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姐姐变化:寂寂相思情,呵手试梅妆 ---梦婉瑶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5 10:14:31
      梅开梅落,漫天的飞絮宛如浣纱一样地穿过,红尘往事如烟飘渺,没了一切,只有梅花溅落的粉瓣。

      在这座青楼里,我是一名舞姬,除了曼妙舞姿,还要有张摄人心魄的脸。每天清晨,都会为自己细细地点枚梅花妆。红色的胭脂,轻轻几点,便在额上盛开。铜镜中的人,有了这点梅花点缀的烙印。流光的弧度一笑倾城。

      燕语莺声,在精致的楼阁里,所有人的到来只是为了在我深锁的眉心划上一抹朱砂的痕迹。从小被鸨母收养并且学习各种舞艺。身转流香,随曲调的轻拢慢捻抹复挑,舞衣成情。

      是夜,丫鬟坠儿催促,“有贵客到,嬷嬷叫你去。”匆匆披上艳红的罗纱,眉心点上梅花状的朱砂,钿头簪进发里,妖娆的挽出一个风情,一个妩媚。举手投足,铜镜里飘荡着红颜芳华的味道。

      整理好妆容,出闺门来到大厅,丝竹声飘过来,便用水袖缠住,轻轻打了几个转,再暧昧地抛出去。能让红绡奔腾不知数,回眸一笑,便让缠头为无价。乐调伴着我华丽的衣裳在暮色一唱三叹舞到极至,余音袅袅解散在千丝万缕的胡琴与琵琶中。
  
      梅影若现,凝香依旧,清风明月,夜下独舞纤云出岫,淡若梅花,融雪无尘,飘然如烟。大厅正中间,坐了位年轻公子,眉眼细长,斯文尊贵,身侧之人,也是相貌堂堂。曲罢,刚起了头,那公子却走下来。一双的眼睛温情脉脉地注视着我。缱绻的睫毛有着梅花丝一样的颜色。我在他的瞳孔里写下我的剪影,去叩问他清泉一样的语丝。

      落花人影痴。我回到楼阁换了轻便的衣服,倚在妆台旁。久久看着铜镜,镜中人也是美貌绝俗。恍惚镜中又影现出那张脸,剑眉皓目,气定神闲。想着,不觉凄然一笑,心底止不住的一阵抽痛。对未来,我从来没有太多展望。罢。罢。罢。青楼女子醉生梦死中的唯一真实。梅花从窗前瓣瓣飘落。于一把铜锁锁定了我的眉心,忧郁凝结。一座青楼锁定了我的未来。

      夜未央,青楼里里外外的又挤满了人。大红灯笼将门庭映衬得火热,欢声笑语从这泠泠流泻而出。琴声清越,舞影久久,曲终人而不散。我瞥见人潮中有他。那是几日来无数无时无刻不在心底描摹的容颜。接下来的几日,他也天天来此。遥遥的凝望,不需要多余的话语。莫非是为我?我想,心不安分,舞姿里不免又多了情怀,凭添些许撩人与风情。
  
      有姐妹告诉我,这位公子姓吴名叫承昌。吴公子的亲妹妹,便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兰妃。文才风流,官宦之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子,只可惜对爱太过痴情。她们说,吴公子已有了心爱的女子,清丽且柔弱,哭的时候梨花带雨般惹人怜爱。我知道,那样的女子,天生是需要人来怜惜的。倘若真要选择一种表情来描绘自己,那我宁愿选择微笑。一笑倾城,再笑倾国。我知道怎样微笑能让男人无法停止迷恋,让自己闪过鸨母的毒打,我知道怎样的笑才是媚惑,是伪装,是对这日复一日无法逃脱的寂寞与孤苦的安慰。只可惜,我的笑,无法让承昌的心就此颠覆。

      有时我会被他点去厢房跳舞,对我,他和蔼友善总说:你是怎样的女子?冷漠,从容,不献媚,不争宠。我看着他,想说,难道舞姬就应献媚争宠?话到嘴边又咽下。我注意到他用了“女子”,而非“舞姬”,这样想着,心里就温暖起来。
  
      “公子可有心上人?”我问,他浓浓的眉毛一下便舒展开。唇角微扬,欲言,笑而不答。我不再说话,提到他的心上人的时候,他含笑的眼里有细碎的星芒,是一抹化不开的柔情。那笑容太眩目,我只能,低下头去。君负我一双偷泪眼,我的相思,终究成空。

      他经常会来看我,来去匆匆。也许他注定无法成为我今生的守护神,因为他没有坚定而决绝的眼神。我的心底冉冉上升一鼓悸动,夹杂着苦楚与甜蜜,有欢喜,可更多是惆怅。

      每每凌晨,月明星稀时,闺房深处传来一阵阵幽怨,震落了树上所有的梅花粉瓣。我为似是而非的爱情哭泣,哭泣。有时候我会看些诗词。大都是关于怨情和哀情,“燕语莺啼三月半,烟蘸柳条金线乱。五陵原上有仙娥,携歌扇。香烂漫,留住九华云一片。屏玉满头花满面,负妾一双偷泪眼。泪珠若得似珍珠,拈不散。知何限,串向红丝应百万。”清越凄婉,我懂那些在华丽字眼后的辛酸,于是满腔的幽怨就陈铺在执扇上。抄些句子在团扇上,或小篆,或柳体,也掩盖不住愁苦与寂寞。我在试着相信今生就是一首婉约词。那座精致的楼阁把心许给了蛛丝。它曾像梅花落一样孤单,它的心本只属于梅花落。看来梅花落注定没有归宿。

