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侣相爱相杀的电视剧:细说两晋南北朝——三百年的洒脱与偏执,恬淡与血腥/ 迅发 /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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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两晋南北朝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08 09:27
  一六四、石遵被杀
  
  
  石遵暂时解除了外来的危机,而兄弟之间的争斗还在继续。
  褚裒北伐失败之后,同年8月,驻守在长安的石赵帝国乐平王石苞也阴谋起兵,进攻邺城,推翻石遵。石苞的左长史石光、司马曹曜等众幕僚苦苦劝谏,惹得石苞大怒,一连诛杀了一百多人。石苞这一大规模杀戮幕僚的行径,不仅是自剪羽翼,而且让本来是一个密谋的军事行动公开化了。关中豪杰知道石苞性格贪婪而又缺乏智谋,此举断然难以成功,为了自保,大家纷纷向东晋派出使节,请求投降,桓温在迟迟等不到朝廷命令的情况下,命令梁州刺史司马勋率众向长安进发。
  司马勋,字伟长,是司马懿的侄儿司马遂的曾孙。长安陷落、晋愍帝被俘之后,刘曜将领令狐泥将其收为养子,当时,司马勋才十多岁,长大之后,他武艺高强,能在马上左右驰射。刘曜被石勒所灭之后,咸和六年,司马勋辗转回到了江南,自陈自己的家世,论辈份是当时的皇上晋成帝的堂叔。于是,被拜为谒者仆射,掌管朝廷礼仪。庾翼镇守襄阳之后,由于司马勋熟悉北方情况,加之本人有勇猛的名声,因此,力图北伐的庾翼,请求朝廷让其接替桓宣担任梁州刺史,开始的时候,司马勋以西城(陕西省安康)为治所,后来,又退守到了武当。
  9月,接到命令的司马勋率兵穿过骆谷(陕西省周至县南),击破石赵帝国在骆谷北口的长城戍,在骆谷北口的悬钩建立起了大本营,此地距离长安二百里。这是东晋军队第一次踏上关中的土地。与此同时,已经归顺东晋朝廷的仇池公杨初也发兵配合司马勋的进攻,攻陷了石赵的西城。
  司马勋派遣治中刘涣率部向长安进击,斩杀了石赵京兆太守刘秀离,并攻下了贺城(今地不详)。关中豪杰听说东晋军队到来,纷纷斩杀所在的郡守县令,响应司马勋,各处建立营寨共计三十多个,听命于司马勋的部众就达5万多人。
  司马勋的到来,打乱了石苞进攻邺城、与石遵争夺天下的计划,他只好命令部将麻秋、姚国等人率兵抵抗司马勋。而司马勋的到来同样也给石赵帝国皇帝石遵带来了一次剪除石苞的机会,他派遣车骑将军王朗率领二万精锐骑兵,对外声称是帮助石苞讨伐司马勋,而等到这支精锐部队来到长安以后,王朗即行宣布解除石苞的职务,将石苞送回到了邺城。
  王朗接替石苞之后继续与司马勋相持,司马勋自身的兵力不足,所以不敢贸然向长安发起进攻。10月,司马勋率军从长安南撤,东出武关,进入南阳盆地,攻陷了宛城,杀了石赵帝国南阳太守袁景,然后退回到梁州故地(应在武当)。有人将司马勋第一次入关失败归结于桓温没有给予有力的支援,进而怀疑桓温北伐的真实动机。其实,此时的荆州形势也无法让桓温全力经营关中:去年11月,石虎还曾经派遣蒲健领兵进攻武昌与襄阳的腰部——竟陵;今年10月,石遵部将石遇更是领兵南下,攻克了被东晋收复的南阳,活捉了南阳太守郭启。在这种情况下,桓温不可能坐视不顾,长驱直入关中。
  石遵自5月15日继位,同月平棘之战,解除了北方的威胁;7月击败褚裒,稳定了东南方面的局势;10月又逼退了司马勋,这一切让大家感觉,石赵帝国的情况似乎开始慢慢好转起来。然而,紧接着,石遵政府的最高层又出现了一次更为严重的危机,而这个危机就来自石闵。
  我们知道,石遵在兵发李城的时候,曾经对石闵承诺过,如果事成将立石闵为皇太子。石遵无子,是石闵的养叔,立石闵为太子,也并非不可能。但是,当石遵兵不血刃顺利入主邺城之后,却食言而肥,册立了死去的石斌的儿子石衍,这让石闵老大不快。也许,在最后的关头,还是民族血统的观念作怪,让石闵失去了继位称尊的可能性。不过,由于石闵屡立战功,骁勇善战,不管是汉族将领或者是少数民族将领都对其忌惮三分,为了安抚石闵,石遵授予其都督中外诸军事一职。而石闵则自以为功高一时,他想要的不仅是掌管全国的军队,而且,还能够专擅整个石赵帝国的朝政。石闵的野心,让石遵心生猜忌,逐渐对其失去了信任。
  在这种情况下,石闵转而开始培植效忠于自己的力量。他成为都督之后,为了树立私恩,奏请将殿中的将士以及原东宫高力军团共计一万多人,全部进封为殿中员外将军,赐爵关外侯(最低级别的侯爷),并将石虎原来宫中的宫女赏赐给大家,以结众人的欢心。
  石遵以为这是石闵正常的履职行为,因此并没有怀疑他的居心。对于石闵上报来的名单和战功,石遵逐一进行审查,并在每人的后面批注各人的优缺点,有的按照石闵上报材料批准了,有的则没有同意,因而令众人十分怨恨。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发现了这种苗头,他们一起向石遵建议,要逐渐削弱石闵的兵权,以防不测,石遵听从了他俩的建议,稍稍剥夺了石闵的兵权。这让石闵怒形于色,口出怨言,孟准等人接着又劝说石遵趁早将其诛杀。
  11月,就在东晋的梁州刺史司马勋带兵离开石赵帝国国境不久,石遵开始把诛杀石闵的计划纳入了议事日程。他将义阳王石鉴、乐平王石苞、汝阴王石琨、淮南王石昭等兄弟或者宗室大臣招入宫中,在母亲郑樱桃的面前共同讨论处理石闵事宜,以期统一步调。石遵开口先说:“石闵叛逆之形已经十分明显,如今将其诛杀,大家有何意见呢?”石鉴等人看到皇帝这样说,也都齐声说道:“我们都同意。”然而,此时的郑太后却提出了反对意见,她说:“你从李城起兵的时候,如果没有棘奴(石闵的乳名),怎能有今天?!棘奴稍微骄纵了些,你不能说杀就杀!”石闵历来被石虎夫妻看作是亲生孙子,另外,郑氏经历了太多人生的跌宕起伏,不愿再看到皇族内部无休止的仇杀,因此,郑太后才这样说。
  郑太后的一句话,让石遵的计划无疾而终。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仅次于皇帝的太傅、义阳王石鉴,是石虎的第三子,其人早已觊觎皇位。此时,他想借石闵之手除掉石遵,因此,在他出宫之后,立即派遣宦官杨环飞马向石闵告密。石闵听说石遵的这一阴谋,不禁大怒,立即采取行动,他劫持李农和右卫将军王基,密谋废黜石遵。然后,命令将军苏彦(《晋书,石虎载记》称“苏亥”)、周成率领三千甲士入宫(《十六国春秋别传》称两人共带甲士36人),将石遵在金雀台如意观上抓获。当时石遵正与美女在台上玩弹棋游戏,看到来人,他问:“谋反的是谁?”周成没有正面回答,而只说:“义阳王石鉴当立为皇帝。”我们知道,在石虎时代,石鉴镇守关中,曾经做出将官吏长发拔掉制作帽带的荒唐事情,可知此人十分昏聩,能力低劣。因此,当石遵听了这话之后,说道:“我尚且如此,你们册立石鉴,又能维持多久呢?!”于是,石闵将石遵诛杀于琨华殿,接着,又诛杀了太后郑樱桃、张皇后及太子石衍、上光禄大夫张斐、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等人。
  石遵是石虎的第九子,字大祗,在位共计183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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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09 12:57
  一六五、杀胡之令
  
  
  石鉴,字大郎,是石虎的第三子。石遵被杀之后,石鉴如愿以偿,顺理成章地继位为帝。
  石鉴继位之后,任命石闵为大将军,封武德王;李农为大司马,与石闵共同录尚书事。任命郎闿为司空,秦州刺史刘群为尚书左仆射,侍中卢谌为中书监。
  此时,看到冀州大乱,秦州、雍州的流民纷纷扶老携幼准备回到关中故土,而枋头是流民西去的必由之路,于是,大家共同推举蒲洪为主,部众达到十余万人。蒲洪的三子蒲健本在邺城,他也闯关出城,投奔父亲,石鉴担心蒲洪在眼皮底下作乱,就任命其为都督关中诸军事、征西大将军、雍州牧、兼秦州刺史。数月之前,将蒲洪的都督一职解除,原因是生怕蒲洪得到关中地区,致使蒲洪投降了东晋,而此时想将其赶往关中。可是,此一时彼一时,蒲洪召集大家商议是否接受此职,主薄程朴建议与石赵连和,如各国分境而治。蒲洪大怒说:“难道我就不能当天子吗?还说什么各国!”将程朴推出斩首。此时的蒲洪一直迟迟不离开枋头西进,是打算观衅而动,灭掉石赵帝国。
  石鉴本是喜乱乐祸之人,他的本意是想利用冉闵除掉石遵,等继位之后再借机诛杀石闵。因此,在其继位后不久,就秘密命令乐平王石苞、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趁夜攻击琨华殿,试图将据守在此的冉闵、李农等人一并除掉。然而,石苞等人的这次偷袭行动并没有成功,邺城皇宫内一片大乱。石鉴担心引火烧身,看到石苞等人没有得手,就佯装并不知情,当夜即命人将李松、张才诛杀于西中华门,并将知道内幕的乐平王石苞杀死灭口。
  此时,石虎之子、新兴王石祗正驻守在襄国。石闵、李农等人将石遵废杀,另立石鉴,让石祗心生不满,他联合滠头的姚弋仲和枋头的蒲洪等人,向天下发出讨伐石闵、李农的檄文,约定一起进攻邺城,诛杀石闵和李农。
  石鉴命令汝阴王石琨为大都督,与张举、侍中呼延盛率领步骑七万分头讨伐石祗等人。邺城外围的战斗还在激烈进行之中,而邺城城内的谋杀又接踵而至。就在汝阴王石琨等人率兵四处平定叛乱之后,邺城城内的中领军石成、侍中石启、前任河东太守石晖又密谋诛杀石闵和李农二人,被二人发现,全部将其诛杀。紧接着,龙骧将军孙伏都、刘铢等人,率领三千羯族武士,在胡天殿埋伏,打算诛杀石闵、李农二人。当时,石鉴正巧在铜雀台上,孙伏都率领三十多名武士计划登到台上,劫持石鉴以其号令,攻击石闵和李农。石鉴在台上遥遥望见孙伏都等人正在拆毁通往台上的阁道,就派人前去询问,孙伏都回答:“李农等人谋反,已经进抵东掖门,臣下谨率领卫士,护卫皇帝,特此报告。”石鉴在局势尚不明了的情况下,不愿被孙伏都等人劫持,于是,他安抚说:“卿是功臣,好好为国家效力。朕从台上观看,不要担心没有回报。”
  于是,孙伏都、刘铢没有继续实施劫持皇帝的计划,就此率军前去攻击石闵和李农,但是,却未能取胜,转而驻扎在邺城南面西门凤阳门前。而石闵和李农则从邺城西面的金明门突入到了皇宫。石鉴担心被杀,又一次上演出卖属下的把戏,他立即派人飞马前去石闵、李农那里,将二人招入宫中,说:“孙伏都谋反,卿等赶快前去讨伐!”接到皇帝的指示,石闵、李农二人率军从皇宫出击,一路往南杀去,只杀得从琨华殿一直到凤阳门,一路上尸横满街,血流成河,当即击斩了孙伏都等人。杀掉孙伏都等人之后,石闵李农二人担心石鉴再次捣乱,于是,派尚书王简、少府王郁率领数千士兵,将石鉴软禁在御龙观内,所有饮食、物品均从殿下用绳子吊到观上,切断了石鉴与外界的联络。
  由于孙伏都和刘铢率领的三千叛军全部是羯族武士,因此,石闵下令:“城内外六夷(各少数民族)胆敢手持兵器者,杀无赦!”石闵的这一命令让所有的少数民族担心大祸即将临头,纷纷杀出城门,或者翻城而逃,人数数不胜数。
  在这种情况下,石闵再次下令:“近日,孙伏都、刘铢二人谋反,党羽全部伏法,而守法的良民没有一人参与。从今往后,与政府一心的,就留在城内;不一心的,随心所欲,听任你们去哪里,目前已经下令邺城城门不再禁止出入。”听到这一命令,邺城周围百里之内的汉人都纷纷入城,而城内的胡人或者羯人则蜂拥出城,进出的人群竟然堵塞了城门。看到这种情况,身为汉人的石闵意识到胡人绝不会为己所用,留下他们终究是个祸害。于是,他下令全国:“凡是斩杀一个胡人,将人头送到凤阳门前的,文官进位三等,武官一律拜为牙门将。”此令一下,原本敞开的邺城城门突然紧闭,霎时间,刚才还熙熙攘攘出城、堵塞城门的胡人立即面临了灭顶之灾,一日之内,送到凤阳门前的胡人人头就有数万之多。
  除了下达杀胡令、发动全体汉人诛杀胡人之外,冉闵还亲自率领军队,诛杀手无寸铁的匈奴族和羯族平民,不管贵贱,不分老幼,不论男女,全部斩杀。邺城方圆成了人间地狱,最后死亡人数高达二十万之众,人头送往凤阳门,而尸体则堆积在邺城城外,为野狗、豺狼吞噬;听命于石闵政权的地方官员、军队将领接到此令,也纷纷向胡羯族平民或者部队中的胡羯族将士举起屠刀,在空前恐怖的气氛中,鼻子高、胡须多的汉人,也有一多半被疯狂的人们所滥杀。《天文志,天变史传验事》则记载:“闵杀诸胡十万余人。”
  这就是颇具争议的“杀胡令”。
  此事就发生在晋穆帝永和五年(公元349年)的年底,距离石虎死日仅仅8个月,正如佛图澄坐化前预测的那样:“己酉岁石氏当灭”,而公元349年正是己酉年。
  石赵帝国还在如火如荼地屠杀胡人的时候,也迎来了新的一年,时光步入到了晋穆帝永和六年,即公元350年。
  新年到来,石闵想抹去石勒、石虎的痕迹,因此,他召集大臣商议说:“孔子曰:‘易姓而王七月者,七十有三国,继赵李。’谶书明确是这样说的,并且,德星镇卫,宜改号大卫,改姓为李氏。”于是,大赦,改元青龙。“杀胡令”的影响是巨大的,毋庸讳言,“杀胡令”是一场民族屠杀,即便是在当时,对于受到汉民族文化熏陶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之久的各少数民族上层来说,这种疯狂的举动,也是违反起码道义的。因此,地方各族势力空前联合,将邺城的石闵政权孤立起来。从石闵在年初提出将石赵皇族的国姓改为李氏以及此后帝国不少高层人物顺利逃脱邺城来看,当时的“杀胡令”似乎并没有将残留在邺城的石赵上层包括进去,致使在本年年初,太宰赵庶、太尉张举、中军将军张春、光禄大夫石岳、抚军将军石宁、武卫将军张季以及公侯、卿、校尉、龙腾等一万多人,纷纷逃离邺城,出奔到襄国新兴王石祗那里;而汝阴王石琨也逃奔冀州(河北省中部,治所当在河北省冀州市)。这些人有的是石赵的皇族,因唇亡齿寒而逃离邺城;有的应该是有胡人婚宦关系的汉人;也不排除有的仅仅是想逃离邺城这一人间地狱,这些人中的汝阴王石琨、太尉张举本来是受命前去进攻新兴王石祗以及蒲洪和姚弋仲的,而此时也逃离了李闵(石闵)阵营。不说石赵帝国其他的广大地区,仅在邺城的周围,抚军将军张沈占据西北面通往并州的滏口(太行八陉之一,在河北省邯郸市峰峰矿区,为邺城西出太行的要道);卫军将军张贺度驻守在石渎(在邺城城西二十公里);建义将军、段末柸之子段勤驻守邺城南面的黎阳(河南省浚县);宁南将军杨群据守桑壁(河北省平山县东南);镇南将军刘国驻守阳城(河南省登封县东南);段兰之子、段龛据守陈留(河南省开封市东),数月之后,他又率众东进,来到广固(山东省青州市),自称齐王;姚弋仲驻守滠头(河北省枣强县东北,《晋书,石虎载记》称其“据混桥”);蒲洪据守在枋头(河南省淇县东南淇门渡)。这些每人都拥有数万部队,均不听从石闵的号令。
  大卫帝国车骑将军王朗、将军麻秋从长安回到洛阳。麻秋在行军的途中接到了“杀胡令”,他按照要求,将王朗军中的一千多胡人诛杀,王朗见状,也逃奔襄国,投靠了石祗;而麻秋则率众继续北上,准备回到邺城,蒲洪让其儿子蒲健领兵截击,将麻秋抓获,以之为军师将军。
  此时,逃往冀州的汝阴王石琨、太尉张举、车骑将军王朗率众七万南下讨伐邺城,大卫帝国大将军李闵率领一千多精锐骑兵,与来犯之敌在邺城城北交战,李闵手持双面均有刀刃的长矛,亲率骑兵飞马迎击,所向披靡,斩首三千多级,石琨等人大败而归。然后,李闵与李农又率领三万骑兵去攻击近在咫尺的张贺度。
  闰一月,大卫皇帝李鉴(石鉴)秘密向抚军将军张沈等人写信,请求他们趁虚偷袭邺城。负责传书的宦官并没有去滏口,而是直接来到了李闵的军中,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二人。怒火中烧的李闵与李农二人,立即率军返回,将李鉴逮捕处死,并将石虎的三十八个孙子全部诛杀,原石氏的皇族悉数被屠杀。
  石鉴共在位103天。到永和六年,石虎最小的儿子石混带着几个妻妾南逃到建康,朝廷下令打入大牢,很快将他们斩杀在建康集市。过去有谶言说:“灭石者陵”,后来,石闵被封为兰陵公,石虎就十分忌讳,将兰陵改为武兴郡,至此,石氏还是被石闵所灭。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10 11:30
  一六六、冉闵称帝
  
  
  “杀胡令”一方面使得六夷团结起来一致抗击石闵,而另一方面,也让汉人扬眉吐气,他们以乞活军为基干,团结在石闵的周围,使这场本属于石赵帝国宫廷内部的争斗,转变成为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民族之间的血腥厮杀。
  就在石闵诛杀了石鉴之后,尚滞留在邺城的姚弋仲之子、曜武将军姚益,武卫将军姚若率领数千禁卫军,冲出邺城城门,逃往滠头。在儿子们回来之后,姚弋仲领兵前往邺城讨伐石闵,驻军邺城东北的混桥。
  国不可一日无主。
  石鉴被杀之后,司徒申钟、司空郎闿等四十八人一起向石闵上尊号,也许是石闵还是念念不忘那句“继赵李”的谶言,坚决要将皇帝之位让给李农,而李农也是以死坚决推辞。在这种情况下,石闵说:“我们都是晋朝人,如今晋室尚存,愿与诸君分割州郡,各自称牧、守、公、侯,上书迎接晋天子还都洛阳,大家看怎么样?”
  尚书胡睦进言说:“陛下圣德应天,应当登上大位,如今,晋氏衰微,远远逃窜于江边,怎能统揽英雄,混一四海啊!”
  石闵说:“胡尚书所言,可以说是明白天机,知道天命啊!”
  于是,石闵即皇帝位于邺城的南郊,大赦,改元永兴,国号大魏,恢复原来的冉姓,(《晋书,穆帝本纪》称其“僭称天王”)。追尊其爷爷冉隆为元皇帝,父亲冉瞻为烈祖高皇帝,尊母亲王氏为皇太后,立妻子董氏为皇后,立儿子冉智为皇太子,封其他儿子冉胤、冉明、冉裕均为王。以李农为太宰、兼太尉,录尚书事,封齐王,封李农的诸子均为县公;文武全部进位三等。派出使者持节向各地屯兵反抗的宣布赦免的命令,但是,没有一个听从的。
  与此同时,身在襄国的石赵帝国新兴王石祗也得到了石鉴被杀的消息,于是,石祗也在襄国继位称尊,改元永宁,任命汝阴王石琨为相国,各地占据州郡的六夷拥兵之人都相继响应了石祗。在四面皆敌的情况下,为了打破孤立无援的不利局面,冉闵想到了远在江南的东晋朝廷,他派出使者辗转来到长江北岸,告诉东晋朝廷:“胡人逆乱中原,如今已经将其诛灭。如果能够派军前来共同讨伐,可派军前来。”此时,冉闵已经称帝,因此,他对于东晋朝廷而言,极易让人想到诸葛恢曾经说过的:“灭一胡,又添一胡。”虽然冉闵是汉人,但他从小在石赵帝国长大,身居石赵帝国高位,如今称帝的他与东晋朝廷没有任何归属关系,以后难免会与我争夺天下,况且,东晋政权过江以后,对于稍晚过江的原西晋高门大族都看低一等,视为低等另类,仿佛在中原时间稍长一点就低贱很多似的,而冉闵这位已经自立为帝的石虎养孙,在东晋朝臣看来,他们之间的冲突,大约与石赵帝国内讧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并且,也许冉闵这种狂妄的口气也让一向视为中华正朔的东晋名士,感到不值一哂吧。同时,东晋朝廷已经考虑加封业已投降的蒲洪来经营河北,支持一个已经称帝的冉闵,那置蒲洪于何地呢?因此,冉闵的看似联合、实乃求救的下书,自然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
  同为来自秦雍的羌族姚弋仲,和蒲洪相比,与石虎的关系还有微妙的不同之处。姚弋仲个人强梗的个性,也许让石虎感觉此人可以放心;而蒲洪则不然,虽然史书上说,石闵对石虎称蒲洪为人杰,应该早早除掉,石虎没有听从,反而更加亲近。但是,据《晋书,苻健载记》的记载,其实,石虎“虽外礼苻氏,心实忌之。”而秘密杀害了蒲洪的两个大儿子,蒲洪第三子蒲健因为深为石虎父子的喜爱而幸免于难。因此,当石祗在襄国称帝之后,对待姚弋仲也是待以特殊的礼节,并封其为右丞相、亲赵王,而此时的蒲洪则彷徨不定,却欲争霸中原。两个来自关中地区的部族又都有回到老家的主意,姚弋仲派遣儿子姚襄率众五万进攻蒲洪,蒲洪率军迎战,大破姚襄,斩首三万多级。东晋朝廷授予蒲洪为征北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冀州刺史、广川郡公,而他的部属却有人建议他自立为王,蒲洪也听说谶言有:“草付应王”,并且,他的孙子蒲坚的脊背上有“草付”的纹路,于是,他就改姓“苻”氏,自称为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以南安人雷弱儿为辅国将军;安定人梁楞为前将军、兼左长史;冯翊人鱼遵为右将军、兼右长史;京兆人段陵为左将军、兼左长史;王堕为右将军、兼右司马;天水人赵俱、陇西人牛夷、北地人辛牢都是从事中郎;氐族头领毛贵为单于辅相。他雄心勃勃地对博士胡文说:“孤率众十万,据形胜之地,冉闵、慕容儁可以指日可定,姚襄父子被灭也在我的计划之中,孤取天下,比汉高祖的时候要容易!”苻洪的军师将军麻秋对苻洪说:“冉闵和石祗正在相持,中原之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平定的,不如先西取关中,巩固基业之后,再东向以争天下,谁能抗拒呢!”苻洪深以为然。麻秋取得了苻洪的信任之后,借饮宴之际,下毒鸩杀了苻洪,欲趁机兼并他的部众,苻洪世子苻健将麻秋抓获斩首。苻洪临死前对苻健说:“我之所以迟迟没有入关,是以为中原指日可定。不幸今天竟然被这小子所图!中原之地不是你们兄弟所能办的,我死之后,你要立即入关!”说完就去世了。苻健带领其众,去掉大都督、大将军、三秦王的称号,接受了东晋朝廷的官职,并派遣叔父苻安到江东告丧,请求朝廷给予苻健新的任命。苻健一面派人到东晋告丧,另一方面却秘密筹划着离开冀州这一是非之地,西入关中。
  我们暂且按下苻健的打算,再回过头来看看立国之后的冉闵。
  冉闵立国之后,也曾试图与诸军屯和解,然而,却没有取得成效,之后,他又派人欲与东晋联合,也没有得到东晋朝廷的回应。在做了这两件大事之后,冉闵又做了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那就是:在他即位后不久,即诛杀了一直与其并肩战斗的、被其封为太宰、兼太尉、录尚书事的李农全家以及尚书令王谟、侍中王衍、中常侍严震、赵升等人。冉闵诛杀李农的原因,史书没有任何记载,已经无考。我们只能试着做一个推测:一是猜忌李农。冉闵十分迷信谶言“继赵李”,这从其一度将自己改姓李,可见一斑;当初,冉闵即位前,也曾假意将皇位让给李农,大约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之后,冉闵又假意声称要归顺东晋朝廷,史书没有记载重臣李农等人表示反对的话,而是仅仅记载了尚书胡睦的一番表白,大约当时的情形是:在冉闵表达了此番意思之后,李农等人并没有象尚书胡睦那样表示反对,而是选择了默认,这在冉闵看来,恰恰也就是对自己的不忠。二是忌惮李农。此前,史书对冉闵的描写多为“夷夏诸宿将皆惮之”。由此看来,冉闵在人际关系上,人多畏其威,而少戴其德。这也可以从冉闵第一次发动政变主要是靠劫持李农,并利用李农的乞活军而实现这一点上看出来。当时,冉闵身为石赵帝国的都督中外诸军事,已经被石遵稍稍夺其军权,他虽然依靠替殿中将领加官晋爵的方式试图换取支持,但是,军队方面的倾心支持,更重要的还是来自平日里长期的恩德而结成的牢固的纽带,而不是临时抱佛脚式的恩典。可以说在冉闵初期,李农的乞活军对于他的帮助是相当大的。此时,由于“杀胡令”的颁布,致使大量汉人涌入邺城,给冉闵提供了充足的兵源,而冉闵也具有乞活军的背景,因此,诛杀李农就可以将其主导的乞活军全部吞并。三是有可能存在的执政理念的分歧。实施“杀胡令”,给冉闵在被奴役的汉族民众中间树立了崇高的威望,但却让新建立的帝国陷入四面皆敌的窘境。为了摆脱这种窘境,在战略层面上,冉闵也进行了一系列的努力,但是,都失败了。此时的冉闵也许在反思“杀胡令”产生的消极影响,因为,当时之所以颁布此令,是因为孙伏都等人带领的是胡人,而胡人参与推翻冉闵统治的也比较多,这促使了“杀胡令”的问世。而这一命令所带来的巨大负面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为了摆脱困境,就必须消除“杀胡令”带来的负面影响,让六夷领袖们放心。冉闵的这一微妙的心态变化,可以从其随后的举动中得到印证:冉闵任命其子冉胤为大单于、骠骑大将军,将一千投降的胡人作为其麾下。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出,此时“杀胡令”已经没有得到执行了,对于投降的胡人,冉闵并没有一律处死,并且专门设立了大单于的官职,来统领胡人。这也是冉闵基于现实需要而采取的民族和解政策的具体体现。据《晋书,儒林传》记载,此时,历仕刘曜、石勒、石虎、冉闵的光禄大夫卫謏(音:小)出于好心,劝说道:“如今投降的胡人有数千人,对待他们如同对待旧人(即汉人)那样,这的确是招抚的恩典。然而,胡羯本来就是仇敌,如今他们投降,仅仅是为了保命而已。假如有刺客瞬间发生事变,悔之无及!古人说过,对于一个人也不能轻慢,何况数千呢?因此,我请求诛杀投降的胡人,撤销单于之号,深思帝王安不忘危的劝诫。”史书称,此时的冉闵“志在绥抚,锐于澄定”,卫謏的话令冉闵大怒,竟然将卫謏和其子卫伯阳诛杀。为什么冉闵因卫謏的一言就将其诛杀?这固然有冉闵本性残暴的一面,但仔细分析下来,恐怕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当冉闵开始“右倾”的时候,应该是遭到了来自大魏帝国主体汉族官员和汉民的极大抵制。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疯狂杀胡的主体当然就是冉闵手下的这些汉人,当深受数十年压迫的汉人刚刚扬眉吐气几个月后、手上还沾满胡人的鲜血的时候,他们有理由担心自己遭到死灰复燃的胡人的集体报复。而冉闵对于卫謏谏言的过激反应大约也有杀鸡给猴看的因素。
  那么,让我们回过头来,再看李农的父子的被杀。当时冉闵亲率杀胡的军队主体应该是李农领导的乞活军,而当冉闵为了实现民族和解、消除“杀胡令”对刚刚建立的帝国带来的负面影响的时候,作为实力强大的乞活军对此的态度,应该是不支持的。这有可能是冉闵诛杀李农的另外一个原因,理由与他诛杀卫謏父子相同。
  就此,吕思勉先生评价道:“闵既诛胡羯,而又杀谏臣以媚之,则本非有民族内外之见。盖当时五胡,习以汉族以外诸异族为斗士,攻闵者所用多其人,故闵觇知其不为己用而诛之,所剪除者异己,非有鉏去非种之心也。然‘各任所之’之令一下,胡羯之人去而赵人悉来,则民族同异亲疏之义,虽未光大,终阴行于不自知之间,而闵不能引而伸之,以成功而远祸,亦可惜矣。”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12 10:59
  一六七、慕容南下(1)
  
