕容儁、慕容交、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宜、慕容桓、慕容逮、慕容徽、慕容龙、慕容纳、慕容秀、慕容岳、慕容默、慕容偻、慕容德。到第七世,慕容儁的儿子们则又有慕容晔、慕容臧、慕容暐、慕容亮、慕容温、慕容涉、慕容泓、慕容冲。这还不说慕容儁兄弟们的子嗣。在说完了慕容直系皇族以后,我们还截止到第七代慕容暐,再由远及近依次将这一庞大的慕容家族做一简要的介绍:到第五世,不提远在青海的吐谷浑子孙,慕容运儿子有三:慕容强(一作疆)、慕容虔、慕容制。慕容运这一支到第六世,慕容强子嗣不详,慕容虔生子慕容永和慕容友,慕容制生子慕容精和慕容钟。第七世,慕容永生子慕容亮、慕容弘。慕容友子嗣不详。慕容精生子慕容丑和慕容胜。然后,我们再说第五代皇族慕容皝兄弟们的子嗣:慕容翰之子慕容钩在公元354年被朱秃所杀,子嗣不详;公元336年,慕容仁被慕容皝所杀;公元333年,慕容昭因与慕容仁合谋谋反,已被慕容皝赐死;慕容幼、慕容稚、慕容军、慕容汗、慕容彪子嗣均不详;只有慕容评之孙慕容懿见诸史料,与慕容暐同属第七代。接下来,我们再说第六代的旁系皇族,慕容皝的十六个儿子组成了第六代皇室,慕容遵、慕容交、慕容宜、慕容逮、慕容徽、慕容龙、慕容秀、慕容岳、慕容默、慕容偻子嗣均不详。慕容德无子,慕容纳有子慕容超,后过继给慕容德为子;慕容桓有子慕容凤,前燕灭亡时,慕容桓占据龙城做最后的抵抗被杀,慕容凤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并由此引起权翼对苻坚说了这样一番话:“慕容凤慷慨有才器,但狼子野心,恐终不为人用耳。”慕容恪之子除了前述的慕容楷、慕容绍以外,尚有慕容肃;慕容垂除了死去的世子慕容令之外,十二年前随其一起西逃至秦的,尚有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隆三人,半途逃归邺城的有慕容麟;在秦国期间及后来的日子里,慕容垂又生下四个儿子:慕容柔、慕容朗、慕容熙、慕容鉴,另有慕容详为其养子。这就是这个庞大的鲜卑贵族家族,谁又敢小觑这样的一股势力呢?
  而似乎苻坚却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太元八年(公元383年)八月甲子日,在苻融等人的前锋部队出发八天之后,苻坚率领主力大军正式从长安出发,共计步兵六十余万,骑兵二十七万,旌旗、战鼓连绵上千里,东西齐头并进,运输船只上万艘,从黄河入石门(河南省荥阳),再由石门进入汝河和颖水,九月,苻坚抵达了项城(河南省周口市项城县),而此时的凉州军队才刚刚到达咸阳,四川的军队也刚刚顺流而下,幽州和冀州的部队也推进到了彭城(江苏省徐州市)。秦军前锋统帅、阳平公苻融等人率领三十万大军先期抵达颖口(安徽省颍上县东南,即颍河注入淮河处),进入进攻寿县的攻击位置,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20 09:08
  二六一、淝水之战(2)
  
  
  从史料上看,苻融等人最先出发时的二十五万大军,并没有全部用于东线战场。
  至少冠军将军慕容垂、平南将军慕容暐的鲜卑军队,后来是用于了襄阳方向,而将羌族的姚苌部队用到巴蜀之地,苻坚的这种安排是基于桓冲北伐不得不作出的部署,抑或是他早已内断于心的决策,我们不得而知。但种种迹象表明,效仿司马炎灭吴的故技,从巴蜀、荆州、淮南三路南下,当属于苻坚早已筹划好了的战略,而让羌族和鲜卑部队独挡一面,各自为战,以防横生枝节,搅乱主力战场上的战局,似乎也是苻坚有意的安排。
  在我们看来,一向所向无敌的前秦军队也许真的会扫平江南。此时的江东政权在大的战略态势上,已经处于十分不利的局面,“王睿楼船下益州”的历史也许就要重新上演。不过,除却前秦朝臣指出的种种不利之外,前秦这次战略部署表面上看与晋灭吴大体相同,但仔细分析起来,两者之间却有着天壤之别。首先是中路的荆州态势。襄阳作为曹魏给予晋朝的遗产,一直未曾被东吴占领,公元269年,羊祜镇守襄阳,屯田积谷,“绥怀远近,深得江汉之心”。羊祜还设计让吴国撤去石城(湖北省钟祥市)守备,而随后,晋军却在石城附近建立了五座城池,“石城以西,尽为晋有”。从此,吴国将领前有孙秀叛逃,后有步阐之变,吴将夏详、邵凯、邓香率部投降,“自是前后降者不绝。”到咸宁五年(公元279年)灭吴之战发动之时,晋朝起码在襄阳地区已经为战争做足了准备,《晋书,羊祜传》称:(羊祜治理襄阳后期,荆州的粮食储备已经)“有十年之积。”因此,可以说通过羊祜的努力,襄阳不仅是对吴战争的最前线,而且,已经具备了自给自足的能力,并且晋军已经将触角延伸至夏口的长江北岸;而前秦在公元379年刚刚拿下襄阳及其以北地区,襄阳以南地区尚在东晋手中,襄阳周边地区的民心士气都与西晋灭吴时期不可同日而语,在打下襄阳以后,都贵曾试图进攻竟陵却遭到了惨败,并且,就在这一年的早些时候,桓冲还对襄阳发起了大规模的反攻。