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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19 12:03:34

山西煤炭采空区调查:300万人受灾 处处有鬼村

《新民周刊》2011年第43期封面曾经是冬暖夏凉的窑洞如今只留下了凄凉 摄影潘文龙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旧庞庞塔的矿工宿舍,目前成了村民临时避难所 摄影 潘文龙这不是“地震”而是“煤震”所致 摄影潘文龙

  山西真“悬”!

  

没有危言耸听的意思:山西真“悬”!

  当河西的陕西省神木县,因煤炭开采形成的采空塌陷面积高达56平方公里,毁弃耕地23万亩,而发出“生态呼救”时,河东的山西则以“近3万平方公里采空塌陷”的存量危机继续拷掠公众的耐药性。

  即令是世界范围看,也没有比当下山西人活得更“悬”、更战战兢兢的了脚下八分之一,甚至七分之一的地层已被掏空,归零的积木游戏,只欠一次级别远小于汶川的地震轻轻一推而已。

  但疯狂的掘煤机还在大嗓门地“掏”、“掏”、“掏”……

  这是个等同卖血的产业,掘煤。

  这是个等同做空的产业,掘煤。

  60年了,如同挥刀自刭,山西不少地区掏空脚底,点亮全国,卖空资源,点亮财富。执意“做空”,不断地、持续地“做空”,再“做空”,资源型经济的宿命,就是做空后的“悬空”。有道是“悬空寺,半天高,三根马尾空中吊”,著名的悬空寺是山西经济的LOGO?还是政商同盟,榨干祖田的象征?

  如果它因此被谑称“悬空省”,则疯狂的掘煤机某日抬头,应该会发现,最后的煤层,上面是机关、学校、企业、城镇、大厦、广场、良田、古迹……

  掘煤机似乎踌躇了片刻,仍大吼着扑上去,第一个祭刀的仍然是村庄。于是在血色迁徙开始前,一座又一座的村庄直接塌陷,直接跌进废弃的深渊……

  请听听山西百姓的哭泣、忧号!

  因煤而兴。因煤而衰。我们决不愿意看到,狂欢后面的结局是游戏归零!

  (主笔)胡展奋

  血色黑洞

  山西煤炭采空区现状调查

  主笔/胡展奋 撰稿/高勤荣

  令人惊恐的是,长期高强(高强新闻)度的煤炭开采使地下矿体层形成巨大的空洞,出现举世罕见的采空区。山西全省1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采空区近3万平方公里,几近台湾省的面积!悬空寺,就这样成了山西的千年隐喻。

  杞人忧天。晋人忧地。近30年来,山西人都愁着脚底的土地哪一天会突然“一脚踩空”地塌下去。

  山西的煤炭产量占中国的四分之一,无可争议的煤都。但“煤式经济”者,昔日为“美”,今日曰“霉”也,背时的挤榨型的卖资源模式,导致支柱产业单一粗放、生态环境崩溃、安全事故频发、资源日趋枯竭,资源型经济发展的深层次矛盾日渐爆发,尤其令人惊恐的是,长期高强度的煤炭开采使地下矿体层形成巨大的空洞,出现举世罕见的采空区。

  全省1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采空区近3万平方公里,几近台湾省的面积!

  如同复式楼盘,“阳间一个山西,阴间一个山西”,采空区内,大面积沉降塌陷导致土壤龟裂,山体滑坡,沟渠支离,水源枯竭,岩崖塌方,路桥凹陷,无数的机关学校,工矿企业,高楼大厦惕惕于薄冰,岌岌乎危卵,“不适合人类居住的村庄”,在山西已超过700个。

  悬空寺,就这样成了山西的千年隐喻。

  2011年4月至10月,我们多次探访了采空区。

  吕梁采空区调查

  河东河西高粱熟了。河东,即指山西。黄河流经山西省的西南部,山西雄踞黄河之东,古称河东。“河东”,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传说中“尧都平阳,舜都蒲坂,禹都安邑”,都在这块土地。上古时代女娲氏炼石补天、神农氏尝百草、愚公移山、精卫填海、舜耕历山的传说亦盛于此。

  但1949年以来,世人熟知“河东”的,既不是尧舜,也不是高粱,而是煤。历史上,山西产煤,但60年来的加速度掏挖,使这个省份的“底盘”被空前地掏空,导致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陷落。

  庞庞塔村,一个非常古怪的名字,位于太原西部的吕梁山区。几乎一夜之间崩溃成一堆废墟。

  庞庞塔的崩溃

  从太原驱车走高速,至临县至少3小时,再往木瓜坪乡庞庞塔村就都是狭窄的机耕路和土路了。庞庞塔村夹在两座大山之间,东西长约有400米,南北宽不足100米。一个依山而建的行政村,因为下面的地层被采空,整个村“就像掉冰窟一样”,垮了。

  10月的中旬,吕梁山区已经很有寒意了,进村的感觉非常寂静。满眼的白杨。满地的枣子。因为阒无一人而枣子没人捡,我们随手捡几个尝尝,非常甜。

  只有山鸟在叶间鸣啭。举目望去,村子里到处是残垣断壁、碎砖破瓦,“类地震”的感觉非常强烈,全村百余座房屋倒塌八成,一些尚未倒塌的院落大门挂着锈锁,墙壁上几寸宽的裂痕大张虎口,怵目惊心。除了塌陷,似乎还夹杂着滑坡和泥石流,成片依山而建的窑洞被坍塌下来的土埋住,只露出一个个的黑洞,村民的家具、摩托车、电视机、自行车等物品都被埋进了“黑洞”。

  我们无法想象,类似的崩溃发生在城镇、发生在高楼下,会怎么样。

  太多的院子由于地面下沉变成了一座座孤岛。树上、墙上、坡上,到处是“危险,禁止通行”!“受地质灾害影响,请注意地陷,注意山体滑坡”等字样的警示牌,提示着这里存在着不期而至的危险。

  地陷看上去是突然发生的,但预兆早就有了。受大规模煤矿开采的影响,庞庞塔村其实早在2000年就开始有村民的窑屋不断地“塌下去”,“夜里睡觉,墙皮土屑不断地往脸上掉,白天好好地,房梁咯吱咯吱地响”以后越演越烈,今年夏天,大规模塌陷开始出现。

  “像放炮。”村民苗生全回忆说,“东家屋子摇着摇着,眼看快塌了,西家的也晃了起来,这边在晃,东边的已经‘轰’一声塌了,大家快去东家看,西家的也‘轰’一声没了……幸好那几天大家都觉得不对劲,白天都在外活动,要不全埋了!”

