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利哥 人物:纪念那些战死在中国的美国士兵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3/29 18:05:09

纪念那些战死在中国的美国士兵

 

 

那是一段被湮没的历史。由于二十世纪后半叶中美关系一波三折,那段历史被掌握书写权力的人故意地遮盖和扭曲了。

我们并不是一个太懂得感恩的民族,我们过于健忘了——那些为中国的自由而献身的美国大兵的墓地,有多少中国人会去纪念和祭奠呢?

 

 

抗战期间美国对华政策的演变

 

在二战期间,作为盟军,美国为支援中国抗战牺牲了一千一百一十三人,对中国的资金援助达十六点五亿美元。由陈纳德将军指挥的飞虎队赢得了五十多次对日空战的胜利,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中国捍卫了制空权,并在为中国远征军的物资供给方面作出了杰出贡献。美国还派出大批工程师及工兵设计和修建中缅公路,即举世闻名的史迪威公路。这条公路蜿蜒在世界上最难通过的丛林中,高攀两千六百米高的山道,下至陡峭险峻的峡谷,横越湍急的河流。它被皮特将军称为“通往胜利之路”,并作为全球伟大工程业绩之一而永存于世。

在二战期间,美国是对华援助最多的国家。就政府层面而言,美国首先考虑的当然是其国家利益,它不希望看到中国崩溃、日本独霸亚洲的局面,试图阻止日本对中国的侵略。这一考量自然有利于中国。罗斯福为唤醒国内舆论,发表演说指出,现在世界不法行为的蔓延已经成为一种瘟疫,日本在华的行为不合国际法原则,应当对中国表示道义的支持。但是,三十年代美国国内孤立主义势盛,罗斯福对中国的同情反倒招致反对派的责难,有国会议员甚至扬言要弹劾这名企图将美国拖入战场的“独裁者”。因此,太平洋战争之前,美国对华援助十分有限。南京沦陷前夕,蒋介石恳请罗斯福援助,罗斯福的答复是“愿就力之所及,以谋和平”。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三日,当日本政府发表“东亚新秩序”声明之后,美国逐渐改变对日绥靖政策,增加对华援助的数量。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十五日,国会批准了第一笔对华两千五百万美元的“桐油贷款”,这是第一笔拨给硝烟弥漫、生灵涂炭的中国的贷款。

美国从一九三九年一月开始通过禁运飞机零件及炸弹的方式向日本施以直接压力。同年二月,给予中国二千五百万美元贷款;七月,宣布废止美日商约。一九四零年初,再给中国两千万美元贷款,以滇锡抵偿。八月,对日禁运汽油、废铁、机器及一切军用物资。一九四一年三月,军火租借法案成立,美国成为民主国家的兵工厂,中国亦享有此租借武器的权利。四月,中美订立货币协定,美国以五千万美元购买中国货币。在对日本最后的外交交涉中,美国要求日本从中国撤退全部军队,方可放松对日经济封锁。日本不愿接受此条件,遂孤注一掷偷袭珍珠港,引发太平洋战争。

由此,美国终于摆脱孤立主义的束缚,开始在太平洋战场上与苦苦支撑四年的中国并肩作战,并大幅增加对华援助。一九四二年二月七日,美国国会参众两院通过援华贷款五亿美元,这是二战期间美国对亚洲国家最大的一笔贷款。同年六月,美国国务卿赫尔利与中国外长宋子文签订了高达八点七亿美元的中美租借协定。可以说,没有美国的帮助,中国摇摇欲坠的战时经济根本无法维持下去。

太平洋战争爆发前,美国答应在一九四二年中提供给中国能够装备三十个师的武器装备,并且准备使得援助中国军队的美械装备达到九十个师。中国远征军第一次赴缅作战失利后,大部退回云南,一部退至印度。美国军事教官分别在印度兰伽营和云南训练中国远征军官兵。在印中国军官两千六百二十六人、士兵两万九千六百六十七人接受了训练,组建成新编第一军和新编第六军,其装备、编制与美军相同,这两个军成为中国军队中战斗力最强的队伍。云南的第十一军、第十二军受训军官达一万人。这些美式训练和美械装备,为中国军队二次入缅作战并获得辉煌胜利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一九四四年十二月,美军在昆明设立中国陆军总司令部,对中国军队进行美式装备和训练。同时,美国在桂林建立中国军官参谋训练班,云南建立二十个美式机械化师团。一九四五年四月,中国军队美械装备师已达三十五个。一九四五年一至八月间,在华美军由不到三万多人迅速增至六万余人。这些努力巩固了西南大后方的安全,使得国军逐渐有了对抗日军的能力。日军在后期对国军的作战中,日渐感到吃力,并惊叹于国军战斗力之迅速增强。

