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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笑泉:愧对先生2011-11-03    马笑泉    光明日报    点击: 17

长夜幽寂,满室的灯光在黑暗的围困下反而愈显璀璨。这倔强的风骨令我想起了您,先生,燃一生的气血为民族的前行做火炬的人。许多年过去了,喧嚣于当时的人物,大部分已被时光遗忘,而您离去的身影依然明亮,如大星悬挂于苍穹,永远照耀着大地上那些艰难跋涉的求索者们。

 

    摩挲着眼前三册《鲁迅小说杂文散文全集》,黑色凝重的硬皮封面与您文章的风貌最为相衬。十年之前,求学长沙期间,购于黄泥街书市。想当初,怀抱着文学的梦想,年少的我从羞涩的钱囊中挖出一块饭食,换回这厚实的三册。为了省下车费,我顶着太阳,沿着五一路前行,再拐向韶山路,走回了六里开外的湖南银行学校。然后就是热气蒸腾的寝室,如饥似渴的阅读。这一切,恍然如梦,再难触摸,令我只能在回忆中唏嘘长叹。而我所能确定的,就是您的宏文伟辞,深思广虑,替我打下了全面而扎实的基础:《孔乙己》让我领悟了白描的魅力,《在酒楼上》使我懂得了什么叫做小说氛围,而从《风波》中我学会了怎样以最简省的笔墨去传达浓郁的地方风情;《灯下漫笔》、《纪念刘和珍君》、《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等篇什奠定了我在散文上的美学追求——以学养做底子,把饱满的感受和纯正的理性结合起来,讲求文章的气势和思辨力;《影的告别》、《雪》、《死火》、《墓碣文》则让我明白了什么样的诗歌意象才能达到撼人魂魄的程度。至今我都庆幸,在自觉步入文学殿堂的时候,将您的伟著作为了师法的对象,您,是我的启蒙之师。

 

    夜更深,有秋气从窗间飘进,寒人心骨。“曾经秋肃临天下,敢遣春温上笔端”,在层层罗网,重重黑幕之下,您,彷徨过,叹息过,但最终,还是扬眉昂首,抚笔作剑,发出一声声传诸久远的呐喊,使青年觉醒,令战士踊跃。作家二字,终不为虚。在我看来,小说家、散文家或者戏剧家这些头衔,都属于专业技术职称,只要把该文体所需的技艺锤炼精熟,勤奋写作,在数量和质量上达到应有的高度,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就可称“家”。但作家不同。除了在文字运用上有卓越的表现外,作家,还需具备高远的目光,广博的学识,承担社会道义的勇气,指摘利弊,引导民众,以如刀之笔批判邪恶势力。所谓“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二者缺一不可。以此标准来衡量,先生,您是当之无愧的作家,伏尔泰、萨特是作家,邵飘萍、李敖也是作家,而更多的妙笔生花之辈,究其实质,只是某项专业技术职称的获得者,并无资格戴上这顶辉煌而沉重的桂冠。

 

    先生,在今夜,我要向您坦承,经过多年还算勤奋的修炼,或许我已是一个小说家,一个诗人,但我尚不配拥有作家这个称号。多少次被人冠以作家的名号,我都感到汗颜。手中之笔,还没能够化身为刀,使妖魔惊悚,让正义伸张。而直面惨淡的人生,削尽世间的不平,才是您写作的主旨所在,也是您之所以成为您的高标所在。此夜的我,只能心存惭愧和感激,并把旧日的诗句献给您:

 

    在冰雪中取火的人/注定会无谁援手/在寒夜里掌灯的人/注定将孤冷一生/呐喊惟有自己倾听/回声永在路上彷徨

 

    多少年了 您以血饲养的文字/只为少数人所打开/也许一个知音就够了/也许自己知道就行了/从未离去的灵魂理应含笑/它们在误解里流传/却在理解中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