  村民都逃离了祖居。在村庄东面100多米的地方,依山造着三排砖窑。村民秦有才说,这些砖窑建造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旧庞庞塔矿的矿工宿舍,已经废弃了好多年,居住条件极其简陋,因为没人住,用城里人话说,就是长期狐兔出没,“鬼气森森”。目前倒成了村民们的临时避难所。

  村民告诉我们,庞庞塔村地下埋藏着丰富的煤炭资源,庞庞塔村往东北方向走不到5公里的地方就是霍州煤电集团的吕临能化有限公司“庞庞塔煤矿”,而它掘进的方向就是庞庞塔村。

  对此,庞庞塔煤矿一位不便披露姓名的副矿长对我们解释说,庞庞塔矿始建于1968年的“文革”期间,算小矿,年产量不足10万吨,自霍州煤电集团公司2003年进驻后,成立了吕临能化有限公司,引进大量现代化采煤设备,该矿目前年产量已跃升至300万吨。“也许是规模开采引发地质灾害”,今年6月份,庞庞塔矿开采掘进到庞庞塔村地下,进而引发村庄大面积塌陷。

  类似的塌方其实在山西并不少见,他说。比如大同市南郊区鸦儿崖乡盘道村,以前山上到处都是泉水,而现在水源枯竭,村民不得不喝雨水;地面塌陷,一半以上的耕地被毁。所有窑洞都有裂缝,墙皮掉、石头落,随时都会伤人。喝井水要从外村买,舍不得买就喝雨水水(当地话,称雨水为‘雨水水’笔者)……

  “我们也不希望看到这样惨象,我们也为庞庞塔的今天痛心。”他对我们歉疚地摊开双手,“但是上面有指标,‘集团’有任务,大家都身不由己啊!”

  村民冯青秀告诉我们,他家原有2孔窑洞,3间房屋,如今全塌掉了,好好的日子一下子没了,10口人如今挤住在“旧庞庞塔矿”的工棚内,面对今后的生活,枯焦的脸,两眼茫然。

  55岁的村民秦有才不止一次接待过记者,他也特别怀念山村往日宁静的日子,虽然穷,但好歹穷得安生,“但现在的日子怕得不行,常常心惊肉跳”,他告诉我们,由于地面塌陷,自己家的2间土房和1个窑洞在7月初全部倒了,“那天好可怕”,他回忆,“房顶忽然嘎嘎地响,歪了!歪了!孩子们大叫着,大家往外跑……轰地一声塌了,灰大得每个人的脸像上了一层泥浆……”

  他现在也有家难回,同样暂住在旧庞庞塔矿的砖窑里。

  采访中获悉,矿方的善后救助还是值得称道的。目前,煤矿方和当地政府正在“非采空区”为村民建造活动板房作为简易安置房,“正在修建的这些活动板房离塌陷村庄只有100多米远,就算住在那里,我们心里也不踏实。”秦有才说。

  “新农村”在张家沟

  对于“煤矿采空区致整个村庄塌陷” 的说法,木瓜坪乡党委书记郭源毫不含糊地予以认可。他说:就是因为煤矿开采形成了采空区,引发地质灾害,造成庞庞塔村的地面塌陷以及山体垮塌。废弃村里到处可见的“受地质灾害影响,请注意地陷”、“请注意山体滑坡”的警示就是乡政府在灾难发生后赶写的,用于提醒过往车辆及行人。

  郭源也不止一次接待过各地记者,他说,庞庞塔村位于大山深处,物资匮乏、交通不便,从2004年开始,由于坍塌事故的不断发生,在乡政府动员下,多数村民陆续搬迁到周边村庄居住。到2010年时,全村实际居住村民不足100人,他们恋着旧居,舍不得离开,抱着侥幸心,混一天,算一天,且多数为老人。

  于是就由地方政府牵头,安置他们临时搬迁到离塌陷区100多米外的旧庞庞塔矿的砖窑居住。

  “搬迁还算是及时的,所以大面积塌陷发生时,村里人其实很少”,庞庞塔矿副矿长常颜山说,最危险的地下采空区,大致范围锁定在庞庞塔村原社办瓷厂至旧庞庞塔矿办公区之间,东西长约200米,经过勘测,村民们目前所居住的“旧矿砖窑”地质条件相对稳定,不存在塌陷危险,只是由于年久失修,砖窑居住条件较差。为了改善村民生活,目前由庞庞塔煤矿出资在砖窑更东的方向的安全区域内建造了70间活动板房,用于村民临时安置。再过一段时间,村民就可以离开“旧矿砖窑”,住进活动板房了。

  庞庞塔村村民苗生全告诉我们,村里早就不能住人了,年轻人都搬出去了,只剩下几十个老人留守,今年6月份,乡政府通知村民,地下采煤到了村子,要求大家6月底必须搬出村子,7月初村庄便开始大面积坍塌。由于村民在此之前已经大部搬离,故未造成人员伤亡,但是不少村民来不及转移的财物,都被埋在了倒塌的房屋下面。

  “活动板房”当然也只是临时住处。寒冬即将来临,如何一揽子解决村民的安置问题呢?

  临县国土资源局纪检书记任延顺说,事实上,2009年9月,庞庞塔矿和木瓜坪乡、庞庞塔村就共同商议,达成了对庞庞塔村整村移民搬迁意向,由庞庞塔矿对群众房屋进行赔偿,搬空的村庄其地下“压煤”由该矿继续采煤,搬迁安置的正式地址选在张家沟村,经征求广大村民意见,大多数村民愿意移民搬迁。

  截至2010年底,全村170余户,九成以上的农户签订了房屋赔偿协议并领取赔偿款,仅剩7户未领取房屋赔偿款。

  村民秦有才说,政府对村民房屋进行补偿,自己家40多平方米的窑洞,以每平方米430元的价格进行了补偿,虽然如数领到了1.7万元的房屋补偿款,但这点钱,造新居困难,他心里是非常纠结的。

  2010年6月底,临县政府出台的《关于煤矿开采造成地质灾害防治处理的指导性意见》规定,有户口、有土地、有房屋的村民,自行搬迁,不要求房屋安置的,按4.5万元/人的标准给予补偿;要求房屋安置的,按照4万元/人进行补偿。