前秦占领的襄阳无论从民心上或者战争储备上讲,均只是起到一个桥头堡的作用而已,无法起到战役出发地所应有的作用。再说西线。公元263年,曹魏灭掉蜀国,到晋国伐吴的公元279年,已经相距17年之久,并且,王濬担任益州刺史开始造船始于公元272年,至伐吴之时也已经准备了七年之久。而前秦自公元373年攻陷蜀地,距今也近十年,但前秦占领蜀地之后,统治并不牢固,第二年即爆发了张育、杨光的起义;公元379年当秦军进攻襄阳、魏兴之时,东晋还曾派遣毛穆之率军西上,蜀人李乌(一作“李焉”)起义,晋军一直打到巴西(四川省阆中县);也就是在本年,东晋杨亮再次西征,又一次深入益州腹地,进攻涪城(四川省三台县)。同样的,苻坚任命谏议大夫裴元略为巴西、梓潼太守,距伐晋仅仅一年整,与王濬造船七年更是无法等同;苻坚以姚苌为龙骧将军,不过是虚应王濬龙骧将军的称号,而裴元略的战船造不出来,水师浩浩荡荡顺流而下的局面就不可能出现。再说东线,晋灭吴前夕,江淮方向,早已跨据淮河两岸,在孙权时期,东吴就曾多次与魏军争夺合肥,吴国也早就丧失了淮河防线,双方的边界大体维持在淮河与长江之间靠近长江地带,公元243年,邓艾就曾建议在淮河南岸屯田三万人,在淮河北岸屯田二万人,且耕且守,到灭吴之时,晋国已经在淮河两岸屯田了三十五年之久,可以说晋军在淮河两岸是足食足兵。再加之吴主孙皓残暴不仁,众叛亲离,连吴国丞相张悌都说:“吴之将亡,贤愚所知,非今日也。”与此相反,东晋虽然在数年前失去了淮北,但放弃淮北,却大致可以视为是东晋一次主动的战略收缩,放弃淮北以后,东晋固守淮河,并在公元379年,由谢玄率领北府兵大败前秦十余万军队,取得了君川大捷,将秦军赶出了淮河以南。因此,可以说,晋灭吴之战打响之时,东吴的江淮防线只有长江防线了,并且当晋军从淮河南岸各个据点南下的时候,吴军在长江以北已经无险可守,如果不主动北上迎击,晋军很快就可以饮马长江,与东吴平分长江之险,这也是东吴张悌不得不做出一次几近自杀式出击的苦衷,而如今的秦晋情势还没有走到那步田地,秦军进攻晋国的战争,与其说是一场灭国之战,倒不如说是一场争夺战略要地的局部战争。那么,苻坚何以会有必胜的信心呢?大约在他看来,灭掉东晋可一战而定,这可以从他灭燕时的潞川之战、陷蜀前的青川之战、灭凉时的洪池之战、灭代时的石子岭之战中得出结论,即使会有些许的波折,东晋朝廷面对百万大军,它最终的结局仍然会是灭亡。
  那么,面对咄咄逼人的前秦大军,居于庙堂之上的谢安又做了些什么样的战争准备了呢?对此,后人意见分歧很大,有的说,谢安以静制动、胸有成竹,做好了周密的安排和部署;也有的说,淝水之战的胜利完全是侥幸,谢安其实什么也没做,他与东晋其他清谈家们没有二致,只不过是他运气实在太好,才暴得了大名。平心而论,淝水之战的胜利偶然性的确很大,而由于淝水之战一场战役的惨败,竟导致了前秦政权的瓦解,更是出人意外。
  不过,导致这些结果的出现又有一定的合理性,但谢安对于前线军事的部署,可以明确地说一点也没有,这个史书上有明确的记载,但是如果说他没有做一点准备工作,也有失公允。就在苻坚大举入侵前不久,谢安以大局为重收回了江州刺史的成命,有效地避免了将相之间的冲突;紧接着,在秦军兵临寿阳之时,即太元八年的九月,(此据《晋书,孝武帝本纪》,《资治通鉴》系于八月)东晋朝廷任命司徒、会稽王司马道子为录尚书六条事。那么,对此我们又将做一个什么样的解读呢?截止淝水之战前夕,孝武帝司马曜已经22岁,随着孝武帝司马曜年龄的逐渐增长,司马曜对于东晋长期以来由门阀士族控制朝廷的局面十分不满,而陈郡谢氏当权以后,谢安的相权逐渐与司马曜的皇权产生了冲突。除此之外,谢氏的一支独秀也引起了东晋门阀旧族的反对,以琅邪王氏和太原王氏为例。琅邪王氏与桓氏、谢氏和皇室之间均有着密切的关系,比如,王家的翘楚、王导之孙王珣,他与桓冲之妻之间是堂兄妹关系,而且王珣曾长期在桓温幕府中工作,深得桓温的倚重,被称为桓温府上的“一府之望”,(见《世说新语,雅量》)与桓氏家族有很深的交情;而我们知道王珣、王珉兄弟又都与谢氏通婚,王珣是谢万的女婿,王珉是谢安的女婿,同时,琅邪王氏的王献之又娶了司马曜的姐姐。但是,由于王珣兄弟侧身朝廷之中,却对桓氏家族十分感恩,终于引起了谢安的猜嫌,并最终导致谢安强行让自己的女儿与王珉离婚,并迫使侄女与王珣离婚,致使两个大族结成了深仇。太原王氏两支,一支司马曜岳父王蕴,不予世事,自不待言;而另外一支王坦之之子王国宝,也是谢安的女婿,但谢安一直以来压制王坦之家族势力,以王国宝“倾侧”为由,抑而不用,只是让王国宝做一个尚书郎,王国宝认为中兴以来,膏腴之族子弟如果做郎的话,只做吏部郎,而其他郎都是给予二等士族的,因此坚决推辞,并对谢安十分不满。