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港到上海虹桥机场:人到40学故事

　　一
　　2006年底，我已经写了十年小说。《今古传奇·故事版》的编辑朋友打来电话，约我给他们写点故事，并且选了我一个科幻短篇。那时我和许多从小说起家的作者一样，觉得故事就是小儿科。写了那么多小说，写故事还不容易？
　　我为什么要写故事？一来稿费高，是其它文学类型不能比的。二来看了一些故事，感觉这种类型特有的草根色彩和我性格很合拍。平时我写东西就不喜欢泛酸气，何不彻底写写草根化的故事？三来嘛，我今年有N本心理方面的书要写，文学方面能够投入的时间不多，写故事可以保持我对文学不生疏。
　　可接下来就让编辑犯难了。我写了几篇过去，自己很得意，其实根本不算故事，至少不算好故事。有的是看了新闻报导后一激动，改编改编就投过去。有的刚有素材，没怎么酝酿就写完发过去，一看腹稿就打得不够。
　　人家编辑的眼睛何等尖，马上就知道这个是新闻改编稿，那个是草率写就。这些最初的故事创作编辑勉强发了一篇，后来可能实在太差劲，只好退稿。
　　我也是从这时开始，才感受到故事写作有自己的规律，并非从文学创作技巧里“作减法”就行。断断续续写了有小半年，十几个故事，才找到写故事的感觉。这期间和故事编辑的通信，也成了我学写故事的教材。
　　一晃人已经快四十了，才开始学故事。晚乎哉？不晚亦！翻翻国内故事杂志，优秀故事作者没有多少年轻的，因为要阅尽人生百态，世象万千。我离这个标准还差得远。
　　二
　　中国大陆发行量最大的文学刊物是什么？答案是《故事会》，每期约三百多万份。在新闻出版署的期刊分类上，《故事会》属于文学刊物。
　　某些文学评论家宁愿把这个结论当成管理部门在胡乱归类。也找不到哪位专业评论家来分析故事杂志中的作品。但如果从文学史上看，故事当然算是文学，它是现代叙事文学的前身。
　　其实，在古代，书面叙事文学里有许多都是故事。《天方夜谭》，《世说新语》都是经典的故事集。有些作家专门写故事，比如十六世纪那不勒斯的巴西莱。故事里也有许多经典作品。比如《坎特伯雷故事集》、《十日谈》。
　　大概到了十八世纪，一些故事作者才向短篇小说转化，两者分道扬镳。由于读者欣赏水平也在提高，某些故事增加了文学成份，变成“微型小说”。在今天，国外故事作者主要在报刊上发表作品，有的以给儿童创作为主。
　　而在今天的大陆，故事作家仍然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一群人。他们中收入高者岁入十万，论收入已经不次于金领，但却没有什么名气。除了杂志社给他们颁发的奖以外，没有什么由中立机构颁发的、“高雅的”、主流的文学奖项会授予故事作者。
　　故事是彻底的商业文学。而且，如果说真存在着什么“通俗文学”的话，故事也是真正的通俗文学。科幻、武侠、言情等等却不尽然，里面有不少雅的作品。中国文联下面有一个叫“通俗文学研究会”的机构，虽然该会把“通俗文学”的定义放宽到包含武侠、科幻、言情等，本人也因为写了一些科幻小说而得以加入。实际上这个研究会的骨干都是民间故事作者，它的会刊也主要发表故事。
　　在大陆，故事刊物目前有《故事会》、《今古传奇故事版》、《新故事》、《故事家》、《上海故事》、《山海经》、《百姓故事》等十几家。不断还有新故事刊物参加进来。“故事”在中国大陆拥有文学类的最高稿费标准。《故事会》的稿费多达千字六百元，其它几家也有千字三百，二百元。大部分能够达到一百元。
　　故事类杂志数量众多，读者群巨大。《故事会》有几百万读者，《今古传奇故事版》也有八十万读者。这也是其它类型文学无法相比的。
　　四
　　如果从内容上讲，故事其实覆盖了许多种类型文学。言情故事，侦探故事，武侠故事不必说。最近随着新读者兴趣的变化，有的故事杂志已经接纳科幻故事，王晋康、刘慈欣等人的作品已经在故事杂志上发表。还有的故事明显有超现实主义色彩。比如《自动贩卖机》（《今古传奇故事版》，2007五月下半月）。使得故事题材前所未有的扩张起来。
　　“故事类”刊物不接受小说类作品。他们要求作者把人物性格刻划，场景描写，语言修辞这些更“文学”的内容删除掉，只保留一个好故事。故事的篇幅因此也短于小说。短篇故事只有三四千字，到一万字就是中篇故事。笔者一位朋友专写小说，也曾经给某故事类刊物供稿。他说，编辑要特意删除他小说中的文学描写。文字以满足故事直白浅显的特点为要旨。
　　“故事”这种文体的存在，使得目前“高雅——通俗”的划分显示出其荒诞的一面。除了故事以外，所有非主流文学的作者实际上都在追求高雅的趣旨，那些类型的读者也接受高雅的类型文学。只有故事不以“雅”为追求。
　　在评论家那里，“故事”和“儿童文学”的命运一样。它被承认为是文学（而许多江湖上的类型文学根本不被承认为是文学。）但被视为低层次的、入门级别的文学，不予置评。实际上，写“故事”是所有叙事类文艺的基本功。现在人们常说，某个大导不会讲故事，某个作家不会讲故事。然而，所有的故事作者都会讲故事！因为故事是他们的生命线。
　　单纯从技能训练的角度讲，写故事能够帮助作者增长“编故事”的能力。要知道，长期受大陆正统文学理论薰陶的人，编故事能力之差久被诟病。而故事要求短小精悍，悬念迭起，否则没有阅读价值。（郑军谈故事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