  因车祸致残16年的村民高小海的说法,与官方意见稍有出入,他说乡政府已针对全村塌陷补偿已作出了规定,即把该村村民按照有户口、有房屋、有耕地三项指标分类,补偿标准从每人4.2万到5.2万,新村新址在离庞庞塔村30里地之外,新址正在打地梁,谁要盖房,得先出4200元/间的款项才行,每人4万多元,怎能建起房,今年又如何耕地呢?言语中一脸惆怅。

  对此,郭源说,政府的本意当然是亲民爱民的。但是《关于煤矿开采造成地质灾害防治处理的指导性意见》事实上也大大提高了对村民的补偿数额,使得原本已经达成的补偿协议难以实行。一些先期搬迁出去的村民担心拿不到增补的款项,纷纷迁回村里,甚至一些原来不是庞庞塔村的人,也将户口混了进来,不到一年时间,全村户籍人口增加到了718人。

  常颜山说,按照煤矿与村民达成的搬迁协议,全部村民应该在2010年底前搬迁完毕,补偿总额约为1000万元。然而按照新文件要求,补偿总额猛增到3000多万元,由于双方对补偿数额未达成一致,庞庞塔村移民安置工作不得不暂停。

  “新农村”的占地面积多少呢?郭源表示,木瓜坪乡政府已在离庞庞塔村不远的张家沟村征地25亩,并进行了地基挖填和平整工作,用于庞庞塔村移民搬迁。考虑到新村新址距旧村30里地,农民耕种地受影响,乡政府将针对该村村民,按照每亩200元(年)的标准,给农民发放“交通补助费”。

  “尽管存在重重困难,政府将和矿方一道,按照相关要求,尽快解决村民的安置问题!”

  10月的吕梁虽然肃杀,但背风的山坳仍有暖流。临别,郭源一笑而递上一双温热厚实的大手。

  上党采空区调查

  山西省长治市的辖区,原名“上党”,古设“上党郡”,1945年9月至10月著名的“上党战役”即在此进行。

  1949年以后,上党地区硝烟散去,黑烟袅袅,成为山西著名的产煤地区。

  如果说,大同矿区的地面塌陷为全国之最,那么,在大同矿区随处可见的地裂、地陷,在长治照样随处可见,整段整段的公路凹成了U形,“过山车”的感觉惊心动魄。太长高速公路沿线,采空区呈蜂窝状,省内闻名;207国道长治、晋城境内,309国道长治境内频频爆发的采空区塌陷,所造成的路基下沉、路面断裂的重大事故令人谈路色变。

  这一切都和当地的“庞然大物”“潞安集团”有关。

  潞安集团是山西五大煤炭企业集团之一,现有总资产634亿元,职工家属30万人,子分公司75个。两次被评为“中国十大最具影响力企业”。

  集团公司在全国500强排名127位,比2000年前移了363位,在国资委考核中,潞安再次被评为A类企业,名列全省第一。

  2010年,这个巨无霸企业的煤炭产量达到7098万吨,同比增长29%;营业收入一年内增长93%,达到850亿元,翻了近一番;实现利润42亿元,同比增长20%;资产总额1000亿元,同比增长58.9%;与集团成立之初的2000年相比,相当于再造了6个潞安、62个潞安、133个潞安和21个潞安。

  但,它也是晋东南“地下蜂窝”的最大制造者。襄垣县的“洛江沟村”只是被它小指头碾碎的村庄之一。

  “上党第一村”

  8年前,原“洛江沟”的村民统统被强迁到一里地外的“新洛江沟”媒体宣传曾称之为“上党第一村”。

  如今,我们探望洛江沟村旧址。当地著名的“农民维权之星”姜和平为我们带路。

  废弃的村庄。很久没有见过如此荒凉的村庄了。断水,断电。阳光下没有狗吠,也没有鸡鸣,到处是断垣残壁,到处是朽木荒草,远看如同核爆遗址。

  偌大一个荒村,就武振中一人住。大家都搬去了“上党第一村”,他住不起,不去,家庭也就解体了,老婆回了娘家,据说是“永远”的,孩子也散了。

  58岁的武振中早晨一个玉米馍填肚就下了地,现在是晌午了,我们在厨房看他做午饭:一根大葱,蘸点油花,加点盐,放一个冷饭团下去,捺碎,炒热,就是午饭了。

  厨房,连同整个破院落都是邻居的弃屋,山中无虎,猴子称王,自己的窑连塌了三孔,唯一的一孔紧贴邻居山墙,借势而未塌,武振中便干脆兼了破院落的主人,8年来一直一个人过,喝水到几里外的鸡场挑,没灯也就一支蜡烛。因过于死寂,一向晚整个村就是一墨黑的大坟,鼠害都没有。

  武振中继续着“一个人的战争”。原先200多户的村落,现在人称“鬼村”。

  “鬼村”原是晋东南长治市襄垣县王桥镇的一个行政村:洛江沟村。土地肥沃,水草丰美,百里闻名,有两条大溪从村中流过,因为自流灌溉,无论小麦还是玉米,寻常亩产都要比外村的多收四五百斤。

  可惜它紧傍着潞安集团。

  潞安集团所属的潞安环能五阳煤矿是一座具有40多年开采历史的老矿,也是潞安矿业集团公司最北边的一座大型现代化生产矿井。它位于浊漳河畔的襄垣县境内,煤矿以五阳岭顶而得名,传为后羿射日的第五个太阳陨落处,属国家“一五”计划期间156项重点工程建设项目之一。经过40多年的大规模开采,五阳矿井设计采区内的煤已全部挖完。

  煤完了,洛江沟的水源也全部枯竭了,溪水断流,植被稀疏,粮食减产,最后自然没有逃过被彻底毁掉的命运

  面对资源的枯竭,潞安集团和五阳矿经过多年探查,将目光对准了仍有“保护煤柱”(国家规定:为保护地表地貌、地面建筑、构筑物,或含水层、火区及破碎带等而留下不采或暂时不采的部分煤矿,又叫‘压煤’)的城镇和村庄,以前为了安全,也是遵守国家规定,采煤都是绕过城镇和乡村的,日久绕着它们采掘,把周围的煤矿采完了,这些乡镇在地底就形成了柱状,由于是煤矿的一部分,它们事实上就是得坊间盛名且令人垂涎的“煤柱”,资源紧缺,煤柱可贵,洛江沟4000多亩的地底下,约有压煤180万吨,价值4个亿;洛江沟西北方的南丰村下面,还有1.05亿吨的煤储量。然而,掘煤机要到达南丰,必须经过洛江沟村,只有先把洛江沟村价值4个亿的煤拿下,才能徐图南丰村的“400亿”!