王国宝的堂妹就是司马曜的弟弟司马道子的妻子,所以,王国宝开始向司马道子说谢安的坏话,此时,司马曜、司马道子兄弟之间尚未产生矛盾,因此,王国宝的谗言不可能不通过司马道子之口传入司马曜的耳中,加深司马曜的疑虑。谢氏的兴盛同样也引起了其他士族的不满,据《世说新语·方正》记载“韩康伯病,拄杖前庭消遥。见诸谢皆富贵,轰隐交路,叹曰:‘此复何异王莽时?’”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推定韩康伯之叹就发生在盱胎、君川大捷之后,三谢受封之时。彼时,谢安被封为卫将军、仪同三司,建昌县公、谢石封兴平县伯、谢玄封东兴县侯,韩康伯的叹息十分耐人寻味,此时,谢安被封为卫将军、仪同三司,建昌县公、谢石封兴平县伯、谢玄封东兴县侯,韩康伯的叹息十分耐人寻味,似乎透露出在淝水之战前夕谢氏有可能面临着“众口铄金”的局面。
              所以,举荐年仅二十岁的司马道子与自己一起参录朝政,也正是谢安为了避免在大战之前出现内部杂音而采取的一项有效措施。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22 01:48
  二六二、淝水之战(3)
  
  
  在肯定谢安拥有政治家的胸怀的同时,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谢安对于未来的战事没有做出任何的具体指示。
  当苻融的三十万大军进抵寿阳西北的颖口之后,东晋朝廷下诏任命谢安弟弟、尚书仆射谢石为征虏将军、征讨大都督,(《建康实录》记载,任命卫将军谢安为征讨大都督,谢安乃以谢石为征讨都督,谢玄为前锋元帅)任命谢安的侄儿、徐兖二州刺史谢玄为前锋都督,与谢安之子辅国将军谢琰、西中郎将桓伊、龙骧将军檀玄、建威将军戴熙、扬武将军陶隐等率军八万前去迎敌,先期派遣龙骧将军胡彬率领五千水军从水路增援寿阳。檀玄曾为桓温旧将,公元369年桓温伐燕时,檀玄时为建威将军,一举攻下前燕胡陆,活捉了前燕宁东将军慕容忠;建威将军戴熙不详,疑为龙骧将军戴逯本族;扬武将军陶隐仅在《晋书,谢玄传》中出现,身世不详。
  当胡彬出发以后,谢玄前去面见谢安,请求谢安对未来的战事做出具体的指示,谢安显得十分平静,他只是说了句:“已经另有安排。”再无言语。谢玄不敢再问,出门之后,他又请张玄前去询问。张玄我们过去说过,他是顾和的外孙,《世说新语》有四处涉及到此人,他八岁时掉牙,有大人调侃他说:“你嘴里怎么开了个狗洞呢?”他应声回答:“正是为了方便你们出入。”后来此事选入《幼学琼林》,鲁迅先生《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文中有一段精彩的引文。另外一则比较著名的故事,是说张玄的妹妹与谢道韫齐名,嫁给了顾家,后有个叫济尼的尼姑评价二人道:“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张玄与谢玄齐名友善,有“南北而玄”之称。
  张玄进入之后,谢安依然没有明确回答,而是命人带上亲朋好友前去山间别墅游玩,要与谢玄以别墅为赌注,下围棋定胜负。谢安平时棋艺比谢玄低劣,可是,这一天,由于谢玄心中疑虑重重,双方的棋就下成了平手,下到最后,谢玄竟然输了。赢棋之后的谢安回头对外甥羊昙说:“这别墅就送给你啦!”(据《建康实录》注:此处自兴业寺过清溪东二里,刘宋时属檀道济,所以又称为檀城)说完,从容带着亲友登山游玩,一直到夜晚才兴尽而返,回去之后,“指授将帅,各当其任。”——谢安仅仅做了任用将帅的事情,至于临战将略,在他看来,则需要将帅因地制宜地去应对,那是将帅们的事情。这里提到的羊昙,与音乐江左第一的桓伊和袁山松三人均善音乐,并称为建康风尘三绝,而大名鼎鼎的西中郎将桓伊正是名曲《梅花三弄》的始作者,后唐代著名琴师颜师古将桓伊的笛谱《梅花三调》改为琴曲,明代朱权改曲名为《梅花三弄》。
  除了谢玄心中无底之外,桓冲也深为担忧,他派出三千精锐部队东下,入卫京师。谢安听说荆州兵将到京师,他以为三千人对于这样一场大战的胜负实在是起不到什么作用,更重要的是想显示自己的从容淡定,以安定军心民心,因此,他坚决拒绝荆州军队入城。在遣返荆州军队的同时,他给桓冲带去书信,说:“朝廷早已安排停当,兵马不缺,倒是荆州你要多加戒备。”当时,在淮河方向,谢安已经派出了以谢玄的北府兵为基干的部队,前去迎敌。桓冲以为谢玄手中的那点军队根本不能扭转大局,他将下属们召集到一起,叹息说:“谢安有高居庙堂之上的胸怀,但却真的不懂军事。今天大敌将至,他却仍然游玩清谈不止,虽然已经派遣了几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伙子们,可是,部队人数却很少,天下之事可想而知,我桓冲也将穿上少数民族的服装了!”