  
  其实,慕容燕国很早就有了进取中原的打算,这一点,从《晋书,慕容儁载记》中记载的慕容廆的一句话,即可得到印证,在慕容皝的亡父慕容廆在世时,就经常说:“我积德累仁,子孙当拥有中原。”在亡父的激励下,自永和初年开始,慕容皝就相继平定高句丽、宇文部、扶余,安定了北方地区之后,他一直将进取中原作为自己下一步的主要目标。
  然而,就在慕容燕国日渐强盛、慕容皝踌躇满志之时,一个意外的事件却让年已52岁的燕王慕容皝过世了。永和四年,也就是石赵帝国神僧佛图澄坐化的那一年8月,慕容皝率众前往燕国的西部边境打猎,渡河的时候,他遇到一位老人,穿着大红衣服,骑着一匹白马,对慕容皝说:“这里不是打猎的地方,大王你还是回去吧。”慕容皝没有理会,也未对任何人提及此事。过河之后,接连数天都猎杀了很多猎物。后来,慕容皝看到一只白兔,他飞马驰射,结果马失前蹄,将他从马上摔下来,受了重伤,至此,慕容皝才将自己遇到老人的事情告诉给了大家。重伤的慕容皝被马车拉回龙城。他自知去日无多,将世子慕容儁叫到跟前,叮嘱后事说:“今中原尚未平定,正是依靠贤人豪杰经纶世事之时,你的四弟慕容恪智勇双全,才能足以任重,你要将国政托付给他,以完成我的志向!”又说:“东夷校尉阳鹜,忠诚干练,立场坚定,可以托付大事,你要好好对待。”9月17日,燕王慕容皝去世,11月26日,燕国埋葬了慕容皝,世子慕容儁继位,大赦境内,派遣使者前往建康告丧,以其弟慕容交为左贤王,左长史阳鹜为郎中令。
  慕容燕国进入了慕容儁时代,此时,仅比石虎登基即皇帝位早了一个月多一点。
  慕容儁,字宣英,是慕容皝的次子,身高八尺二寸,身姿魁伟,博览群书。慕容儁继位之后,按照春秋列国故事,称第二年即永和五年为元年,晋穆帝拜其为使持节,侍中,大都督,都督河北诸军事,幽州、冀州、并州、平州四州牧,大将军,大单于,燕王,承制封拜一如其爷、其父故事。对比东晋朝廷给予其父慕容皝的官职,慕容儁被授予了尚属石赵帝国领土的幽州、冀州、并州三州的州牧,而其父仅仅是兼平州刺史,东晋朝廷的用意,大约是鼓励其南下消灭石赵帝国吧。
  慕容儁继位五个月后,石虎就因病死去了。继而,邺中大乱,尤其是石遵杀石世自立为帝之后,驻守石赵帝国北部边境的沛王石冲引兵南下,并传檄燕赵地区,使得石赵帝国内部矛盾公开化。消息传来,燕国平狄将军、慕容儁的五弟慕容霸(即后来的慕容垂)上书慕容儁说:“石虎穷凶极恶,上天所弃,剩余的灰烬仅能生存,还自相残杀。如今,中国人民仿佛被倒挂在那里,渴望得到拯救,大军所到之处,势必倒戈投降。”北平(河北遵化县东)太守孙兴也上书说:“石赵大乱,应该及时进取中原。”慕容儁以父亲刚刚去世,没有同意。心急如焚的慕容霸亲自来到龙城面见哥哥,说:“机会到来却很容易失去,利用时机要果断迅速,兼并弱小的,灭亡昏庸的,正是今日啊!并且,最难得到而又最容易失去的,就是时机。万一石氏从衰落中复兴,或者另有英雄人物占据了石赵帝国现成的资源,我们不仅是失去了巨大的利益,而且,恐怕还将为我们的子孙留下后患。”慕容皝生前对慕容霸宠爱有加,曾在自己的弟弟们面前称赞这个儿子说:“此儿阔达好奇,终能破人家,或能成人家。”对待慕容霸比对待世子慕容儁还亲,因此,慕容儁一直对这个弟弟心怀不满——兄弟之间的隔阂一如二人的父亲慕容皝与其哥哥慕容翰一般并不融洽。听了慕容霸这样说,慕容儁反问道:“邺城虽然大乱,但是,石虎派往北方驻守在安乐城(北京市顺义县)的邓恒,却兵精粮足,现在我们如果讨伐赵国,东路无法通过。我们只好从西路的卢龙塞(河北省喜峰口)南下,而那里山高谷深,假如敌人占据险要,将我切为两段,将如何是好?”慕容霸回答说:“邓恒虽然还想替石氏据守,但是,他的将士却担心后方的家眷,人怀思归之心,如果我军进击,自然会土崩瓦解。臣愿意作为先锋,从东面的徒河(辽宁省锦州市)秘密出发,迅速进抵令支(河北省迁安县),等到他们发现我军的行动,一定大为惊恐,最多不过闭城自守,甚至会弃城而逃,哪有功夫来抵御?这样殿下就可以从容率军南下,再无障碍了。”但是,慕容儁却依然犹豫不决。
  他又征询了三位重臣的意见,首先他询问了五材将军封奕,封奕回答:“用兵之道,敌人强大的时候,就要使用计谋;敌人弱小的时候,就要利用军势。因此,以大吃小,就仿佛是虎狼吞食野猪一般;以稳定代替混乱,就好像太阳融化冰雪一样。大王从上辈先王开始就注重积累德行和仁义,兵强马壮;而石虎则极其残暴,死未瞑目,子孙就争夺帝位,上下一片混乱。大王如果起兵南下,先夺取蓟城(北京市),再取邺城,宣传您的威德,安抚石赵的残余人民,谁不扶老携幼来迎接大王呢?敌人看到您的战旗,就会冰消瓦解,怎能为害?”深谙术数的从事中郎黄泓也说:“如今太白星横亘天空,岁星在毕星之北,阴国(北方之国)将要接受天命,这是一定的。请尽快出兵,上应天意。”折冲将军慕舆根说:“中国之民受石氏之乱,都想着更换君主,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自您的爷爷武宣王慕容廆以来,招纳贤才,休养人民,注重农业,训练部队,就是为了今天。今天,时机成熟而不积极进取,还犹豫不决,难道说上天不愿海内安定?还是大王您不愿意得到天下吗?”听了慕舆根的话,慕容儁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于是,慕容燕国正式将南进纳入计划,慕容儁任命四弟慕容恪为辅国将军,小叔慕容评为辅弼将军,左长史阳鹜为辅义将军,号称“三辅”,以五弟慕容霸为前锋都督、建锋将军,在国内挑选二十万精兵,厉兵秣马,准备挑选合适的时机,发起对石赵北部边境的进攻。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12 11:11
  一六八、慕容南下(2)
  
  
  慕容燕国没有立即南下,一方面是在整顿军队,另一方面,极有可能是由于平棘之战石遵很快消灭了石冲,石赵帝国又出现了短暂的稳定局面。
  一向精于谋略的慕容燕国还在等待,它严密地注视着南方发生的任何细微的变故,等待着最佳的出兵时机。石赵帝国随后发生了石遵的密谋诛杀石闵,继而引起石闵迅速的报复,然后是石闵册立石鉴,邺中接二连三的阴谋,并最终导致“杀胡令”的出台,这一切令邺中极其周边地区大乱,假如没有这一切的话,那么,慕容燕国很有可能不敢贸然南下。
  以永和六年(公元350年)闰一月,冉闵登基即位建立冉魏为标志,原石赵帝国的中心统治区内出现了诸侯割据的态势,不管是新生政权冉魏抑或是旧有政权襄国的石祗,都无法有效地统治原有石赵帝国的广大疆域,此时的乱象已经远远超过了数月之前的动乱。这种情况不仅刺激了北方的慕容燕国,而且,也让东晋朝廷继去年褚裒北伐失败之后,再次产生了北伐的念头,东晋朝廷任命扬州刺史殷浩为中军将军,假节,都督豫州、扬州、徐州、兖州、青州五州诸军事,并授予了投降的蒲洪和蒲健以官职,试图利用这父子二人作为殷浩北伐的前锋。
  不过,由于门阀之间的斗争,东晋朝廷将桓温的西线排除在北伐之外,加之准备工作尚未就绪,因此,东晋军队并没有在冉闵即位之后立即投入大规模的北伐,仅在本年5月,命令庐江太守袁真攻下了冉魏的合肥,抓获冉魏南蛮校尉桑坦,将那里的居民迁往江南。与此相反,慕容燕国在这将近多半年中,却没有像东晋的褚裒那样盲目出兵,慕容儁深知石赵帝国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稳扎稳打,方能取胜。在做好军事准备的同时,前燕还向凉州的张重华派出使节,约定合击石赵。经过了大半年的准备,永和六年二月,也就是冉闵刚刚建立冉魏政权之后,慕容儁看到时机已经成熟,就向石赵的北部边境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
  慕容儁留下世子慕容晔留守龙城,以内史刘斌为大司农,与典书令皇甫真一起辅佐世子管理后方事物。慕容儁将大军分为东中西三路:东路,由慕容霸率军二万,从徒河(辽宁省锦州市)方向沿渤海边攻击前进;西路,由将军慕舆于兵向居庸关(北京市昌平西北四十里);慕容儁自率中路大军,出卢龙塞(喜峰口附近)。
  卢龙塞位于今河北省迁西县与宽城县接壤处,是燕山山脉东段的隘口,这里是河北平原通向东北的交通要道。前燕发起的战役第一阶段目的是:趁着邺城的冉魏与襄国的石赵血战之际,迅速突入长城以南,完成对石赵帝国幽州地区的军事占领,为下一步夺取中原奠定基础。
  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称北京“沧海环其东,太行拥其右,漳、卫襟带于南,居庸锁钥于北。幽燕形胜,实甲天下。”幽州北部的燕山山脉历来起到阻止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屏障作用,屏蔽冀州乃至中原的安全,这里“关山险峻,川泽流通,据天下之脊,控华夏之防,巨势强形,号称天府。”因此,能否突破燕山山脉并在幽州站稳脚跟,是慕容儁渗透河北,并伺机夺取中原的关键所在。
  慕容儁兵分三路的具体战略意图是:以慕容霸的少数兵力为诱饵,将驻屯于乐安(河北省昌黎县)的石赵帝国北方边防军注意力吸引于东线,中路主力部队从卢龙塞进击,突破卢龙塞之后,南下将乐安敌人与蓟城敌人一分为二,同时,策应东西两路,与东路慕容霸一起完成对乐安石赵军队的包围,然后各个击破。而西路慕舆于的部队则牵制蓟城石赵军队,配合中路和东路部队,完成战役部署。
  慕容儁以四弟慕容恪、将军鲜于亮(原石赵将领、在三藏口之战中被俘的那位)为先锋,命令慕舆泥率领工兵开凿山路,很快的,慕容儁的中路大军就穿越了卢龙口,出现在河北平原的北部地区。与此同时,慕容霸的东路大军却进展迅速,他们突破石赵军队的防线,直插到石赵帝国征东将军邓恒所部驻守的乐安(河北省昌黎县)后方,驻军三陉(今河北省滦县境内),遥遥地切断了乐安与蓟城的联系。
  得知慕容霸直插三陉,石赵征东将军邓恒不禁大惊失色,为了避免陷入被包围于孤城的险境,他决定率军从乐安撤离。于是,邓恒命令军队焚烧了乐安的仓库,仓皇西逃。徒河南部都尉孙泳见此情形,赶忙率军进入安乐城,将余火扑灭,抢救军粮衣物等军用物质。慕容霸的二万大军因粮于敌,将石赵帝国屯聚于乐安和北平(河北省遵化县)的军粮收集起来,然后,与慕容儁的中路大军在临渠(河北省三河县东面)会师。
  永和六年三月,前燕大军出动一个月,即进抵石赵帝国幽州刺史治所蓟城东北面的无终(天津市蓟县)。此时,从乐安率军回到蓟城的石赵征东将军邓恒已经与石赵幽州刺史王午会合,两人不敢固守蓟城,于是,王午命令部将王佗率领数千军队驻守蓟城,而自己则与邓恒一起再次南撤,一直往南远远地退至河北中部的鲁口(河北省饶阳县),依托滹沱河抗拒即将南下的燕军。3月5日,燕国部队发起了对蓟城的总攻,一举拿下了蓟城,抓获了王佗,将其斩首。慕容儁还打算将石赵的所有降卒全部坑杀。慕容霸劝谏说:“吊民伐罪,是古代常有的正义举动。石赵专为暴虐,大王才兴师讨伐,目的是将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啊。如今要平定中原,应该以德安抚其民,现在刚刚打下蓟城,就坑杀其降卒,这不会给王师带来好的名声。”慕容儁听从了弟弟的话,将降卒都释放了。
  于是,慕容儁以蓟城作为燕国的新国都,饱经战乱的中原群众纷纷前来归附。
  攻占蓟城之后,慕容儁以蓟城为中心,开始扩大周边统治区域。燕兵继续南下,推进至范阳郡。石赵范阳太守李产意欲固守,但是,部队却不听从指挥,无奈李产只好率众投降,献出范阳的八个县,慕容儁仍然让其留任太守;与此同时,慕容儁没有忘记蓟城侧翼的安全,他任命自己的弟弟慕容宜为代郡(河北省蔚县)太守,徒河南部都尉孙泳为广宁(河北省涿鹿县)郡太守,屏护蓟城的西部,以备拓跋部,不久,慕容儁又将广宁郡和上谷郡的居民分别迁往慕容部腹地的徐无(河北省遵化县境),将代郡的居民迁往凡城(河北省平泉县境)。
  一个月来,燕军进展神速,拓境千里,如入无人之境。这让燕王慕容儁决心一举南下,将驻守在鲁口的石赵帝国幽州部队全部歼灭。3月24日,慕容儁命令鲜卑中部酋长慕舆句担任蓟城留守,自己亲率大军南下前去攻击退守鲁口的邓恒所部。燕军进抵鲁口北面的清梁(河北省清苑县东南),与邓恒的军队相持。邓恒部将鹿勃早率领数千敢死之士,趁着燕军立足未稳,夜袭燕军军营。鹿勃早的偷袭部队已经有一半士兵攻入了燕军军营,石赵军队最先闯入的是燕军前锋都督慕容霸的营帐,慕容霸从睡梦中惊醒,他抽刀与敌搏战,亲手斩杀了十余人,迟滞了赵军的攻击步伐,换取了宝贵的时间,燕军各营得以整军戒严。
  慌乱中的慕容儁提心吊胆地对慕舆根说:“敌人的攻势很猛,还是要躲避一下。”慕舆根严肃地回答:“我众敌寡,力量无法相比,因此,他们才趁夜偷袭,希望能万一成功。如今正是寻找敌人决战,而敌人却自己送上门了,正要打击他们,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大王只用安心睡觉,臣等自会替大王击破他们!”看到慕舆根冲了出去,慕容儁仍然坐卧不安,他心神不定地带着内史李洪离开大营,驻扎在野外一座高高的坟茔之上。只见慕舆根率领数百精锐卫士,从中军大营正门出来,直扑鹿勃早;在安顿好慕容儁之后,李洪又率领骑兵前去助战,鹿勃早看到不能取胜,只好退去。燕军乘胜追击了40多里,鹿勃早的部队几乎被斩杀殆尽,鹿勃早本人侥幸逃脱。
  虽然鹿勃早偷袭失败,但是,清梁之战也让慕容儁着实吓得不轻,战后,慕容儁就下令全军北撤,回到了蓟城。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13 09:26
  一六九、赵魏交兵
  