      落花人影莫回头,我不知道该如何暗示时承昌。只能安慰自己,他是让我远离寂寞的灵药,是让我不再漂泊的避风港。当陌上紫烟的朝阳折射出蛛丝上的露珠时,我幻想那是萦绕在发梢眉际冰清玉洁的情结,可是没有人能够给我这些。就像是一场亘古不变的梅花落。让我为所有注定成为童话的现实淌上一滴滴感伤的泪水,宛如一枚永恒化石,我叫它歆诚玉。晶莹剔透,是我横跨落日时的泪花瞬间凝结。

      三个月后,承昌便放下许多银子,让鸨母叫我到吴府献舞。好大的庭院,雕廊画栋,无尽华贵。我在回廊里看到那女子,好似在风沙中见到一朵前朝的荷花。摇摇欲坠,我见忧怜。纯白的裙角曳了地,飘然如仙。依偎在承昌的怀里,女子怯怯的惹人怜爱,一双小手紧紧抓着承昌的衣摆,眼神流连处,遍是风情。听他叫女子的名,吟馨。
  
      我依然巧笑嫣然,甩了水袖舞起来,天地无色。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是妖娆,不知怎的,忽然就落了几瓣,轻飘飘,连声息都没有。在爱这场征战中,我的痴心与等待,不过是一场梦。舞动的水袖,再也无法流泻出情意。心碎成无法拼凑的尘埃。

      冬天的时候,丫鬟坠儿,每一次打开窗帘,她就转过身来对我说:“梅姐姐,你看窗外的梅花开了。” 我伸出窗外摘一片花瓣,细捻,是谁在忧郁里轻轻叹息?

      一日,承昌送我一只景泰蓝镯子,繁缛的花一朵比一朵妖娆。一看就不是凡品。我从他手中接过,顺手放在妆台上。“怎么不戴?”他说,“这可是极贵重。”我笑笑,展了手腕给他看,“瞧,我从不戴首饰。”他点点头,也笑,看着我的额头说,只喜欢这梅花妆。我心里怦地跳了下,情不自禁地拂了拂额头。他竟注意到这梅花妆。

      过会他起身告辞,走到门边,又回身问:你说我送吟馨什么好?我垂了眼,良久,转身,回到妆台前,拿了刚才的镯子,塞到他手里。他大惊说:这怎么行。我淡淡笑:“有何不可,我既不戴,不如做了顺水人情,了表你的情意。”他竟然红了脸,手脚也忙乱起来,放到怀里,又拿出来。我回身找了方帕子,从他手中拿过镯子,仔细包好,再递给他。他重新揣进怀里,小心翼翼。我悄悄叹了口气,叹在心底,最深最深处。

      日子平静地滑落。两年后。吴公子娶了吟馨,吟馨依然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疼。

      经常见承昌。他视我为知己,对吟馨的爱慕,在我这里早已不是秘密。他来了,我就给他买最好的酒,熏最迷人的檀香.偶尔兴起,展了袖子舞一曲。这时,他总是痴痴地看,末了,长长地叹一声说:“吟馨要是也在,多好。” 承昌的情真,压碎我的心。给他将酒杯斟满,轻轻推到他面前,看着他一饮而尽。我从未说过“你不要再提吟馨”这样的句子,一个字都没有,尽管听到他口中她的名字,心会忍不住地颤抖。就只能充满悲哀地看着他。一看就是几年。或许,永远都将这样下去吧,他远远望着他的吟馨,我远远望着他。这样,是否是另一种天长地久。
  
      我却忘记,没有什么可以天长地久,从来没有。

      世事未央。忽然有那么一天,京城传来消息,兰妃与侍卫私通,皇上大怒,双双赐死,各自诛连九族,满门抄斩。消息沸沸扬扬传进来的时候,我正梳头,梳子“啪”一声掉在地上,断成两截。

      缀雨无月之夜,凌晨时分,承昌找到我,神色凝重,他说:吴府已被围住,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喜极,忍不住去握他的手,快逃,逃得越远越好。他轻轻抽出,淡淡说,我要回去救吟馨。我愣住,他看着我说:我不能一走了之,我要救她,我冒险来找你,是来诀别。我晃一晃,坐下。他拼了命跑出来,却要回去。救她。诀别,诀别。诀别便是永不再见。他走,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最后回头:认识你这么久了,却不知你全名是什么?我看他,“梅妆。”我泪光盈盈轻轻的说:“我叫梅妆。”我和他都知道,这次相见后将天各一方。这一逃,成,便是浪迹天涯,败,便是万箭穿心。

      喧嚣尽去。终于败了。听说,他浑身遍是伤口,听说,他到死,仍是睁着双眼。听说,他手中,紧紧握着一只景泰蓝镯子。听着,听着,我哭了,一滴清泪划过指尖。“情”这一字,教有情人生死相许,教错缘人相思无尽。只一地相思,两处惆怅。花瓣在冷风里纷飞、凋谢……

      浮生若梦,恍如隔世。我花了毕生积蓄,买了一处风水好的阴宅,及一口宽大而华丽的棺木。化了最精致的妆,额上嫣红五瓣梅花,栩栩若生。我躺下来,在棺木里。身边,是他。用稠密的丝帛,包裹他的身体。轻轻阖上他的双眼,洒落朵朵的梅花,会陪着他走过亘古岁月。握他冰冷的手,没有悲哀,只觉得我好累。似等了千千万万年,从这刻开始,终于,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