  十月,进入攻击位置的苻融军队开始发起了对寿阳城的进攻,前秦军队的人海战术发挥了作用,到同月十八日,秦军攻陷了寿阳城,抓获了东晋平虏将军徐元喜、安丰太守王先。与此同时,慕容垂率领的三万鲜卑军队也攻陷了荆州地区的郧城(湖北省安路县,为东晋江夏郡治所),斩杀了晋军将领王太丘。我们无法知道慕容垂在荆州方向的进攻,是出于苻坚预先的部署,还是因为桓冲在荆州有所动作而被迫如此。但《晋书,慕容垂载记》载有慕容垂对苻坚的上书,称:“回讨郧城,俘馘万计。”从这里的“回讨”二字,也许可以推测,在桓冲不放心东线战场的情况下,他命令荆州军队主动北上发起了进攻,迫使苻坚原本使用在淮河战场上的慕容垂向西驰援。慕容垂在五月份的时候就曾经增援过襄阳,八月份,又隶属于苻融二十五万前锋部队的战斗序列,十月份,他又驰援荆州地区,并取得郧城之战的胜利。虽然郧城之战晋军战败,但此战当属东晋东西相互策应的结果,其后,由于荆州桓冲的一再动作,苻坚再次从东线战场上分军,命令慕容暐率领所属部队投入到了荆州战场,协助慕容垂驻守郧城;在打下郧城之后,前秦军队姜成等人就守在漳口(疑沮漳河注入长江处,即湖北省荆州市沙市区)。因此,苻融投入到寿阳的三十万军队,已经不是原初的二十五万旧部,至少慕容垂和慕容暐所部数万人马已经从中分离,同时,又增加了其他的后继部队。
  寿阳,即今天的安徽省寿县。淮河的主要支流颖水在其西北注入淮河,是中原与江淮之间的一条重要水上通道,颖水与淮河的交汇处就是颖口,寿阳与颖口隔河相对。淮河从上游流来,从颖口朝偏东北方向,经寿阳城北以后,急拐西北然后形成一个几字形,折向东南,然后又折东北迤逦而去。在淮河南北两岸散布着大大小小重要的军镇和地理坐标,寿阳西边是青冈,寿阳西南是著名的芍陂(春秋时期孙叔敖所建的蓄水灌溉工程),芍陂两侧自南向北蜿蜒而来的是两条河流:西侧是沘水,在颖口附近的淮河南岸注入淮河;东侧为淝水,流经寿阳城东和八公山西侧,在寿阳城东北注入淮河。在淮河流过寿阳之后,形成一个大的几字形,在这个几字形的顶端就是下蔡(今安徽省凤台县),在寿阳和下蔡之间有硖石山,又称为硖石口、硖山口,东西硖石高有十余丈,夹淮相峙,被称为淮河第一峡。据《中国古代地名大词典》称:“在安徽凤台县西南,《三国魏志》诸葛诞据寿春,司马昭遣王昶军硖石以逼之,《水经注》淮水北经山硖中,谓之硖石,《明统志》:‘山两岸相对,淮水经其中,禹凿,旧迹犹存。’东晋时苻坚入寇,攻胡彬于硖石,即此。”在淮河几字形的东侧南岸,就是淮南,过淮南后,南岸有洛涧自南向北注入淮河,此处被称为洛口,然后,淮河又折向东北,北岸又有涡水汇入淮河,此处被称为涡口,此处北岸有怀远重镇,南岸有马头城、凤阳,挡涡水要冲。秦晋两国即将在这一战场展开一场生死决战。
  先期出发救援寿阳的是东晋龙骧将军胡彬率领的那五千水军。他们沿着淮河逆流而上,还没有抵达寿阳城,就听说了寿阳被秦军攻陷的消息,但是,这支军队并没有退却,而是退到了硖石山上固守。占领了寿阳的苻融,立即命令军队北上包围了硖石山,企图一举消灭胡彬的这支五千人的晋军。与此同时,为了配合苻融的寿阳之战,前秦卫军将军梁成、扬州刺史王显、弋阳太守王詠等人率领五万军队(《晋书,刘牢之传》称梁成所部为两万人),在洛口附近渡过了淮河,驻扎在洛涧西岸,并在淮河之上构筑阻遏工事,阻挡晋军水师西上,同时,也从水路切断了胡彬所部东逃的归路。而此时东晋都督谢石、徐州刺史谢玄、豫州刺史桓伊、辅国将军谢琰等人率领的八万主力部队,也从广陵方向抵达了洛涧东面地区,(《晋书,苻坚载记》称“七万”)他们在距离洛涧以东二十五里安下大营,前秦梁成在前哨战中多次击败晋军,谢石畏惧梁成的军势,不敢强行突进。
  一切看起来,晋军都毫无获胜的希望……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22 12:49
  二六三、淝水之战(4)
  
  
  就在谢石迟迟不进之时,硖石山上的胡彬所部在困守数天之后军粮已经告罄。
  在这一十分危急的关头,胡彬一面命人扬起沙土,向秦军表明自己的军粮还非常充足,另外秘密派出军士下山向谢石送信,胡彬的告急信上说:“如今敌人声势浩大,我们的军粮已经吃尽,此生恐怕再也看不到你们了。”然而,胡彬的信使却并没有见到谢石等人,在下山的途中就被苻融的军人抓获,苻融很快便得到了胡彬的那封求救信。当得知胡彬所部已经断粮的真实情况后,苻融不禁大喜,他立即命人飞马前往项城,向苻坚报告这一好消息,并说:“敌人人数很少,容易擒获,只是担心他们脱逃,请立即命令诸军迅速南进,活捉晋军主帅!”
  我们已经无法找到苻融上报的原文,但从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上来看,苻融给苻坚透露了一个信息,即晋军弱小,容易被击败。但这里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苻融所指的晋军仅仅是指处于包围圈中的胡彬所部,还是包括谢石的大军呢?如果仅指胡彬所部,苻融的三十万大军难道尚不足以吃掉断粮的胡彬区区五千之众吗?所以,他应该是指谢石所部。他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即要求苻坚命令各部大军迅速向南压来,吃掉晋军。
  我们不清楚与苻坚一起在项城的秦军究竟有多少,也就是说,究竟有多少部队已经从全国各地陆续抵达了项城大本营。但是,接到弟弟苻融奏报的秦王苻坚,却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而又致命的决定,他接到奏报后先是大喜,接着,临时决定离开项城的大军,自己亲自率领八千亲信骑兵星夜抵达寿阳。为了确保自己行踪的秘密,苻坚下令:“敢泄漏我在寿阳的,拔掉舌头并族诛!”因此,苻坚秘密到达寿阳的消息,晋军的将领谢石等人开始的时候并不知晓。苻坚的决定的确十分令人费解:苻融的请求是增兵,而苻坚所领的八千骑兵显然不可能满足苻融的要求,况且,这八千骑兵投入战斗的可能性很小,他们的任务主要还是要保证苻坚的人身安全。苻坚离开项城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抓住了苻融奏报中的前半部分,即晋军弱小的情报,在他看来,前线军队足以击败晋军,这场唾手可得的胜利,不能让弟弟苻融一人独享。在苻坚离开项城之前,民间就传出了谣言说:“坚不出项。”群臣也苦苦劝说苻坚不要亲临前线,所以,他才按捺住悸动的心情,勉强同意暂时驻扎在项城,如今,他避开了群臣,偷偷来到了寿阳最前线,我们不知道在项城找不到皇帝的前秦君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也不知道接不到任何指示的项城军队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我们只是关心,接下来在寿春的苻坚,又将遇到何种难以逆料的情况呢?