  
  邓恒抵挡住了燕军南下的步伐,暂时避免了襄国来自南北的夹击,这让石赵帝国新皇帝石祗有机会南下讨伐冉闵。
  永和六年4月,也就是清梁之战数日之后,石赵帝国皇帝石祗命令相国汝阴王石琨率领十万大军,南下讨伐冉闵。6月,石琨大军进抵邯郸,石赵帝国镇南将军刘国也从繁阳(河南省内黄县境)率军前来会师。冉闵派遣卫将军王泰率军迎击,大破石赵军队,斩杀一万余人,刘国退回了繁阳。
  时隔一个多月,到了这一年的8月,驻守在石渎(在邺城城西二十公里)的石赵卫军将军张贺度,驻守邺城南面的黎阳(河南省浚县)的石赵建义将军、段末柸之子段勤,与退守繁城的镇南将军刘国以及石赵将军靳豚合兵一处,大军驻扎在昌城(河南省南乐县、河北大名县一带),将从邺城的东南发起进攻。冉闵命令将军王泰、崔通、周成等人率领步骑12万驻扎在黄城(今地不详),冉闵另外亲自率领8万精锐大军随后出发,双方在仓亭(山东省莘县南古黄河上,《读史方舆纪要》称:“在县西三十五里,其地有仓帝陵及造书台亭,因以名。”)展开决战,张贺度等四将所属部队遭到惨败,被斩杀二万八千人。冉闵率军一直追击至顿丘郡的阴安城(河南省清丰县西北,《读史方舆纪要》称:“阴安城县西北二十五里。”),将靳豚击斩,“尽俘其众,振旅而归。”
  经过邯郸、仓亭之战,冉闵的冉魏军队越战越强,此时,冉闵的大军共有甲士30多万,旌旗、钟鼓绵延一百多里,即使是石赵帝国最强盛的时候,也无法与之相比。
  冉闵从仓亭回到邺城之后,按照古代战胜之后,行“饮至之礼”,同时,继续实行品评九流,以才授予官职,儒学人士多被提拔,当时的人们都很满意,将此时比作是回到了魏晋的初期。此时的冉闵已经在考虑“绥抚六夷”,实现民族和解,尽可能地减少对立面,并最终消灭襄国的石祗,此时,他设置了大单于的职位,让其儿子冉胤担任,也就是在此时,卫謏因劝谏而被其诛杀。
  在邺城稍作休息,冉闵即率部转入了反攻。他于仓亭之战结束两个月后,即永和六年的十一月,亲自率领步骑十万北上襄国,企图一举将石祗这面石赵帝国的旗帜拔去。
  从永和六年11月起一直到永和七年的2月,冉闵的十万大军一直包围了襄国一百多天。冉闵在襄国城外建筑了土山、地道,不分昼夜地组织军队攻城,并在襄国城外建设房屋,开垦农田,显示出不攻下襄国决不收兵的决心。
  襄国城(河北省邢台市)危在旦夕。
  城中的石赵皇帝石祗惶恐之下,去除皇帝称号,改称为赵王,并派遣自己的太尉张举(原张豺的副手,“杀胡令”之后逃奔襄国)北上,向前燕请求援军,并同意献上传国玉玺。另派中军将军张春(也是从邺城逃出之人)去滠头的姚弋仲那里求援。
  燕王慕容儁自上年3月清梁之战之后,就退回了蓟城不出,他一方面消化刚刚吃掉的幽州大片领土,另一方面,继续伺机而动。到了同年9月,慕容儁经过半年的休整之后,再次率军南下,这次他将兵锋直指冀州东北部地区,夺取了章武(河北省大城县)和河间(河北省河间县),慕容儁任命小叔慕容评为章武太守,封裕为河间太守。前燕王国的国境已经从幽州又往南延展到了冀州的北部,也就是说,燕军已经进抵河北平原的中东部地区,势力已达河北与山东的结合部。我们知道,河北平原的中部防线,依托滹沱河,自东向西有河间、常山(河北省正定)、中山(河北省正定),西入太行山,直至并州的太原。《读史方舆纪要》称河间:“北拱京师,南临青济,水陆冲要,饷道所经。自古幽燕有事,未有不先图河间者。北不得河间,青冀之祸未烈,南不得河间,幽平之患未深也。”可见,河间以及常山这片区域,在河北平原处于十分重要的枢纽地位。渤海(河北省南皮县东北)人贾坚,过去是石赵帝国的殿中都督,石赵大乱,贾坚回到家乡,组织了数千家保护家乡。燕国章武太守慕容评派人招降,贾坚不从,他率众在高城(河北省盐山县东南)邀击慕容评,但却被慕容评俘获,被斩杀了三千多级。此时的贾坚已经年过六旬,慕容恪听说他是一位神箭手,将一头牛放置在百步之遥,要试试贾坚的箭术。贾坚说:“年轻的时候,总能故意射不中,年老之后,已经不能射不中了。”于是,贾坚弯弓搭箭,连发两箭,一支轻拂牛背,一支擦掠牛腹,射落牛毛而肌肤不伤,上下完全一样,于是,慕容儁任命其为乐陵太守,治所在高城(河北省盐山县东南)。
  冉闵听说慕容儁将要出兵救赵,就派遣大司马从事中郎常炜出使燕国,欲制止燕国的救兵。慕容儁让封裕责问常炜说:“冉闵,是石氏养育的子孙,背弃恩义,犯上作乱,怎敢妄称皇帝?”常炜回答:“商汤放逐夏桀,周武王讨伐商纣王,各自成就了商朝和周朝的大业;曹操被宦官收养,无人知道他的亲生父亲,却最终建立了曹魏帝国。如果不是上天的意思,怎能成功!以此类推,何必问这话!”封裕又问:“听说冉闵称帝之时,用黄金铸造自己的人像以占卜成败,却没有铸成,是真的吗?”常炜回答:“没有听说。”封裕说:“从南边来的人都这样说,为何隐瞒呢?”常炜说:“只有奸邪虚伪之人才会假借天命,借助符瑞、占卜等来愚弄百姓,魏主拥有玉玺,占据中州之地,天命所归,毫无疑问。怎能去决疑于金像!”封裕追问:“玉玺在哪?”常炜答:“在邺城。”封裕说:“张举说在襄国。”常炜回答:“杀胡之日,邺城的胡人被杀殆尽,即使侥幸存活的,也是藏匿于沟壑之中,他们怎能知道玉玺的下落?张举为了求救,什么谎话说不出?何况是说玉玺呢?”
  不过,慕容儁还是最终相信了张举的话,将常炜推到柴堆旁,让封裕再次劝诱他说:“你再想好了,别被烧成了灰烬。”常炜回答:“石赵残暴,石虎亲自率领大兵进攻燕国,虽然没有得逞,但是征服你们的决心丝毫没有改变。因此,将粮食器械运往东北,不是去资助你们,而是要灭亡你们的。魏主剪灭了石氏,虽然不是为了燕国好,但是,听到仇敌被灭,你们应该怎么想?却替仇敌来指责我,不是太奇怪了吗?”手下的人请求烧杀常炜,慕容儁说:“此人为了自己的君主而不怕被杀,是个忠臣啊。况且冉闵有罪,又与他的使臣何干!”于是,慕容儁将常炜送到龙城,关押了起来。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14 12:21
  一七○、襄国之战
  
  
  对于刚刚入关的燕国来说,只有防止冉魏和石赵任何一方坐大,吃掉另外一方,才能有效地利用二者内耗,最终获取最大的利益。
  而如今冉闵军势甚盛,襄国有累卵之危,假如冉闵顺利地灭掉石祗,那么,燕国将直接面对冉闵的挑战。因此,出兵帮助石赵,让石赵继续与冉魏相斗,互相消耗,而燕国则利用二者造成的混乱,招徕流民,蚕食周边土地,养精蓄锐,伺机夺取中原。这是当时的情势使然,更何况石祗已经宣布退位,而张举称又将要奉上传国玉玺呢?
  于是,慕容儁决定发兵支援襄国,他派遣御难将军悦绾(音:晚)率领三万甲士南下。
  而石祗的使者张春也来到了滠头,见到了右丞相姚弋仲。对于这位耿直的羌族老臣,石虎父子一直以来十分厚遇,去年,石祗在进封姚弋仲为右丞相的同时,还加封其第五子、当时20岁的姚襄为使持节、骠骑将军、护乌丸校尉、豫州刺史、新昌公。此时,时年72岁的姚弋仲满口答应了张春的请求,他将自己的世子、现年21岁的姚襄叫到跟前,对他说:“冉闵背弃恩义,屠灭石氏。我受人厚遇,理当为人报仇,只是我老病不能亲征。你的才能要超过冉闵十倍,如果此行不能将其斩首或者活捉,就不要回来见我!”于是,命令姚襄率领三万八千军队前去解救襄国之围。而此时,与滠头不远的石赵相国石琨也率兵数万南下。
  对于这三路援军,冉闵分别采取了不同的对策,对于前燕帝国,冉闵派出了常炜试图说服慕容儁收回成命;而对于姚襄和石琨的这两路援军,冉闵深知非言语可以说动,不得不刀兵相见了。他明白,如果让这两支援军抵达襄国城下,与城内敌军内外夹击,局势将极为不利,于是,他派遣车骑将军胡睦领兵,主动北上长芦(河北省新河县境)阻击姚襄,又派将军孙威北上,在黄丘(河北省辛集市内)附近邀击石琨。然而,不幸的是二人均被击败,全军覆没,匹马而回。
  得知胡睦孙威二人被击败、敌人援军即将到来的消息,冉闵将要亲自提兵与敌决战。卫将军王泰劝谏说:“如今襄国还未攻下,城内敌军执迷不悟,死死坚守,等待援军。而目前敌人的援军又很多,如果我们主动出战,一定会腹背受敌,这十分危险,这也正是敌人希望看到的。我们不如坚守堡垒,以挫其锐气,慢慢观察敌人的形势再行动,以粉碎敌人的阴谋。今天陛下亲临战阵,万一有个闪失,则大事去矣。臣请求率领众将为陛下消灭敌人。”
  冉闵将要听从,身边的道士法饶对冉闵进言:“陛下围困襄国已经过了新年(其实才四个多月),却未建尺寸之功,今敌人前来,又躲避不进击,陛下以后还怎么指挥将士呢?且太白星进入昂星座,肯定能诛杀胡王,百战百胜,千万不可丧失了时机!”
  听了法饶的话,冉闵卷起长袖,厉声高喊:“我已决定出战,敢扰乱军心者,斩!”
  于是,冉闵将包围襄国的部队全部带出营垒,前去迎击石琨和姚襄。(此战的具体地点不详,《晋书,姚弋仲载记》记作“长芦”,但是,从战斗后期城内出战以及长芦远在河北新河等情况看,史书似将这一战与姚襄击败胡睦之战混淆,而此战极有可能就发生在襄国城下。)
  冉闵的魏军还没有与石琨、姚襄的部队交战,而悦绾率领的三万前燕甲士也恰巧出现在了战场。据《十六国春秋别传》记载,四方(包括城内石祗)一共有劲卒13万。原来冉闵带到襄国的精锐甲士是十万,围城四个多月,即使还有从邺城补充的,但是,胡睦和孙威各自率领的应该不下3万,经过长芦和黄丘二次战役,目前已经损失惨重,因此,此时冉闵的魏军在兵力上似乎已经不占优势,而这三路援军却都是养精蓄锐的虎狼之师。
  悦绾在距离魏军数里的地方,让骑兵摆开散兵阵势,并让阵后的骑兵拖着干柴,扬起漫天的尘土,冉闵的魏军看到以后,以为燕军人数众多,开始军心动摇。姚襄、石琨、悦绾分别从三个方面向冉闵的魏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势,而城内的石祗也率军从城内杀出,在冉闵的背后猛插了一刀。
  在四方的打击下,魏军溃败,全军覆没,司空石璞、尚书令徐机、车骑将军胡睦、侍中李琳、中书监卢谌、少府王郁、尚书刘钦、刘休等人以及全体十余万将士全部被杀;在大单于冉胤身边投降的胡人栗特康等人也趁势将冉胤、左仆射刘琦二人活捉,送到赵王石祗那里,石祗将二人斩杀。经此惨败,冉闵身边的良将谋士已经所剩无几了。
  冉闵躲藏在襄国城外的行宫,他趁着混乱,与身边十余个亲信骑兵仓皇逃回了邺城。
  冉闵回来的时候,邺城没有人知道。当时,襄国兵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邺城,邺城城内人心惶惶,甚至有消息说冉闵已经被杀。射声校尉张艾请求冉闵亲自到郊外祭祀,以安定人心,冉闵听从了,于是,谣言才平息了下来。
  回到邺城的冉闵首先将法饶父子肢解,并追赠曾经因劝说他而被他斩杀的卫謏为大司徒。
  襄国之战结束之后,悦绾和姚襄分别率领各自的部队回家,悦绾回到蓟城之后,向燕王慕容儁汇报了襄国的确没有传国玉玺的情况,慕容儁这才知道是石赵的使者张举在说谎,于是将张举诛杀,并将冉魏的使者常炜释放;而姚襄回到滠头之后,老父姚弋仲因为姚襄没有抓获到冉闵,不禁大怒,命人将姚襄狠狠地棒打了一百军棍。
  石祗并没有给冉闵太多的喘息机会。
  襄国大捷后不久,石祗就命令大将刘显率领七万大军尾随而至,开始反攻邺城。刘显的石赵军队就驻扎在距离邺城二十三里的明光宫,冉闵对此十分担心,他传召卫将军王泰入宫商议对策。而王泰却因为襄国之战冉闵没有听从自己的正确意见而导致惨败,一直耿耿于怀,他对冉闵派来的使者说自己伤势严重,不能进宫。无奈,冉闵亲自来到王泰的家中,询问良策,而王泰却一再推辞病情严重,这惹得冉闵大怒,他怒气冲冲地回到宫中,对身边的人说:“这个巴地的奴才,你老子我怎能因你而活命!看我先将胡人灭掉,回头再杀你王泰!”于是,冉闵率领邺城城内所有的军队,前去迎击刘显,大败刘显军,一直追击到阳平(河北省馆陶县),共斩杀三万多级。
  刘显害怕被俘,秘密派出求降的使者,请求回襄国之后,诛杀石祗作为报答。冉闵接受了刘显的条件,得胜而回。
  回到襄国的刘显没有食言,他果然将赵王石祗、丞相乐安王石炳以及太宰赵鹿(《资治通鉴》称“赵庶”)等十余人斩杀,石赵骠骑将军石宁逃往柏人(河北省隆尧县境)。刘显将石祗等人的人头送到邺城,冉闵将人头在邺城的大街上焚烧,并拜刘显为大将军、大单于、冀州牧。
  回到邺城的冉闵也没有食言,很快的,就有人告发王泰召集秦州流民,企图逃往关中。冉闵表示大怒,当即下令斩杀了王泰,并诛灭其三族。
  刘显没有食言的结果,导致了石赵帝国的彻底灭亡。
  而冉闵没有食言的结果,却导致了冉魏更多将领的反叛。就在冉闵残忍地诛杀了自己的大将王泰全家后不久,冉魏政权的地方将领掀起了一股投降的浪潮:到该年的8月,冉魏的徐州(治所山东省章丘县)刺史周成、兖州(治所山东省郓城县)刺史魏统、荆州(治所不详)刺史乐弘、豫州(治所河南省许昌市)牧张遇分别以各自驻守的廪丘、许昌等地投降了东晋朝廷,平南将军高昌(《资治通鉴》记作“高崇”)、征虏将军吕护也绑架洛州刺史郑系,以洛阳之地投降了东晋。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14 18:27
  一七一、建立前秦
  
  
  我们还记得,在去年,也就是永和六年(公元350年)的年初苻洪被麻秋毒死之时,苻洪就给枋头的氐族部落确定了西取关中的方针。因为苻洪深知,在王朗、麻秋二人率领关中之众东归邺城之后,关中地区已经处于权力真空,而以氐族之众来填补这个权力真空将易如反掌。
  然而,让我们疑惑不解的是,苻健在父亲去世后,却并没有立即率领氐族部众西进关中,而是仍然按兵不动,屯驻于枋头长达半年之久。还是在苻洪尚存之时,氐族与羌族曾经为抢占关中,不惜兵戎相见,由于姚弋仲深处河北腹地,而苻洪却在枋头要津,姚弋仲要想回到关中则必须越过苻洪,苻洪扼守要地,致使姚弋仲西上未果。如今,占有先机之利的苻健为何不迅速西进,离开司州这一是非之地呢?
  苻洪去世时66岁,而我们知道苻健是苻洪的第三子,时年34岁,虽说是第三子,由于两个哥哥早已被石虎暗害,因此,目前他也算是苻洪最大的儿子。史书称其:“勇果便弓马,好施,善事人。”由此可见,他是一位十分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这也是他深受石虎父子喜爱,并借以保全性命的根本原因。据《十六国春秋辑补》记载,苻健出生之夜,苻洪梦见曾祖氐王蒲健对自己说:“这个孩子将振兴我家,可以用我的名字命名。”《晋书,苻健载记》也称,其母梦见一个大熊罴怀孕而生下了他,于是,给其取名蒲罴,字世健,后来,因为石虎的外公叫张罴,为了避讳起见,才改名为蒲健,字建业。
  苻健没有立即率众入关,是因为,在永和六年年初石赵将军王朗、麻秋率众赴邺之后,王朗的司马杜洪还留守在长安。很快的,杜洪就自称晋征北将军、雍州刺史,他以张琚为司马,关中各族部众大多都归顺了杜洪。此时,如果让杜洪觉察出氐族将要入关的迹象,那将会十分麻烦。因此,苻健决定暂时按兵不动,来麻痹杜洪,然后再寻找时机,以千里奔袭的方式,突然西进,夺占关中。
  于是,苻健在接受了东晋的官职之后,又接受了襄国石祗加封为自己的都督河南诸军事、兖州刺史的官职,并在枋头命人修缮宫室,他任命赵俱为河内太守,驻屯在温县(河南省温县),牛夷为绥集将军,驻屯在怀县(河南省武陟县),并传令各部在驻地进行春耕生产,对外显示氐族留住枋头,毫无西上之意。有知道苻健密谋的人,没有进行春耕的,苻健将其斩杀,传示各部。
  在功课做足之后,永和六年(公元350年)8月,也就是邺城的冉闵与襄国的石祗之间正如火如荼地你争我夺之时,苻健自称为晋征西大将军、都督关中诸军事、雍州刺史,以贾玄硕为左长史,梁安为右长史,段纯为左司马,辛牢为右司马,王鱼、程肱、胡文等为军咨祭酒,率领氐族全部部众一路西去。前此,东晋朝廷正式任命他的官职是:假节、右将军、监河北征讨前锋诸军事、襄国公,目的当然是想利用氐族北上削平石赵余孽,而此时,苻健为了让自己西上之后受到当地民众的拥护,对外谎称自己是东晋朝廷任命的雍州刺史。
  苻健命令鱼遵率领先头部队,先期抵达孟津黄河渡口,搭建浮桥,继而,全体部众悉数离开枋头,尾随而至。在孟津渡口,苻健将大军兵分两路,他命令侄儿扬武将军苻菁与鱼遵一起北渡黄河,从轵关(河南省济源市西北)进入河东地区,然后,再以蒲坂(山西省蒲州)为跳板,西渡黄河,摇动陕北,达到夹击长安的目的。此外,他又命令弟弟苻雄领兵五千火速西上,夺占潼关天险,自己则随着苻雄南路军的脚步西上。在孟津渡口,苻健拉着侄儿苻菁的双手,说:“事情如果不成功,你死在黄河以北,我死在黄河以南,不到黄泉,就不要相见了。”看着苻菁渡过了黄河,苻健随即命令烧毁了刚刚搭建的孟津浮桥。
  杜洪听说苻健率众西上的消息,给苻健写了一封书信,将苻健谩骂了一番。之后,他派遣张琚的弟弟张先率领一万三千部队在潼关北面邀击苻健,苻健悉众出战,大败张先所部,张先狼狈逃回了长安。顺利夺占潼关之后,由于对关中的真实情况不明,苻健仍然对杜洪十分谦恭,他给杜洪送上一封信,请求杜洪允许自己率众前去长安,表示将给杜洪上尊号,并送去名马珍宝。杜洪一眼就看出了苻健使用的还是石勒欺骗王浚之计,他说:“礼物贵重,言语甜蜜,这是在迷惑我啊!”于是,他下令征召关中的全部部队来抵御苻健。
  于是,杜洪与苻健之间争夺关中的决战,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临战,苻健占卜,得到了《泰》的《临》卦象,苻健说:“卦象上说:‘小往大来,吉亨。’过去我们东去为小,如今我们西上为大,这个卦象再吉祥不过了。”当时,天空中的星辰沿着银河向西涌动,人们都以为是百姓西去的吉兆。于是,苻健下定了继续西进的决心,他率军离开潼关,一直推进到赤水(源出陕西渭南县箭谷山下,下流入渭,本名竹水,亦名大赤水),然后派遣苻雄进军至渭河北岸争夺土地,并在阴盘(陕西省临潼区东十三里)再次击败张先所部,将张先活捉。氐族酋长毛受率众驻扎在高陵(陕西省高陵县),徐磋驻屯在好畤(陕西省乾县好畤村),羌族酋长白犊驻屯在黄白(陕西省三原县东北),部众均有数万,三人都斩杀了杜洪的使者,派遣子弟向苻健投降。杜洪的弟弟杜郁劝说哥哥投降,但杜洪不从,杜郁也率众归顺了苻健。与此同时,北路的苻菁、鱼遵所部,也跨过黄河,所过城邑,无不降附。杜洪大惧,固守在长安孤城。
  苻健所部之所以能够得到关中各族的纷纷响应,主要原因就在于苻健打着东晋雍州刺史的旗号。如今,不论是石赵政府或冉魏政权,都失去了对关中地区的有效控制,而东晋王师的旗号对于战乱中的关中各族人民有着极大的号召力,人们都知道杜洪是个假冒的东晋雍州刺史,谁料想苻健并不比杜洪更真。
  永和六年(公元350年)10月,也就是冉魏君主冉闵即将率领大军北上包围襄国之时,苻健也将长安周边的三辅之地全部拿下,率领大军直指长安,杜洪不敢恋战,与张琚一起弃城逃至司竹(陕西省周至县司竹园)。
  同年11月,晋征西大将军苻健率军进入长安城。由于关中之民投降苻健的原因在于他代表着东晋朝廷,为了继续把这出戏演下去,苻健煞有介事地派遣参军杜山伯前往建康报捷,并向东晋荆州刺史桓温示好。在这种情况下,不辨真假的关中居民投降苻健的更是络绎不绝。只有石赵帝国的凉州刺史石宁(此人与抚军将军同名,不是同一人,彼人先为抚军将军,后被石祗进封为骠骑将军,现在襄国)据守上邽(甘肃省天水市)不降,12月,苻健命令苻雄率军进击,将其诛杀。
  转眼到了第二年,即晋穆帝永和七年(公元351年),遥远河北的冉闵正率大军包围着石祗的襄国,而关中的苻健则想着即位称尊。苻健的左长史贾玄硕等人没有明白苻健的真实意思,他们请求按照刘备称汉中王的故事,上书东晋朝廷,请求加封苻健为都督关中诸军事、大将军、大单于、秦王。苻健大怒说:“难道我只配做秦王!出使晋朝的使者还没有回来,我的官爵不是你等所知!”不久,他又秘密让梁安暗示贾玄硕等人联名上书,请求苻健即位称尊。苻健假装辞让了再三,然后才同意下来。1月20日,苻健正式登基即位,称天王、大单于,国号大秦,大赦,改元皇始。追尊父亲苻洪为武惠皇帝,庙号太祖;立妻子强氏为皇后,长子苻苌为太子,苻靓为平原公,苻生为淮南公,苻觌为长乐公,苻方为高阳公,苻硕为北平公,苻腾为淮阳公,苻柳为晋公,苻桐为汝南公,苻廋为魏公,苻武为燕公,苻幼为赵公。以弟弟苻雄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领车骑大将军、雍州牧、东海公;侄儿苻菁为卫大将军、平昌公,宿卫二宫;以雷弱儿为太尉,毛贵为司空,略阳姜伯周(苻健舅舅)为尚书令,梁楞为左仆射,王堕为右仆射,鱼遵为太子太师,强平(皇后强氏弟弟)为太傅,段纯为太保,吕婆楼(为略阳氐酋)为散骑常侍。
  苻健称大秦天王之后,与关中一河之隔的石赵并州刺史张平,由于受到北面的拓跋部、东北的燕国和东部的冉魏的压力,派遣使者向苻健表示投降,苻健封其为大将军、冀州牧。稍后,到了这一年的4月,逃往司竹的杜洪和张琚派人去汉中,请求东晋梁州刺史司马勋出兵关中,司马勋率领步骑三万,再次出兵关中。秦王苻健闻讯,亲自率军与司马勋相持于五丈原(陕西省眉县西南斜谷口西侧)。大敌当前之时,杜洪、张琚二人却不团结,杜洪知道司马勋忌惮张琚兵强,就对司马勋说:“不杀掉张琚,关中不可能属于国家所有。”于是,司马勋要求张琚到军营议事,在座中将其诛杀,(此处据《晋书,司马勋传》记载,而《资治通鉴》卷99则称,在司马勋退出关中之后,杜洪、张琚二人驻屯宜秋【陕西省泾阳县西北】,二人不和,张琚遂诛杀了杜洪,自立为秦王,改元建昌,第二年5月,秦王苻健亲率步骑二万,将其诛杀)张琚的弟弟逃往池阳,聚众攻击司马勋。司马勋与苻健屡战屡败,只好退回南郑(陕西省汉中市)。击退司马勋之后,苻健对贾玄硕当初的时候没有请自己做皇帝,一直怀恨在心,此时,他让人告发贾玄硕与司马勋同谋,将其全家诛杀。
  初步安定了关中地区之后,秦王苻健往各地派出使节,询问民间疾苦,降低赋税,选拔人才,开放原属于石赵的皇家禁苑,废除石赵的苛政,禁止奢侈的服装,除去无用的装饰品,与民休养生息。幸运的是,就在关东地区淆乱不堪、遍地饥馑之时,这一年,关中地区野生的桑蚕遍地,野生的庄稼也是漫山遍野,百姓捡拾蚕茧制作成衣服,捡拾野粟米充饥,关西地区家给人足,这一天降的奇迹,让前秦政权避免了建立初期因饥馑而可能引发的社会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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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15 09:58
  一七二、角逐司冀
  