  国家《煤矿安全规程》严格规定:任何采煤操作,必须规避“三下”(建筑物下、铁路下、水体下)的开采,否则视作严重的违规、违法现象。

  然而,“天下汹汹,为利而往”,规定虽则规定,现在顾不得了!

  只有把洛江沟村整体搬走,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获得巨大的利润。

  洛江沟村隶属于襄垣县王桥镇的一个行政村。共有210户,895口人,村庄总面积4031.5亩。其中:耕地2667.8亩,林地212亩,非耕地769.8亩,居民占地277.1亩,农村道路占地103.3亩,水域沟渠占地1.5亩。如此大的面积,地底下蕴含的煤层储量已经说过了:180万吨,价值4个亿。

  为了抓住4个亿,上世纪末,五阳矿曾多次派员,试图与洛江沟村村民协商,在原村附近已挖尽的老采空区上给他们盖上新房,然后将全村整体搬迁。

  本质上就是:腾出你的家园,把你从“煤柱”上迁往采空区,然后采空你的家园!

  近千名村民,家家户户家境不同,各种诉求不同,更重要的是重建家园的能力不同,如武振中一家的赤贫,根本就没有能力新盖一间厨房。

  协商未能达成一致。情急之下,五阳煤矿想到了村民的父母官,襄垣县政府。

  奇特的“包办婚姻”出现了,根本没有经过村民同意,县政府居然就“代民做主”了没人意识到,这是一次赤裸裸的侵权。

  2000年1月18日,经过多次“商议”,潞安环能五阳煤矿总工程师刘克功(甲方)与时任襄垣县副县长姚中华(乙方)签订了《襄垣县王桥镇洛江沟村村庄整理的协议书》。

  事过十年,再看“协议”的原文措辞,简直是天下第一奇文。

  翻开“协议”第一页,标题是“村庄整理协议”。“整理”是什么意思?整饬村民道德风尚?整顿村里行政秩序?洛江沟是战乱重建,还是遭遇洗劫了?上海中建中汇律师事务所律师王家德一见这样的文本就忍俊不禁:明明就是一份迁徙安置协议嘛,为什么要有如此吊诡的表达呢,类似的表述通常有暧昧的意图。

  下面,甲方和乙方还写道:“洛江沟村为了解放大片土地(原来是应洛江沟人民要求‘解放’土地的恳求而签约注),加快新农村的建设步伐,经镇、县、市、省有关部门同意(唯独不见村民意见注),决定对村庄进行整理。潞安矿务局五阳煤矿为了开采洛江沟村的村庄保护煤柱(唯此一句实话注),决定对受采动影响范围内的住户予以资金援助(不是赔偿,是援助注)……”

  它要表达的意思,其实不外乎1,因甲方采煤而水深火热的洛江沟吁请甲方正式“解放”他们;2,因为是“解放者”,所以甲方将要对村民迁徙付出的不是赔偿,而是“援助”,援助就是单向的,爱给多少,就多少;3,本协议法律上由俩成年人完成,村民全部是未成年人,故不得参与。

  协议还规定,迁村分三批进行,最迟在2000年11月30日前完成,包括在“新农村建设”在内的总费用为1130万元,由甲方付与乙方,一次包清。

  但迁徙没能按计划进行。由于各种原因,148户的“上党第一村”直至2002年5月才全部完成搬迁,但不顾村民死活的大规模采掘竟然提前进行,换句话说,人还都住在旧址上,下面已开始掏空

  “五阳煤矿着急呀!他们等着挖煤赚钱。”老支书姜玉生说,“早晨我打开的房门,中午因为变形就闭不上了,窑洞也开始大块大块落土裂缝。晚上,采掘机的声音震得我们整夜不敢睡!”

  姜玉生今年77岁,曾先后担任村会计、主任、村支书。

  村民栗先娥告诉我们,2003年阴历八月十三,晚上一点多。住在旧址的她还在睡梦中,突然,一声巨响把她惊醒了。出去一看,东房尘土飞扬,墙倒下一片,屋顶也塌了下来,把家里的东西全部压在下面。隔壁学校的二层楼也塌了。

  掘进机还在轰鸣着。“幸亏是半夜,要有学生,不都压死了?”至今,她回忆起来,都有些后怕。

  次日,她就去找襄垣县的宋副县长和镇人大主任崔志杰。崔问她,砸住人没有?她说没有。崔说,人没事,我就不管了。

  旧的家园不堪居住,大家把希望寄托在新居,因为县里大肆宣传:新村是潞安集团新研发的“抗变形科技房”。

  2003年,大规模的迁徙开始了。

  万万想不到的是,“上党第一村”也是危房。洛江沟的八百村民,只不过是从旧的危房,搬到新的危房。

  根本没有“抗变形房” !

  因为赶工,新落成的“洛江沟村”,砂浆未干,门窗未安,还是“半成品”居然就叫村民住进去,不走是不行的,警车警察押送。来自潞安集团的大员和襄垣县政府再三告示全体村民:早就说好了,新村房屋全部是国内最新技术的“抗变形房”!大家放心!

  到底是不是“抗变形房”?

  我们调查中发现,所谓的“抗变形房”,还没使用就因为地层错落而严重变形,有的甚至倾斜。

  村民栗先娥说,政府“援助”的钱,根本不够盖新房,几乎所有村民都借了债,追加建房款,我女婿在新村盖了8间房,搬进新居不久,就发现这8间房子有不同程度的地基下沉、裂缝。因为这事,多年来,我一直向有关部门反映。2005年,时任襄垣县的宋副县长和城建局相关人员承认我们的新居属于危房,并提出由政府出钱重修或给村民拨款由村民自修等方案。我都同意,但没有下文。这8间房半夜掉屑,又开着缝,所以我们至今不敢入住,女婿只能在外租房,这一租,就是8年!

  放着新居不能住,却被迫150元一个月地租房,年过花甲的栗先娥欲哭无泪。

  2011年10月我们到侯旭才家采访时,这个60多岁的村民,穿着沾满灰尘的旧中山装站在自家的院里,呆呆地看着后墙上开裂的大缝隙,唉声叹气。

  他在老村,原有4孔旧窑洞外加4间砖混房,窑洞折旧加上水窖、厕所、果树、猪圈等的补偿后,他又追付了2万元的钱才得以住进已成危房的新居。

  “房屋根本不抗变形!”他说,钢筋细得跟“打毛衣针”一样!