  我们先细细说一说参战的晋军诸位将领们。都督谢石,字石奴,是谢安的五弟,年少脸上长疮,夜里被物所舔,面疮随舔随愈,但留下白色痕迹,与他处不同,因此被人俗称为“谢白面”,谢石没有其他才能和名声。谢玄,字幼度,是谢安的侄儿,谢灵运的祖父,为谢家少年翘楚,自小名气就很大,史称其“有经国才略”。《世说新语》中的两则故事可以看出谢玄的特点,一则是《轻抵》中,谢安有一次称赞弟弟谢万说:“中郎始是独有千载。”而谢玄却对他这个叔叔不以为然,他说:“中郎胸襟怀抱并非完全无欲,怎么能称得上是千载难得的呢!”另一则出自《识鉴》,说韩康伯与谢玄关系也不十分融洽,谢玄此行之后,建康的人们都为晋军的前景担心,怀疑谢玄难以取胜,韩康伯却说:“此人好名,必能战。”将至淝水前线的谢玄听了这话,不禁勃然大怒,他在军中对大家厉声说道:“大丈夫提千军万马,出生入死,置之死地,是为了报效国家,侍奉双亲,不能再说我仅仅是为了个人的名声!”谢琰,是谢安之子,也“有军国才用”,而被谢安委任。刘牢之,字道坚,彭城人,“世以壮勇称”。他脸色紫红,胡须和眼睛让人一见就暗暗心惊,且“沈毅多计画”。他所率领的均为百战百胜的精兵,因此,常为军锋。其他将领如桓伊等人,前已叙述,不提。
  几乎与苻坚抵达寿春同时,洛涧方向却发生了战斗。听说秦军梁成所部驻屯在洛涧的消息,谢玄即命令刘牢之率领五千精锐,前往阻击。接到命令的刘牢之立即率领这五千壮士就朝洛涧扑来,他们在距离洛涧十里的地方停下,而梁成所部就在十里开外的洛涧西岸。(此处《晋书,刘牢之传》记作“夜袭梁成垒”,但该传错误较多)稍事休息以后,刘牢之即与参军刘袭、诸葛求等人率领这五千勇士直接渡过了洛涧,朝秦军杀来。梁成的军队数倍于晋军,他们没有想到这股军队竟敢主动渡过洛涧,朝他们杀来,顿时手足无措。而晋军登上岸后,登时喊杀声四起,晋军将士个个如下山猛虎,无不以一当十,秦军一片大乱,很快,晋军便临阵斩杀了秦军主将梁成及其弟弟梁云、秦弋阳太守王詠等前秦十员战将。看到主将被杀,秦军步骑顿时崩溃,纷纷往北奔逃,试图逃回淮北。刘牢之立即分兵占领各个要道,截断秦军归路,并纵兵追击,秦军被杀、淹死的共计一万五千多人,又生擒了秦将梁他、王显、梁悌、慕容屈氏等,这股秦军的军需物资全部落入了晋军之手。
  前锋初战告捷,元帅谢石即命令大军水陆俱进,依次从洛涧以东渡过洛涧,于是,晋军便进入到了洛涧与淝水之间的地带。
  此时,苻坚已经来到了寿阳城内,他与苻融等人一起登上了寿阳城楼,放眼东望,只见淝水东岸、八公山下的晋军部伍严整,铠甲鲜明,而且看到八公山上草木,皆如人形,仿佛是晋军预先埋伏的伏兵一样。见此情景,苻坚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脱口而出:“这也是一支劲敌啊,怎么能说弱小易取呢!”脸上露出了一丝畏惧之色。八公山位于寿春城东北、淝水东岸,在东晋听说苻坚将要大举入侵之后,孝武帝曾让会稽王司马道子用威仪鼓吹拜求钟山山神,答应加封其为相国之号。据说,“八公山上,草木皆兵”这一现象的出现,就与此次拜祭活动有关。
  晋军初战告捷,让秦王苻坚意识到如果两军接战,势必会是一场艰苦的战斗,于是,他想到了王猛智取秦州的老路——不战而屈人之兵。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23 06:35
  二六四、淝水之战(5)
  
  
  渡过洛涧的晋军进至淝水东岸,而秦军则在西岸列阵。
  苻坚派出尚书朱序前往晋军大营,企图说服谢石不战而降。朱序,字次伦,曾任东晋的梁州刺史,南中郎将,可以说是东晋的高级将领,四年前的襄阳之战后被俘,他没有象魏兴太守吉挹那样城陷自杀、以身殉国,亦没有象梓潼太守周虓那样桀骜不驯、辱骂秦廷,他被俘之后,顺从地委身秦国,接受了苻坚的官职,然而,即使身在秦国,他的心也无时无刻不在江南。苻坚派朱序前往晋营,是他在整个淝水之战中继身赴前线之后第二个失误,在苻坚看来,也许派遣朱序更能显示秦国的胸怀和气度,对未降的谢石等人能够起到很好的示范作用——不过,这仅仅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朱序见到谢石以后,不仅没有称说秦军的强大、劝说谢石投降,而且,还将苻坚本人就在寿阳城内的这一最高军事秘密告诉了谢石。谢石听说苻坚本人就在寿阳城内,不禁心生疑虑,朱序见状劝说道:“如果秦军百万之众全部抵达前线的话,那么,真的难以抵挡。现在趁着秦军尚未集结完毕,应该立即与之决战。如果将其前锋击败,则大功可成。”史书没有记载,谢石等人与朱序还就战役的细节是否达成了某种默契,但朱序“世为名将”,谢玄有“经国才略”,两人均深谙兵法,双方之间一旦敲定要打,必定会就下一步的战役细节进行具体的策划。这一点,我们从朱序劝降不成、又顺从地回到秦军,似乎可以看出些许的端倪,既然朱序心向晋朝,那么,利用出使之便留在晋军不是最合适的机会么?为何还要返回寿阳,等到秦军大败之后,再回到东晋呢?合理的解释就是,朱序还负有其他的使命。当时的史家没有详谈,也许是不愿渲染寒门朱序,而降低高门谢氏的作用吧?
