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侯溪源宫烧烤:【宋代词人列传】—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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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附王安国、王雱)
王安石(1021-1086),字介甫,自号半山老人,抚州临川(今属江西)人。仁宗庆历二年(1042)年进士,神宗朝两度任相,实行变法,新法失败后辞职退居江宁(今江苏南京)。封荆国公,世称王荆公。卒谥文。诗文俱有成就,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词作不多,但风格高峻,“瘦削雅素,一洗五代旧习。”(刘熙载《艺概•词曲概》),有《王临川集》、《临川先生歌曲》。
【桂枝香】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
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征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
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
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芳草凝绿。
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江西临川这块地方出过不少名人,其中最有名且使后人以籍贯为称呼的,莫过于北宋的王安石与明代的汤显祖,这两人在政治及文学上的作为,也可以对比出有一丝微妙的异同:王安石以锐意变法的改革家身份载入史册,然而他所推行的新法,既没有成功于当时,到后世也是长期以来对他毁大于誉(近世则誉大于毁),唯一能够保持公正并毫不含糊的给他以应有地位的,却是文学史;汤显祖同样以一封《论科臣辅臣疏》留名明史,对政局有清醒的认识和尖锐的揭露,却终身不曾踏入权力核心,反而一再遭当权内阁辅臣的排挤打击,以至于在政治方面毫无建树,后人认识他的,仅仅只是著名戏曲家而已。当然,两人相似的也只是以文学家名垂不朽的地位,在政治方面的地位,王安石则远非汤显祖所能望其项背,他以自己超前的改革理念与独特的个性,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如果举明朝的人物为对比,可相提并论的应该是张居正——辅佐另一个“神宗”的改革家。
拿王安石和张居正对比,自然不及张居正的改革收成效于世,但比起张居正死后遭抄家清算的遭遇来,王安石的改革虽然失败,却归隐钟山以尽天年,即使在死后,终北宋之朝官方也始终予以崇敬。这背后当然还有更深层次的政治因素,但不可否认的是,两者个人的道德品行,确实有所差异。张居正有政绩,有才干,却也有专权恋栈、以权谋私的指责,而王安石在改革时,夸张一点竟可以说得上是“孤立无援”,当时的正人君子几乎没有站在他一边的,两次担任宰相推行新法都被迫去位。但当时人对他品德的评语,却很少有诋毁之词,指摘他的缺点,也集中于固执、急噪等方面,却一致都赞许他为人真实直率,简朴无贪欲,对他的才学之高更是无不佩服,就连苏轼这样的大才子,也对王安石极为服膺。冯梦龙的《三言》中,关于王安石有两个故事,一是《拗相公饮恨半山堂》,这是站在反对新法的立场上对王安石进行轻诋的小说,在私德方面却也找不出什么攻击之词;另一篇则是《王安石三难苏学士》,就是描写了苏轼在王安石手下受教训的趣事,虽是小说家言,却也证明了在后人心目中,能考倒苏东坡这天下第一聪明人的,惟有王安石这样功力深厚的大学者。
王安石在文章上的成就很高,即使在明清之世,对他的新法毁谤益多、甚至认为他应该为宋亡负责的情况下,他仍然能与苏氏父子齐列名于“唐宋八大家”中,并未以人废文。诗也独具一格,自成“荆公体”。对比起诗文来,他词作的数量并不多,近人朱孝臧辑出《临川先生歌曲》一卷,连补遗也只有二十四首。但他的词作却极为当时人赞赏,如代表作《桂枝香》,这一首金陵怀古词,据说同时同题材的《桂枝香》词一共有三十多首,惟有王安石这一首成为绝唱,连苏轼见到,也不自禁的发出感叹:“此老乃野狐精也!”这种赞叹,似乎有点调侃,有点玩笑式的嫉妒,却也是由衷的欣赏。细读此词,确实感到一种苍凉的大气,并不流于颓丧的感喟,精炼浓缩却不显得空泛的老到笔力。词为“怀古”,但真正触及历史事件的,只有“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一句,这是用隋灭陈的典故,陈后主纵情声色而致亡国,时语云:“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韩擒虎是南下灭陈的大将,张丽华是陈后主的宠妃,此语将两人并提,陈朝之糜烂与亡国之急骤同时并见,有一种异常的激越感,而王安石只接以“悲恨相续”四个字,便变紧促为苍凉,顿然使人感到沉郁不尽,梁启超称此词“颉颃清真、稼轩”,良非过誉。
王安石学问既博,作诗词时也有逞才夸富之处,其表现不是喜用复杂难懂的典故,而是发扬光大了“集句”这种形式,所谓“集句”(诗的集句又称“诗钟”),就是摘取前人的诗句重新组合成诗词,玩过这种文字游戏的人都会知道,集句看起来极容易,其实绝难,要将不同人的句子集成一首文从意顺,而又不失诗意的新篇,难度高于自撰。王安石却是做集句诗的高手,据说他最多的集句诗达到数十韵,而集成的对偶竟有比原诗中对仗更觉得贴切合适的。在集句诗的基础上,又有集句词,较著名的有下面这首《菩萨蛮》:
数家茅屋闲临水,
轻衫短帽垂杨里。
花是去年红,
吹开一夜风。
梢梢新月偃,
午醉醒来晚。
何物最关情?