  按“抗变形房”的建筑要求,所有建筑应该具备8根24#的钢筋组成的地梁,8根20#的钢筋构成圈梁和水泥浇筑的构造柱支撑,但在我们的调查中,几乎没有一间房符合这样的要求。

  74岁的村民王计生给我们展示了他从新居卸下的劣质水泥预制板,水泥中的所谓钢筋,就是一根根比牙签略粗而长达2米的“冷拔丝”,其实就是铁丝,脆性,几个回合就拗断了。

  “上党第一村”,我们还看到了在旧址继续着“一个人的战争” 的武振中的“新居”,一片空空的宅基地上,只矗着一间西向的红砖毛坯厨房,没门没窗,“给他的‘援助’(赔偿)太抠,根本造不起房,他又不愿意借债,只好放弃,家也散了。”村民代表姜成秀说,他是受害的极端例子,虽然穷,如果没有采煤机的破坏,原来的生活至少是安定的。

  村民失去原有的家园,被迫搬入新居,又得自己出钱砌院墙、垒灶房、通下水、修厕所、安门窗,还得自己“抗变形”,这无疑使刚刚获得温饱的村民又负债累累,雪上加霜。

  村东,武振中的哥哥因为没钱,勉强盖了房以后,再也没钱砌围墙,他们捡破烂为生,只好养了四条草狗护院。

  要强调的是,“上党第一村”下面的采空区并不稳定,所谓“才离虎口,又入狼穴”,上面的房屋因为根本没有实施抗变形技术,走在萧疏的村里,墙缝开裂的屋子随处可见,村民被潞安集团的“假科技”结结实实地玩了一把。

  为了确认“第一村”是否采用了“抗变形”技术,2011年4月,我们走访了襄垣县城建局王局长,被告知:是否建造“抗变形房”以及怎么施工,都必须凭借相关的“地质资料”,而那份“整理协议”签订后,五阳煤矿并没有将“上党第一村”的地质资料交付给襄垣县城建局,襄垣县政府也没有向五阳煤矿索要。于是,襄垣县城建局在没有接到地质资料的情况下,只能按照普通民房标准对“第一村”进行了常规设计,当然谈不上提供应用抗变形新技术。

  王桥镇政府有关负责人(应其要求匿名)回忆说,当年接到城建局的设计图纸后,发现抗变形技术阙如。为了对群众的生命财产负责,立即对五阳煤矿进行了问询。

  五阳煤矿做了回应。记者调阅的材料表明,2000年7月31日,五阳煤矿在盖有公章的《关于洛江沟新址采空区建房的答复函》中称:该地址“经观测,地表沉陷已经稳定,新建房屋不会受到采空区的影响,在该区域建房是可行的。但考虑到其他因素,为了切实保障村民的利益不受损害,可对房屋基础采取适当措施。因采空区出现塌陷,导致房屋毁坏甚至危及居民安全者,五阳煤矿负责。”

  有了明确复函,王桥镇政府便对“第一村”建设进行了招投标,最终由4家有资质的建筑公司中标,并分包给9个工程队。

  2002年5月,新村的148户的雏形建成,但是否像“抗变形”发明人刘克功所说的“采取了抗变形技术措施”?答案已经在那里了。

  调查过程中,一位曾在70年代就曾任村支委长达25年的村民代表高海林向我们证实,在建新村时,他带领6位村民进行监工。最先造的,是准备迎接验收的“样板房”,其地梁由14#钢筋6根组成(应该由8根24#的钢筋组成),圈梁由14#钢筋6根构成(应该由8根20#的钢筋构成)。

  问题的严重性在于,就是这样偷工减料的圈梁,也只有少数房屋具备,多数的房屋根本没有圈梁,且主墙体和隔墙体非常单薄,更严重的是,整体没有一根构造柱!

  《房屋建筑学》规定:由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构造柱(即群众所讲的立柱)是房屋一项重要的抗变形措施,它必须与圈梁及墙体紧密相连,才能加强建筑物的整体刚度,提高墙体抗变形能力。没有构造柱,墙体的抗变形效果就无从谈起。

  我们调阅了设计图纸。在洛江沟新村设计图纸的右下角说明中,也看到“因甲方未提供详细地质资料,地基承载力暂按20kpo设计地基应进行勘探或轻便触探,若探测结果与此不符时,应作变更设计。”

  这就说,“常规处理”了。

  那么,五阳煤矿在洛江沟新村为什么不用抗变形技术?对我们的追问下,五阳煤矿的负责人始终不予回答。

  到底有没有真的“抗变形房”呢?村民代表姜和平说,有的,首先看看现场,旧洛江沟采空区的现场。他说,现场有当年“抗变形”的样板房。

  离开原洛江沟村往西,就是洛江沟村的耕地,大片的小米熟了,大片的玉米也熟了,但因为“采空”,大片的庄稼地也塌了,陷落了。

  天刚下过雨,泥泞的土路不好走,我们的车好不容易翻过一个小山包,蓦地大片“地陷”迎面而来,那就是一大片庄稼地突然凹成了湖泊,雨后积水足足400多亩。

  这就是“采空区”的恶果,姜和平说,塌陷的庄稼地到处都是。他说着领我们走过长长的小路,来到当地著名的“地堑”采空造成的大地裂。庄稼地(原种植红薯)某日突然裂开了大口子,宽达3米,深不见底,长则上千米,无论人畜,一旦掉进去绝无生路,因此村委会树上了告示牌:宽3米,深3(米)或无底。

  作为庄稼地,它们都毁了,姜说,谁还敢种?谁还能种呢?