  朱序走后,谢石依然有些恐惧,他打算坚守淝水东岸不战,以拖死秦军。这时,谢琰劝说叔叔谢石要接受朱序的建议,谢琰虽然仅仅是一个辅国将军,但其身为宰相之子,其实是负有监军之责的,在谢琰的提议下,谢石终于决定与秦军决一死战,于是,晋军向苻坚派出了约期请战的使者。
  太元八年(公元383年)十一月的一天,(《晋书,孝武帝本纪》记为十月乙亥日,《建康实录》也称为十月乙亥日,但《资治通鉴》没有采用,而只是称十一月)一场决定以后二百零六年南北对峙局面的大战,终于拉开了大幕。
  在双方约定的日子,秦军也毫不示弱,苻坚命令猛将张蚝,率领精锐部队率先发起对晋军的进攻,在肥南(今地不详)击败了晋军主帅谢石的军队。谢玄、谢琰集合数万军队,严阵以待,张蚝未敢继续扩大战果,而是率军退回,于是,双方在淝水两岸列阵相持。
  看到黑压压的秦军就在淝水岸边,晋军如果渡河,就得在水里与敌厮杀。谢玄向对岸派出了使者,两军万千将士注目那一介使者跨马越过淝水,使者见到秦军主帅苻融,传达了谢玄的口信,说:“大人您提兵深入我国国境,却紧紧逼着河水列阵,这只是长久相持的办法,怎是想要和我等决斗?如果贵军稍稍向后退却,给将士们腾出厮杀的空间,在下将与大人松下马的缰绳一起从容观看,这难道不是一件美事吗?”谢玄的使者传话完毕,又拨马而回。
  天王苻坚就在阵中,因此,苻融立即将谢玄的请求上报给了苻坚。秦军诸将均说:“应该以淝水为依托,阻止晋军上岸,我众敌寡,这是万全之策。”但是,苻坚却说:“只管退军无妨。就让他们渡河,待其渡过一半之时,我们再以我数十万铁骑冲向河边,将其逼下河去追杀,没有不胜的!”这一决定是苻坚所犯的第三个错误,而且,这个错误也是最致命的,从理论上说,半渡而击,符合兵法,但是,此时欲造成半渡而击局面的前提,却是临阵退却,这又是兵家大忌,秦军为步骑混合军团,人员庞大,尤其是骑兵往后移动,再排好阵势是十分困难。但是,苻融也在苻坚同意以后,同意了这一致命的决定,于是,苻融开始传令,组织已经摆好阵势的军队,往后移动。
  黑黝黝的秦军开始向后松动,原先整齐的阵型开始混乱。见此情形,谢玄、谢奕、桓伊等早已挑选了八千猛士,狂呼着飞马渡河杀来。晋军老谋深算,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没有投入全部军队,而是留足了预备队,一旦出现意外,不至于一败涂地。
  眨眼间,晋军已经登上了淝水西岸,朝退却中的秦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秦军前军一边往后撤,一边与晋军厮杀,局面开始混乱起来。就在此时,站在秦军阵后的朱序向后撤中的秦军大声喊道:“秦军败了!秦军败了!” 秦军后军看不到前军,不知道前面发生的情况,一时间,退却引发了更大的混乱,混乱则变成了难以遏制的溃散,惊恐象瘟疫一样在人们中间迅速传播,士兵们各自惊慌失措地纷纷向后逃命,乱哄哄的人流无人能够阻止。主将苻融在预定阵地前飞马驰骋,发号施令,试图控制混乱的局势,可是,他胯下的战马突然之间马失前蹄,倒在了地上,将其摔下马来,旋风般冲杀而来的晋军立刻赶上,将其斩杀。秦军主帅被杀,立即让整个军队失去了控制,整个局面再也无法收拾,秦军也从溃散变成了大溃败。晋军全军乘胜追击,一直狂追猛杀到寿阳西北的青冈,秦军相互踩死、淹死、被杀的不可胜数,从寿阳以东的淝水西岸一直到青冈以北的淮河岸边,满山遍野塞满了秦军的尸体,“淝水为之不流”。侥幸渡过淮河的秦军,早已被刚刚经历的那场血腥屠杀吓呆,他们丢盔卸甲,昼夜兼程,听到风声鹤唳,都以为是追击的晋军,饥饿、严寒、劳累而死的,又有十分之七八。晋军缴获了苻坚乘坐的云母车,仪服、器械、军资、珍宝堆积如山,牛马驴骡骆驼十万余之多。晋军同时又夺回了寿阳,抓获了秦淮南太守郭褒。秦尚书仆射张天锡、尚书朱序及被俘的晋将徐元喜等人都趁机归顺了东晋。
  苻坚本人也为流箭射中,单骑狼狈逃至淮河北岸,身边也渐渐聚集了一些从人。他饥饿难忍,村民奉上一壶开水泡的米饭、一盘猪脚肉,苻坚吃后大喜说:“昔日冯异献给刘秀的豆粥也不过如此!”让人赏赐村民十匹帛、十斤绵。村民推辞不受,说:“臣听说过白龙因为厌烦了天池之乐而被豫且的渔网所困,这是陛下耳闻目睹的。今天陛下蒙尘之难,难道不是天意吗!况且草率的赏赐不能算作恩惠,没有理由的接受不是尽忠。陛下是臣的父母,哪有儿子赡养父亲,而要求父亲回报的道理呢!”这位村民看也不看苻坚一眼,就掉头而去。村民的一席话说得苻坚满目羞愧,他回头对张夫人说:“朕如果采纳朝臣的谏言,怎会有今天的下场!朕还将有什么脸面再君临天下呢!”说罢,他悲从中来,不禁潸然泪下。
  这就是闻名中外的淝水之战。这一年,秦王苻坚四十六岁,司马曜二十三岁,慕容垂五十七岁,谢安六十四岁,桓冲五十六岁,谢石五十七岁,谢玄四十一岁。这场神奇的战役来得是如此的突然,发生的如此的迅捷,战果又是如此的辉煌,后世的人们对此战的分析评价,可谓是汗牛塞栋,但是,无论你如何评说,它就这样实实在在地产生了,放在你的眼前,它是如此的神奇,以至于永远也无法复制,然而,它的意义和它产生的深远影响,你无论如何高估都不为过。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5-24 08:59
