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加粉平台:理性:不能滥用,也不能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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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不能滥用,也不能告别 2006-07-31 00:35:10 载2003年6月6日《文汇读书周报》   理性:不能滥用,也不能告别
——从费耶阿本德的《告别理性》谈起   □ 江晓原  ■ 刘兵  
  □ 就我所知,保罗"费耶阿本德的书被引进中国,这已经是第三本了。上距他的前两本著作——《自由社会中的科学》(上海译文,1990)、《反对方法——无政府主义知识论纲要》(上海译文,1992)——被引进,已经十多年了。这些年来,如果我们要讲20世纪西方科学哲学发展的主脉,费耶阿本德是不可能被绕过的,尽管许多人不赞成他的观点。到了今天,科学和人文的关系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关注,在这种情形下再来考察费耶阿本德的思想,似乎又有新的意义。   ■ 确实如此。而且,无论是从科学哲学界自身来说,还是从由此界向社会上辐射出去的影响来说,费耶阿本德的名字及其有代表性的“怎么都行”的方法论口号并不让人陌生,但其具体的学说,却并非传播得很广泛。例如,在《告别理性》这本书中,费氏不断地对波普尔的证伪主义学说进行了猛烈的批判,而在社会文化圈中,波普尔的影响相比之下却比费氏的学说要大得多,流传得也更广。当然,这里面有许多原因值得分析。比如波普尔的学说更接近于某种意义上的科学的理性,这从科学家阵营对他的学说的欢迎中也可看出一二。但费氏学说传播的有限,则同时似乎也在更深的层次上,与我们社会上强调理性的重要性,对无政府主义方法论的本能抵触不无关系。   □ 费耶阿本德学说给我的总体印象,似乎是并不否认“科学是好的”,而是强调“别的东西也可以是好的”。比如针对“科学不需要指导——因为科学能够自我纠错”的主张,他就论证,科学的自我纠错只是更大的自我纠错机制(比如民主)的一部分。诸如此类的论证,当然是和他的“怎么都行”的方法论一致的。他的学说消解了科学的无上权威,但是并不会消解科学的价值。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知道科学并非万能,并非至善,只会更适当地运用科学,这将既有助于人类福祉的增进,对科学本身也有好处。既然如此,费耶阿本德当然也就不是科学的敌人——他甚至也不是科学的批评者,他只是科学的某些“敌人”的辩护者而已。   ■ 我想这里是一个视野范围的问题。如果只站在科学的立场上,当然很可能会认为科学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很有些不识卢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意思。但如果把视野放开一些,放开到整个人类的活动中,那么,科学就只不过是其中一种特殊的活动而已,在这种立场上,就可以从一种外部的、更人文化的立场和视角来对科学进行审视。从《告别理性》这本书与其它常见的科学哲学著作相比颇有些不同的内容中,也可以大致看出费氏的视野的宽泛。而那些只允许说科学的好话,认为科学万能的人,恐怕在见识和思考方面还是囿于科学自身的范围内。费氏讲理性的问题,讲科学的问题,当然并不像许多批评者会想像的那样意味着他反对科学。这里所需要的,更是一种变换视角与立场的考察。比如说,在《告别理性》这本书中有这样一句话:“对科学的民主监督会排除掉某引起科学家喜欢的东西,但请注意,在目前的形势中,科学家排除了非科学家喜欢的东西。”这似乎可以是某种更全面的分析的一种典型的例子吧。   □ 北大的吴国盛教授曾对我说:作为一个哲学家,不怕荒谬,只怕不自洽。似乎费耶阿本德也有点这样的劲头,所以宣称要“告别理性”——我想应该理解为矫枉过正的意思,不可能真正告别理性。为什么要矫枉过正呢?