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山门票:谢作诗:学习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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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的方法  

2009-07-11 08:07:12|  分类: 作诗论方法

       有不少朋友,问我如何学习、如何做学问云云。对此,我是不敢作答的。我是写了几篇文章。但那是写文章,不是做研究,更不是做学问了。今天学校给了任务,要每个老师写一点指导学生如何学习和科研的东西。既然是任务,我就斗胆写那么三五条吧。

第一,相信自己。要坚持只有自己能说服自己。自己想通了的,可以信;自己想不通的或者还没有想通的,尽可以存疑。第二,要学会问问题。问题要达、要浅、要重要,要有不同答案的可能性。第三,要与高人过招;没有条件,也要看高人过招。第四,要依对象而选择学习方法。对象不同,学习的方法是不应该一样的。

要坚持只有自己能说服自己

不要迷信权威,不要被流行观点所左右,要坚持只有自己能说服自己。“那是大师所说的呀,怎可能是错了的?那么多人都那么说,而且大家说了那么久,一定是对的吧!这两点,是人类最大的思想约束。要是你能避免这两个约束,你可能一夜间变为一个准天才。”

是的,在科学上,众所认同的观点不一定对;不仅不一定对,而且往往错得离谱。那格雷欣定律、那外部性分析、那发展经济学、那传统的佃农理论,都错得离谱,错得一塌糊涂。这些,张五常教授早有过分析,是无需我再做说明的。

是的,在科学上,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即使错了,但错得有启发,也是伟大的。

我这个人无可救药。崇拜的人,我总是五体投地。就算他错了,我还是五体投地。

我对张五常教授五体投地。他说:市场因为交易费用而起;没有交易费用,不会有市场。我不同意。我的观点:市场因为交易费用而起,但是没有交易费用,还会有市场,只不过是随机地出现罢了。他说:如果我们都不卸责、欺骗、说慌或盗窃,世界将更美好。我也不同意。我的观点:假如人人都利他,那么人类早已不复存在了。我不同意,但我还是对他五体投地。太太说我很专一,干什么事都专一。她说我太专一了,以致现在都爱不起她来了。这是玩笑,但也可能是事实吧。

我这个人无可救药。自己想通了的,深信不疑;想不通的或者还没有想通的,那是一定要存疑的。

教科书讲什么理性、完全理性和有限理性。我不相信。我认为理性与完全理性、有限理性不是一回事。理性是追求约束条件下的利益最大化,也只是追求约束条件下的利益最大化。而完全理性和有限理性则与环境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以及人的认知能力的局限性相关联。教科书讲什么最优、次优。我不相信。我认为区分什么最优、次优没有太大的意义,有意义的只是约束条件下的最大化。

教科书讲帕累托改进,讲渐进改革是帕累托改进。我也不相信。我认为帕累托改进要求约束条件不变,那些所谓的帕累托改进其实伴随了约束条件的改变,因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帕累托改进。“考虑了所有的约束条件,经济总是有效率的”,那所谓的帕累托改进其实是子无虚有的。教科书讲“囚犯的难题”,说集体理性与个人理性有冲突。我又不相信。坚持集体理性与个人理性不是同一时空中的事,而且世间并不存在什么集体理性,冲突无从说起。教科书讲垄断是无效率的。我还是不相信。我认为垄断只是程度问题,一定程度的垄断总是存在的;我认为很多垄断恰恰是保护产权的必然结果;我认为,那所谓的净损失其实是避免价值消散和获得规模经济的必要的代价。

学界争论竞争重要还是产权重要,国企改革是竞争重要还是产权重要。我就想:竞争与稀缺性相伴而生,竞争与生俱来;有的竞争是价值消散的竞争,有的竞争是价值增值的竞争。因此竞争是需要进行筛选限制的。产权的作用在于对竞争方式进行筛选。产权既为竞争提供激励,又对竞争进行限制:激励人们用这样的方式竞争,限制人们用那样的方式竞争。

孟子讲的好:“尽信书,不如无书。”是的,尽信书本和老师讲的,不如不读这大学算了!