  二六五、放虎归山
  
  
  由于慕容垂的三万鲜卑军队并没有参加淝水之战,因而得以保全。
  历史的真相可能是:在淝水之战前夕,慕容垂临时被抽调到荆州地区,在其打下郧城之后,又奉调驰援淝水前线,而留下了慕容暐率军驻守中路。但慕容垂的部队还未抵达战场,胜负已分,苻坚败逃。听说了慕容垂的下落,苻坚带领一千骑兵投奔慕容垂的大军。慕容垂的世子慕容宝,此时被苻坚封为陵江将军,他看到苻坚只身前来,就劝说父杀死亲苻坚以后恢复燕国,他说:“燕国灭亡以后,天命人心都归于父亲您,只是时运不到,所以才韬光隐晦。如今秦兵大败,苻坚投靠我们,这是上天让我们恢复燕国而给予我们的机会,机不可失。且立大功者,不顾小节;行大仁者,不念小惠。请不要因为他曾给我们的那点恩遇,而忘记了恢复社稷的重任!五木之祥,今天到了。”慕容宝在长安的时候,曾经与韩黄、李根等人一起赌博,慕容宝在掷骰子前,正襟危坐,祈祷上天说:“大家都说骰子有神,岂是假的!如果可以得到富贵,请让我连得三卢的点数。”结果,慕容宝竟然真的得到了三卢,他对着骰子拜了三拜,也坚信燕国定能复国。然而,慕容垂却回答:“你的话是对的。不过,他剖肝沥胆来投靠我,我怎能做出加害他的事!上天如果抛弃他,又何必要担心他不会灭亡?不如好好保护着他,以报答他的恩德,然后,慢慢再寻找时机筹划我们的计划,这样,既不做负心之事,又能够光明正大地取得天下。”慕容垂的幼弟、奋威将军慕容德也劝说道:“秦强燕弱之时,秦国灭掉了燕国,如今秦国转弱,我们再打它的主意,这不是负心而是报仇。昔日邓祁侯不采纳三甥的话,最终被楚国所灭;吴王夫差不听伍子胥的建议,被勾践所灭。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愿兄长不要忘了商汤、周武王的成功经验,想想韩信之所以灭亡的原因,趁着氐族土崩之势,恭行天罚,斩氐族,建大业,机不可失。为何得到了他却不接受,将数万军队拱手让人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兄长不要再犹豫了。”慕容德提到的邓祁侯,是春秋时期邓国(河南省南阳市邓州市)国君,楚文王北上讨伐申国(河南省南阳市)时,经过邓国,邓国的三位大臣聃甥、骓甥、养甥请求趁机杀掉楚王,邓祁侯不听,后来,邓国反被楚国灭亡。慕容垂对慕容德说:“昔日我不被太傅慕容评所容,世间无我容身之地,才逃到秦国,秦主以国士的待遇对待我,恩宠和礼遇非常周到。后来,我又被王猛陷害,无以自明,而还是秦主出面证明我的清白,此等恩德我如何能忘!如果氐族的好运已经不再,何必担心没有杀他的机会。关西地区,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自然有在那里扰乱之人,我当去关东地区搜集部众,轻松地恢复燕国的旧业。君子不趁着社会动荡谋取私利,不做第一个发动叛乱的人,暂时等待观望。”冠军将军代理参军赵秋说:“大人将会恢复燕国国祚,这在图谶上记载得很清楚。如今,天时已到,还等待什么!如果杀掉秦主,北据邺城,一路向西,那么三秦之地也不再为苻氏所有!”《太平御览》记载,赵秋,字子武,年少轻财好施,邻居李元度母亲去世,家贫无钱安葬。赵秋将家中仅有的两头牛,送给李元度一头,让其卖掉安葬了母亲。后来,赵秋秋夜赶路,遇到一位老妇给他一块金饼,对他说:“你将我安葬,以此报答。你五十岁以后将贵不可言,到时不要忘了帮助一下李元度。”慕容垂手下的所有人都劝说杀掉苻坚,但慕容垂一概不听,而是顺从地将兵权交给了苻坚。慕容垂仅此一点,就值得后世的我们将他记住。慕容垂特殊的身世和经历,让他成为一位内心十分复杂的人物。青少年时代他深受父王喜爱,差一点取代世子慕容儁,哥哥慕容儁继位那一年,慕容垂24岁,自此,他虽然屡立战功,但一直就是燕主打击、排挤的对象,甚至于在他34岁那时,自己险些被哥哥诛杀,而自己心爱的段氏夫人竟在狱中被拷打致死。公元360年,当慕容垂35岁的时候,慕容儁死去,侄儿慕容暐继位;在哥哥慕容恪的庇护下,慕容垂的境遇总算稍微好了一点,但其与前燕君主及其戚族之间的隔阂却丝毫没有消弭,只是被当做边将使用,从未将其作为中枢的决策人看待。公元368年,慕容恪这颗慕容垂依靠的大树倒掉,慕容垂立即陷于叔父慕容评嫉妒和可朱浑氏旧怨夹攻,整个家族几近灭亡。穷途末路的慕容垂似乎丧失了正常的判断力,先是北上龙城,后又折返南下,并最终西入关中。彼时,身边的随从逃亡殆尽,连自己当时的小儿子慕容麟也弃之而去,亲情、旧国,留给慕容垂的仅仅是心灵深深的创伤,难怪当秦国灭掉前燕之后,慕容垂随从苻坚进入邺城,当他曾经的亲朋故吏纷纷来见他的时候,他不禁面露恼怒之色。可以说,从公元349年慕容儁继位以后,到公元369年慕容垂西逃秦国,在这长达二十余年的人生最美好的壮年时代,慕容垂过得却是那么的压抑,那么的失败。他历尽了人生的坎坷,看透了人间的冷暖,时时刻刻担心着被诬陷,有功不仅不赏反而被逼出逃,这种刻骨铭心的记忆怎能忘却!当四十四岁慕容垂狼狈逃到长安以后,出乎他预料的是,秦王苻坚竟然亲自出城迎接他这位落难的王爷,此后更是恩遇倍加,这种知己之情在自己的故国、在自己的亲人身上慕容垂不曾得到,而却在行将灭亡自己国家的秦国天王那里得到了。他是应该感激,还是庆幸,还是感伤,抑或是叹息呢?