  从“大地堑”折回里许,就是当地著名的“抗变形”样板房了,姜和平说,要查清潞安集团的猫腻账,就一定要从“样板房”说起。

  从企业战略发展考虑,潞安集团其实早从上世纪90年代初,就打起了洛江沟村的主意。

  上世纪90年代中旬,五阳煤矿在洛江沟村的耕地上投资23万元,兴建了三处样式不同的一层平房共计12间,供实验。

  这说明1,抗变形房主要用于采空区建筑,实验的目的在于应用,一旦成熟就大量推广;2,抗变形房造在洛江沟村,就是让村民对抗变形房建立信任,以后让谁住进去,不言自明。

  这12间空置15年的平房作为采空区兴建抗变形房屋的实验房,以4间房为一处,由8根24#的钢筋组成的地梁,由8根20#的钢筋构成的圈梁,再由15根水泥浇筑的构造柱支撑,主墙体和隔墙体较厚;虽经十五六年风雨侵袭和严重地基下沉,却歪而不倒,歪而不裂。

  它们证明,技术本身是过关的,但是否惠及洛江沟的村民则完全是另外一码事。

  2006年12月25日,由国家安全生产监督局评定出的第三届安全生产科技成果奖揭晓,由原任五阳煤矿的总工程师、现任潞安集团副总的刘克功发明、经五阳煤矿和煤科总院唐山分院多人申请,在洛江沟新村建设中取得的《高强度开采条件下村庄房屋破坏规律及保护技术研究》成果获得应用科学技术二等奖,并于2007年4月25日在国家安全生产监督总局网站上以重点推广项目高强度开采条件下村庄房屋破坏规律既保护研究这一科技成果,项目编号AQT-3-12,向全国推广。

  研究这项成果的共9人,有原任五阳煤矿的总工刘克功、地质科的赵洪亮、彭程芳、李红全、唐山分院的张俊芳、滕永海、范志刚等。该成果在应用情况中说“洛江沟村庄新址虽然是老采空区……新址采用了抗变形技术措施:新址建筑物面积约为150亩,到2004年6月份,所有房屋没有出现裂缝,由此说明所采取的措施是有效的、合理的。因此,在老采空区采取就近重建简易抗变形结构农房,也是解决村庄压煤开采的途径之一。”

  这里有个弥天大谎。看刘总的论文:“新址采用了抗变形技术措施”,那是明白无误地肯定“上党第一村”使用了抗变形技术。

  他为什么要如此撒谎?李代桃僵,是否想将旧址的12间实验房来冲抵新址的148户民居?

  2011年4月21日零时15分,山西长治市发生3.2级地震后,“新洛江沟”的所谓的“抗变形科技房”直晃、直掉屑,村民每每谈起此事,无不心惊胆战。他们说:“800多村民住在采空区,纯粹是在炸弹上睡觉。保不住哪天大地震,全完!”

  “上党第一村”,谁说不是“上当第一村”呢?村民原来住得好好的,给哄到了采空区,到了采空区,又给盖了“悬空寺”,然后潞安集团足足赚了4个亿后把乡亲们“撂”下,走了。

这样的警示牌在山西已不鲜见,这样的灾害准确地说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摄影潘文龙祖祖辈辈在此繁衍生息的地方眼前成了一堆废墟 摄影潘文龙

  采空区“贪腐黑洞”疑云

  采空区危及民居,就必有迁徙。洛江沟人一直怀疑自己在迁村过程中被耍了。如同“上面一个山西,下面一个山西”,他们怀疑自己的迁徙账也是“阴阳发票”阴阳账,那就是“矿里一本账,县里一本账,村委一本账,唯独村民没账”!

  主笔/胡展奋 特约撰稿/祁 沁 高勤荣

  采空区危及民居,就必有迁徙。洛江沟人一直怀疑自己在迁村过程中被耍了。如同“上面一个山西,下面一个山西”,他们怀疑自己的迁徙账也是“阴阳发票”阴阳账,那就是“矿里一本账,县里一本账,村委一本账,唯独村民没账”!

  怀疑是在比较中爆发的。随着采空区的逐年扩大,越来越多的村庄加入迁徙的队伍,最近的例子就是侯村。

  这侯村和“上党第一村”仅隔一条马路,但除了村庄主干道和公共设施都大大优于“上党第一村“外,民居的建造质量也天壤之别:所有的房屋都采用了“抗变形技术”,而且圈梁、地梁、立柱的钢筋混凝土预浇都是在公示的状态下进行的。

  换句话说,扎钢筋、浇水泥都是在洛江沟村民注视下进行的。

  “洛江沟新村为什么不用抗变形技术?”这个曾被笑为“白痴”的问题最终还是拨开了贪腐疑云:为什么不用抗变形技术?不就没钱嘛?按2000年的建房时价,若用抗变形技术,则全村1000间房的总造价起码1500万元以上,而实际情况是,五阳煤矿自与县政府签订合同后,用于新村建房的费用仅仅600多万元。

  钱去哪儿了?!

  2011年春天,一份尘封13年的《洛江沟村迁村项目总预算》突然神秘露出水面,由潞安集团总工刘克功签字的迁徙投资总预算居然高达4886.70万元!

  这一声霹雳,把所有人打趴了。

  盖不住的“弥天大谎”?

  深秋的晋东南,高爽明朗。除了不便披露姓名的县镇干部,这次采访陪同最力的就是长治“维权之星”姜和平以及村民代表姜成秀、姜玉生。

  自从搬进“上党第一村”,发现受骗上当后,为了所有村民的住房安全维权,姜和平十年奔走在省、市、县的信访办和人大、政协,要求调查纠正洛江沟村民被侵权事件。

  打开他的《上访日记》,最频繁的记录是“黑洞”:“……某月某日赴省反映‘贪腐黑洞”,“某月某日,找某书记递交‘贪腐黑洞’报告……”

  在长治、在襄垣,除了“采空黑洞”,“贪腐黑洞”究竟指什么?姜和平说,十三年前总预算的4886.70万元和最终落实的1130万元之间,就是骇人听闻的“贪腐黑洞”。

  4886.70万元,是潞安集团经多年调研审核后,对洛江沟村迁村的总决算和拟定拨款;1130万元则是襄垣县最终公布的迁村总价,两者居然存在相差3700余万的“黑洞”,换句话说,洛江沟明明没有享受到“抗变形”技术,但五阳矿却一直口口声声说“享受”了,说明中间环节出了猫腻。

  最大胆的推定是:4886.70万元潞安集团是给了,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中间的“3700万元”被县里什么人或机构侵吞了!

  如果照“4886.70万元”的拨款赔偿,“上党第一村”岂止可以安享“抗变形”,还可以拥有棋牌室、体育场、戏台等真正“上党第一村”的公共设施呢!

  洛江沟村百分之九十九的村民抓狂了。认定县、镇、村联手出卖了他们。潞安集团的巨额赔偿金被一只黑手截留了。

  可怜的洛江沟村,最终可怜的1130万元还要被上面拿掉150万元的“复垦费”,150万元的“耕地出让金”(总预算的耕地出让金为‘1993万元’),真正到手的只有860万元(600万元造房,260万元公共设施),这样的房,怎能不烂?这样的村,怎能不烂?