问题要达、要浅、要重要,要有不同答案的可能性

要学会问问题。问题要达、要浅、要重要,要有不同答案的可能性,这是张五常的看法。

是的,“问题问得好,答案往往得了过半。”

第一,问题要一针见血。据说,这是弗里德曼的拿手好戏。“你问他一个问题,他喜欢这样回答:‘且让我改一下你的问题。’他一改,就直达你要问的重心。我们凡夫俗子,仿效的方法就是对一个问题用几种形式去发问,务求达到重点之所在。”

第二,问题要问得浅。据说,这是阿尔钦的专长。“谈起货币理论,他问:‘什么是货币?为什么市场不用马铃薯作货币?’当经济学界因为效用的度量困难而热烈争论时,阿尔钦问:‘什么是效用?什么是度量?我们用什么准则来决定一样东西是被度量了的?’这是小孩子的发问方式。后来阿尔钦找到了举世知名的答案:度量不外乎是以武断的方式加上数字作为衡量的准则,而效用就只不过是这些数字的随意定名。”

张五常的“佃农理论”就是由几个浅问题问出来的。传统理论认为,地主以分帐的方式征收租金,就如政府征税一样,会使农民减少努力生产的意向,从而使生产下降。张五常问:“既然生产下降,租金就减少了,为什么地主不选用其它非分帐式的收租办法?”“假如我是地主,我会怎样办?假如我是农民,我又会怎样办?”这一问,就问出了张五常的佃农理论。

第三,要判定问题的重要性。“判断问题的重要性并不太难。你要问:‘假如这问题有了答案,我们会知道些什么?’若所知的与其它知识没有什么关联,或所知的改变不了众所周知的学问,问题就无足轻重了。”

“有很多问题,不仅不重要,而且是蠢问题。什么是蠢问题呢?若问题只能有一个答案,没有其它的可能性,那就是蠢问题了。”若问题是经济学基础假设的题中之意,那也是蠢问题了。诚如弗里德曼所言:“试图从经验上估计企业的生产成本是否最低是愚蠢的,因为根据定义,企业的生产成本总是最低的。”同样的道理,试图证明经济是否有效率也是愚蠢的。“考虑了所有的约束条件,经济总是有效率的。”这也是定义性规定了。

是的,问垄断是不是低效率的,问家族企业是不是低效率的,问计划经济体制是否实现了资源的最优配置,这些统统都是愚蠢的问题。

你讲全球化,不一定是大问题。我讲为什么冬天菜价上涨了,麻辣烫却不涨价,不一定是小问题。你讲振兴老工业基地,不一定抓住了问题的实质。我讲何以一二产业凋零,而第三产业发达,倒可能抓住了问题的根本。是的,重要的问题常常要从小处看。

要与高人过招

说我自己的故事吧。

十多年前,我开始学下围棋。那时总是被人让两三子。后来我去北航进修学习,同楼住着一位业余五段,我们班又有一位业余二段,所以能经常看到两位高手下棋。他为什么在这个地方拆一呢?几手后,十几手后,啊,原来如此!似有所悟,又不甚明了。偶尔也跟他们下盘让子棋。自觉没有问题的棋,被人家投下一子,顷刻间形势就发生了逆转。那棋子哪里是投在了棋盘上,分明是扎在了心眼上。就这样似明白不明白,偶尔也痛上一把地过了一年。一年后,我回到原单位。工会举行教职工围棋比赛。很意外,我拿了二等奖。

我于是得出结论:我的确是臭棋篓子,但这是因为没有高人的缘故嘛!

是的,要与高人过招,没有条件也要看高人过招。做学业也一样。

高人难遇,不得已而求其次,读书。不需要很多,但需要找精彩的来读。要读高人的书。

张五常教授是高人。读张教授的书,你能明白为什么“了解世界”是重要的,你能理解约束条件在经济分析中的意义和重要性,你也能对“直向浅中求”、“经济解释”一番领悟。读张教授的书,总能给你别样的启迪。

科斯教授是高人。“既然市场是有效的,那为什么要企业?”他问得怎么这样浅呢?

德姆塞茨教授是高人。读了他的文章,你就会抛弃那些关于公司治理的流行教条。

张维迎教授是高人。读张教授的文字,你总可以感觉到什么是大智大慧。

林毅夫教授是高人。关于传统计划经济体制的形成和经济转轨竟有如此逻辑优美和一致的解释。也是看林教授的文字,我体会到满足约束条件的行为一定是也只是导致了约束条件下的最大化。

周其仁教授是高人。他是了解世界的。诚如张五常讲过的,因为对一个实例下过足够的功夫,盲拳可以打倒老师傅。

我的老师李平教授是高人。他总是问我,你的问题是什么?你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你那个问题是大(large)问题,但不是大(big)问题。经他这么一问,一讲,我就明白:原来,问题,才是首要的问题呀!问题不贵大,而贵重要;不贵深,而贵浅。浅,才具有一般性,也才是重要的呀!