  
  暂时说完了前秦的建立,让我们把目光再次投向各方角逐的冀州、司州地区。
  如今石赵已经彻底灭亡,大乱之下,不论是曾经在名义上臣属于石赵,或者是如今尚从属于冉魏的地方军阀,都在试图寻找新的、在他们各自看来最佳的出路。前秦建立以后,原石赵帝国的并州刺史张平就投降了前秦;而石赵的兖州刺史刘启却从鄄城逃往东晋,处于中原腹地的冉魏徐州刺史周成等人也都纷纷投降东晋。这我们前面已经说过。那么,面对这种形势,身处邺城的冉闵又将如何自处呢?
  据《晋书,隐士传附辛谧传》称,冉闵称帝、大败石祗之后,听说了当时隐士辛谧的大名,征召其为太常。辛谧给冉闵写了一封书信,劝说他归顺东晋朝廷。信中说:“物极则变,冬天与夏天就是这样;登高则危,堆积棋子就是如此。君王已成大功,而长久地身处高处,不是万全之道。应该借着这次大捷,归顺朝廷,一定会有许由、伯夷之廉,享受赤松子和姬乔之寿,永远作为朝廷的重臣,岂不是美事!”辛谧写完信,就不食而死。
  辛谧给出的答案是:让冉闵领兵归顺朝廷。然而,即便是冉闵不贪恋皇位,归身东晋朝廷,以东晋目前复杂的政治局势,冉闵又如何能够自处?此后归顺东晋的姚襄就是一个例子,这我们以后再说。
  那么,对于冉闵而言,在冀州、司州冲杀出一条活路,似乎才是一个比较现实的选择。而事态并没有给冉闵过多思考的时间,因为,诛杀石祗的刘显,在将石祗的头颅送到邺城一个多月之后,就背叛了冉闵,领兵再次攻至邺城城下。也许是刘显听说了冉闵诛杀王泰、各地纷纷反叛的消息,他也想趁机置冉闵于死地吧。
  然而,刘显却再次在邺城城下被冉闵击败,退回襄国之后,刘显就自立为帝。此时的冉魏政权与前此的石赵政权,统治区域呈现出犬牙交错的形态,比如,位于襄国北部的常山郡(河北省正定)和更远处的中山郡(河北省定州市),都还效忠于冉魏,另外,在冀州、司州大地上,尚有不少独立的小股势力,如盘踞在鲁口的前石赵帝国幽州刺史的王午等等,而大乱来临,冉魏帝国与羌胡无月不战,石赵帝国原来从荆州、雍州、青州、幽州迁至邺城的汉民以及氐、羌、胡、巴蛮等少数民族,自从冉闵“各听所之”令之后,这些平民再也不安旧业,各自结伙回归老家,没有人再在此地耕作。可以想见,数百万各族群众纷纷扶老携幼,逃往东南西北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史称:“道路交错,互相杀掠,其能达者十有二三。中原大乱,因以饥疫,人相食。”似乎又回到了几十年前永嘉、建兴之乱的时候,整个中原地区又成为人间地狱。
  而稳居幽州的慕容燕国却在有条不紊地继续朝着冀州腹地进攻。继去年慕容燕国将冀州东北部地区纳入囊中、对襄国和邺城形成远距离包围态势之后,永和七年(公元351年)8月,慕容儁更是派遣慕容恪、慕容评率军南下,正面突击襄国的北大门。二人的具体分工是:由慕容恪所部进攻冀州的门户中山(河北省定州市),由慕容评进攻王午驻守的鲁口(河北省饶阳县)。慕容儁此举的目的是:突破河北平原的腹地,为下一步继续南下,扫清障碍。
  我们知道,河间、中山、常山,历来是抵御北方势力的重镇。而如今,慕容燕国已经夺取了东面的河间,因此,拿下中山和常山,在河北平原中部建立牢固的前沿阵地,就成了慕容燕国迫在眉睫的事情。
  慕容恪的军队驻扎在中山附近的唐城,冉闵中山太守侯龛、将军白同固守中山不降,慕容恪留下部将慕容彪继续围攻中山,而自己则亲率大军继续南下,进攻常山,驻军九门(河北省藁城县西北),冉魏赵郡(治所在今河北省高邑县)太守李邽率众投降。慕容恪然后回师北上,再次围困中山,侯龛越城投降,慕容恪攻下了中山,斩杀了白同。慕容恪军令严明,攻下中山之后,仅仅将中山豪强数十家全部迁往蓟城,其余居民秋毫无犯。
  东路的慕容评也取得了战果,慕容评的军队进抵南安(今地不详,《十六国春秋辑补》称为“安南”),王午命令将军郑生率军迎战,慕容评将其击斩。在慕容燕国的军事压力下,盘踞在中山地区的丁零翟鼠和远在上党的库縟官伟以及冉闵的部将刘准也都率领部众前来归顺燕国。在慕容燕国的大包围圈内,有盘踞在襄国的刘显,有邺城的冉闵,有滠头的姚弋仲,有鲁口的王午,还有原在黎阳后东逃至绎幕(山东省平原县附近)的石赵立义将军段勤。
  如今,石赵帝国已经灭亡,而氐族苻健也抢先进入了关中,滠头的姚弋仲只好向东晋朝廷派出使者表示投降。永和七年(公元351年)11月,东晋朝廷任命姚弋仲为使持节、六夷大都督、都督江北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单于、高陵郡公;另封世子姚襄为持节、平北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并州刺史、平乡县公。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16 17:25
  一七三、武悼天王
  
  
  永和八年(公元352年)1月,刘显北上进攻臣属于冉魏的常山。
  常山太守苏彦请求救援,冉闵留下大将军蒋干辅佐太子冉智驻守邺城,自己亲率八千精锐骑兵前去解救。连绵两年的战乱,饥馑、残杀、流亡致使如今已经再也看不到昔日动辄数十万大军的场面,不论是冉魏或者是刘显政权,都面临着国力衰竭、行将崩溃的局面。
  刘显的大司马清河王刘宁以枣强投降冉魏,冉闵进军常山,一举将刘显击败,并穷追猛打赶到了襄国。刘显大将军曹伏驹打开城门,迎接冉闵,进城之后的冉闵诛杀了刘显以及一百多刘显的公卿大臣,焚毁了襄国的宫室,将居民全部迁到了邺城,刘显领军将军范路率军千余仓惶逃往枋头。也就是在此时,石虎最小的儿子石混带着几个妻妾辗转来到建康,被全部诛杀。《资治通鉴》将其称作汝阴王石琨,但是《晋书,石虎载记》明确记载,是石虎的小儿子石混,他们似乎是两个人。
  灭掉刘显的冉闵,率众在中山、常山等地游动寻找食物,而段勤则在绎幕(山东省平原县境)自称为帝,拥有一万多的胡羯部众。
  就在此时,慕容儁命令辅国将军慕容恪和相国封裕率兵南下讨伐冉闵,另外,派遣平狄将军慕容霸去进攻段勤,而慕容儁本人则率领大军驻扎在中山,作为两军的后援。
  冉闵将要与燕军交战,大将军董闰、车骑将军张温劝谏说:“鲜卑乘胜兵锋正锐,并且,敌众我寡,不如暂时躲避,等到敌人骄傲疲惫之后,再增加兵力与之决战。”冉闵大怒说:“我正要用这只军队去平定幽州,斩慕容儁,如今遇到慕容恪就远远地躲避,大家将怎么评论我!”司徒刘茂、特进郎闿相互说:“君主此行,肯定不会回来了,我们为何要等着去受被诛杀的侮辱呢?”于是,二人都自杀身亡。
  冉闵的部队驻扎在中山东面的安喜(河北省定州市东三十里),慕容恪领兵遥遥追随。当听说慕容儁的大军就在不远的中山之后,冉闵改变了在安喜与敌决战的决策,决定拔营往常山方向撤退。由于现存的史料均为战胜者保存下来,关于冉闵撤退是因为恐惧避战,还是想将慕容恪引诱至距离慕容儁大军更远的位置歼灭,我们已不得而知。
  此时的冉闵军队人数大约在一万上下,而慕容恪的大军大约有数万之众,甚至更多。因此,慕容恪紧紧追击,双方在泒水之畔、中山东南的魏昌廉台村相持。
  两军在此一共交战了十个回合,冉闵十战十胜,然而,被击败的慕容恪军团败而复聚,冉闵并没有给予其毁灭性的打击。
  冉闵素有骁勇之名,在冉闵的打击下,慕容燕国的将领们有些胆怯了。慕容恪巡视阵地对大家说:“冉闵的军队已经师老兵疲,难以作为,加上他有勇无谋,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他虽然武器精良,但是部队已经饥饿疲惫,难以继续战斗,我们可以将其一举击破。”
  冉闵率领的多为步兵,而燕军则全部是骑兵。冉闵见敌人仍然苦苦相逼,他决定将部队拉到丛林之中,扬长避短,意欲在丛林地带将燕军一举歼灭。
  慕容恪率军依然远远地跟随着冉闵的军队,追着追着,参军高开识破了冉闵的企图,他对慕容恪说:“我军骑兵利于在平地作战,而如果冉闵所部进入丛林,将无法控制。应该立即派出轻装骑兵前去拦截,刚与敌人交手,就假装溃败而逃,将敌人引诱到平地,然后,大军再发动攻击。”慕容恪采纳了高开的意见,他立即派出小股骑兵追上了冉闵部队,双方接战之后,又佯装失败逃离了丛林地带。
  冉闵率军追至平地。
  慕容恪对众将说:“我现在将部队一分为三,互为犄角,等待冉闵攻击。冉闵性格轻率勇猛,又知道我军人数远远超过他们,肯定要以死相拼,进攻我的中军。我在中军集中优势兵力等待他的到来,而你们大家只用整顿军队,等到他与我中军厮杀胶着之后,你们就从两旁侧击,这样下来,没有不胜的道理。”于是,慕容恪为了避免骑兵动辄脱逃,他挑选了5000名鲜卑神射手,将他们的战马用铁链连接起来,组成方阵向前推进。
  冉闵胯下战马名曰朱龙,能够日行千里。只见他跨下朱龙,左手拿着双人矛,右手持着钩戟,顺风前行,共杀伤燕兵三百多人。当他看到慕容恪的中军大旗,立刻飞马直冲而来,眼看即将冲到慕容恪的中军,此时,燕军两旁伏兵尽出,三面夹击,将魏军层层围住,腹背受敌的魏军很快就大败了,共被斩杀7000余人。
  冉闵看到众寡不敌,跃马挺枪,杀出层层包围,朝东面逃去,燕军骑兵死死地咬住,在后面穷追不舍,冉闵狂奔了二十多里,跨下战马朱龙却无故倒地死去,冉闵遂被慕容恪追兵生擒。
  燕军杀掉了刘琨的儿子、冉闵的尚书仆射刘群,生擒了冉魏大将军董闰、车骑将军张温,将他们连同冉闵一同送到了蓟城。冉闵的儿子冉操逃往鲁口。慕容恪进军常山,冉魏常山太守苏彦派其将金光率领数千骑兵偷袭燕军,慕容恪率军迎击,阵斩金光,苏彦大惊,弃城逃往并州,慕容儁命令慕容恪还屯中山。
  4月20日,冉魏皇帝冉闵被押解到了蓟城。
  慕容儁因之大赦境内,他将冉闵带到跟前,问道:“你不过是奴仆下才,怎敢妄称天子?”
  冉闵回答:“天下大乱,你等夷狄,人面兽心,尚想篡逆称尊。我中原一时之英雄,为何就不能作帝王!”
  慕容儁被冉闵骂得恼羞成怒,命人将冉闵鞭打三百,送到了龙城,向其爷爷慕容廆和父亲慕容皝的庙献捷。
  永和八年(公元352年)5月3日,燕国将冉闵斩杀于龙城遏陉山上,冉闵被杀之后,遏陉山方圆七里的草木全部干枯,五个月未下一滴雨,附近蝗虫大起。
  慕容儁以为是死去的冉闵在作祟,他于当年年底派遣使者前去祭祀,并加冉闵谥号为武悼天王。
  当日,天降大雪。
  遏陉山,这个无名的小山,注定要成为后人缅怀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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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17 12:04
  一七四、殷浩北伐(1)
  
  
  虽然中原板荡,但其作为中华民族中心统治区的核心地位却难以动摇。逐鹿中原,问鼎洛阳,是周边每一个势力梦寐以求的事情。永和七年(公元351年),身处代北时年33岁的拓跋什翼犍也有南下夺取中原的野心,他对部众说:“石赵胡人已经衰微,冉闵继续祸乱,中原纷扰不定,没有人去匡扶解救,我将要亲自率领大军,平定四海。”然而,此时的慕容燕国已经夺占先机,率先占领了幽州,并在广平、代郡、上古郡占据有利位置,如今,拓跋部要想南下,必然要与如日中天的慕容燕国一校雌雄,且只能迂回攻取并州,而这又将自己的侧翼暴露在燕军的打击之下。因此,拓跋各部大人反对拓跋什翼犍的决定,他们说:“如今中原大乱,的确是进攻的良机,可现在豪强并起,不可一举而定,如果一直在中原逗留,恐怕没有好处,或者会有隐忧。”虽然拓跋什翼犍长期居住邺城,深受汉文化的熏陶,但是拓跋部各部自从六修之乱晋人南返之后,三十多年来不再与晋人交往,也习惯于居住塞北,对南下、并定居中原并不热心,这一点从拓跋部各部大人的言语中即可看出。因此,当拓跋什翼犍以平定中原之乱相号召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各部大人的支持,加之慕容燕国已经先期占据了有利地形,拓跋什翼犍也只好作罢。
  而与拓跋什翼犍不同,东晋朝廷虽然也偏安江南数十年,但是,洛阳是旧都,中原是故土,收复中原则是东晋朝廷责无旁贷的责任。早在两年前,即永和五年(公元349年)石虎刚刚去世、石遵诛杀石世、石赵帝国出现动荡预兆之时,桓温就曾经上书朝廷,要求对石赵帝国进行大规模的进攻。然而,东晋丞相会稽王司马昱担心桓温借北伐之机,建功立业,威胁自己乃至皇室的地位,因此,一直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司马昱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桓温的北伐之名堂而皇之,司马昱不好公开拒绝;而北方局势瞬息万变,也不能明说予以推迟,于是,就只好不作回答。相反的,他却以褚裒领兖徐之兵北伐,结果,褚裒小败之后即仓促退却。在司马昱与桓温的软磨硬抗中,北方局势进一步恶化,石遵、石鉴相继被冉闵所杀,到了第二年(公元350年),冉闵、石祗又都称帝,慕容燕国攻入幽州,北方局势更为动荡、复杂,此时,在桓温的一再敦逼和舆论的压力下,会稽王司马昱决定以殷浩为中军将军、假节、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实施北伐。然而,这种将桓温控制的八州排除在外的北伐,根本就前天不足。而司马昱和殷浩也似乎深知这一点,一方面,他们不敢让扬州、豫州、徐州大军全力北上,担心桓温卷甲进京,行废黜大事;另一方面,又不得不以北伐相号召,整军备战,并借此扩充实力。因此,在殷浩被任命为中军将军之后,并没有实施北伐的具体行动,而是采取了给原石赵帝国投降将领封官许愿的办法,遥遥羁縻这些新归降的土地,而并未对其进行有效的控制。在中原分崩离析之际,东晋朝廷残存的号召力,促使乱世中的人们纷纷投降,在这一两年间里,形成了巨大的投降浪潮:永和五年石虎死后,6月石赵扬州刺史王浃以寿春降;永和六年冉闵称帝后,苻洪投降;永和七年1月,鲜卑段龛以青州投降,封其为镇北将军,齐公;5月,石祗兖州刺史刘启投降;8月冉闵豫州牧张遇(《晋书,冉闵载记》称“冉遇”)以许昌来降,封为镇西将军;11月,石祗将姚弋仲、冉闵将魏脱(《晋书,冉闵载记》称“魏统”)来降,东晋分别封姚弋仲为车骑将军,魏统为安北将军、监冀州诸军事、冀州刺史;截止该年12月,石虎故将周成屯守廪丘(山东省郓城县郓城镇)、高昌驻守野王(河南省沁阳县)、乐立在许昌、李历在卫国(河南省濮阳市)均宣布投降东晋,这些我们在前面均逐一提过。同时,在该年的9月,司马炎的峻阳陵和司马衷的显阳陵均崩塌,东晋朝廷还从建康派出太常赵拔前往洛阳修复山陵,据此可以看出,截止到永和七年年底,整个黄淮地区包括山东河南北部部分地区,至少在名义上纳入到了东晋帝国的名下。
  历史的大变局无疑超出了东晋清谈名士们的掌控,面对如此巨大的动荡,他们多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王羲之等人就以江东力量不足,将相不和等反对北伐,只愿意划江而治。不过,王羲之说的也是实情,这也许就是殷浩虽然在永和六年即冉闵即位后不久就被任命为组织北伐的最高统帅,然而,两年过去了却迟迟没有实施实质上的军事行动的根本原因吧。据《晋书,殷浩传》的记载,虽然殷浩“既受命,以中原为己任”,但是,在开始的时候,仅仅是将流民迁移到江西之地开垦屯田,以备军粮。
  到永和七年,距离桓温第一次上书北伐已经整整过去了两年多,而朝廷却一直对桓温不予理睬。北中国一片大乱,朝廷却毫无动静,这令桓温气急败坏,双方的矛盾逐渐激化,桓温所管辖的八州,即荆州、梁州、益州、司州、广州、宁州、交州、雍州,只是名义上归属朝廷,却完全不受朝廷的控制。不仅如此,一直恼火的桓温还想寻找借口,废黜执政大臣。而恰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我们还记得,永和四年,在桓温灭蜀之后,朝廷就任命蔡谟为司徒,可是,蔡谟一直不愿做执政大臣,反复陈让,皇太后一直不同意,从永和四年冬天一直到永和五年,诏书屡下,而蔡谟屡次推辞,朝廷每下一次诏书,皇帝都需要亲自坐到正殿之上等待,如此这番折腾了无数次,蔡谟就是不上任。到了永和六年,他更是上了十多道奏章要求退休,呈上左光禄大夫、代理司徒的印章绶带。时年8岁的晋穆帝司马聃登临正殿,再次拜蔡谟为司徒,他派遣侍中纪据、黄门郎丁簒征召蔡谟,蔡谟让主薄谢攸称病重推辞,从早晨一直折腾到傍晚,使者来回十多趟,而蔡谟却一直不上朝。小皇帝以及所有的朝臣们都累极了,司马聃对身边的人说:“所召之人为何还没有到来?临朝在此将要等到什么时候?”皇太后下诏:“蔡公真的不来的话,那就罢朝。”蔡谟的所作所为让大家都很没面子,中军将军殷浩要求罢免吏部尚书江虨的官,司马昱则说:“蔡公傲视君命,无人臣之礼。如果君主在上卑屈,而大义不行于下,那么就不知道将如何为政了。”于是,有关部门要求将蔡谟送交廷尉审判。听到这个消息,蔡谟也不生病了,吓得率领全家穿着孝服到宫门前谢罪,并亲自到廷尉自首。当时,殷浩的意见是打算将蔡谟斩首,以肃朝纲,殷浩此举当然也是因为蔡谟拒不接受朝廷的拉拢,恼羞成怒之举。这时,正巧兖州、徐州刺史荀羡进京,殷浩将自己的打算对他说了,荀羡说:“蔡公今日事危,明日必有桓文之举。”殷浩才作罢。荀羡说的桓文之举,就是桓温极有可能借此兵向朝廷,以清君侧。于是,褚太后下诏将蔡谟免为庶人。
  虽然没有史料证明蔡谟与桓温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是,蔡谟拒不加入司马昱、殷浩阵营本身,在桓温看来,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持。如果朝廷方面对其严厉处罚的话,一直寻找借口的桓温是有可能翻脸的。殷浩听从了荀羡的告诫,没有给予桓温任何借口,因此,桓温虽然一直心怀不满,但直到永和七年,他与朝廷之间起码在表面上还是一直相安无事的。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18 12:11
  一七五、殷浩北伐(2)
  
  
  然而,到永和七年年底,桓温终于按捺不住,他不再等待了。
  永和七年(公元351年)12月11日,桓温忍无可忍,上书北伐,并于当天即率领荆州4、5万大军,顺江东下,屯驻于武昌(湖北省鄂州市),朝廷震恐。
  有人劝说殷浩辞职,也有人建议用驺虞幡遣散桓温的部队。王导堂弟王彬之子、王羲之的堂兄弟王彪之,时任吏部尚书,他对会稽王司马昱说:“这不是保全社稷、为殿下负责的办法。如果殷浩辞职,人情必然惊骇,只剩下天子独坐在朝堂之上。这样的话,就必须要有承担责任的人,那么,这个人不是殿下,又会是谁呢?”司马昱深以为然。然后,王彪之又去劝说殷浩:“桓温抗表问罪,大人首当其冲。您的职责在此,如今双方嫌隙已成,您想再作百姓,怎能保全性命?最好是暂且冷静地观察事态的发展。如今,相王给其写信解释,表达诚意,分析成败,他必定会回师;如果他仍不听从,就让皇帝下诏;如果仍然不从,那就只好以正义制裁。您不应这样匆匆忙忙,自己先就乱了阵脚。”殷浩听罢,说:“决大事自然十分困难,几天来,让人十分烦闷,听到你的话,心里才豁然开朗。”王彪之,字叔虎,此人二十岁的时候,头发胡子都白了,因此,时人称其为王白须。
  抚军大将军司马高崧也对司马昱说:“应该给桓温下书,分析利弊,他自然会回师。如果不听命,则整顿军队,顺逆立刻就会分辨。如果您还有其他的计划,请先将我杀掉祭鼓!”说完,就在司马昱的座上替他给桓温写信:“寇难宜平,时会宜接,此实为国远图,经略大算。能弘斯会,非足下而谁!但以此兴师动众,要当以资实为本。运转之艰,古人之所难,不可易之于始而不熟虑,须所以深用惟疑,在乎此耳。然异常之举,众之所骇,游声噂沓,想足下亦少闻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或能望风振扰,一时崩散。如其不然者,则望实并丧,社稷之事去矣。皆由吾暗弱,德信不著,不能镇静群庶,保固维城,所以内愧于心,外惭良友。吾与足下虽职有内外,安社稷,保家国,其致一也。天下安危,系之明德。先存宁国,而后图其外,使王基克隆,大义弘著,所望于足下。区区诚怀,岂可复顾嫌而不尽哉!”司马昱的这封书信,可谓是一个杰作,一方面对桓温褒扬有加,另一方面又说出了自己的良苦用心,同时,又自我检讨,让桓温无话可说。
  桓温素来轻视殷浩,他经常对人说:“小的时候,我和殷浩一起骑竹马,我丢下不骑的,殷浩总是拾起来再骑,因此,他肯定是居我之下的。”这次桓温举兵,其实也只是想刺激一下朝中的司马昱、殷浩。他接到书信之后,上疏说:“臣近亲率所统,欲北扫赵魏,军次武昌,获抚军大将军、会稽王昱书,说风尘纷纭,妄生疑惑,辞旨危急,忧及社稷。省之惋愕,不解所由,形影相顾,陨越无地。臣以暗蔽,忝荷重任,虽才非其人,职在静乱。寇仇不灭,国耻未雪,幸因开泰之期,遇可乘之会,匹夫有志,犹怀愤慨,臣亦何心,坐观其弊!故荷戈驱驰,不遑宁处,前后表陈,于今历年矣。丹诚坦然,公私所察,有何纤介,容此嫌忌?岂丑正之徒心怀怵惕,操弄虚说,以惑朝听?
  昔乐毅谒诚,垂涕流奔,霍光尽忠,上官告变。谗说殄行,奸邪乱德,及历代之常患,存亡之所由也。今主上富于阳秋,陛下以圣淑临朝,恭己委任,责成群下,方寄会通于群才,布德信于遐荒。况臣世蒙殊恩,服事三朝,身非羁旅之宾,迹无韩彭之衅,而反间起于胸心,交乱过于四国,此古贤所以叹息于既往,而臣亦大惧于当年也。今横议妄生,成此贝锦,使垂灭之贼复获苏息,所以痛心绝气,悲慨弥深。臣虽所存者公,所务者国;然外难未弭,而内弊交兴,则臣本心陈力之志也。”
  于是,桓温又回师江陵。
  桓温回师之后,展眼就过了新年,历史步入了永和八年(公元352年)。自永和五年(公元349年)石虎去世,北中国的大乱也已经持续了两年多,而且,似乎看不到结束的迹象;这一年的新年,已经占据关中一年多、并击退司马勋进攻的苻健,决定登基即皇帝位,于是,永和八年正月,苻健在长安太极前殿登基即位,大赦,进封诸公为王,并设置大单于之职,授予太子苻苌。也就是在此时,东晋的殷浩在桓温的刺激下,正式上书北伐,请求兵出许昌、洛阳。殷浩以淮南太守陈逵、兖州刺史蔡裔为先锋,以安西将军谢尚、北中郎将荀羡为督统,并开江西的田千顷作为北伐的军粮储备。二人率领大军进驻寿春。
  陈逵,字林道,是陈眕的儿子,为人文雅而有风采,以清纯敏睿知名。永和五年为西中郎将,领梁、淮南二郡太守,镇戍历阳。《世说新语,豪爽》记载,陈逵在淮南时,与众人在当涂的牛渚山聚会,由于陈逵善于清谈,大家都想和他辩论,谁知陈逵却用如意支着面颊,眺望着远处鸡笼山三国的古战场,只感叹地说了一句:“孙伯符(孙策)志业不遂!”大家都无话可说。陈逵很有名气,时人将他和谢安、谢弈兄弟相比,他也擅长行草,书法有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之风。褚裒北伐的时候,陈逵曾经领军进至寿春。
  蔡裔,有勇气,声若雷震,曾有两个小偷爬到他家的梁上,蔡裔抚床一吼,两人一起从梁上掉了下来。
  谢尚进军之初,就已经命令都护戴施率领先头部队前去夺占枋头(河南省淇县淇门渡),此时,正值冉闵刚刚击败刘显,率兵在常山、中山一带游食,而处于襄国东北部滠头的羌族大头领姚弋仲也行将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从去年冉闵与石祗的襄国之战时,姚弋仲就已经生病不能成行,而只是派了儿子姚襄前往,过了新年,他的病情逐渐加重。姚弋仲共有四十二个儿子,临终之时,他将儿子们叫到床前,嘱托他们道:“我本来的想法是,晋室大乱,而石氏对我很优厚,因此,想帮助讨伐他的贼臣,来报答他的恩德。如今,石氏已经灭亡,中原无主,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夷狄之人在中原做天子的。我死之后,你们就应立即归顺晋室,要竭尽臣节,不能做不义之事!”永和八年年初,姚弋仲病死,终年73岁。面对日益复杂的河北局势,世子姚襄听从了亡父的临终嘱托,他率领全部部众共计6万余户(崔鸿《十六国春秋别传》称:“率户八万”),一路南下,离开了这一是非之地。
  姚襄,字景国,时年22岁,是姚弋仲的第五子。他17岁的时候就已经身高八尺五寸,双臂过膝,雄武多才艺。众人请姚弋仲立其为嗣子,姚弋仲不同意,而每天来请求的人却络绎不绝,多达上千人,在这种情况下,姚弋仲只好同意。投降晋室之后,晋朝封其为持节、平北将军、并州刺史、即丘县公。
  姚襄的大军相继攻占了阳平(山东省馆陶县)、元城(河北省大名县)、发干(原山东省堂邑县,现在山东省聊城、冠县一带),杀掠三千多户,屯兵于碻磝津(山东省莊平县)。碻磝(音:却奥)津,是古黄河上的一个交通要道,南宋学者王应麟的《河南四镇考》记载,在北魏时期,碻磝津与滑台、金墉、虎牢相并列,碻磝城被称为“河南四镇”。碻磝城西的黄河之上建有浮桥,就是碻磝津。姚襄在此休整期间,他任命太原王亮为长史,天水尹赤为司马,略阳伏子成为左部帅,南安敛岐为右部帅,略阳王黑那为前部帅,强白为后部帅,太原薛赞、略阳权翼为参军。
  那么,对于姚襄而言,是西进入关还是南下投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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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19 09:07
  一七六、殷浩北伐(3)
  