  潞安集团究竟给洛江沟多少钱?是否还有计划外的资金?

  矿上的干部面对群众的无数次的诘问,永远是统一而意味深长的回答:该给的都给了,连不该给的也给了!

  村民栗先娥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具体的信息,先前,她就危房问题找到五阳煤矿的办公室主任赵宏亮(现任潞安环能李村煤矿筹备组负责人)时,赵激动地嚷嚷说,你们就再别找了!我们该出的钱都出了,不该出的钱也出了!再找,还有什么用?!

  “连不该给的也给了!”一句包含着恁多潜台词的回答。该给的是什么?不该给的又是什么?该给的和不该给的,最终又落了谁的腰包?

  疑问陷入了代数题。

  前面说过,当初整个谈判过程都是“潞安”和“襄垣”两个“成年人”之间进行的,村民代表像“未成年人”一样被排斥在外,他们怎么知道呢?

  但洛江沟人毕竟不傻,自打“抗变形实验房”上世纪90年代在村里出现,所有的蛛丝马迹其实都指向了真相。

  记者调阅资料表明,造在洛江沟村田头的12间“抗变形实验房”当时由五阳煤矿地质科的彭程芳、李红全等四人实时监测,采集数据十余年。

  这十几年,他们和村民混了个烂熟。

  从1997年开始,他们四人在监测数据的同时,进村入户,对每一家,每一户村民房屋的构造、围墙的高低、长短,门窗栅栏,家畜养殖、经济树种、水井水窖、厕所地窖等涉及村民财产的内容逐户进行丈量绘测与登记。

  “所有的东西都登记。”老支书姜玉生说,“不要说一副寿材,一个猪圈,就是一个狗窝,一个鸡窝,一个牌位,一辆破架子车都登记!每一棵用材树,都写上了户主的名字,乡亲们知道,五阳煤矿在对乡亲们的财产调查登记,而且调查得非常详细。”

  “登记这些干啥呢?”和调查人员熟成一家子了,村民曾无数次地问他们。

  回答总是,是你们的财产,将来都要算钱的!

  整整调查了4年,算钱的日子来了。乡亲们傻了眼。赔偿(或曰援助)的,就房、窑、棚、墙、猪圈、厕所和挂果木哇!而且价格贱得无法相信,一花墙才25元1平方米,市价起码200元1平方米;水窖才400元一个,市价起码1200元一个!还有村里新铺的700米油路呢?当初村民集资12万元修的,现在一分钱不赔;另外,原来占地200平方米,作价30万元的舞台怎么算?20眼水井呢?自来水主管道(2500米)、支管道(4000米)呢?30万元的150亩经济林呢?作价35万元的两座砖厂呢?怎么统统不见了踪影?

  这怎么回事呢?

  黑洞深深深几许?

  调查过程中,我们同时看到襄垣县王桥镇2011年6月27日所写的一份《上半年工作总结》,他们不仅证实洛江沟村房屋修建质量差,补偿过低,部分房屋坐落于采空区出现裂缝,没有房产证,当时竣工又未进行验收等问题。

  没有验收,村民就拿不到房产证,拿不到房产证,就投不了保险。更危险的是,一旦发生地基下沉,房屋倒塌,出现危及生命的状况,是由房屋设计的单位承担责任,还是由房屋建造者承担后果?抑或是由五阳煤矿承担后果?

  895位村民茫然无措!

  2011年7月,在村民的强烈要求下,洛江沟村、支两委召开紧急会议,请求襄垣县王桥镇政府对长达十年的房屋进行验收。同时,本着对科学负责,对895位村民的生命安全负责的精神,两委向国家安全生产监督总局科技规划司提出严正声明,要求对五阳煤矿移花接木的假科技成果予以核实。

  与此同时,神秘现身的《洛江沟村迁村项目总预算》引起轩然大波。2011年4月24日,我们曾拿着这份“预算书”拜访了潞安集团副总经理、总工程师刘克功。

  刘总态度祥和,但谈话异常简短。

  记者直截了当地问了他三个问题。

  一,总预算的耕地出让金为“1993万元”,这是根据国家规标准制定的,后来为什么巨量压缩到“150万元”呢?!

  刘总回答:我不知道。类似问题,你们应该询问县里。

  二,“抗变形技术”到底用没用在新落成的“洛江沟村”?

  刘总回答:“这问题。你们可以问矿上去。他们会详细回答……关于……”

  对此,同行的记者插问:“您是总工程师,技术归您管,请问什么叫‘简易抗变形结构农房’?简易的意思,是不是圈梁并非8根20#的钢筋构成……”

  话未竟,刘总打断说,您不懂具体技术,请不要打断我的话……

  记者拿出《洛江沟村迁村项目总预算》,又问:“请问,这份预算书是不是由您签字?”

  刘总瞥了一眼“预算书”,迟疑地说“……这份材料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那字,是我签的,又让调研室复印了10份。我希望你们的报道别把我扯进去,以免引起我和群众的对立……”

  一份材料居然不知道是谁起草的,但又在上面签了“刘克功”三个字,还让调研室复印10份我们决定不再“为难”刘总而直奔五阳矿调研室,但关于《洛江沟村迁村项目总预算》,五阳矿调研室的回答更匪夷所思:这份预算书应该是(洛江沟)村里做的吧,你们问村里去。

  这回答可是更离谱了。我们当场表示疑问,“总预算”完稿于1998年11月14日,做得非常专业,非常严谨,扉页上注明,所有相关土地面积资料均来自航拍航测数据,这属于地方机密资料,请告诉我们,“村里”人谁能调阅这些材料而且还看得懂航拍航测?

  调研室的负责人耸耸肩,再也不说什么。

  1998年在任的村支书是赵成文,村委主任为王志中,赵成文后因贪污28万元被开除党籍,但既未退赃,又未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我们设法找到了两位村官,先期而遇的王志中缄默不语,后来找到的赵成文却底气十足地说:我起草的!我们集体起草的!