眼睁睁地目睹自己的故国被占领,他应该有兔死狐悲的感叹;身在秦国,应该还有寄人篱下的悲凉;灭亡自己故国的,又是这位推心置腹、善待自己的知己,而被灭的却是让自己走投无路、入地无门的旧国!这如何不使自己五味杂陈呢?慕容垂奔燕的第二年,王猛灭掉了燕国,直到如今,慕容垂已与秦主苻坚一起度过了十四个春秋,而他也到了五十八岁了,子曰四十而不惑,历尽沧桑的慕容垂又怎能忘记苻坚如大海一样曾经给予自己的恩遇呢?当几乎所有的亲戚旧人都抛弃自己的时候,如果不是有苻坚的恩遇,又怎有今日重新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鲜卑贵族们呢?但慕容垂又不可能一味地沉溺于苻坚的恩遇,全心效忠前秦政权。一定程度上,慕容垂是慕容鲜卑贵族的一面旗帜,他特殊的身份又承载着无数鲜卑人摆脱氐族统治、恢复昔日辉煌的梦想,在这一层面上,他又不属于他个人。在大多数人看来,秦国已经处于无政府状态,此时再将秦主苻坚杀死,秦国更是群龙无首,本来人数就稀少,如今又分散在各地的氐族根本就无法形成战斗力,慕容垂带领这三万精锐鲜卑骑兵,横行天下,恢复前燕,将易如反掌。但是,老谋深算的慕容垂却想得更远,除了对苻坚的感激之情以外,其实,慕容垂还在等待更好的时机。苻坚投靠到慕容垂军营的时候,当在淝水之战后数天之内,虽然前秦军队大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时就断言秦国因一场战役的失败,就会迅速瓦解,还为时尚早。在事态发展尚不明朗的情况下,慕容垂宁愿选择等待。
  东线大捷的消息鼓舞了所有的晋军。晋随郡太守夏侯澄进攻驻守在漳口的秦将姜成,临阵斩杀了姜成,屯驻郧城的前秦平南将军慕容暐闻风丧胆,弃军北逃。苻坚北逃中,又与张夫人走失,慕容暐遇到了张夫人,打算将其护送到苻坚身边,慕容德说:“此不祥之人,惑乱人主,军事行动不可带着女人,秦军战败大约在此。你该装作没有看见而去,为何还要护送!”慕容暐不听,还是将张夫人护送着北逃到荥阳。慕容德又想说服自己的侄儿发动叛乱,但慕容暐没有采纳。此时的慕容暐还没有背叛秦国的野心。
  苻坚一路上搜集残兵败将,等到到了洛阳,军队也有十余万之众,文武百官、仪仗器用、军队阵容也稍微恢复了旧观。这支队伍从洛阳继续西行,慕容农对父亲慕容垂说:“父亲在他人最危险的时候,不落井下石,您的仁义足以感动天地。小儿听预言说:‘燕国将在河阳(河南省孟州市南)复兴’。在果子未熟时采摘与成熟落地捡拾,不过晚了十天,但难易程度和滋味好坏,却有天壤之别啊!”此时的慕容垂已经洞悉淝水之战给秦国打击的致命程度,也感到了兴复燕国大业的时机已经成熟,于是,他最终采纳了儿子的建议。当这十余万军队走到渑池的时候,慕容垂对苻坚说:“北方边境由于大军失利而出现不稳,臣请求带着陛下的诏书前去安抚,顺便回去拜谒祖宗陵墓。”苻坚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当要制作诏书的时候,尚书左仆射权翼才得知苻坚的这一决定,他匆匆觐见苻坚说:“王国军队刚刚失败,国家各地都有背叛之心,此时需要做的是将各地名将集中到京师,用以巩固根本,再控御四方。慕容垂英勇谋略超过常人,正所谓是当今的韩信白起,世代称雄东方,自从他前来投奔以后,他的志向岂止是做一个冠军将军就能满足的!慕容垂就象一只雄鹰,饥饿的时候,就来归附;吃饱了,就将高飞。每每听到大风在天上吹过,就有飞上九霄的壮志,正应拴紧绳索,看好鸟笼,怎能解开枷锁,任其翱翔呢!”权翼的一席话提醒了苻坚,他回答:“你说的对啊。但朕已经同意他了,一介匹夫尚不食言,何况天子呢?如果上天真是决定谁兴谁灭,这也不是人的智力所能改变的啊!”权翼说:“陛下总是看中世间小小的信用,而忽略社稷重任。臣将看到慕容垂去而不返,关东之地将从此开始动荡了!”但苻坚依然不听,派遣将军李蛮、闵亮、尹国率领三千人马护送慕容垂北上。慕容垂走后,苻坚又有点后悔了,不过,他没有召回慕容垂,而是另外派遣骁骑将军石越率领三千士兵前去协防邺城,派遣骠骑将军张蚝率领五千羽林军戍守并州,留下四千军队交给镇军将军毛当,让其驻守洛阳。权翼秘密派遣刺客提前埋伏在黄河桥南的空仓库中,慕容垂离开苻坚之后,担心事情有变,他让亲信程同穿着自己的衣服,骑着自己的马,与仆人一起从大路过黄河河桥,而自己则在孟津县北的凉马台用草绳捆绑制作木筏,偷偷渡过了黄河。程同走近河桥,伏兵突然出击,程同拍马狂奔,躲过一死。
  太元八年十二月,淝水之战后不足一月,苻坚回到了长安,他住进了长安城东的行宫里,惊魂甫定。在城外为死难的阳平公苻融举行了哀悼仪式以后,苻坚这才入城,入城以后苻坚在太庙里向祖宗谢罪,赦免死刑犯以下的所有罪犯,文武百官各提拔一级,训练军队,鼓励农耕,安慰老人,对于死难将士家属终生免除赋税。进入长安的苻坚在医治王国的创伤,而进入河北的慕容垂则象一只久困牢笼的苍龙,河北的一草一木,他都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眷恋,他渴望一飞冲天,他也将喷云吐雾,喑呜叱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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