黄鹂一两声。
这里所用的八句诗,各自都有出处,如果不知,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首小词竟是一袭“百衲之衣”,集句的最高境界就是如出己口,看不出拼凑痕迹,能够做到这一点,首先得腹有万卷诗书,其次还得有巧妙的才思与应用能力。其中“花是去年红,吹开一夜风”两句,另一个版本作“今夕是何朝,看余度石桥。”,也通,却不及前版本的灵动自然。
这首《菩萨蛮》描写的生活闲适安逸,应当是他罢相后退居半山堂之作,另一首《渔家傲》词的意境也仿此,有句说:“忽忆故人今总老。贪梦好,茫然忘了邯郸道。”新法失败后闲居的王安石,心情真的如此宁静?只怕未必然。
宋人笔记中说王安石罢相之后,心情异常忧愤不乐,在自己小厅上题写唐代薛能的诗句:“当时诸葛成何事,只合终身作卧龙。”几十处地方都题了这两句诗,可见他对诗句中愤慨之情是心有戚戚焉,对自己的新法改革,竟表示出一种决绝的否定来,这是他的心声,还是愤激情绪下的反语?我以为是后者的成分比较大。他的政治见识,他果断执拗的性格,都注定了他不会默默无闻甘为“卧龙”以终老,他必然要有所作为,哪怕他事先明知惨败的下场,我想他也不会轻于放弃的吧。“茫然忘了邯郸道”,他可以忘却高官富禄、万人之上的荣耀,可以忘却令行禁止、言出即从的权柄,却怎么可能忘得了他呕心沥血以致力推行的新法?
黄仁宇论王安石变法,认为:“王安石能在今日引起中外学者的兴趣,端在他的经济思想和我们的眼光接近。他的所谓‘新法’,要不外将财政税收大规模的商业化。……这也是刻下现代国家理财者所共信的原则,只是执行于11世纪的北宋则不合实际。”他认为王安石的经济思想其实超前了中国历史900到1000年,这是何等惊人的距离!宜乎他在现实之中,竟得不到完全的知音了。撇开政治经济不谈,我认为他个人的思想,其实也十分超前,他有名的“三不足”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在古代可谓是惊世骇俗的言论,道德君子们也纷纷指责这样的说法简直是丧心病狂,但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三条并没有不正确的地方。他坚定的信念,在当时却为荒谬,为大逆不道(有一种说法认为“三不足”论并非王安石所说,而是旧党反对派提出以攻击他的,但是我觉得,即使在后来倾向保守一派的史书撰者有所夸张,但是如果王安石本人没有这样的思想,也无法强栽的吧。幸好他生于思想比较自由且厚待大臣的宋代,如果生于明清,只怕因这三句话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在理想与现实的强烈冲突中,他是一个孤独的先行者。
王安石有“拗相公”之称,这是当时人对他的一致认定,他的执拗,和天生耿介的性情有关,也与他缺乏周围同僚支持,只能以绝大的意志力一意孤行推行变法的处境不无关系。对他的缺点评价最为透彻的莫过于好友曾巩。神宗曾经问曾巩道:“你与王安石相知最早,安石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曾巩说:“王安石的文章品行不减于汉代的扬雄,只有吝啬这一点是缺陷。”神宗脱口说:“王安石轻视富贵,似乎不是吝啬的人啊!”曾巩道:“我所说的吝啬,不是生活方面,而是性格方面,他勇于有所作为,却吝啬于改正自己的错误。”神宗也点头认为说得有理。用现在的话来说,王安石有一种“孤勇”,有对自己理念百折不回的坚持,却不免失之于过刚易折,明知前路不通也不愿意轻易改变自己的志向,明知人皆毁谤也不反省追悔自己的行为,他又是一个孤独的勇者。
王安石第二次出任宰相时,因改革阻力太大,已经无法成行,协助他变法的爱子王雱又早逝,不免萌生了退位之意,《宋史》上说:“力请解几务。上益厌之,罢为镇南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江宁府。明年,改集禧观使,封舒国公。屡乞还将相印。”但《宋稗类钞》中有个故事,却讽刺他求去之意不是很真诚:他请求罢相,待命近两个月神宗也未予允许。王安石请了个算命的老僧化成来起课占卦,并让他看自己的命运。化成说:“三十年前我就给相公看过命,现在你已经做官做到了宰相,还有什么好问的?”王安石微有不悦之色,说道:“我问命,不在乎做官,只是恳求离职而去。皇上没有许可,现在看看短时间内去得成么?”化成说:“相公,‘得意浓时正好休’。要去在相公自己,不在皇上,现在只是你自己的主张尚未拿定罢了。岂不知:‘卜以决疑,不疑何卜?’”王安石面有惭愧之色。