  航测,即航空勘测,是指利用空中技术克服种种不利地形条件和气象条件的限制,在高寒地区、陡峭山区、原始森林和沼泽湖泊等人员难以到达的地区进行地质调查的方法。我国直到五六十年代,万里河山还有大片大片的无图区,航测技术的大量运用还是改革开放30年以来的事,而且航测项目大都委托空军航测团或航测遥感局进行,眼下村官既然慨陈《洛江沟村迁村项目总预算》就是他大爷起草的,我们就请他看一份事先备好的“航测图”,问他是否眼熟,上面哪是高架,哪是建筑物,哪里是植被,他傻了,脸涨得通红,甩了一下水袖,掉头就走。

  在襄垣县调查的最后一天,我们摊开了《洛江沟村迁村项目总预算》与《整理村庄协议》,请来了洛江沟村民代表姜和平、姜成秀、王计生等,最后一次“对红”。

  打开“总预算”的第一页,“旧村设施造价”中的“集体资产”一栏清楚标明“505.7万元”。

  我们逐项提问

  记者:“村委办公院落一座,占地1320平方米,价15万元补偿了没有?”

  村民:“没有!”

  记者:“新修学校一所,占地2500平方米,价50万元补偿了没有?”

  村民:“这个,有!”

  记者:“舞台一座,占地200平方米,价20万元补偿了没有?”

  村民:“没有!”

  记者:“村庄主干道路9400平方米,价20万元补偿了没有?”

  村民:“没有!”

  记者:新铺油路12万元、石渠闸口13万元、水井20眼3万元、自来水主管道,支管道25万元、经济林,用材林55万元、苗圃15万元、煤矿井筒28万元……

  村民: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总计,旧村设施造价中,没有得到的补偿项目价值295万元。

  同为第一页,第二项,“村民资产”的总价为“1282.8万元”,但众所周知,用于新村建房的费用仅仅600多万元。

  600万元的差价被谁提走了?

  缺口最大的是耕地补偿费、安置费和出让金,我们询问村民:2000年以前,襄垣县政府征了你们的地没有?

  回答是没有!

  “那,这笔款子按理应该归洛江沟村所有啊”!我们说。

  “总计2155.5万元,《村庄整理协议书》里居然只字不提!”三个村民代表异口同声地说,“必须给大家说法”!

  2000年的3700万元,约等于当下的一个亿。它们蒸发了,不见了。

  苍天有眼而且有情,它深沉地注视着晋东南这块河东高地。

  它洞悉一切魑魅魍魉。但无语。

  黑煤坚硬 大地脆弱

  山西经济前景的曙光初露,2010年年底,国务院批准设立山西省为国家资源型经济转型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这意味着,掘煤机的嚣叫将渐渐淡出,干涸的水源将渐渐回流,濯濯童山将渐渐返绿,悬空的山西将渐渐夯实。

  主笔/胡展奋

  山西五大煤炭企业集团以雷霆万钧之力,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山西地下亿万吨黑金。与此同时,该省因煤炭开采形成的采空区累积已达2万多平方公里,且带来触目惊心的水资源破坏、地表塌陷、水土流失、植被破坏等生态环境恶化,受灾人口高达300万。“伤口”累累,促人深思!

  毋庸讳言,山西省作为国家重要的资源和能源基地,长期以来为国家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1949年以来,山西省产煤120亿吨,用山西省副省长牛仁亮的话来说,如果用满载煤炭的火车一列接着一列在地球上可以绕三圈,其中的3/4都贡献给了全国各地。

  有多少企业因山西而轰鸣,有多少大地因山西而流金,有多少城市因山西而彻夜长明!

  有多少家,因山西而温馨。

  也因此,它的牺牲空前惨烈。它的万元GDP耗能相当于全国平均数的2倍以上,它的污染,以二氧化硫为例,其排放也是全国平均数的2倍以上。生态破坏骇人听闻,每采一吨煤要破坏2.48吨水……

  都知道山西以煤炭资源为主的产业过于单一。但长期以来,大家听任它“单一”。这种产业结构,高度依赖省外的市场,在全国或者在全球经济顺利发展的时候,它“仰人鼻息”,长势茁壮。但一旦国际或国内经济发展失衡,山西经济就立即“微软”,甚至“索尼”。

  比如,在1999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山西的经济在全国遭受最大打击。

  比如,在2009年的国际金融危机,山西经济增长速度惨列全国最末位。

  如此脆弱的经济模式,还照例被无数蛀虫蛀蚀着,比如发生在采空区的,借动迁村庄而大发“难民财”的官员们。

  “腾空你的家园,采空你的脚底”!这还不够。当懵懂的村民怀着重建家园的希望,懵懵懂懂地钻进政企联手的陷阱时,有人还要掏空村民最后的钱袋,发生在襄垣县王桥镇洛江沟村就是这样的故事。

  10月30日,笔者就《洛江沟村迁村项目总预算》与《洛江沟村庄整理协议》内容大相抵牾一事慕名拜访了新近荣获“不动产十佳”的房地产专业律师事务所“中建中汇律师事务所”律师王家德。

  王律师仔细阅读了《洛江沟村迁村项目总预算》,认真检索了相关法律条文,认为“总预算”个别地方虽有重复的嫌疑,土地出让金的归属也概念含糊,但基本遵循了国家相关法律法规,问题在《洛江沟村庄整理协议》,他打开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份协议书是无效的!

  “讨论的前提是,2000年前,国家对‘洛江沟村’征地了没有?”他问。笔者对他做了肯定的回答:“没有”!

  那就是当地政府和“煤矿”都违法了!他说。集体土地的所有权归谁所有?毫无疑问,归村民所有!来看这份协议书,签署方只有甲方“潞安矿务局”和乙方“襄垣县政府”,最重要的一方,也就是土地权所有方“洛江沟村”呢?竟然缺席!那么这份协议,就是无效的!很明显,地方政府侵权。这没有争议。协议中的乙方应该是谁?应该是“洛江沟村委”,应该由村委签约,这也没有争议。

  尴尬的是“潞安集团”。它的款子怎么走向,其实一查就清楚。3700万元的巨款,经得起晒吗。无论它用什么名义。

  我们讨论了第一个问题,“协议该由谁签”。第二个问题是:补偿归谁?其实第一个问题厘清了,第二个问题也迎刃而解。既然土地所有权归村民(没被征地),那么所有的补偿(比如土地出让金),当然归村委、归全体村民!政府在其中的作用,只是“搭台”,只是“监督”,绝不能牟利,所有所得,必须还利于民。

  在这里我们谢谢王家德律师的解惑、释疑与正直,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法治的力量、不相信真相的力量,采空区的悲剧,不该再重演了,洛江沟村的悲剧,不该再重演了,山西经济前景的曙光初露,2010年年底,国务院批准设立山西省为国家资源型经济转型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这意味着,掘煤机的嚣叫将渐渐淡出,干涸的水源将渐渐回流,濯濯童山将渐渐返绿,悬空的山西将渐渐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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