另一方面,不可否认的是,中美高层之间的冲突与抵牾也一直存在。史迪威事件差点让罗斯福与蒋介石闹翻,后来仍以美方妥协、召回史迪威而告终。史家郭廷以在《中国近代史大纲》中分析说:“史迪威事件是中美关系的最低潮,几乎走到最后一步。蒋有其个性,更有其立场,最大原因为决不令武力落入外人之手,尤不愿共军受史迪威节制,否则史迪威必以租借物资供应共军,中共如虎添翼,愈不可制。美国之所以让步,怕的是如果与蒋决裂,中国战局可能瓦解,美军纵攻占日本本土,中国境内日军或将继续抵抗,另一可能为中共得利,整个中国将成为苏俄的附庸。”总体而言,罗斯福生前一直比较重视国民政府在全球战局中的地位和作用,竭力说服一直轻视中国的英国首相邱吉尔,得以让中国在战后名列世界四强。

 

 

飞虎队:他们的翅膀掠过这片天空

 

抗战期间,美国帮助中国重建了几乎不复存在的空军。在全面抗战爆发之后不久,中国空军仅剩下六十五架可以使用的飞机,尚不足以凑成一个航空队,基本上丧失了制空权。一九四一年七月,美国退伍军人陈纳德以平民身份组建“中国空军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在美国政府尚未正式参战的情况下来到中国帮助抗战。这支队伍拥有作战飞机六百余架,人员五千余名,击落敌机的正式记录为二百九十七架,使得一千五百多名日本飞行员丧命,战果十分辉煌。

陈纳德以非正统的战斗机战略思想和总跟美国空军上司唱反调而知名。他也是一位领袖人物——一个以灵感进行领导的睿智而谦恭的人。当时,P-40飞机是主要装备,也是太平洋战争初中期美军的主力战机。陈纳德领导的航空队的P-40飞机上都绘有吓人的鲨鱼嘴和插翅飞虎的队徽。由于战斗勇敢、战功显赫,这支航空队被中国老百姓昵称为“飞虎队”。陈将军的遗孀陈香梅指出:“中国的媒体十分敬重陈纳德,对他的行动做了大量的宣传。虽然美国还没有参战,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还是勇敢地帮助中国。”美国参战之后,将飞虎队编入正规军,以美国陆军第二十三航空队的身份参加中国战场的战斗。从一九四二年起,中国空军大量装备美式飞机,并接受美式训练。由此,中国空军逐步改变了避战方针,主动出击日军。到了年底,中国空军和美国空军并肩作战,基本制止了日本航空兵对大后方的狂轰滥炸,并从日军手中夺回了制空权。

二零零三年八月七日,随着一艘标号为“云南渔政四十号”的铁皮船缓缓驶入滇池,对沉没于滇池水的一架飞虎队战机的打捞工作宣告正式开始。为此,中国探险协会已经筹备了整整五年。据该协会所掌握的资料,已经初步把这架坠机锁定为飞虎队的P-40型战斗机。一九四二年四月二十八日,美国飞行员约翰·布莱克本驾驶战机作飞行训练,不幸发生事故坠机滇池。当时,遇难飞行员的遗体很快被打捞出水,其座机却一直伏于水下。据学者推测,当年的飞虎队没有一架完整的飞机保留到今天,而坠落在水里的飞机通常不易发生爆炸,因此它很有可能是惟一一架留存于世的、完整的飞虎队飞机,极具历史价值。

对于飞虎队年轻的飞行员们,陈香梅有这样的一番评价:“虽然他们根本不了解世界这一隅的情况,但他们打仗打得非常漂亮。他们风华正茂,他们满腔热情,很多人去了中国,再也没有返回家园。”年仅二十三岁的约翰·布莱克本便是其中之一。一九一八年,布莱克本生于德克萨斯,在上大学时便取得了私人飞行员的驾照。一九三八年,他毕业于美国新墨西哥军事学院。一九四一年初,他被指派到中国服务,在中国空军中做飞行教员。这年十一月,他调到了由陈纳德所领导的飞虎队,作为中国空军的一名志愿战斗机飞行员。在一次空战中,他击落过两架日本飞机。后来,他在战斗中遇难。布莱克先是被安葬在昆明机场,二战结束后移葬美国。

像布莱克本这样怀着理想与激情,以及对自由的热爱,与中国人民一起浴血战斗的美国官兵还有很多很多。这些单纯而勇敢的美国大兵,将生命留在这片远东遥远的土地上。如果说中美两国政府之间的结盟存在着利益的考量,那么这些普通的美国士兵千里迢迢地横渡大洋来到中国战场,则出于一种人类古老的“锄强扶弱”的天性,以及美国文化中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牛仔精神”。