  
  姚襄在碻磝津短暂停留了数日之后,并没有从此南下彭城、下邳,直至淮阴,却转兵西向,来到了荥阳。
  也许虽然有亡父的临终遗言,但是,羌族基层部众的主流意见,当是西入关中,回归故土;并且,两年前,氐羌两族还为入关进行过一场大战,当时姚襄惨败,此时,入关复仇当属全体部众的心声。
  然而,此时的豫州已经情况大变。
  去年刚刚投降东晋的原石赵豫州牧张遇,就驻屯在许昌。安西将军、豫州刺史谢尚不能善待张遇,永和八年二月,张遇怒而叛变了东晋朝廷,又以许昌改投了前秦,被前秦皇帝苻健任命为征东大将军、豫州牧,因此,原本在名义上属于东晋的豫州大片土地,又在名义上归属了前秦。此时,谢尚先头部队戴施的部队就驻扎在仓垣(河南省开封市东北),张遇叛变之后,他派遣其将上官恩占据了洛阳,另外派遣乐弘(原石赵荆州刺史)进攻在仓垣的戴施。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可以顺利越过豫州、西叩潼关的姚襄,在洛阳即遭到了前秦军队的阻击。姚襄在荥阳发丧之后,继续率众西进。他的部队在洛阳东部与原石赵帝国将领高昌、李历部队遭遇,双方在麻田展开激战,姚襄本人所骑的战马中箭而死,情况十分危急,这时,姚襄的弟弟姚苌将自己的战马交给哥哥,姚襄说:“你如何逃生?”姚苌回答:“只要哥哥能脱身,这些毛贼必不敢害我!”正巧救兵赶到,两人都脱离了险境。麻田之战,姚襄惨败,他的司马尹赤率众投奔了前秦,被前秦皇帝苻健任命为并州刺史,镇守在蒲坂(山西省永济县)。
  西去受阻,姚襄只好率众南下,投靠东晋,他将其五弟送给了东晋朝廷作为人质。东晋皇帝下诏,将羌族部众安置在谯城(安徽省亳州市)一带。《晋书,姚襄载记》称,姚襄“少有高名,雄武冠世,好学博通,雅善谈论,英济之称著于南夏。”又称,“弘农杨亮归襄,襄待以客礼。后奔桓温,温问襄于亮,亮曰:‘神明器宇,孙策之俦,而雄武过之。’”在谯城安顿之后,姚襄单人匹马渡过淮河,前去寿春面见安西将军、豫州刺史谢尚。谢尚命令除去仪仗卫士,自己也脱下甲胄,穿上平民服装,接见姚襄。姚襄博学多才,擅长谈论,两人一见如故,情投意合,江东的士大夫们也都对姚襄十分尊重。
  就在东晋朝廷安顿下姚襄、并计划展开对前秦豫州牧张遇的打击之时,在常山地区的冉闵与前燕王国慕容恪进行了廉台之战,此战冉闵被俘。廉台之战结束之后,冉闵中山太守苏亥曾命令部将金光偷袭慕容恪之军,但遭到失败,苏亥也弃中山逃往并州的新兴,前燕军队南下邺城的门户洞开。与此同时,前燕平狄将军慕容霸也率领东路军,南下进攻至绎幕(山东省平原县境),在此自称赵帝的鲜卑段勤与弟弟段思聪举城投降,前燕王国的势力已经抵达黄河南岸,威胁着青州。
  廉台之战数十天之后,永和八年4月24日,前燕1万铁骑在辅弼将军慕容评和冉魏降将中尉侯龛的带领下,开始朝邺城进发。数天之后,前燕大军直抵邺城城下,邺城保卫战正式打响。冉魏太子冉智与大将军蒋干无力再战,只得闭城固守,而城外的冉魏部队和民众全部都投降了前燕,原刘显的清河王刘宁和弟弟刘崇率领胡骑三千西去并州,投靠了割据并州的石赵并州刺史张平。
  在重重包围之下的邺城发生了严重的饥馑,城内出现人吃人的惨剧,石虎时代被掳掠入宫的数万宫女,被饥饿的士兵们拉来宰杀烹煮,几乎全部被吃完。5月1日,慕容儁另外派遣广威将军慕容军、殿中将军慕舆根、右司马皇甫真等人率领步骑两万,增援慕容评的围成军队,试图一举拿下邺城。城内的情况更加恶化,冉魏大将军蒋干无计可施,只好派遣侍中缪嵩、詹事刘猗向东晋送上降表,请求谢尚出兵相救。
  得到蒋干求救的消息之后,驻屯在仓垣的东晋都护戴施率军继续北上,进抵古黄河的棘津(河南省滑县古黄河渡口)。戴施将冉魏的使者拦截下来,提出要他们交出传国玉玺、晋军才予以支援的要求。刘猗让缪嵩又折返回邺城,给蒋干汇报,蒋干怀疑谢尚不能提供支援,一直犹豫不决。
  蒋干的疑虑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就在谢尚安抚了姚襄的部众之后,即与姚襄一起西进,攻击盘踞在许昌的张遇,企图夺占这一通往洛阳的战略要地。永和八年四月,东晋安西将军、豫州刺史谢尚与平北将军姚襄率军进攻许昌,殷浩率军进屯寿春,作为谢尚、姚襄之军的后援。然而,当殷浩即将出发的时候,自己竟然从马上掉了下来,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此时,正好前秦皇帝苻健在接到张遇投降的消息之后,派遣丞相东海王苻雄、卫大将军平昌王苻菁东出函谷关夺占土地,二人得知谢尚、姚襄进击许昌之后,立即率领两万步骑火速前往救援。秦军与晋军在颖水之上的诫桥(在河南省许昌市东南)发生激战,苻雄等军一直狂追到晋军营门之前,谢尚、姚襄等人大败,损失大半,仅被斩杀的东晋士兵就有一万五千多人。此战让谢尚率领的北伐军几乎全军覆没,姚襄也丢弃辎重,将谢尚送到寿春以南的芍陂,谢尚将豫州地区的留后事宜全部委托给姚襄处理,而自己则去建康谢罪,被朝廷打入大牢。不过,由于承制的皇太后褚蒜子就是谢尚的外甥女,因此,东晋朝廷网开一面,仅仅将其降号为建威将军,未做任何实质性的处罚。而殷浩的大军也由于张遇的阻断,无法继续北进,滞留在了寿春,至此,殷浩的第一次北伐行动就此终结。东晋诫桥惨败的消息,冉魏的蒋干可能已经有所耳闻,这也许就是他一直犹豫不决的根本原因。
  然而,北方的戴施却还在为能够得到玉玺而努力。在谢尚诫桥惨败前后,戴施率领一百多敢死勇士(《晋书,谢尚传》称,戴施派遣参军何融率100多壮士,另有说戴施率领700壮士的。)北上,进入了邺城,帮助冉魏政权协防三台。戴施进入邺城之后,他欺骗蒋干说:“如今请将玉玺交付给我保管。敌人就在城外,道路阻隔,即使将玉玺给我,我也不敢长途送往江南,玉玺存放在我处之后,我将派人快马飞报皇帝。天子听说玉玺已在我手,就明白了大人的诚心,肯定会派遣大军前来救援,并会运送大批粮草接济。”蒋干以为戴施说得合情合理,就将传国玉玺交给戴施保管。得到玉玺之后,戴施对蒋干说将派何融南下迎接粮草,却秘密将玉玺交给何融带出了邺城。何融飞马逃回枋头,派人向谢尚报告这一消息,谢尚派遣振武将军胡彬率领300骑兵前往枋头迎接,最终将玉玺送回了京师,据《晋书,穆帝本纪》记载,玉玺的铭文为:“受天之命,皇帝寿昌。”这枚秦始皇所刻的传国玉玺自西晋末年遗失之后,至此又重新回归到东晋朝廷的手中,五十年间,东晋皇帝被北方政权戏称为“白板天子”而质疑其政权的正统性,因此,玉玺的回归在当时来说,当然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不过,由于此玉玺的铭文与我们知道的铭文不同,也就引发了秦始皇传国玉玺的真实铭文的争议。)
  而那位孤胆英雄戴施却仍然坚守在邺城。6月6日,眼看已经无力再守,冉魏大将军蒋干决定放手一搏,他率领冉魏5千精锐部队,再加上东晋帝国有限的部队,主动出城迎战前燕军队。前燕辅弼将军慕容评率领燕军在城外大破冉魏军队,共斩杀了4千级,蒋干勉强退回城内。就这样,邺城又坚持了两个月,到了永和八年的8月13日,冉魏帝国长水校尉马愿、龙骧将军田香等人开邺城城门投降,蒋干、戴施等人从城上悬下绳索,越城而下,步行逃往仓垣。进入邺城的慕容评将冉闵的妻子董氏、太子冉智、太尉申钟、司空条攸、中书监聂熊、司隶校尉籍罴、中书令李垣及诸王公卿士均送往蓟城;冉闵的尚书令王简、左仆射张乾、右仆射郎肃自杀殉国。
  慕容儁为了迷惑人民,对外宣称冉闵的妻子董氏带来了传国玉玺,因此,封其为“奉玺君”,赐冉智为海宾侯,以申钟为大将军右长史。
  冉魏政权在存续了两年零八个月后灭亡。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20 09:57
  一七七、殷浩北伐(4)
  
  
  大乱之中,唯力是视。
  其间,各地军阀大多先是投降了东晋,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们又纷纷投靠了前燕。如,秦州的屠各王擢先是投降了东晋,被拜为秦州刺史,很快的,又转投前燕,被任命为益州刺史;夔逸被前燕任命为秦州刺史;并州的张平原本投降前秦,而后又归顺前燕,被任命为并州刺史;李历为兖州刺史;高昌为安西将军;刘宁为车骑将军,甚至也有不少既投降东晋,又投降前燕,还投降前秦的,也有自立称王的,驻守鲁口的前石赵幽州刺史王午就是一个例子。
  燕王慕容儁讨平了冉魏,命慕容评驻守在邺城,他环顾冀州,只有鲁口的王午还迟迟不下。前石赵帝国征东将军邓恒此时已经去世,与邓恒在一起的王午听说冉闵被杀之后,就自称安国王,继续盘踞在鲁口。就在慕容评围攻邺城之时,同年八月,慕容儁派遣辅国将军慕容恪、封裕、阳鹜率军进攻鲁口,王午闭城坚守,他将逃到此处的冉闵之子冉操送交燕军,燕军抢掠了鲁口城外的庄稼之后离去。
  与前燕王国政令统一,诸军协同配合不同,东晋门阀之间勾心斗角,无法协同作战。桓温手握数万精兵,在永和八年中一直隔岸观火,迟迟不动,假如此时桓温的荆州军团北上南阳,与谢尚之军配合作战,豫州地区当不难落入东晋朝廷之手,殷浩的第一次北伐也许就能成功。两军在豫州会师之后,饮马黄河,宣扬国威,恩抚降众,中兴之业也不难实现。这一点,早在殷浩北伐前后,就有人说过。据《晋书,孔严传》记载,孔严对殷浩说:“当今时事艰难,可谓百六之运,使君屈己应务,属当其会。圣怀所以日昃匪懈,临朝斤斤,每欲深根固本,静边宁国耳,亦岂至私哉!而处任者所志不同,所见各异,人口云云,无所不至。顷来天时人情,良可寒心。古人为政,防人之口甚于防川。间日侍座,亦已粗申所怀,不审竟当何以镇之?《老子》云‘夫唯不争,则万物不难与之争’,此言不可不察也。愚意故谓朝廷宜更明授任之方,韩彭可专征伐,萧曹守管籥,内外之任,各有攸司。深思廉蔺屈申之道,平勃相和之义,令婉然通顺,人无间言,然后乃可保大定功,平济天下也。又观顷日降附之徒,皆人面兽心,贪而无亲,难以义感。而聚著都邑,杂处人间,使君常疲圣体以接之,虚府库以拯之,足以疑惑视听耳。”孔严是孔愉的侄儿,是孔坦的堂兄弟。作为江南士族的代表,孔严与孔坦一样,是一个另类,两人都深存报国之心。孔严劝说的核心内容是:将相和,事权归一,即由一人统领朝廷的全部部队打仗,而另一人则主管后方后勤保障。孔严的说法可谓见微知著,然而,在当时的情况下,无疑难以实现。史书称,殷浩听后“深纳之。”而《资治通鉴》则说,殷浩不从。永和八年七月,东晋朝廷拜镇军大将军、武陵王司马晞为太宰,抚军大将军、会稽王司马昱为司徒,征西大将军桓温为太尉,这也许就是东晋朝廷进行的“事权归一”的一种尝试,然而,桓温却坚决拒绝了朝廷的任命。其实,从后来事态发展来看,孔严所说的主要内容,即事权归一并没有实现,而殷浩对于孔严说的“降附之徒,皆人面兽心”等等,却采纳了,这主要表现在以后他对姚襄的态度上。
  许昌诫桥大捷之后,前秦丞相苻雄趁机在军中将张遇劫持,兼并了张遇的军队,并将陈留、颍川(河南省禹州市)、许昌、洛阳等地的五万户居民全部迁到关中地区,命令右卫将军杨群(原石赵宁南将军,曾据守桑壁【河北省平山县境】)为豫州刺史,镇守许昌。张遇被迁移到关中之后,被任命为司空,剥夺了军权,随后,秦王苻健将张遇的后母纳为昭仪,经常在稠人广坐之中指着张遇对大家说:“你,就是我的儿子!”张遇又羞又恨,于是,开始秘密联络关中诸将,企图寻找机会灭掉苻氏,并以关中之地再度投降东晋。
  此时,屯驻秦州的前石赵西中郎将王擢以及仇池公杨初尚拥众不服从前秦。对于前秦政权而言,要确保长安的安全,势必要攻下秦州,占据陇上。于是,在取得诫桥大捷之后,苻健即命令丞相苻雄率领部队,西出陇上,进攻王擢,并顺利地将王擢赶出了陇西,王擢战败逃往凉州。此时,前秦的精锐兵力还十分有限,丞相苻雄在取得陇西之战胜利之后,不敢长期滞留在陇西地区,而是率军还屯陇东(陕西省陇县,胡三省注:陇东,汉汧县地),扼守陇西东下的要道,兼顾东西两线。也许此时,前秦皇帝苻健也风闻了东晋的中军将军殷浩计划进行第二次北伐了吧。
  在谢尚诫桥惨败数月之后,殷浩即筹划着第二次的北伐。右军将军、会稽内史王羲之写信劝谏:“知安西败丧,公私惋怛,不能须臾去怀,以区区江左,所营综如此,天下寒心,固以久矣,而加之败丧,此可熟念。往事岂复可追,顾思弘将来,令天下寄命有所,自隆中兴之业。政以道胜宽和为本,力争武功,作非所当,因循所长,以固大业,想识其由来也。
  自寇乱以来,处内外之任者,未有深谋远虑,括囊至计,而疲竭根本,各从所志,竟无一功可论,一事可记,忠言嘉谋弃而莫用,遂令天下将有土崩之势,何能不痛心悲慨也。任其事者,岂得辞四海之责!追咎往事,亦何所复及,宜更虚己求贤,当与有识共之,不可复令忠允之言常屈于当权。今军破于外,资竭于内,保淮之志非复所及,莫过还保长江,都督将各复旧镇,自长江以外,羁縻而已。任国钧者,引咎责躬,深自贬降以谢百姓。更与朝贤思布平政,除其烦苛,省其赋役,与百姓更始。庶可以允塞群望,救倒悬之急。
  使君起于布衣,任天下之重,尚德之举,未能事事允称。当董统之任而败丧至此,恐阖朝群贤未有与人分其谤者。今亟修德补阙,广延群贤,与之分任,尚未知获济所期。若犹以前事为未工,故复求之于分外,宇宙虽广,自容何所!知言不必用,或取怨执政,然当情慨所在,正自不能不尽怀极言。若必亲征,未达此旨,果行者,愚智所不解也。愿复与众共之。
  复被州符,增运千石,征役兼至,皆以军期,对之丧气,罔知所厝。自顷年割剥遗黎,刑徒竟路,殆同秦政,惟未加参夷之刑耳,恐胜广之忧,无复日矣。”
  他又给会稽王司马昱写信,称殷浩不宜再行北伐,并论东晋时事,信中说:“古人耻其君不为尧舜,北面之道,岂不愿尊其所事,比隆往代,况遇千载一时之运?顾智力屈于当年,何得不权轻重而处之也。今虽有可欣之会,内求诸己,而所忧乃重于所欣。《传》云:‘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今外不宁,内忧已深。古之弘大业者,或不谋于众,倾国以济一时功者,亦往往而有之。诚独运之明足以迈众,暂劳之弊终获永逸者可也。求之于今,可得拟议乎!
  夫庙算决胜,必宜审量彼我,万全而后动。功就之日,便当因其众而即其实。今功未可期,而遗黎歼尽,万不余一。且千里馈粮,自古为难,况今转运供继,西输许洛,北入黄河。虽秦政之弊,未至于此,而十室之忧,便以交至。今运无还期,征求日重,以区区吴越经纬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而不度德量力,不弊不已,此封内所痛心叹悼而莫敢吐诚。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愿殿下更垂三思,解而更张,令殷浩、荀羡还据合肥、广陵,许昌、谯郡、梁、彭城诸军皆还保淮,为不可胜之基,须根立势举,谋之未晚,此实当今策之上者。若不行此,社稷之忧可计日而待。安危之机,易于反掌,考之虚实,著于目前,愿运独断之明,定之于一朝也。
  地浅而言深,岂不知其未易。然古人处闾阎行阵之间,尚或干时谋国,评裁者不以为讥,况厕大臣末行,岂可默而不言哉!存亡所系,决在行之,不可复持疑后机,不定之于此,后欲悔之,亦无及也。
  殿下德冠宇内,以公室辅朝,最可直道行之,致隆当年,而未允物望,受殊遇者所以寤寐长叹,实为殿下惜之。国家之虑深矣,常恐伍员之忧不独在昔,麋鹿之游将不止林薮而已。愿殿下暂废虚远之怀,以救倒悬之急,可谓以亡为存,转祸为福,则宗庙之庆,四海有赖矣。”
  纵观王羲之的这两封书信,主旨在于说,江东寡弱,不仅不能北伐,最好还是主动放弃淮河南岸,退回到长江,划江而守。王羲之本人自视甚高,且为一代书圣,受到历代的敬仰,但是,观其为人,却是苟安之辈,一无所取。王羲之的逻辑是:江东地小民贫,力量不足,因此,客观上不能“以小吃大”。如果王羲之所说江东当时的情况属实的话,也只能说其知己而不知彼。此时江东固然弱小,但是,草创中的前燕和前秦同样并非十分强大,这从后来桓温伐秦伐燕中,前秦险些覆亡、前燕意欲北迁均可以得到印证,更何况此时!而且,王羲之弃淮保江的动议本身,就是一种毫无战略眼光的消极防御做法,作为爱国志士的王夫之在《读通鉴论》就称:“宋人削地称臣,面缚乞活,皆师此意,以为不竞之上术;闭户塞牖,幸盗贼之不我窥,未有得免者也”。对于王羲之所云的江东贫瘠,殷浩也是对此十分了解的,故此,才有殷浩的循序渐进、在江西屯田千顷之举。东晋北伐的失败归根结底在于,事权不一,北伐失之于缓而不在速。吕思勉说:“当时不欲出师者,大抵养尊处优,优游逸豫,徒能言事之不可为,而莫肯出身以任事,闻浩之风,能无愧乎?”对比前燕、前秦之兴,慕容皝棘城之围,苻健孟津焚桥,何者不是死中求生?而王羲之等人吃五石散、游山乐水,上级征发动众已经让其感到厌烦,怎能期望他们亲冒矢石,推锋折冲呢?退守江东,偏安一隅,说得动听的是,养民休息,其实是让自己终老优游卒岁,但是,正如一句话说的那样,“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等到北方死中求生的政权渐渐稳定下来之后,利用中原的人口土地现成的资源,再给予江东打击,那将是致命的。那种将天赐良机白白送人的怯弱做法,对于国家来说,最终等到的将只能是灭亡。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20 18:03
  一七八、殷浩北伐(5)
  