然而王安石并不是贪恋官位而迟迟下不了决心辞相,连神宗也评价他“轻于富贵”,宰相之位,在他只是方便于推行自己改革方案的工具,既然新法失败,他自然不必再在这职位上做下去。他生平的志向,可以从推崇李商隐的诗句:“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看出来,他欣赏那种“功成身退”的人生道路,即使处庙堂之高,也不能忘怀江湖之逸,在词作中,我们且看他这一首《千秋岁引》:
别馆寒砧,孤城画角,一派秋声入寥廓。
东归燕从海上来,南来雁向沙头落。
楚台风,庾楼月,宛如昨。
无奈被些名利缚。
无奈被它情担阁。
可惜风流总闲却。
当初谩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
梦阑时,酒醒后,思量著。
这首词当是他在担任重职时所作,深有厌倦官场、激流勇退之意,明代文人杨慎即评价说:“荆公此词,大有感慨,大有见道语。既勘破乃尔,何执拗新法,铲除正人哉?”(《词品》)杨慎并不理解王安石的情怀,他的“执拗新法,铲除正人”,何尝又是为一己之私?他如果真正“勘破”,其实满可以做一个尸位素餐的高官,心安理得的享受“太平盛世”,何必冒着天下人皆不谅解的风险,去进行一场翻天覆地的改革?《宋史》里列出他所铲除的正人:“吕公著、韩维,安石藉以立声誉者也;欧阳修、文彦博,荐己者也;富弼、韩琦,用为侍从者也;司马光、范镇,交友之善者也:悉排斥不遗力。”又说:“安石性强忮,遇事无可否,自信所见,执意不回。……罢黜中外老成人几尽,多用门下儇慧少年。”这的确是王安石的悲剧:当时有能力有才干有德操的正人君子们,包括他的朋友,都是变法的反对派,而愿意附和变法而被他一手起用的助手们,如吕惠卿之流,并不是真正的改革派而只是夤缘求进的小人。用人不当,自是变法失败的因素之一,但立场的截然相反,王安石即使起用那些“老成人”,也只能起到掣肘的作用。这是时代的不幸,也是王安石及这些正人的不幸。
在北宋那些年里,似乎是一个上天异常不吝啬于降生人才的时代,单单只看围绕新法的几派代表人物:变法家王安石,保守派司马光,倾向保守却能公允对待新法的苏轼,无一不是绝顶的“风流人物”,人中龙凤!王安石的学识魄力,司马光的道德楷模,苏轼的绝代才华,无不达到顶峰,上天似乎在开玩笑,以格外的眷顾使他们生于一时,互相结交,却又以政见不同而让他们永远无法并肩站在一起。他们在私交上并没有恩怨,很多笔记中都留下了王安石与苏轼互相佩服、切磋诗文的记录,甚至在王安石晚年退居金陵,因反对新法屡受打击、九死一生的苏轼还前去拜访他,相谈甚欢。而王安石与司马光,宋史上也说是“交友之善者也”,但司马光古板,王安石偏执,中间更隔着政见的巨大差异,注定了他们的友谊无法善始善终。
王安石的个性之强,从早年就可以看出端倪,这一点连司马光也早早就已经认识到,《邵氏闻见前录》里记载司马光自己讲述过一件事:他曾经与王安石做同僚,都担任群牧司判官之职。有一回群牧司的牡丹花盛开,包拯请司中官僚饮酒赏花,亲自举酒劝客,包拯素来以严厉出名,难得如此有兴致,众人莫敢违拗,连素性不饮的司马光也勉强喝了酒,惟独王安石从始至终一滴酒也不肯喝,包拯也不能奈何他。要知道在当时包公清肃之名震动天下,俗语以阎罗王相比,王安石也不是不能喝酒的人(他的诗中即有提到饮酒的句子),坚决不饮,恐怕也只是出于一种奇特的执拗与莫名其妙的意气。不知道古板严肃的司马光在看到这个同僚朋友出奇的强硬态度时,心中有无惊异触动?多年之后向人提起这件事(也许这时已经成为了王安石的政敌),又不知是感叹还是怀念?但司马光在认识王安石的时候,多半也就明白:如果和这个拗相公作对的话,必定也只能采取同样激进强硬的手段吧!