因为自从科学获得了巨大的权威以后,不仅“只站在科学的立场上,当然很可能会认为科学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就是许多人文学者,也在面对科学的时候日益自惭形秽,丧失了平视的勇气。他们经常在谈到科学的时候先心虚气短地说:我对科学是一窍不通的啊……;而不少科技工作者或自命的科学家,如果谈到文学的时候,却不会心虚气短。有的人甚至对人文学者傲然宣称:我的论文你看不懂,你的论文我却看得懂。所以,有些“傲慢与偏见”,事实上是双方共同培养起来的。   ■ 这里其实有一个两难的境地,一方面,真正要“告别理性”既不可能,也不现实,理性(在它通常的意义上)毕竟成为文明的人类所不可缺少的,但另一方面,像费氏的分析又确实不无道理,你能说他的分析不是理性的吗?科技学者和人文学者之间的隔阂,其实也可以说是一种非理性所导致的,不过,这似乎已经谈到了另一个层面的理性了。也许,对理性进行某种层次的划分是必要的?我们需要告别某种层面的所谓“理性”,而在更深刻的层次上,却无法真正告别理性?   □ 将理性区分层次确实是一个可行的思路。但书名的选择,通常是有些讲究的。本书原名Farewell Reason,而Farewell一词有“一路平安”、“惜别”、“走好”等意思。如果将书名译成《理性一路平安》,也不算错,而意思马上就和《告别理性》大不相同了。正如你所指出的,费耶阿本德的分析本身也是理性的,他又怎能告别理性?所以我想即使不对理性分层,也能讲得通——希望理性“一路平安”、“走好”,这不就是哈耶克所呼吁的不要“滥用理性”吗?   ■ 不过,在几年前,我最初看到此书的英文书名时,最先联想到的,却是海明威的小说《永别了,武器》,海明威用的也是这个句式。我们也许可以猜想,费氏选用这个书名,就没有一丝海明威小说书名的背景的影响?当然,这只是猜测而已。   □ 这是有可能的。再说,“理性”也可以有不同的定义,这就要用到你分层的想法了。技术层面的理性,谁也不会告别,因为这是我们了解自然、适应自然、改善生活最基本的工具。费耶阿本德要“告别”的“理性”,应该是在价值层面的一种“理性”——这种“理性”认为,自然科学是世间最大的价值,而其它的知识体系或精神世界,比如文学或历史等等,与之相比则是相形见绌、微不足道的。由于现代科学在物质方面的巨大成就,它确实被一些头脑简单的人认为应该凌驾于所有的知识体系或精神世界之上。   ■ 我还想在这里简要地提几句此书的翻译问题。先说明,我并没有对着原文看,但中译文中明显的一些误译还是很显眼的,例如,把卢里亚的《老虎机与破试管》译成《一个狭长的器械,一只破碎的管子》,把麦克林托克发现的基因的“转座”译成“变换”等。不过,尽管有这些小问题,此书能够有中译本问世,还是一件对我国学术界非常有意义的好事。   □ 据我的感觉,费耶阿本德阐述他的无政府主义知识论观点,其实还是《反对方法》(书名恰好和《告别理性》成对)一书比较清晰明白。本书有些地方读起来颇为晦涩,就连那篇录音讲稿“伽利略与真理的专制”,也没有我所期望的明快生动。通常演讲应该比文字稿生动些,因为演讲者会注意到听众的反应,尽量不让他们昏昏欲睡。不过这篇录音是他一个人在小屋子里事先录好了送交大会的,他无法得知听众的反应。   ■ 经常会见到的情况是,一个人最好的著作,也许只有一两本。但也恰恰因为那一两本著作,而使得他其它的著作也引人注目。但在阅读像费氏这样的哲学家的东西时,也还是常常会感到一种东西方文化在表述上的隔阂,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像《告别理性》一书,其中毕竟还是不少令人深思的论述与观点,虽然不及他的《反对方法》,但也还绝不随意的拼凑之作吧。可以推想,费氏任职的单位,恐怕也不会每天用对论文的数量之类的东西的考核来极度地压迫他。不过这有点说远了。就主题来说,我还是觉得,费氏的学说,对于中国相关学术界的现状来说,如果说不是什么可口的补品的话,倒更可以起到一种解毒剂的作用。良药苦口啊。
  《告别理性》,(美)费耶阿本德著,陈健等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年10月第1版,定价:2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