  
  司马昱和殷浩都没有听从王羲之的劝说,因为,他们知道,此时的前秦也没有充足的兵力吃掉豫州这一广大地区,它将豫州之民迁往关中就是明证,而此时留守许昌的前秦豫州刺史杨群(此人当是石赵前宁南将军,冉闵之时屯结于桑壁的那位)也同样是兵微将寡,于是,到这一年的九月,殷浩再度北伐,他进屯泗口,并派遣河南太守戴施进据石门(河南省荥阳市北),荥阳太守刘遯戍守仓垣(河南省开封市西北)。
  继殷浩誓师北伐之后,十月,谢尚命令冠军将军王浃率军进攻杨群,并一举收复许昌,打通了晋军北上的道路,杨群被迫退守洛阳西边的弘农(河南省灵宝县函谷关关城)。由于谢尚部队送来传国玉玺,并立下了收复许昌的战功,朝廷征召其为给事中、赐予车马,鼓吹,让其镇守于石头城。
  此时,东晋朝廷已经遥遥地圈占了豫州大部地区,在此基础上,殷浩还在试图利用前秦大臣之间的矛盾,进取关中。而远在凉州的张重华也跃跃欲试,准备出兵秦川,因此,在王擢投降之后,凉州刺史张重华对王擢十分宠爱,将其封为征虏将军、秦州刺史、假节。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二月,张重华派遣将军张弘、宋修二人会合王擢的部队,步骑共计一万五千人马,开始东下讨伐前秦。一直驻守在陇东不敢懈怠的前秦丞相苻雄、卫将军苻菁,提兵阻击,双方在龙黎(《资治通鉴》胡注:《新唐书,地理志》:“陇州吴山县有龙盘府、龙盘城。吴山,后魏之南由县地。疑龙县即龙盘也”。其地疑在今陕西省陇县境内)交战,此战凉州兵大败,被斩杀一万两千级,凉州将领张弘、宋修均被俘虏,王擢单身匹马再次逃离秦州,奔回姑藏,战后,苻健以领军将军苻愿为秦州刺史,镇守上邽(甘肃省天水市)。张重华穿着白色孝服为战亡将士举行哀悼集会,派出使者到阵亡将士家中慰问,同年五月,他再次派遣王擢率领二万部队,进攻上邽,秦州大部分郡县纷纷响应,苻愿出兵迎战,却被王擢击败,逃归了长安。因此,张重华上书东晋朝廷,请求北伐,他说:“季龙自毙,遗烬游魂,取乱侮亡,睹机则发。臣今遣前都锋督裴恒步骑七万,遥出陇上,以俟圣朝赫然之威。山东骚扰不足厝怀,长安膏腴,宜速平荡。臣守任西荒,山川悠远,大誓六军,不及听受之末;猛将鹰扬,不豫告成之次,瞻云望日,孤愤义伤,弹剑慷慨,中情蕴结。” 于是,褚太后派遣御史俞归进封张重华为凉州牧。
  除了张重华咄咄逼人的攻势之外,前秦将军苻飞进攻仇池氐王杨初也受挫,前秦皇帝苻健只得下令抽调大军西上,防备可能来自秦州方面的打击,于是,前秦丞相苻雄、平常王苻菁二人又率领四万精锐步骑兵驻屯于陇东。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七月,看到苻雄将前秦的所有精兵都拉到了陇东,司空张遇与黄门侍郎刘晃决定趁夜由刘晃打开宫门,发动政变。日期定下来之后,不巧的是,就在当天,苻健临时派遣刘晃去外地办事,刘晃坚决推辞却推辞不掉,不得已出城办事。对此张遇却并不知情,到了晚上,张遇率兵抵达皇宫,而宫门紧闭,因此,事情败露,张遇也很快被抓获斩首。不过,张遇联络的各地豪杰,对于长安城内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他们还是按照原先的约定,纷纷起事,一时之间,在长安周边地区,孔特在池阳(陕西省泾阳县),刘珍、夏侯显在鄠(陕西省户县北),乔秉在雍城(陕西省凤翔县),胡阳赤在司竹(陕西省周至县东南),呼延毒在灞城(陕西省西安市东),这些起兵的总计有数万人之多,都向东晋中军将军殷浩和征西大将军桓温派出使者,请求发兵救援。
  此时,前秦帝国的局势危若累卵。假如刘晃当时没有临时被外调、张遇顺利入宫诛杀了苻健的话,他将一举袭占前秦帝国的大本营,而在长安近郊起事的当地豪杰也会顺利地集中到长安城内。此时,屯兵陇东的四万前秦精锐部队,前方有凉州部队,后方则君主被杀、首都沦陷,同时,各族士兵的家属又都在张遇掌握之中,军心必定大乱,覆亡立待。万幸的是,张遇政变没有成功,苻健还在,长安也还,还有翻盘的机会。不过,即便如此,前秦帝国也正面临着建国以来的一次最大的危机。
  而殷浩处心积虑策划和一直耐心等待的就是这样一次危机。
  殷浩从去年九月就率军进屯泗口,宣布展开第二次北伐。在这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殷浩并没有闲着,他一方面利用各种关系分化瓦解前秦帝国高层,企图劝诱雷弱儿、梁安,让其诛杀苻健,并承诺将关中地区的最高统治权交给二人,二人假装同意,并请殷浩出兵接应;另一方面,在这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殷浩一直在拿捏与姚襄的关系。诫桥惨败之后,谢尚、姚襄所部均受到很大的损失,谢尚短期内将豫州留后事宜全部交给了一见如故的姚襄处理,并将姚襄安置在历阳(安徽省和县)。(此为《资治通鉴》语,也许谢尚会让姚襄到此,但是,作为刚刚投降不久的羌帅,东晋朝廷似不应如此,从《晋书,姚襄载记》及《资治通鉴》后来上下文分析,姚襄当时似在谯城)本来,姚襄归晋只是为了寻找一个立锥之地,姚弋仲临终嘱托所谓的效忠晋室云云,也不过是姚襄投奔以后说给东晋朝廷听的,怎能经得起推敲?而此时,经历了荥阳之战和诫桥之战,应该想见姚襄的部众也是大幅度减少,这与其初衷是背道而驰的。姚襄此时想的就是两件事:一是趁机扩充自己的民众和军队;二是休养生息。因此,史书上说,他夹淮河广兴屯田,训练将士,并没有再次北伐的意思。
  关于殷浩与姚襄二人的过节,《晋书,殷浩传》和《晋书,姚襄载记》的记载相互矛盾。按照《晋书,殷浩传》的记载,事情源于冉魏兖州刺史、降将魏统之死。魏统死后,弟弟魏憬代领原有部众,而姚襄则趁着暂时行使豫州留后之机,将魏憬杀死,兼并了魏憬的部众。这让殷浩想起了孔严“人面兽心”的警告,为了防患于未然,他任命龙骧将军刘启(原石赵兖州刺史,永和六年五年来奔)驻守谯城(安徽省亳州市),而任命姚襄为梁国内史,将其部众迁往更北面的梁国蠡台(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继而,魏氏子弟多次往来蠡台与寿春之间,姚襄更加猜忌,这也做贼心虚的表现。他派遣参军权翼去寿春拜见殷浩,殷浩说:“我与姚平北均为王臣,休戚与共,然而,平北却总是自行其是,怎是我所期望的呢?”权翼说:“平北拥兵数万而归身朝廷的原因,就在于朝政清明,宰辅贤能。而将军您却听信谗言,与平北产生矛盾,我认为过错在您这里,而不在平北。”殷浩接着说:“平北性格豪迈,生杀自由,还让无赖之徒盗窃我的军马,一位臣下的所为,就是这样吗?”权翼辩称:“平北归身朝廷,怎会滥杀无辜?至于犯法的恶徒,王法也是不能容许的,杀之又有什么害处!”殷浩说:“那盗马呢?”权翼回答:“将军以为平北雄武难以驾驭,以后肯定要被讨伐,因此,盗取马匹来自卫而已。”殷浩笑着说:“怎会到那种地步!”一年来,姚襄已经看出了东晋朝廷和军队的薄弱,此时的姚襄可能已经做好了偷袭殷浩准备,他派遣权翼而来,也许就是为了麻痹殷浩,不久,姚襄的部众有投奔殷浩的,姚襄诛杀了这些人,殷浩也开始打算搞掉姚襄。事情也许就这么简单,然而,经历了血雨腥风的姚襄远非整日清谈的殷浩所能逆料。
  而《晋书,姚襄载记》却又有另外一种说法:“中军将军、扬州刺史殷浩惮其威名,乃因襄诸弟,频遣刺客杀襄,刺客皆推诚告实,襄待之若旧。浩潜遣将军魏憬率五千余人袭襄,襄乃斩憬而并其众。浩愈恶之,乃使将军刘启守谯,迁襄于梁国蠡台,表授梁国内史。……(此处为权翼与殷浩二人的对话)浩遣谢万讨襄,襄逆击破之。”《资治通鉴》更是将“乃因襄诸弟”记作“乃囚襄诸弟”,将两人的过节完全推到殷浩的身上。但是,仔细研读,我们却发现《载记》的记载有不少难解之处:一是,上来就讲殷浩仅仅因为忌惮姚襄的威名,就派遣刺客杀姚襄,这从情理上说不通;二是,将姚襄兼并魏憬部众的原因,说成是殷浩派魏憬袭击姚襄,这显然是以后姚襄和桓温上书废黜殷浩的口气,对于上述两点,吕思勉先生也说“乃诬罔之辞”;三是《载记》中说,殷浩派遣了谢万讨伐姚襄,而此时的谢万似尚是司马昱的从事中郎,这是疑点之一,退一万步说,如果真有此事,此时殷浩与姚襄的矛盾已经表面化了,以后殷浩怎能还任命其为北伐前锋,并对其毫无防备呢?对此,大约是连司马光都以为作伪得太明显了,因此,在《资治通鉴》上删去了谢万讨伐姚襄的记述。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21 12:05
  一七九、殷浩北伐(6)
  
  
  张遇事变之后,苻健征召四方兵回师长安,丞相苻雄、平昌王苻菁分军一半,带领两万部队返回了长安,而驻守洛阳的苻健侄儿、辅国将军苻黄眉也率军火速弃洛阳西上。
  苻黄眉离开洛阳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殷浩的耳中。殷浩断定是梁安和雷弱儿政变已经成功,于是,在永和九年(公元353年)十月,殷浩自寿春率兵七万实施第二次北伐,他以姚襄为先锋,打算占领洛阳,修复西晋皇帝的陵墓。然而,此时的姚襄却已经做好了偷袭殷浩大军的准备,他率众往北进发,估计殷浩大军即将到来之时,在殷浩的必由之路上设下了埋伏,却给殷浩传出话说,自己的部众夜间溃散,请求大军迅速赶上接应。殷浩得到姚襄的报告之后,命令部队全速前进,当部队行进到山桑(安徽省蒙城县北),遭到了姚襄伏兵的突然袭击。毫无思想准备的殷浩大军,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得晕头转向,全军惨败,士兵们丢下兵器辎重,狼狈逃往谯城(安徽省亳州市)。山桑偷袭战,姚襄共俘虏斩杀晋军一万多人,将殷浩所部兵器甲仗悉数接收,然后,他命令哥哥姚益驻守在山桑,而他自己却率众南下,去抄殷浩的后路,推进到殷浩的根据地寿春。据《魏晋世语》和《晋书,江卣传》的记载,大约就在山桑之战以后,姚襄的羌族和丁零部众距离殷浩十里结营,殷浩命令长史江卣率军反击,江卣推进到姚襄大营附近,对诸将说:“如今并非兵不精锐,但无奈人数太少,而敌人的营栅又很坚固,我将设计击破他。”他让人找来几百只鸡,用长绳连在一起,鸡脚绑上火种,投入姚襄的军营,于是,数百只火鸡飞向姚襄军营,顿时营中火起,江卣趁着姚襄营中大乱,率军进攻,姚襄因而小败。
  山桑败后,殷浩在谯城稍事休整,于十一月再次派遣刘启、王彬之(曾参与兰亭集会)两将进攻山桑,姚襄从寿春北上迎击,刘启、王彬之再度失败,二人均战死,此后,姚襄率军渡过淮河,进屯芍陂(寿春南)。不久,他又东进至盱眙(江苏省盱眙县),在那里招徕抢掠流民,部众达到7万余人,在周边地区自行委派郡县官吏,开垦农田,鼓励农业生产,并向建康派出使节,告殷浩的状,同时自我检讨。由于姚襄与谢尚的特殊关系,司马昱任命谢尚为都督江西(安徽省全椒县以西)、淮南(淮河以南)诸军事,豫州刺史,镇守历阳(安徽省和县),以防备姚襄。
  与姚襄的告状信几乎同时送到会稽王司马昱手中的,是桓温弹劾殷浩的上书。桓温写到:“案中军将军浩过蒙朝恩,叨窃非据,宠灵超卓,再司京辇,不能恭慎所任,恪居职次,而侵官离局,高下在心。前司徒臣谟执义履素,位居台辅,师傅先帝,朝之元老,年登七十,以礼请退,虽临轩固辞,不顺恩旨,适足以明逊让之风,弘优贤之礼。而浩虚生狡说,疑误朝听,狱之有司,将致大辟。自羯胡夭亡,群凶殄灭,而百姓涂炭,企迟拯接。浩受专征之重,无雪耻之志,坐自封植,妄生风尘,遂使寇仇稽诛,奸逆并起,华夏鼎沸,黎元殄悴。浩惧罪将及,不容于朝,外声进讨,内求苟免。出次寿阳,顿甲弥年,倾天府之资,竭五州之力,收合无赖,以自强卫,爵命无章,猜害罔顾。故范丰之属反叛于芍陂,奇德、龙会作变于肘腋。羌帅姚襄率众归化,遣其母弟入质京邑,浩不能抚而用之,阴图杀害,再遣剌客,为襄所觉。襄遂惶惧,用致逆命。生长乱阶,自浩始也。复不能以时扫灭,纵放小竖,鼓行毒害,身狼狈于山桑,军破碎于梁国,舟车焚烧,辎重覆没。三军积实,反以资寇,精甲利器,更为贼用。神怒人怨,众之所弃,倾危之忧,将及社稷。臣所以忘寝屏营,启处无地。夫率正显义,所以致训,明罚敕法,所以齐众,伏愿陛下上追唐尧放命之刑下鉴《春秋》无君之典。若圣上含弘,末忍诛殛,且宜遐弃,摈之荒裔。虽未足以塞山海之责,粗可以宣诫于将来矣。”桓温指斥殷浩的罪过,主要有二:一是对蔡谟试图使用大刑;二是军败于外。东晋朝廷迫不得已,只好将殷浩废为庶人,安置在东阳郡(浙江省金华市)的信安县(浙江省衢县)。
  此时,郗愔的儿子郗超已经从司马昱的手下改投桓温,被任命为征西大将军掾。郗超,一字景兴,又字嘉宾,也是一位非常之人,史书称其为“有旷世之度,交游士林,每存胜拔,善谈论,义理精微。”能让桓温入眼的人很少,而郗超与其言谈,桓温总是叹息深不可测,深为桓温所爱赏。此时,桓温对郗超说:“殷浩有德行,也善谈论,过去如果将其任用为尚书令之类的文官,足以作为朝廷百官的典范,(造成这种结果是)国家用人不当啊!”
  殷浩虽被流放,却口无怨言,依然表现得心平气和,照旧清谈、吟诗,即使是家人也从未看到他产生丝毫悲伤之情,只是常常在空中书写“咄咄怪事”四个字,由此还稍微能够让我们看出他心中的郁闷。韩伯(即韩康伯)是殷浩的外甥,也就是数岁就对母亲说上身穿棉袄下身也不寒冷的那位,殷浩对他这位外甥十分爱赏,曾经说过:“康伯能自标置,居然是出群之器。”也是司马昱的谈客之一。殷浩被废之后,韩康伯陪着舅舅来到信安,一年之后,司马昱将其升为中书郎、散骑常侍。韩康伯告别舅舅回京,临别之时,殷浩将其送到河边,随口吟咏曹摅(音:数)的两句诗:“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吟罢,殷浩伤感地流下眼泪。后来,桓温打算起用殷浩作尚书令,他给殷浩写信表达了自己的这层意思,殷浩十分高兴,在寄送回信的时候,担心信中总有不妥之处,因而,反复开合信笺十几次,最后鬼使神差,竟误将一封没有任何内容的白纸寄给了桓温。桓温见到这样一封滑稽的回信,不禁大怒,从此与这位儿时的伙伴彻底绝交。永和十二年,被废两年之后,殷浩死于信安,终年54岁。
  客观的说,殷浩北伐未能成功,不能将责任全部推倒他本人身上。其间的原因大致有以下几点:一是东晋的国力问题。东晋毕竟国小兵少,这蔡谟、王羲之等人均已提及过,殷浩本人对此也是深有体会,因此,他才一直没有迅速出兵北上,而是先将收复的淮河南岸之地开垦屯田,以做好北伐的粮食储备,(其实,这一点桓温一直都没有做好)这一点,殷浩无疑是正确的,也是稳妥的,同时,他与蔡谟和王羲之等人的本质区别是,殷浩不是因为国小兵少而就此消极,而是积极采取措施去解决问题;另外,为了解决兵力短缺的问题,他还采取了种种手段去招抚和使用降将,这些降将有的出现反复,但也有不少最终为东晋所用,如刘启等人。二是事权不一的问题。这一问题我们前已提及,不管是殷浩的第一次抑或是第二次北伐,桓温的西线一直没有采取任何配合行动,这不仅使殷浩部队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而且,也让摇摆中的为数众多的降将乃至敌国看出了东晋朝廷之隙,以侥幸于万一。三是数十年来东晋门阀的陋习。由于东晋渡江的各大族,在中朝时期不一定就是高门,因此,他们为了维护渡江之后的家族利益,数十年以来,一直按照过江的先后品定高门或者寒门,久而久之,在东晋当权者心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对北方人士的鄙视,更不用说是出身寒门、庶民甚至是少数民族的降将了。这一点在谢尚激变张遇一事上表现得最为明显。由于思想深处的这层根深蒂固的隔膜,导致了东晋主流社会很难接纳来自北方的降将,从而真正起到借力的作用。孔严所云降将们都“人面兽心”,其实还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另一种说法,在大乱年代,朝秦暮楚,大约也是为自己生存计,亦无足深责,要的是有效的防备、恩赏和精明的算计,而这都是那些东晋名士们自身所缺乏的。四是缺乏军事人才。东晋以来,一直以清谈为最高,而将做事作为末流,尤其是从事武事更视为最末。王导的二儿子王恬就是因为从小喜欢习武,而被王导所厌恶,(“少好武,不为公门所重。”)桓温也经常被刘惔讥为“老贼”,被谢奕、王述嘲讽为“老兵”。在魏晋时期,有所谓的“兵家”,世世代代当兵,著有“兵籍”,不为主流社会所容,后来由于社会动荡,将领们又自行招募部曲,一个地方官离任可以割走一部分部曲,因此,士兵与将领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逐渐加深,平时形同奴仆,从事农业生产,战时充当士兵,冲锋陷阵。在这种氛围下,社会对于士兵和将领都多少存有一份歧视,这种社会氛围无由鼓励产生优秀的将才,而殷浩本人也恰恰不是合适的将领,这一点桓温的见解无疑是非常正确的。
  后来,在殷浩改葬的时候,顾恺之的父亲、殷浩的故吏顾悦之,就是对司马昱说出“蒲柳之姿,望秋先陨;松柏之质,经霜犹茂”的那位,上书为殷浩鸣冤,他说殷浩“声盖当时”,“出镇寿阳,驱其豺狼,翦其荆棘,收罗向义,广开屯田,沐雨栉风,等勤台仆”,被废之后,“杜门终身,与世两绝”,穷而无怨。北伐失败不过是胜败兵家常事,应该追复本官。于是,朝廷恢复了殷浩的官职,以礼改葬。
  殷浩的两次北伐都失败了,东晋朝廷白白失去了数年宝贵的时间,此时,由于原徐豫军区的部队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东晋中央的实力大损,司马昱手中再无有力的王牌与桓温抗衡,自此,“内外大权一归于温矣。” 那么,下一步桓温还将对内对外采取什么样的举动呢?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22 12:35
  一八○、兰亭之会(1)
  
  
  在叙述桓温的举动之前,还是让我们暂时离开风云变幻、如火如荼的北方战场,去看一看东晋另外一群人的另外一种生活状态吧。
  我们知道,太原王述,字怀祖,即以性急闻名的那位王蓝田。他原被司徒王导赏识,起家司徒中兵属,当时司马岳还是骠骑将军,又召气为功曹,出为宛陵县令,后为庾冰的征虏将军长史,出补临海太守,升为建威将军、会稽内史,在会稽内史任上,因母亲去世离职在会稽守孝,故此,会稽内史的职位由右军将军、琅琊王羲之接任。
  太原王氏由于王昶与司马懿特殊的师承关系,因此,在魏晋变革时期,太原王家是司马氏的有力支持者,王昶的堂侄王沈提前向司马昭报告高贵乡公曹髦讨伐司马氏的计划,致使曹髦被杀,西晋建国之后,王沈被封为骠骑将军,录尚书事,都督京城城外诸军事,被司马氏家族委以重任,他的儿子就是幽州刺史王浚;王昶的儿子王浑,更是被任命为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参与了伐吴之役,迁司徒,录尚书事,其子就是王济,为晋武帝的驸马,太原王家与晋王室关系密切,姻亲故旧遍于中朝。而琅琊王家虽然王祥地位崇高,为世人楷模,但是,与王室关系并不十分紧密,相对而言,在中朝时期,并没有太原王家显赫。然而,“三十年河东转河西”,到了东晋初期,“王与马共天下”的政治格局,让琅琊王家陡然上升至无与伦比的地位,而太原王家王浚被石勒所灭,王浑之弟王湛以及王昶兄子王默之孙王峤、王讷兄弟这两支流落到了江东。流落到江东的太原王述这一支,由于从其爷爷王湛开始就“龙颡大鼻”,因此,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鼻子大,被称为“齇王”;王湛之子王承(王安期)虽负有盛名,被誉为“中兴名士第一”,但却早死,死前也不过是司马睿“百六掾”之一的从事中郎而已。王述就是王承之子,在王述年少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家境十分贫寒。在这种情况下,王述热衷于仕进,每接受朝廷的官职,他不像其他人那样要虚让再三,而是对于自己愿意做的官,从不推辞,至于因政治风险不愿或者不敢做的,当属别论。为此,王述的儿子王坦之就曾劝说王述,按照礼节和规矩是应该虚让的,王述则大不以为然,他说:“你认为我不能胜任吗?”王坦之说:“当然不是,不过,谦让自是一种美德罢了。”王述说:“既然说能够胜任,何必谦让!舆论说你比我强,我看你肯定不如我!”
  就是这样一个被司马昱曾经称道的直率的人,王羲之却十分瞧他不起。这里面应该有“文人相轻”的因素,因为,王述和王羲之在年少的时候齐名,而王述却家贫,又因此在出任宛陵令的时候,接受贿赂,修理家具,曾被有关部门列了一千三百多条进行弹劾。当时,比较宽容的王导仅派去使者质问:“你身为名父的儿子,不要担心没有俸禄,做为贫瘠小县的县令,这样做太不应该了。”王述只说了四个字:“足当自止。”当时的人们都不以为然,后来,王述历任大官,却十分清廉。不以为然的人们中应该就有王羲之。王羲之出身于江东显赫的琅琊王家,有“清贵”之称,一向自视甚高,而且多才多艺,虽然在王导死后,王羲之也是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但他早就是宁远将军、江州刺史,而世事变幻,此时却来接任王述的会稽内史,王羲之的心里可想而知。《晋书,王羲之传》记载:“羲之雅好服食养性,不乐在京师,初渡浙江,便有终焉之志。会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谢安未仕时亦居焉。孙绰、李充、许询、支遁等皆以文义冠世,并筑室东土,与羲之同好。”显然,王羲之不乐仕进的个性也与王述大相径庭,这大约也是王羲之轻视王述的原因。
  王羲之接任会稽内史之后,王述还在郡中守孝,王羲之仅仅去王述家吊唁一下,就再无接触。而王述每每听到鼓角之声,就以为王羲之要来拜访,命人洒扫庭院迎客,却总是失望,如此数年,王羲之竟然再也没露面,这令王述十分不快。
  王羲之当然不会顾及王述的感受,除了郡国要务之外,他还将不少时间和精力花费到游山玩水、饮酒作诗、修道养生、清谈义理之上,并在殷浩第二次北伐前举办了那次著名的兰亭之会。
  永和九年三月初三,王羲之带着他的长子王玄之、次子王凝之、三子王涣之、四子王肃之、五子王徽之、七子王献之,邀请谢安、谢万、孙绰、许询、孙统、孙嗣、郗昙和僧人支遁等三四十位名士来到会稽山阴的兰亭,沐浴修禊,觞咏畅谈。他们或带僮子,或携娇妾,列坐于弯曲回环的溪水两侧,将斟满酒的觞放入水中,任其漂流,酒觞停在谁面前,谁就要即兴赋诗,咏诗不成,就要被罚酒三巨觥。这次充满诗意的聚会共得诗37首(也有说41首的),王羲之将其结集,并为之作序,这就是著名的兰亭之会和兰亭集序的由来。
  修禊,来源于上古,在三月的第一个巳日,人们到水边沐浴洗涤,去除污垢,除灾祈福,祭祀祖先,称作祓禊或者修禊,是古人每年一次的盛大节日,保留了很多遗存,比如,东汉杜笃的《祓禊赋》、蔡邕的《祓禊文》以及唐代杜甫的《丽人行》等等,均涉及此事,魏晋以后,将这个节日固定于每年的三月三日。在过去,修禊由女巫主导,充满了迷信色彩,而到了王羲之等人那里,他们将这一传统节日注入了一种全新的文化内涵,尤其是王羲之的那篇《兰亭集序》更是不可多得的散文上乘之作。在此,不妨让我们再次阅读那篇熟悉的文章,回味一下那种委婉曲折、流畅洒脱的韵味吧。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23 11:47
  一八一、兰亭之会(2)
  