司马光与王安石卒于同一年:元祐元年(1086)。这年神宗已经崩逝,正是变法全盘失败,保守党人纷纷起用的时候。六十八岁的司马光,以垂暮之年拜相,即开始对新法进行完全清扫的活动,有人提出质疑:“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现在先帝才去世,就完全否定新法,是否合适?”司马光答道:“替父亲改正错误,也是儿子应该做的。何况现在是太皇太后当政,做母亲的改变儿子的措施,又怎么能说不当!”其实司马光本人,未必不明白自己已经是风烛残年,如此激进的废除新法,还是出于想在自己死前将一切都“拨乱反正”的愿望吧。而退居在金陵半山堂的王安石,因为远离政坛,消息并不十分灵通,亲友怕他听到伤心,也不敢将司马光废除新法的事情告诉他。后来有举子从京师回来,王安石问:“京中有什么新闻?”举子说:“近来颁布法令,不许看《字说》。”这是王安石编撰的一部学术著作,据说他著《字说》时呕尽心血,写作时放置百许枚石莲(一种植物)在桌上,出神思索的时候就咀嚼石莲,宣泄情绪利于思考,有时石莲咬完了,就咬自己的手指,咬出血来也浑不知觉。这样的学术著作居然也遭禁,王安石十分愤慨,说:“法度可以改,难道连文字都做不得了么?”这一夜他无法入睡,绕床徘徊至天明,数百次的在屏风上写“司马光”三个字以发泄不平之气。也许,单是《字说》遭禁的命运,尚不至于使王安石如此愤懑痛恨,只是从这部书的遭际,他也能料到自己苦心推行的新法会是什么结局,果然不久之后,他听说连新法中的“免役”法也被废止了,禁不住悲愤交加,说道:“就连这个也罢止了啊!”新法遭彻底否定,是对他人生最大的打击,王安石就此郁郁而终。《三言》中说他“饮恨半山堂”,出自鬼神报应、自悔前行的那一类说法自然没有依据,但他临终之前必然是心中充满了郁结愤恨不甘,说他“饮恨”,却是不错。
王安石晚年隐居的半山堂,在金陵钟山,至今尚有遗迹(在南京紫金山风景区),这块地方叫“谢公墩”,原来是东晋名臣谢安隐居的地方(王安石因此写过小诗调侃谢安,认为自己的名字与谢安的字“安石”相同,又隐居同处,乃是巧合,而从此之后,这块地方应该跟自己姓了),堂正在从钟山到江宁州城路途的半道上,故名“半山”。《避暑录话》说他“不耐静坐,非卧即行”,养了一头驴子,每天都骑着驴在钟山之间闲游,倦了就在山中定林寺休息,往往太阳偏西才回去。——这个定林寺,90年代新建称为“定林山庄”,在南京梅花山附近,我少时在南京读书,每年春游梅花山看花,买到的门票包括三个景点:梅花山、定林山庄、紫霞湖,因此对定林山庄的印象很深,是个幽静的好所在,还诌过歪诗,有“庭深棋响远,院静鸟飞迟。”的句子,却不知已隔近十年,定林寺又变成如何光景了。
王安石骑驴游钟山,当时也有人劝他改为坐轿子,认为堂堂退休宰相骑驴也太有失身份了,王安石回答:“难道能够把人当作马牛?”这一句话,实在很有人道主义的精神。他为人简约质朴,常常忘记洗脸换衣(据说可以一年都不洗澡),弄得自己蓬头垢面,在未显贵之前也曾名震京师,相传苏轼的父亲苏老泉因此作《辨奸论》(有说法认为是伪托之作),认为他“囚面丧心而讲学”,“是不近人情者”,必然会成为大奸大恶之徒。但只凭他不愿让人作牛作马来服侍自己这一点来看,却决不是没有人情味。另一个传说:他不修边幅而为人清廉,夫人吴氏却正相反,有洁癖却爱占公家的一点小便宜。有次他就任地方官时,夫人向公家借用了一张藤床,直到他解任也不肯归还,公家碍于王安石的面子不便追讨,王安石知道了也不劝说夫人,只是赤着一双几天不洗的脚上藤床躺了一会儿,夫人看到了感觉恶心,赶紧命人将床还回去了。这个故事令人失笑,却也看出王安石在处理家庭事务的时候很有策略,既不利用自己是一家之主的权威压迫,也不直接挑起夫妻间的口角争执,乃是“知己知彼”采取对策,解决问题于无形之中,又怎能说他不懂人情呢?