 

 

驼峰航线上的生命悲歌

 

从一九四二年春日本占领缅甸全境之后将近三年时间里,为中国境内的美国和中国部队运送补给的惟一渠道,就仅仅剩下从印度飞越喜马拉雅山的空中通道。这就是飞行员们绰称为“驼峰”的运输线。这条绵延八百公里的生命线,沿途峰险岭峭,下面是高达三千米的纳加山脉,是丛林覆盖的伊洛瓦底江、萨尔温江和湄公河的峡谷,以及驼峰主脊高达四千六百多米的悬崖。随时出现的敌机和恶劣的气候条件——时速达四百公里的飓风经常致使飞机发生致命翻转,使得驼峰航线成为二战中最艰险的空中通道,数百名美国飞行员和士兵丧生在这雪域高原之中。

“驼峰航线”第五十三号运输机的机长福克斯是一个独生子,到中国参战之前便有了一名女友,他们即将准备结婚。因为福克斯赴中国参加飞虎队,婚礼被迫推迟了。福克斯以为只是短暂离开故土几个月,很快就能回国与未婚妻相聚并完婚。然而,他的生命在那一瞬间突然中止在莽莽苍苍的热点雨林中、定格在陌生且多灾多难的土地上。谁能料想到,一场发生在东方的血雨腥风的战争,却残忍地打断了一个普通美国家庭繁衍的链条?在德克萨斯州那个叫达尔哈特的小镇上,福克斯家族从此永远消失了。这是一个平凡的美国飞行员的结局,这是一个催人泪下的战争的碎片。

一九九九年,八十岁的美国老兵汉克斯重赴当年的“驼峰航线”,悉心找寻驼峰空运第五十三号运输机的残骸。他是福克斯昔日的好友,福克斯的遇难让他很长一段时间夜不能寐。那架飞机的残骸终于被发现了。当汉克斯用颤抖的手触摸到那些沾着泥土和苔藓的飞机碎片时,也触摸到了那段已经逝去的、鲜血和梦想交织的历史。汉克斯带着几块半个多世纪以前的飞机碎片回到美国。步履蹒跚、满头银发的汉克斯,来到德州那个依旧繁花似锦的小镇。他找到了福克斯的未婚妻,也找到了老战友无忧无虑的童年和青年时代。在房前凄凄的芳草地上,白发如霜的老太太微笑着说:“他去中国的前一天,我们度过了一个美丽的黄昏。他一直想回来,回来子承父业……”是啊,如果福克斯平安归来,他会继承父亲的农场,会成为出色的农场主,他们会有美好的婚姻,会有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

其实,汉克斯本人也有一个忧伤哀婉的故事。在飞虎队解散之前两周,一个年仅二十多岁、名叫佩塔奇的飞行员在江西上空遇难。佩塔奇也是汉克斯的好友,他是作为平民来中国帮助抵抗日军的,他不是现役军人,遇难后没有得到任何抚恤金和荣誉。佩塔奇那美丽的妻子在飞虎队里当护士,当时已经怀了七个月的身孕。英勇的战士在碧蓝的长空中永远消失了,只留下孤儿寡母,以后如何艰难度日呢?于是,汉克斯替代死去的战友,无微不至地照顾孤儿寡母。后来,他娶了她,并将孩子抚养长大。他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爱着这个从来没有与父亲见过面的孩子。这个动人的故事,便是美国影片《珍珠港》的蓝本。汉克斯与坚忍不拔的中国人民一起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在回到美国之后,他终身都倚靠那百炼成钢的信念来生活。

那些碎片,大多数还被埋没在中国南方那片茂密而潮湿的森林和雪山之中,以及烟波浩瀚的湖泊与海洋之下,是的,这是我们没有办法改变的历史悲剧;那些记忆,大多数还被湮没在布满灰尘的历史档案与书籍之中,以及无人拜祭的墓碑与坟场里面,那么,这便是我们无法被原谅的过错了。半个多世纪以来,由于冷战中两大阵营的对峙和意识形态的分歧,中国与美国各处对立的一端,断交三十年之久。美国被某些人士描述成中国最危险的、“亡我之心不死”的敌人,美国人是坏人中的坏人、是妖魔鬼怪。于是,这段中美士兵和民众并肩战斗的光荣历史,遭到了故意的遮掩或改写。在史官传统源远流长的中国,在历史被上升到宗教的地位的中国,历史的书写却总是为现实的统治服务。那些不适合灌输官方意识形态的历史事实,即便是真实的也必须被删除掉。

 

 