  
  佛说,人生就是苦难的根源;叔本华说,人生就是一场苦难。
  古往今来,无数的人倾毕生精力来研究宇宙、探讨人生,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探索出一条更加适合人类生存的路,以得到永恒。人生的苦难源于欲望,欲望没有满足之前,我们痛苦,而满足之后,就味同爵蜡,继之而来的是无聊,我们总是在痛苦和无聊中徘徊、挣扎。况且,生命总有终结,永远流淌的时间总是会将绚烂多姿的生命化为腐朽和尘埃,无论如何,到头来一切总是成空。这就是生命的悲哀。
  东晋时期,残存的半壁河山、复杂的政治斗争、黑暗的社会现实,让敏感的人们更加感到生命的无常,世事的变幻,从而表现出更多的对生命的焦虑和追求不朽的渴望,也更多地借山水的灵秀去慰藉郁结的情怀,借恣肆的放纵获得精神的愉悦和解脱,以暂时忘掉生命的无奈和寄居他乡的惆怅。
  看到《兰亭集序》,让我们想起63年前石崇写的《金谷诗序》。当年,石崇被任命为使持节,监青、徐诸军事,征虏将军,众人齐聚金谷园中,为石崇送别,当时,大家通宵达旦地欢宴,多次转换饮宴的处所,“或登高临下,或列坐水滨。” 饮酒赋诗,“或不能者,罚酒三斗”。即便是贵为王侯,通宵狂欢,但也“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对比《金谷诗序》,王羲之的这篇《兰亭集序》,脉络清晰,自然平和,毫无雕琢痕迹,格调也更加清淡悠远,关于人生的思索也更委婉深长,苏轼在对比两序后就曾说:“季伦(石崇字)之于逸少(王羲之字),如鸱鸢之于鸿鹄。”
  《兰亭集序》是王羲之在微醺之中一气呵成写就,被誉为行书第一,在中国书法史上占据“唯我独尊”的崇高地位,王羲之的书法艺术和人格魅力在这篇法帖中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千百年来,我们似乎还能看到他手持鼠须笔,在蚕茧纸上如行云流水般洒脱自如书写的情景。《兰亭集序》被称为王羲之书法的最高境界,古人称其为“清风出袖,明月入怀”,梁萧衍《古今书人评优劣评》:“王羲之书字势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故历代宝之,永以为训。”董其昌在《画禅室随笔》中写道:“右军《兰亭叙》,章法为古今第一,其字皆映带而生,或小或大,随手所如,皆入法则,所以为神品也。”解缙在《春雨杂述》中说:“右军之叙兰亭,字既尽美,尤善布置,所谓增一分太长,亏一分太短。”序中一共有二十多个“之”字,每一个均形态各异,极具美感。据说,当时王羲之写完之后,曾打算誊写一篇正式的,但都达不到这种境界,他感叹说:“此神助耳,何吾能力致。”故此,他自己也十分珍惜,将其作为传家之宝,一直传到他的第7代孙智永那里。智永少年出家永兴寺(浙江省绍兴云门寺),酷爱书法,死前又传给了弟子辨才和尚。
  到了唐代,唐太宗李世民对王羲之的书法推崇备至,据武平一的《徐氏法书记》云:“太宗于右军之书,特留睿赏,贞观初下诏购求,殆尽遗逸。”,目前我们看到的《晋书,王羲之传论》均为李世民本人所做,这也就是《晋书》其他传记后面都有史臣简短的人物传论,而唯独王羲之的传后面的传论叫做“制”的原因;由于酷爱王羲之的书法,李世民还将自己工于书法的女儿临川公主,取了王羲之女儿孟姜的名字。据刘悚的《隋唐嘉话》和何延之的《兰亭记》记载,唐太宗为了得到《兰亭集序》真迹,曾多次派人去索取,可辨才和尚始终推说不知。于是,他专门派遣御史萧翼假扮书生,来到永兴寺接近辩才,两人关系密切之后,萧翼故意拿出几件王羲之的书法给辨才欣赏。辨才看后,不以为然地说:“真倒是真的,但却不是最好的,我有一本最好的真迹。”萧翼追问是什么帖子,辨才神秘地告诉他是《兰亭集序》的真迹。萧翼故作不信,说此帖已经失传。辨才这才从房梁上取下真迹,交给萧翼观看,萧翼知道《兰亭集序》真迹的确切下落之后,盗走了真迹,以快马护送到长安。辩才和尚得知萧翼竟是唐太宗派来的御史,并将《兰亭集序》真迹偷走,万念俱焚,一年之后就痛惜而死。
  及太宗大驾将崩,仍不忘让《兰亭集序》真迹殉葬,他对儿子、唐高宗李治说:“吾欲从汝求一物,汝诚孝也,岂能违吾心也?汝意如何?”从此,《兰亭集序》真迹即从世间消失;也有人说,唐高宗并没有按照父亲的临终遗愿将《兰亭集序》真迹埋在昭陵,而是将其埋在了自己与武则天合葬的乾陵。
  今存法帖共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均为后人临摹本,各种摹本至今均被视为国宝,其中以唐代著名书法家冯承素以“双钩”技法的摹本被公认为最接近原作,但由于“双钩”技法是先将原作的每个字的笔画两侧勾勒出来,然后再在笔画内着墨,虽然与原作几乎一模一样,但却缺乏原作的神韵,该帖现珍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兰亭之会除了诞生了《兰亭集序》这一书法艺术珍品和散文名作,而且也诞生了几十首兰亭诗歌,它们表达了东晋名士纵情山水的真率情怀,是东晋山水诗和玄言诗的代表。而这次盛会也以其浓郁的文化氛围,成为了魏晋风度堪与竹林七贤并称的文化符号,长久地被人们所记忆。
  这些名士们虽然纵情山水,隐居会稽,(当时,谢安就隐居于会稽东山,许询隐居会稽西山,支遁住在会稽的剡山),然而,他们却无法真的如隐士那样遗落世事。在此前后,王羲之就曾给殷浩和司马昱写信劝阻北伐,而他在会稽内史期间或稍后,也曾给谢尚写信,就世事发表自己的意见。他在给尚书仆射谢尚的信中多次要求减免百姓的差役,对于军兴以来,督促漕运的官吏接二连三地到来表示反感,要求只用年终加大对地方主官的奖惩力度即可,而不必时常从朝中派出众官骚扰地方;还说过去仓督监耗盗官米,自己曾经建议杀一儆百,但没有被采纳,目前各地均存在这种情况,致使“国用空乏”,同时,征役和充运死亡、叛逃的人很多,根据法律,逃往一个就责令其家和相邻五家一起抓捕,抓捕不到,这些人也都举家逃亡,致使户口减少,他建议对于罪犯分轻重,分别将全家迁至城市,以增加国家可以控制的户口。
  不过,在殷浩被废之后,王羲之的境遇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为,朝廷将服丧期满的王述任命为扬州刺史,加征虏将军,做了王羲之的顶头上司,那么,这种变化又将对王羲之晚年的生活带来何等影响呢?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24 14:58
  一八二、辞官归隐
  
  
  王述后来居上,竟然被提拔为扬州刺史,这多少出乎王羲之的预料。
  很早以前,两家王氏就曾经将王羲之与王述相提并论,《世说新语,品藻》称,琅邪王氏的王胡之曾经问太原王氏的王濛说:“我家临川(指王羲之,曾做过临川太守),何如卿家宛陵(指王述,曾做过宛陵县令)?”王述在辈分上是王濛的族叔,因此,王濛没有立即回答,王胡之说:“临川名声清贵。”王濛回嘴说:“宛陵未为不贵。”过去,王羲之总是对亲友说:“王怀祖只可做尚书罢了,快退休能做到尚书仆射就不错了。如果他去当个会稽内史的话,恐怕是连尚书仆射也就不好说了。”如今,王述被提拔为扬州刺史这一高位,让王羲之感到难以接受,他归咎于儿子们,对几个儿子训斥道:“我的才能不低于怀祖,但是职位却远低于人家,肯定是因为你们这帮小子不给我争气,不及他儿子王坦之的缘故!”王羲之的这话听起来好笑,但不是没有丝毫道理。王述的儿子王坦之,字文度,很小的时候就与郗愔的儿子、王羲之的外甥郗超一样,有很大的名气,当时被世人品评为:“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尚书仆射江虨曾打算任命王坦之为尚书郎,王坦之听说后说:“自过江以来,尚书郎正用第二等士族的子弟,他江虨怎能以此职位给我做!”在王坦之看来,除了吏部尚书郎之外其他的尚书郎,都是二等士族子弟充任,怎能让他去当?殷浩被废之后,抚军大将军司马昱再无依靠,江陵的桓温遥控朝局,此时,本为司马昱司马的王坦之,也与郗超一样被桓温挖走,被任命为征西大将军长史。桓温对王坦之十分看重,并想为自己的儿子迎娶王坦之的女儿,但遭到王坦之父亲王述的拒绝,后来,桓温只得将自己的女儿嫁到了王家。因此,司马昱任命王述接替殷浩,显示了利用王述结好桓温的意图,这里面就不能不说没有王坦之的影子。另外,王述的堂姐妹王穆之是司马昱的妻子,因而,王述与执政的司马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司马昱也想依靠太原王氏的影响以对抗桓温。
  王述被征召以后,也毫不客气,他走访了会稽郡所有的名士,并顺便视察了会稽郡的各个县,唯独没有去见那位身为会稽郡最高长官的王羲之,仅在临上路的时候,与王羲之简单话别一下而已。王述历来通达,他上任之后,扬州主薄问王述下属们应该如何避讳,王述回答:“我的爷爷父亲,都是名满天下,远近都知道怎么避讳;至于闺门名讳,不出家门,其他的都不用避讳。”说得十分爽快。虽然对于其他人都很真率,但王羲之的确伤透了王述的心,他唯独对王羲之耿耿于怀,上任之后,王述派人督察会稽郡的工作,反复审查郡里的刑事、民事事务,弄得王羲之的主管官员疲于应付,王羲之知道这是王述在玩自己的难堪,一向清高自傲的他感到十分羞耻。因此,他向朝廷派出使者,要求将会稽郡从扬州划出来,单独成立一个越州,然而,王羲之派往中央的使者却十分无能,当问及王羲之此举的原因之时,那人被当朝大臣询问得无话可说,漏洞百出,让王羲之此举成了建康人士们的一桩笑柄,“大为时贤所笑。”
  又羞又气的王羲之于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三月九日,也就是在那场华美的兰亭之会两年后,向朝廷提出辞职归隐的要求,并在父母的坟墓前郑重地发下了重誓:“维永和十一年三月癸卯朔,九日辛亥,小子羲之敢告二尊之灵。羲之不天,夙遭闵凶,不蒙过庭之训。母兄鞠育,得渐庶几,遂因人乏,蒙国宠荣。进无忠孝之节,退违推贤之义,每仰咏老氏、周任之诫,常恐死亡无日,忧及宗祀,岂在微身而已!是用寤寐永叹,若坠深谷。止足之分,定之于今。谨以今月吉辰肆筵设席,稽颡归诚,告誓先灵。自今之后,敢渝此心,贪冒苟进,是有无尊之心而不子也。子而不子,天地所不覆载,名教所不得容。信誓之诚,有如皦日!” (见《全晋文》)
  王羲之辞官以后,谢万等老友都曾劝说,但均被他拒绝,从此,五十岁左右的王羲之就此告别仕途,过着优游的田间生活,他与道士许迈不远千里上山采药,足迹遍及扬州诸郡,登山泛海,曾叹息道:“我最后肯定将要因快乐至死!”王羲之的田园生活,在其给谢万的书信中曾详细的做过描述:“古之辞世者或被发阳狂,或污身秽迹,可谓艰矣。今仆坐而获逸,遂其宿心,其为庆幸,岂非天赐!违天不祥。顷东游还,修植桑果,今盛敷荣,率诸子,抱弱孙,游观其间,有一味之甘,割而分之,以娱目前。虽植德无殊邈,犹欲教养子孙以敦厚退让。或以轻薄,庶令举策数马,仿佛万石之风。君谓此何如?比当与安石东游山海,并行田视地利,颐养闲暇。衣食之余,欲与亲知时共欢宴,虽不能兴言高咏,衔杯引满,语田里所行,故以为抚掌之资,其为得意,可胜言邪!常依陆贾、班嗣、杨王孙之处世,甚欲希风数子,老夫志愿尽于此也!”
  然而,好景不长。
  就在他立誓辞官三年之后,即到了升平二年(公元358年)四月,王羲之的夫人郗璇却去世了,郗璇与王羲之二人伉俪情深,郗璇的去世给王羲之巨大的打击,他写道:“不得执手,此恨何深……追寻伤悼,但有痛心。”(见《全晋文》)安葬郗璇之后,第二年,王羲之即举家迁往会稽郡的金庭,临行前,他给一直眷顾自己的司马昱写了一封书信,提出“自恐无暂展语平生理也”,并说了“绝笔情塞”之语,数年之后,书圣王羲之也去世了。
  在他退隐之后到去世之间的这段时间里,王羲之并没有失去与朝廷的联系,他还时时关心着时局的发展和好友们的进退,而他的书法艺术也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目前存世的王羲之的《丧乱帖》,是王羲之书法流传至今的真迹,被目为他晚年书法的代表,该帖笔势雄强,而兼具惨淡之美,体现了作者激荡起伏的情感变化,极具艺术感染力。据说,此贴在唐代时由遣唐使(一说为鉴真和尚)传入日本,现在该帖为日本皇室收藏,被视为日本国宝。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25 18:07
  一八三、桓温北伐(1)
  
  
  王羲之的《破羌帖》:“知虞帅云,桓公以至洛,即摧破羌贼,贼重命,想必禽之。王略始及旧都,使人悲慨深。此公威略实著,自当求之于古,真可以战,使人叹息。”这幅帖子,就是王羲之在得知桓温拿下洛阳之后写就的,也是王羲之关心时事的具体体现。那么,就让我们顺着这幅法帖去追寻一下由桓温发起的那场北伐之战吧。
  其实,在殷浩实施北伐的时候,桓温也没有闲着。永和八年(公元352年)八月,他命令梁州刺史司马勋南下,配合北上的益州刺史周抚,将盘踞在涪城、自称益州牧的萧敬文诛杀,彻底平定了灭蜀之后又持续四年的益州内乱,至此,东晋政府才从名义上真正有效地控制了益州。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十一月,攻下邺城的前燕政权彻底与东晋朝廷划清了界限,慕容儁的群臣一起给其劝进,于是,慕容儁自立为皇帝,追尊慕容廆为高祖武宣皇帝,慕容皝为太祖文明皇帝,立妻可足浑氏为皇后,以儿子慕容晔为太子,设置百官,任命国相封奕为太尉,慕容恪为侍中,左长史阳鹜为尚书令,右司马皇甫真为尚书左仆射,典书令张悕为尚书右仆射,宋活为中书监,韩恒为中书令。当初,石虎治下有人在华山得到一块玉版,上面写着:“岁在申酉,不绝如线;岁在壬子,真人乃见。”这种谶言的可信度其实是很低的,为了表明自己的正统性,慕容儁不仅大肆宣传冉闵妻子带来了传国玉玺,而且,还将年号定为元玺。在讨论燕国尊崇五行的时候,众说纷纭,后采纳了韩恒尊崇木的建议。此时,慕容评驻防邺城,慕容恪围困鲁口的安国王王午,并赏赐在外诸军。正巧,东晋的使者也来到了蓟城,慕容儁说:“回去告诉你们皇帝,我赶上中原无人,被大家推举,已经即位为帝了。”
  从永和五年石虎去世、桓温驻屯安陆,一直到永和十年,在这将近五年中,桓温一直养精蓄锐,以静制动,消耗朝廷的势力,使得褚裒死去、谢尚大败、殷浩被废,最终让自己成为东晋政坛中最有实力的人物——不过,由于桓温目前并没有实际掌握徐州和豫州的部队,因此,他左右中枢的作用也并非无与伦比。这些年来,桓温一直无意于北伐,永和五年(公元349年)九月,司马勋第一次进入关中,那时石虎刚刚死去,“三辅豪杰多杀守令以应勋,凡三十壁,众五万人。”永和七年(公元351年)四月,司马勋步骑三万再次北伐,与苻健交战于五丈原,此时,前秦立足未稳,这两次机会都十分难得,然而桓温主力却一直未动。因此,胡三省在《资治通鉴》注中称:“使桓温于是时攻关中,关中可取也。”对桓温未全力北伐提出了责备。那么,如今如果依然扬言北伐而无实际行动的话,将无益于自己威望和实力的上升,在这种情况下,桓温开始实施他的第一次北伐行动。
  原冉魏徐州刺史降将周成投降东晋之后,就被安置在南阳。当风闻桓温即将率军北上的消息,周成担心桓温借北伐之机而行兼并之实,惊恐之下,他率军反叛,离开南阳,北上攻陷了东晋河南太守戴施占领的洛阳,戴施则往东退守鲔渚(在今河南省巩义市西南)。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二月十一日,东晋征西大将军桓温率领步骑四万,从江陵(湖北省江陵县)出发开始北上。桓温的计划是:全军直抵襄阳,然后沿汉水逆流而上,越过均口(湖北省丹江口市),进入顺阳(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过武关(在今陕西省丹凤县东),攻克上洛郡(陕西省商州市),再越峣关(陕西省蓝田县南二十里),进入关中平原。桓温的这一路线,也是东南势力进攻关中的主要路线。不过,早在去年,当张遇政变引发长安地区大乱之后,前秦丞相苻雄回到长安,他做的第一件是并非立即出兵平叛,而是命令平昌王苻菁迅速出兵南下,夺取了上洛郡(陕西省商州市),并在丰阳川(陕西省山阳县)设立了前秦的荆州刺史府,任命步兵校尉郭敬为荆州刺史,虽然有“通关市,来远商”的目的(《晋书,苻健载记》语),但是,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有效地防止可能来自东晋方向的打击。在抢占上洛之后,丞相苻雄才与清河王苻法、苻飞分别讨伐叛乱,同年十一月,苻雄攻克长安西北的池阳,斩杀了孔特,十二月,苻飞、苻法攻克长安南面的户县,斩杀了刘珍、夏侯显二人。第二年一月,也就是在桓温发兵北上的前一个月,苻雄又攻下长安西南的司竹,胡阳赤逃往长安东面的灞城,依附呼延毒。在桓温北伐之前,前秦已经相继剪灭了三处叛军,目前只剩下了灞城的呼延毒、胡阳赤和在雍城(陕西省凤翔县)的乔秉。
  桓温的部队按照计划朝长安方向进发,桓温另外命令梁州刺史司马勋率军从子午谷(在陕西省西安市与洋县之间,北口曰子,在长安南百里;南口曰午,在洋县东一百六十里)趋长安,配合主力部队作战。桓温的水陆大军在淅川会合,一举攻下了通往关中的要隘——武关。然后,桓温派部将往西南,进攻上洛郡的治所丰阳,抓获了前秦荆州刺史郭敬,而主力部队则继续北上,进攻青泥(陕西省蓝田县东南),转斗而前,与此同时,东晋梁州刺史司马勋的部队也出现在长安以西地区,四处劫掠,而前凉的秦州刺史王擢也趁机东下,进攻陈仓(陕西省宝鸡市陈仓镇),响应桓温。
  时年38岁的前秦皇帝苻健命令太子苻苌、丞相苻雄、淮南王苻生、平昌王苻菁、北平王苻硕率众五万,屯于蓝田东南的峣柳愁思堆。
  蓝关古道既是防卫来自东南威胁的最后一道关隘,也是关中势力发兵东南必经的第一要塞,具有极其重要的军事战略意义。唐韩愈被贬潮州途经蓝关时,曾留下脍炙人口的诗句:“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据《水经注》、《元和郡县志》记载,蓝田县城,古名峣柳城,俗称青泥城。《蓝田县志》记载:“青泥岭,又名峣岭,位于县城南10公里处”。“峣山,又名卢山,为青泥岭组成部分,位于六郎关北部,海拔1721米”。
  四月二十二日,前秦与晋军在此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战斗。战斗中,前秦皇太子苻苌为流矢所中;前秦淮南王苻生,骁勇异常,史称其“力举千钧,手格猛兽,走及奔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看到哥哥被晋军射伤,苻生大怒,拍马冲入乱军之中,单人出入晋军阵营十几次,斩杀桓温部将应诞、刘泓等十几人,晋军死伤上千。桓温亲自督战,晋军殊死搏斗,前秦部队大败,苻生率军退去。而桓温最小的弟弟桓冲也在蓝田县西的白鹿原击败了前秦丞相苻雄。
  于是,四月二十五日,桓温的北伐军一直进抵长安东面的灞上(在陕西长安县东,接蓝田县界,即白鹿原),苻苌等军退至长安城南扎下大营,苻健退守长安小城,身边只留下六千老弱残兵,(《晋书,桓温传》称:“健以五千人深沟自固。”)另外凑足了3万精锐作为预备队,派遣大司马雷弱儿等人率领,与苻苌等人合兵一处,准备与桓温决战。
  晋军驻扎在灞上,三辅郡县全部都投降了晋朝,桓温发布布告,让百姓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关中百姓争先恐后地牵着牛,拿着酒犒劳王师,男女夹道观看大军,不少老人流下眼泪,说:“没想到今日能再看到官军!”
  就在桓温驻军灞上之时,他的军营迎来了一位奇人——王猛。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26 10:27
  一八四、桓温北伐(2)
  