是的,能遇高人是幸运的!高人难遇,但毕竟还是可遇!

有人说:有的人肚子里有东西,但讲不出来。这叫茶壶倒饺子,倒不出来。有的人学问不高,但讲课很受学生欢迎。对此,我是不能完全同意的。没有真功夫,可以打出些花拳绣腿;没有真学问,可以把课堂搞得热热闹闹。这个意义上,大学生评教可能不一定十分准确。但是,一个学得通透的人,一个真正有学问的人,怎么可能把问题讲不清楚明白呢?

“大学生选课,是应以讲者的学问为依据的。跟一个学问渊博的讲者学习,即使学得十之一二,也能终生受用。但跟一个平庸的讲者学习,即使学得十之八九,也是不够用的。”

要依对象而选择学习方法

我的中小学是不知道怎样读书的,也没有书可读。课本,尤其是那个年代的课本,又有谁愿意去读呢?我的理科一直很好,但文科就一塌糊涂。最怕的要算作文了,一直都怕。不考作文,我的语文课可以得八十分;但加了作文,及格就庆幸了。长大了,又怕起写信来。真是羡慕别人,不一会儿的工夫可以写出洋洋数千字的信来。再后来写硕士论文,导师说我文字不通顺。每递上去一稿,返回来时,导师都对文字作了多处的修改。

偶然的机会,读了些唐诗宋词,读了些名家的散文。原来,自己也是很喜欢的。因为没有功利的目的,并不刻意地去背,只是闲来就放声朗读。学习之余,这种放声朗读是一种极大的放松。

这样,一读就是三年。三年中,我背下了不少名篇。三年中,我开始给报纸写文章了。

有一天和导师交谈,她说我文字上长进很大。我不知道,这是夸我,还是批评我。但博士三年半,我的文字确有长进。这不是说我的文字好了,文采斐然了,而是说是有长进的。

我在想,语言、文学、艺术的学习是不同于科学的学习的。学科学需要理解。学数学、学物理、学化学,那是需要理解的。不理解这一步,就不能理解下一步。不理解,生生地背下来是没有用的,也是不可能生生地背下来的。

但学习语言、文学、艺术就不同了。这些东西,不需要理解;反复地读,反复地听,自然就会记下来。没有理解,记下来当然没有用了。但是,长大了一些,自然就懂了,自然就理解了。这个时候,过去记忆的东西,就大有用场了。这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学,在轻松中学。语言、文学、艺术这些东西,是那么轻松愉快的事,怎可以搞得那么累呢?学母语,我们累吗?一定不累的。小时候,母亲哄我们睡觉唱的歌谣,我们刻意学了吗?没有。但我们会唱。怎么学外语就那么的累呢?所以,一定是方法不对头。读中学的时候,老师总告诉我:“默记效果好”,有些时候不让我们高声朗读课文。于今想来,那应该是错了的。

学音乐,不需要刻意去听,不需要刻意去弹。吃饭的时候,玩耍的时候,作为伴音放一放就可以了。当然,要放经典的曲子。听得多了,长大一些了,你不叫他(她)唱,他(她)忍不住要去唱;你不叫他(她)弹,他(她)忍不住要去弹。学写作,不需要刻意去学什么写作之法。读得多了,看得多了,背得多了,自然就会写了。“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学外语,也是不需要那么多刻意的。走路的时候,吃饭睡觉的时候,听一听磁带,不需要字字都听懂,不需要听什么艰难深奥的,听些简单的,生活中的用语可以,多和人交流;自然可以学好。

我不教外语,也不教写作,但我要求我的学生耳边随时挂着随身听,我要求我的学生一个月背两首唐诗宋词,熟读一篇经典散文。想想吧,四年下来,十年下来,那会是怎样的结果呢?他们不一定是语言高手,但一定能熟练运用一门外语;他们不一定是写作大师,但一定是文章高手。再想想吧,这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在轻松愉快中完成和达到的。

我苦口婆心,要我的学生一点一滴把微观经济学和宏观经济学搞懂,因为经济学是科学,学习科学是需要一步一步、点点滴滴搞懂的。我苦口婆心,要我的学生一点一滴把微观经济学和宏观经济学学好,因为只有这样,学习经济学才是轻松愉快的。这是用心良苦了。

(载于《探索与追求》,辽宁民族出版社,20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