让我们学会充满感恩之心地面对历史

 

于是,一个让人遗憾的事实产生了:中共建政之后的几代中国人,都不知道什么是飞虎队,都不知道曾经有成千上万的美国志愿者和士兵来到中国,支援中国人民的那场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与中国士兵并肩作战、对抗顽敌。这些美国大兵到中国来,乃是向一个古老的文明表达敬意,也是向一群不屈不挠的人民表达敬意。他们不求丰厚的回报,也无需物质的奖励,他们认为中国人应该和美国人一样享有自由、尊严和幸福的生活,中国人不应当被日本人当作奴隶一样统治。然而,半个多世纪之后,居然有无数的中国愤青在网络上对美国遭受“九·一一”恐怖袭击和美国“哥伦比亚”航天飞机失事而幸灾乐祸、欢呼叫好。这是怎样的一种忘恩负义啊,这是怎样的一种冷酷无情啊!这些年轻人的心灵已经被毒化到了何种程度——怎么不知不觉地就变成了那条咬农夫的蛇和那头咬东郭先生的狼?

在地面上,在天空中,美国大兵曾经与中国士兵一起为自由而战。这是一段值得纪念与珍藏的友谊,这是一段是经过血与火的考验的友谊。至于此后的日子里又发生过些什么,并不能改变这段已经发生的历史。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统治中国大陆的中共政权与美国在朝鲜战场上成了兵刃相见的敌人,在魏巍撰写的《谁是最可爱的人》一文中,中国志愿军战士充满仇恨地咬下美国大兵的耳朵。然而,这一切并无损于罗斯福、陈纳德、史迪威、布莱克本、福克斯、佩塔奇和汉克斯们的伟大,他们或为总统,或为将军,或为普通一兵,但他们都是中国人民永远的朋友。我对于权力者们宣扬的宏大的主义、僵硬的原则不感兴趣,我只看重那些普普通通的人们的感情与生活、自由与尊严。我深深地知道,任何人都应当有一颗感恩之心,任何人应当分清楚究竟谁是朋友究竟谁是敌人。我们不能忘却那些曾经与我们一起浴血战斗的美国士兵,正如我们不能忘却自己民族的长眠不起的士兵一样。

如今,反美主义的浊流肆无忌惮地席卷了这片古老的土地。辱骂美国成为这个国家里最为“政治正确”和最为“爱国”的做法。不反美就不爱国,这种推论成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逻辑链条。我想反问的是:一个今天并未侵占着中国一寸土地的国家,为何会招致如此刻骨的仇恨?一个曾经帮助中国重新获得自由与尊严的国家,为何成为若干中国人最为反感的对象?显然,这不是美国的问题,乃是中国的问题。我为此感到羞耻。一个不知道感恩的民族,还有什么资格获得朋友?如果遭到第二次的侵略或羞辱,还有脸面要求美国像朋友一样给予帮助吗?我们理当反思:这些年来,中国的青年人接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与宣传?我们的所作所为与那些一味参拜靖国神社中战犯牌位的日本老兵相比,究竟有什么根本的区别呢?那些日本老兵与许多中国人一样恨美国人,他们只记得自己战死的战友,只记得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竟然堕落到了与那些最可恶的敌人相同的层次上?

那些笑声朗朗的美国士兵,潇洒地挥一挥手,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天空中没有飞翔的影子,而我,已飞过……”是的,驼峰航线上的每一块飞机碎片,都是爱、同情和希望的一部分。如果没有这些铁锈斑斑的飞机碎片,没有这些勇敢无畏、笑声朗朗的美国大兵,中国人也许早成了日本帝国统治下生不如死的奴隶;如果没有这些铁锈斑斑飞机碎片,没有爱、同情和希望,邪恶也许早就统治了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

我多么希望,在每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战败投降这天,除了纪念中国的英雄们之外,一起来缅怀那些与中国人并肩战斗的美国官兵们。那些来自异邦的纯真可爱的青年,听从正义和良知的召唤,来到在战火纷飞、血流成河的中国。在八年抗战期间,尤其是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的四年时间里,正义与正义牵起手来,良知与良知联起心来……在我看来,与其说那是一段美国与中国联手抗敌的“蜜月期”,不如说那是一群普通人生命之间的血肉联系、深情厚谊。

让我们学会充满感恩之心地面对每一段历史。我们不能忘记那些为了中国的自由而献出生命的外邦朋友:今天的寻找,乃是为凸显昔日的情义;今天的回忆,乃是为展望美好的未来。我们记住了白求恩和柯棣华的名字,我们同样应当记住罗斯福、陈纳德、史迪威、布莱克本、福克斯、佩塔奇和汉克斯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