  
  王猛,字景略,北海剧人(山东省寿光县东南),年少时曾移居魏郡(治所为邺城)。
  王猛出身贫贱,以贩卖畚箕为生,但他姿貌魁伟,喜好兵书,不拘小节,小事不管不问,以此为世人所笑。有一次,他曾去洛阳卖畚箕,有一人出高价要买,可却说随身没有带钱,自称家里距离不远,让王猛与其一起去家里取钱。王猛随此人渐行渐远,不知不觉之间就来到了一处深山,见到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坐在椅子之上,身旁环绕了十余人,有一人引王猛拜见。老者说:“王大人何故要拜呢?”然后,出十倍的价钱买下了王猛的畚箕,并派人将王猛送回,等王猛走出,回头一看,却是茫茫的嵩山。这次奇特的经历让王猛对自己将来的前途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后来,他就隐居在了华山。
  当王猛听说桓温入关的消息,就穿着粗布衣服前去拜见,见到桓温之后,王猛手扪跳蚤,侃侃而谈,旁若无人,天下事如在指掌之间,自此,“扪虱而谈”成为了魏晋名士一道另类的风景。桓温观察之下,心中暗暗称奇,问道:“我奉天子之命,率领十万精锐部队,仗义讨逆,为百姓除残去秽,而三秦的各路豪杰却没有前来响应的,这是为何?”王猛回答:“大人不远千里,深入敌境,长安近在咫尺,大军却不渡过灞水,三秦百姓不知大人的真心,所以不敢前来。”此时,桓温的兵力对前秦并不具备压倒优势,甚至在人数上还稍逊一些,以旗鼓相当之兵力野战尚可求胜,而以之攻城,则捉襟见肘,这是桓温不敢渡过灞水的根本原因;而三秦豪杰、百姓也只有在局势明朗的情况下,才敢于全力支持桓温的晋军。听了王猛的话,桓温默然无语。过了很久,桓温慢慢地说:“江东再无你这样的人才!”当即授予王猛为军谋祭酒。
  灞水,又称作霸水,是关中八川之一,源出陕西蓝田县东倒谷中,西南流纳蓝水,折西北流纳辋水,又西北经长安县,过灞桥,又西北与浐水会,北流注于渭。《汉书,地理志》称:“南陵县霸水,出蓝田谷,北入渭,古曰兹水,秦穆公更名,以章霸功,视子孙”。桓温部将顺阳(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太守薛珍,也是一员猛将,他一直处于东晋边境,多次在顺阳击退前秦的进攻,他对桓温建议大军渡过灞水,径直进逼长安城下与前秦军队决一死战,但是桓温不从。于是,薛珍不顾命令,单独率领本部人马渡过了灞水,斩获敌人甚众。虽然如此,此时的桓温顾虑却很多,依然不敢全师渡河,决一战而定输赢。
  就在桓温滞留在灞上、接见王猛的时候,前秦苻健并没有闲着。他腾出手来,采取先弱后强、各个击破的战术,命令丞相苻雄率领七千精锐骑兵,南下子午谷驰袭东晋司马勋的梁州部队,司马勋战败,退往女娲堡(不详)。击退司马勋、暂时解除被两面夹击的困境之后,苻健又命令苻雄等人进攻晋军据守的白鹿原,双方在白鹿原再次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第二次白鹿原会战,晋军大败,被斩杀了一万多人,桓温弟弟桓冲被前秦军队重重包围,命在须臾,这时,只见晋军阵中杀出一员猛将,桓温看去,乃是自己的三弟桓豁长子桓石虔。桓豁共有二十八个儿子,由于有谣言说:“谁谓尔坚石打碎。”所以,桓豁将自己的儿子们都取名“石”,其中,桓石虔、桓石秀、桓石民、桓石生、桓石绥、桓石康最为知名。桓石虔,字镇恶,勇捷绝伦,随从桓温在荆州,一次出外打猎,猛兽被箭射中倒地,大家都知道桓石虔勇猛,就让他去老虎身上拔箭,桓石虔当即跑到老虎身边,从身上拔出一箭,老虎纵身跳起,桓石虔也跳了起来,跳得比老虎还高,顺势又从老虎身上拔了一箭。此时,桓石虔看到自己的小叔桓冲被围,他纵马杀入重围,将桓冲从万众之中解救出来,前秦士兵无人敢抗。由于桓石虔此战的勇猛,致使在此后的很长时期内,北方地区,有人得了疟疾,别人在其身边大呼:“桓石虔来了!”总能将病人吓得痊愈。
  在出兵之前,桓温计划可以因粮于敌,然而,前秦皇帝苻健听说桓温北伐的消息,就提前实施了坚壁清野的策略,将秦地的麦苗全部割去,此时已经到了麦熟的六月,但是秦地田野一片荒芜,根本看不到成熟的麦子。从二月至今,桓温所部已经出征了三个多月,军粮开始不足,此时白鹿原会战又战败。在这种情况下,桓温下令全军撤退。在临行之前,桓温任命王猛为高官都护(即大营指挥官),请求王猛与大军一起南下,王猛辞别桓温,回到华山,询问师傅,师傅说:“你与桓温岂能同朝为官?在此,自可得到富贵,何必远去呢?”于是,王猛就留了下来。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六月一日,桓温大军迁徙关中三千户居民,开始往东撤退,在灞城的前秦叛将呼延毒也率众一万跟随晋军一起东还。前秦太子苻苌等人率军追击,从灞上之潼关一路上两军多次交战,而撤退中的晋军再无战心,屡战屡败,等到晋军抵达潼关的时候,桓温的北伐军前后又损失了上万人。到潼关之后,顺阳太守薛珍埋怨桓温持重,不敢进逼长安,并在众人面前显示自己的骁勇,薛珍此举让桓温恼羞成怒,下令将其诛杀。在人才寥寥的乱世之中,桓温诛杀薛珍,实属可惜。就此,柏杨评论道:由此可以看出,桓温的胸襟不过袁绍、赵染之辈,能力不足以开创一个新的局面。
  就在桓温驻军灞上的时候,前凉秦州刺史王擢也攻下了陈仓,杀死了前秦扶风太守毛难;东晋败将司马勋与王擢合兵一处,驻守在陈仓。桓温自潼关经洛阳南撤之后,前秦皇帝苻健留光禄大夫赵俱为洛阳刺史,镇守在宜阳(河南省宜阳县),防守东线,另外派遣丞相苻雄率领秦军主力部队,回师西上进击陈仓,司马勋和王擢抵挡不住,司马勋退回了汉中,王擢退回到陇上的略阳(甘肃省秦安县)。
  击退了司马勋和王擢,苻雄转兵进击雍城(陕西省凤翔县)的乔秉,六月二十日,苻雄在军中病死。噩耗传来,苻健对自己的这位弟弟早死十分痛惜,他直哭得吐血,呜咽着说:“老天难道是不想让我平定四海吗?为何这么快你就将我的元才(苻雄字)给夺去啊!”追赠魏王,葬礼按照西晋安平献王司马孚的规格安葬。苻雄少善兵书,多谋略,虽为丞相,但谦恭爱士,苻健经常说:“元才,是我的周公啊!”苻雄的儿子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前秦王苻坚。
  同年八月,苻健再派遣太子苻苌攻下雍城,诛杀了乔秉,自此,关中全部平定。前秦皇帝苻健赏赐众臣,以雷弱儿为丞相,毛贵为太傅,鱼遵为太尉,淮南王苻生为中军大将军,平昌王苻菁为司空。苻健勤于政事,尊崇儒学,礼遇士人,为政宽厚、节俭,关中百姓渐渐安定了下来。前秦皇太子苻苌在与桓温交战中曾被射伤,此时箭伤复发,十月,苻苌去世。
  九月,桓温从北伐前线回到襄阳,晋穆帝派遣黄门前去犒劳。也就是从北伐回来之后,桓温军中得到了一位手巧的北方老婢女,想问之下原来曾经是刘琨的伎女。桓温一直以来自认为才能堪比司马懿、刘琨,有人将他比作王敦,他就很生气。老婢女见到桓温就潸然泪下,桓温询问原因,老婢女回答:“似刘司空。”桓温大喜,进屋重新整理衣服,再次让老婢女瞧看,老婢女仔细看后说:“脸庞很像,但恨薄;眼睛很像,但恨小;胡须很像,但恨红;形态很像,但恨低;声音很像,但恨雌。”听罢,桓温解开衣带,扔掉帽子,一头倒在床上,“昏然而睡,不怡者数日。”这个故事我们过去就曾说过,在此再次提及。
  要问桓温的第一次北伐究竟是胜利还是失败了,这很难说清楚。因为,这要结合他的目的而言:如果他以消灭前秦、占领关中为目的的话,此次作战,尺寸之地未获,并且损兵折将,前后死伤二万余人,即使算上得到的呼延毒的一万部众和三千户秦地民众,最多也只能算是打了个平手,形式意义远大于实质;但是,这毕竟是晋军主力部队第一次踏上关中的土地,扩大了一定的政治影响,不过,对此不应过高估计,前人总以关中老者那句“不图今日复见官军”,来增强桓温此次伐秦的效果,殊不知,桓温的晋军仅仅停军灞上两月,然后就败归了,而晋军走后,关中百姓的内心做何感想,我们可想而知。当然,如果桓温北伐是以提高自身声望为目的的,那么,此次北伐毕竟是提高了桓温在东晋的声望:因为,此战之后,桓温就夺取了他梦寐以求的江州——我们一直以来对于永和年间江州刺史的人选十分模糊,史书也对这一十分重要的职位没有给予明确记载,不过,我们研读《晋书,桓彝传附桓豁传、徐宁传》,似乎可以找寻出一点若隐若现的脉络。据史书记载,徐宁是桓彝向庾亮推荐的,当时,他对庾亮说:“吾为卿得一佳吏部郎。”庾亮就任命徐宁为吏部郎,史书记作“即迁吏部郎、左将军、江州刺史,卒官。”而《桓云传》称:“历位建武将军、义成太守。遭母忧去职。葬毕,起为江州刺史,称疾,庐于墓次。诏书敦逼,固辞不行,服阕,然后莅职。加都督司豫二州军事、领镇蛮护军、西阳太守、假节。”据此,我们推测,在桓温任荆州刺史的时候,司马昱任命了与桓家有渊源的徐宁担任江州刺史,作为桓温与建康之间的缓冲,桓温第一次北伐之后,桓温之母去世,而徐宁也在江州刺史任上死去,东晋朝廷为了安抚桓温,即将江州刺史的职务让给桓温的二弟桓云,而桓云则直到服丧期满之后才就任。也就是说,桓温借这次北伐之威,将过去没有拿到手里的江州,收入到了桓氏家族的囊中。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27 09:51
  一八五、张氏内乱
  
  
  其实,促成桓温的第一次北伐的原因,除去关中豪杰的招引之外,还有西凉张重华的一再要求。
  从张轨、张轨儿子张寔、张寔的弟弟张茂,再到张寔的儿子张骏、张骏的儿子张重华,张氏在凉州至今已经割据了五十年。张氏的前凉在张茂和张骏时期进入鼎盛,张重华本人大的毛病没有,但是,喜好与身边的侍从游戏,很少接见宾客,更不用说与重臣们坐下来认真研究治国方略了,因此,前凉政权到了张重华时期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张重华欲与东晋联兵进攻前秦,自有他自己的打算,因为,在桓温出兵前一两年中间,张氏正与刚刚建立的前秦激烈地争夺着秦州;而对于东晋而言,不管张重华的目的如何,毕竟与东晋一起夹击前秦,是符合东晋利益的,所以,临朝称制的褚蒜子进封其为凉州牧。然而,当御史俞归于永和九年抵达凉州的时候,张重华自己却想称王了,并没有立即接受东晋朝廷的封爵。他派身边亲信沈猛对俞归说:“我家主公累世忠烈,难道爵位还不如慕容鲜卑吗?”俞归反驳道:“规矩:异性不得称王,汉高祖刘邦所封的异姓王,都是权宜之计,随后都相继剪灭了。春秋时期,吴国和楚国称王,因为中原诸侯以夷狄视之,所以无可无不可。鲜卑不过是北方的夷狄,怎能与累世忠烈的张家相比!另外,如果现在就封王,那么,你家主公以后东扫赵魏,修复旧都,应还天子,将来天子又将以什么爵位赏赐呢?”沈猛汇报之后,张重华才准备接受任命,然而,就在此时,他却一病不起。
  永和九年(公元353年)十月,张重华得病于临春坊,自知不久人世的他派左长史马岌册立十岁的儿子张曜灵为世子。张重华的庶兄长宁侯张祚,有文武才干,早就心存觊觎,与张重华身边的亲信赵长、尉缉等人结为异姓兄弟,权倾内外。都尉常据请张重华将其调出,张重华却说:“我正要以张祚为周公,辅佐幼子,你说得这是啥话!”此时,西凉名将谢艾已经被排挤,出任酒泉太守,他上疏称:“长宁侯张祚、赵长等将作乱,公室将危,请求让臣回到姑藏。”十一月十日,张重华的病情加重,他亲自写下命令,征召谢艾为卫将军、监中外诸军事、辅政,但是,为时已晚,张祚、赵长等人将诏书藏匿不宣。十一月十八日,张重华去世,时年二十七岁,他一共在位八年;世子张曜灵继位,自称大司马、凉州刺史、护羌校尉、西平公。赵长等人诈称张重华遗令,以张祚为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抚军大将军,辅政。
  张祚先与张重华的亲生母亲、也是名义上自己的母亲马氏私通,张曜灵被立数日之后,赵长等人建议马氏说,在乱世之中,应该册立年长之主,请求立张祚为主。于是,马氏废掉自己的亲生孙子张曜灵为凉宁侯,而册立自己名义上的儿子、实际上的情人张祚为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凉公。此时,正值桓温北伐的前夕。
  张祚继位之后,肆意淫乱,又与弟媳、张重华的妻子裴氏私通,弟弟张重华原有的妻妾、女儿无不奸淫,甚至于张祚未出阁的姐妹也都不能幸免,后来,他又将裴氏以及谢艾诛杀。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一月,称王仅一个月不到的张祚还嫌不过瘾,他正式登基称帝,立宗庙,舞八佾,置百官,改建兴四十二年为和平元年,大赦,追尊曾祖张轨为武王,祖张寔为昭王,从祖张茂为成王,父张骏为文王,弟张重华为明王;立妻辛氏为皇后,弟张天锡为长宁王,子张泰和为太子,张庭坚为建康王,以张曜灵弟张玄靓为凉武侯。尚书马岌因劝谏被免官,郎中丁琪因劝谏被斩首,张祚又派将军和昊率众讨伐南山的丽靬戎,却大败而还。
  此时,一直以来扭捏作态的西凉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实面目,然而,就在张祚称帝后一个月,东晋太尉桓温起兵伐秦,兵至关中。镇守陇上的王擢飞马向张祚汇报,称桓温善于用兵,驻军灞上,其志难测。惊恐之余的张祚,赶紧将马岌官复原职商量对策,同时,张祚又担心王擢为桓温所用,在桓温消灭前秦之后,引导桓温大军西向凉州。于是,他派人前去王擢军营,企图将王擢暗杀,但却被王擢发觉。
  暗杀失败之后,张祚更加惊恐,他征召国内的全部军队,对外扬言将要东征,实际上是准备西逃敦煌。正好桓温退去,这才作罢。桓温退去之后,苻雄西上进攻陈仓的王擢、司马勋,王擢退回秦安,而张祚又派遣平东将军、秦州刺史牛霸、司兵张芳率领三千人东下夹击王擢,无路可走的王擢只好于永和十年的十一月投降了前秦,前秦皇帝苻健任命上将军啖铁为秦州刺史。
  张氏宗室张瓘为河州刺史,镇守在枹罕,张祚忌惮张瓘兵强马壮,就派遣张掖太守索孚代替张瓘守枹罕,并命令张瓘讨伐南山的叛胡。张祚准备趁张瓘伐胡之际,派遣易揣、张玲二人率领步骑一万三千人,袭击张瓘所部。张掖人王鸾颇知术数,他对张祚说:“此军出,必不还,凉国将危。”张祚大怒,以王鸾为妖言,斩首以徇三军。王鸾临刑之时说:“我死,军败于外,王死于内,这是肯定的!”张祚闻言暴跳如雷,又将王鸾一家老小全部诛杀。
  姑藏城内发生的一切很快传到了张瓘的耳中。怒火中烧的张瓘诛杀了前来接替自己的索孚,并传檄凉州各州郡,要求大家一起起兵讨伐张祚,将其废为侯爷,复立张重华之子、凉宁侯张曜灵。易揣、张玲的部队还没有完全渡过黄河,张瓘趁其半渡而击,大败易揣、张玲之军,然后,张瓘乘胜渡河北上,紧紧追击,易揣、张玲单骑逃回姑藏,姑臧城内一片混乱。
  骁骑将军宋混的哥哥宋修,原本就与张祚有矛盾,宋混担心狗急跳墙的张祚会杀掉自己,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八月,宋混与弟弟宋澄逃出了姑藏,他们两人也聚集了一万多人进逼姑臧,响应张瓘南来的大军。惶恐而又残忍的张祚,派杨秋胡在东苑以拉断两边肋骨的残忍手段,把十二岁的张曜灵杀死,将尸体埋在沙坑之下。
  张曜灵被杀的消息传来,宋混在军中为张曜灵举行哀悼仪式,闰九月,宋混军先期抵达姑臧城下,张祚将要逮捕张瓘弟弟张琚、儿子张嵩处斩。张琚、张嵩叔侄二人听到消息,招募数百壮士,扬言:“张祚无道,我兄大军已至城东,敢举手者诛三族!”遂打开姑藏西门让宋纳的部队进入外城。领军将军赵长、张璹等人担心祸及自身,慌忙进入后宫,请张重华的母亲马氏登上正殿,册立张重华的小儿子、凉武侯张玄靓为主。
  听到宫内也出现变故之后,张祚立即与亲信易揣等人引兵上殿,诛杀了赵长等人,然而,此时的张琚、张嵩已经引领宋混的部队攻入了内城。
  张祚按剑殿上,大呼左右死战,而他素来失去人心,无人听令,于是,被蜂拥而来的乱军所杀。
  宋混等人将张祚斩首,高悬竹竿示众,并将其尸体放在大路旁边,姑藏城内一片欢腾。然后,宋混等人按照百姓的礼节将其埋葬,并诛杀了他的两个儿子。张祚共在位一年多,死时年龄不详。
  宋混、张琚奉时年七岁的张玄靓为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赦境内,尊奉西晋愍帝称号,恢复称建兴四十三年。张瓘抵达姑臧之后,又尊张玄靓为凉王,而自称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尚书令、凉州牧、张掖郡公,以宋混为尚书仆射。(《晋书,张玄靓载记》称:“以张瓘为卫将军,领兵万人,行大将军事,改易僚属。”)
  张瓘率军北上之后,秦地空虚,陇西人李俨,趁机诛杀了本地大姓彭姚,在陇右地区自立,尊奉东晋的年号,“百姓悦之”。张瓘派遣部将牛霸领兵前去讨伐,牛霸的讨伐军尚未抵达陇右,而西边的西平(青海省西宁市)人卫綝又占据州郡叛乱。进退失据的牛霸军队未战自溃,牛霸本人单骑逃回。自此,李俨代替王擢占据了秦州。
  张瓘的哥哥张珪在西平卫綝手中,卫綝的弟弟也在张瓘的军中,因此,彼此相持很久。而西平人郭勋懂得一点天文,他对卫綝说:“张氏将要衰败,卫氏将要兴旺,怎能因为一个弟弟而让一家消亡?应该马上讨伐张瓘。”卫綝听从了,他派田旋邀请酒泉太守马基夹击张瓘,田旋对马基说:“卫綝从东攻击,我等断绝其西,不过六十日,则天下可定,这就仿佛合上嘴唇去逮捕舌头一样容易。”马基同意了。张瓘风闻之后,这才下决心要出兵灭掉卫綝,他派弟弟张琚领兵南下,迅速击败了卫綝,将西平又收回了凉州;平定卫綝之后,张瓘派遣司马张姚、王国率领二千人西上,又击败了马基、田旋,将二人头颅在姑臧示众,张瓘的这一系列行动很快稳定了凉州的政局。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22 12:46
  东晋风云
  (一)
  
  
  目录
  
  
  
  一、 时代概述(1)
  二、 时代概述(2)
  三、 时代概述(3)
  四、 元帝登基(1)
  五、 元帝登基(2)
  六、 元帝登基(3)
  七、 元帝登基(4)
  八、 元帝登基(5)
  九、 刘琨之死(1)
  十、 刘琨之死(2)
  十一、 刘琨之死(3)
  十二、 刘聪之死
  十三、 靳准之乱(1)
  十四、 靳准之乱(2)
  十五、 刘石交恶
  十六、 即位称尊
  十七、 全取荆州
  十八、 四国交兵
  十九、 睡王覆灭
  二十、 子远安赵
  二十一、底定河北
  二十二、徐龛之乱
  二十三、元帝纠结
  二十四、周氏兄弟
  二十五、剑拔弩张
  二十六、祖逖逝世
  二十七、王敦之变(1)
  二十八、王敦之变(2)
  二十九、左右为难
  三十、 谯王举义
  三十一、扑朔迷离
  三十二、怒火中烧
  三十三、一波三折
  三十四、兵临石头
  三十五、决策宫中
  三十六、台城陷落
  三十七、王敦专权(1)
  三十八、王敦专权(2)
  三十九、王敦专权(3)
  四十、 惨痛代价
  四十一、元帝去世
  四十二、曹嶷之死
  四十三、祸福难料
  四十四、易动难安
  四十五、陈安覆亡
  四十六、收复张茂
  四十七、让国于人
  四十八、密谋篡位
  四十九、移镇姑孰
  五十、 诛杀周氏
  五十一、密谋讨敦(1)
  五十二、密谋讨敦(2)
  五十三、密谋讨敦(3)
  五十四、讨伐王敦
  五十五、兵向建康
  五十六、建康之战
  五十七、击败叛军
  五十八、讨平余党
  五十九、劫后余波(1)
  六十、 劫后余波(2)
  六十一、显赠周札
  六十二、重整朝纲
  六十三、明帝之死
  六十四、刘赵交恶
  六十五、祸不单行
  六十六、福无双至
  六十七、庾氏临朝
  六十八、诛杀亲王(1)
  六十九、诛杀亲王(2)
  七十、 诛杀亲王(3)
  七十一、陶侃镇荆
  七十二、坦腹东床(1)
  七十三、坦腹东床(2)
  七十四、矛盾渐积
  七十五、征召苏峻
  七十六、苏峻起兵
  七十七、难过雷池
  七十八、袭占姑熟
  七十九、兵临建康
  八十、 逃往浔阳
  八十一、浔阳首义(1)
  八十二、浔阳首义(2)
  八十三、初到石头
  八十四、相持阶段
  八十五、战事胶着
  八十六、苏峻之死
  八十七、祖约北逃
  八十八、平定大乱(1)
  八十九、平定大乱(2)
  九十、论功行赏
  九十一、温峤之死
  九十二、扫清外患
  九十三、亲征刘曜
  九十四、生擒刘曜
  九十五、刘赵灭亡
  九十六、石勒称帝
  九十七、刘胤之死
  九十八、讨伐郭默
  九十九、谋废王导
  一百、暗藏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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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2-22 12:48
  东晋风云
  (二)
  
  
  目录
  
  
  
  一○一、治国之道
  一○二、最后较量
  一○三、石勒之死
  一○四、血腥报复
  一○五、石虎篡位
  一○六、慕容内乱(1)
  一○七、慕容内乱(2)
  一○八、慕容内乱(3)
  一○九、慕容内乱(4)
  一一○、成汉政局(1)
  一一一、成汉政局(2)
  一一二、成汉政局(3)
  一一三、陶侃之死
  一一四、东西二府
  一一五、王导反击
  一一六、继续昏聩
  一一七、石虎初年
  一一八、诛杀石邃
  一一九、咸康三年(1)
  一二○、咸康三年(2)
  一二一、合击段辽
  一二二、一伐慕容
  一二三、段辽诈降
  一二四、欲废王导
  一二五、二公之死
  一二六、庾亮北伐
  一二七、燕赵交恶
  一二八、石虎之政
  一二九、庾王争斗(1)
  一三○、庾王争斗(2)
  一三一、庾王争斗(3)
  一三二、庾王争斗(4)
  一三三、庾翼北伐(1)
  一三四、庾翼北伐(2)
  一三五、突遭国丧
  一三六、二庾之死
  一三七、东征西讨(1)
  一三八、东征西讨(2)
  一三九、东征西讨(3)
  一四○、慕容为政
  一四一、石虎肆虐
  一四二、无赖诸子
  一四三、桓温入荆
  一四四、桓温其人(1)
  一四五、桓温其人(2)
  一四六、永和名士(1)
  一四七、永和名士(2)
  一四八、永和名士(3)
  一四九、永和名士(4)
  一五○、桓温伐蜀(1)
  一五一、桓温伐蜀(2)
  一五二、桓温伐蜀(3)
  一五三、桓温伐蜀(4)
  一五四、志吞前凉(1)
  一五五、志吞前凉(2)
  一五六、志吞前凉(3)
  一五七、志吞前凉(4)
  一五八、祸起萧墙(1)
  一五九、祸起萧墙(2)
  一六○、梁犊之变
  一六一、石虎之死
  一六二、石遵称帝
  一六三、褚裒北伐
  一六四、石遵被杀
  一六五、杀胡之令
  一六六、冉闵称帝
  一六七、慕容南下(1)
  一六八、慕容南下(2)
  一六九、赵魏交兵
  一七○、襄国之战
  一七一、建立前秦
  一七二、角逐司冀
  一七三、武悼天王
  一七四、殷浩北伐(1)
  一七五、殷浩北伐(2)
  一七六、殷浩北伐(3)
  一七七、殷浩北伐(4)
  一七八、殷浩北伐(5)
  一七九、殷浩北伐(6)
  一八○、兰亭之会(1)
  一八一、兰亭之会(2)
  一八二、辞官归隐
  一八三、桓温北伐(1)
  一八四、桓温北伐(2)
  一八五、张氏内乱
  一八六、残暴苻生(1)
  一八七、残暴苻生(2)
  一八八、北伐姚襄
  一八九、姚襄之死
  一九○、诛杀苻生
  一九一、渐定河北
  一九二、消灭段龛
  一九三、讨伐张平(1)
  一九四、讨伐张平(2)
  一九五、燕晋交兵(1)
  一九六、燕晋交兵(2)
  一九七、苻坚为政
  一九八、燕主之死
  一九九、稳定朝局
  二○○、谢安出山
   作者:梦之行者 回复日期:2011-02-26 11:03:06 
  
    发哥,嵩山怎么变成华山了。
  ____________
  
  在嵩山遇到的神仙,隐居的是华山。
 作者:my89 回复日期:2011-02-23 11:58:38 
  
    楼主迅发哥,第八十五章有点小误吧。苏峻在东部军主力部队北上攻击三垒以后,给了东部义军一个喘息的机会。王舒任命儿子王允之代理扬烈将军,与将军徐逊、陈孺及扬烈将军司马朱焘,率领3000精锐部队,出其不意,袭击屯驻于武康的苏峻别部,取得了胜利,共斩首数百级,此地的苏峻余部扔下战舰,从陆路北逃,于是,王允之缴获了敌人的兵器,进兵义兴,帮助虞潭。此时,韩晃已经攻破宣城,转入故鄣(浙江省吉安县北)、
  ______________
  
  故鄣县
    秦置鄣郡,汉废郡为故鄣县,隋废,故城在今浙江安吉县西北十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