王安石的性格急噪,据说他棋品不高,下棋时从不思考,随手而应,落子极快,发觉要输了,就干脆停局不下,对人说:“下棋本来是图放松的事,反而苦思劳神,不如算了。”在当时人眼里,这种行为未免不够高雅潇洒。他也不掩饰自己的不风雅、不入流,他曾经去拜访书法家蔡襄,蔡襄也是个茶道专家,欢迎他的到来,亲自选择了绝品的茶叶,亲手洗涤了茶器烹点(宋代饮茶不是以清水泡茶叶,而是“点茶”,以茶团烹煮倾入茶盏,称为“点茶”),招待王安石饮用。谁知王安石看见茶汤,自己从口袋中取出一撮“消风散”的药末来,投入茶中一起喝了,居然将佳茗当作服药的水来喝,蔡襄看了不禁大惊失色,王安石却恬然不以为异,只是慢慢的说:“茶味很好。”蔡襄大笑,感叹他真是个直率不做作的人。
王安石不讲究风雅,却也时有小幽默。他为相的时候,有人想讨好他,送一方端砚给他,并谄媚说:“这方砚台极其难得,一呵就能出水。”王安石笑道:“就是一天呵出一担水来,也只值三文钱,有什么宝贵?”拒绝不收。这是他运用自己的“不通风雅”而拒贿的一种巧妙方式。另一次,吕惠卿和他闲谈,不知怎么讨论到皮肤保养问题上去了,吕惠卿说:“相公面上有黑斑,用芫荽洗脸可以除去。”王安石说:“我是生来的黑面皮,不是黑斑。”吕惠卿说:“芫荽也能除黑。”王安石笑道:“天生黑于予,芫荽其如予何?”这句话是套用《论语》中的:“子曰:天生德与予,桓魁其如予何?”现代人看到这一句话可能不觉得特别好笑,但放在古代那种以《四书》为主要教材,自启蒙起就朗朗上口的背景下,这一句掉文话实在十分冷幽默。这两个故事,都被古人收入各种笑话集中,一再引用。
吕惠卿是王安石一手提拔的爱将,起初两人关系非常好,看这段笑话中他们在一起随意谈论美白事宜就可以得知。王安石第一次罢相退出政坛时,推荐了韩绛、吕惠卿二人主政代替自己,开始韩、吕二人也的确守着他的变法方案不动摇,以至当时人称韩绛为“传法沙门”,吕惠卿为“护法善神”。但吕惠卿是个有野心的人物,忌王安石复出夺了自己的权柄,暗中对他进行中伤陷害,百般排挤,自己则独揽大权。韩绛斗不过他,密告神宗召回了王安石,自此王与吕关系破裂。后来王安石第二次罢相后居钟山,吕惠卿又写信去想与他讲和,王安石拒绝,回信措辞虽委婉,语气却辛辣,指责他忘恩负义厚颜无耻,大有鲁迅“一个也不原谅”的决绝,所谓“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正是他的写照。
王安石之所以如此痛恨吕惠卿,我个人以为除了政治路线上的分裂之外,还因为吕惠卿不但倾陷加害于他,也陷构连累到他的家人:弟弟王安国与儿子王雱。与政坛上执拗激烈的面目不同,王安石在家庭中却似乎显得温和可亲,前面巧逼夫人还藤床的事,就表明他在家里并不是一个严厉的男主人。他出使辽国之前见到久别重逢的大妹妹文淑(封长安县君),他也写《示长安君》的诗给她,诗句中流露出家庭的脉脉温情,是一个可亲可敬的兄长。吕惠卿陷害王安国去官早卒,王雱的壮年夭亡也与他不无关系,这两个人既是王安石最亲近的人,也同是王家的英杰之才,怎么能教王安石不耿耿于怀?
作者:雨后微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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