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工程的利润:开了一家古玩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7 08:23:09

开了一家古玩店



  开店做老板,好比大海里搏击,时时会有浪花扑来,有辛劳、有欢笑,也有悔恨和惊吓……我开古玩店两年,也是五味俱全。

  (1) 做老板感觉真好

  古玩城东西走向,一百多米长的走廊,八九十家古玩店铺一长溜排开。

  我的店18平方米,坐南朝北。正中墙上,悬挂着韩敏水墨人物画、精美的仕女玻璃画和于非闇花鸟工笔画。靠墙一排列四把西洋红木高背椅,前面摆着四只长方小台组成的老板台,台下花格踏板,通体镶红木材质。据说此物浙江宁波独有,民国老货,眼下十分少见。老板台前面,民国白釉大缸内,几株水草,几片绿叶,几朵鲜花,几条彩色金鱼水中游动,不时从花叶间探出脑袋来看世界,与我共享甜酸苦辣。

  俗话说:新造茅坑三日香。开店做老板总是高兴的,何况我是第一次做老板。

  每天我早早地吃罢午饭,坐车二十分钟到店。推起锃亮的卷帘门,拉开厚重的钢化玻璃移门,开关“啪啪”几声脆响,刷地闪出耀眼的灯光。顿时,店内大方的布局,典雅的陈设,老旧的古玩,吸引着四方来客的脚步。

  开张迎客那天,古玩城里的左邻右舍都来凑热闹。他们中不少是行内跌打滚爬一二十年的“老古玩”,其中还有国家级、市级收藏家协会的会员。他们见多识广,眼力犀利,都是草莽英雄,民间高手,从他们嘴里说出“唔,不错不错”、“还蛮有点腔调”的赞语,让我心花怒放。

  (2) 开张之日遇“抓手”

  顾客们也陆陆续续进来了。

  一位五短身材的光头胖子,三十开外年纪,颈上挂块白玉“子冈牌”(仿品),左手套绿松石手串,腋下一只鼓鼓的皮包,颇有几分“款爷”模样。他进店往太师椅上一坐,稍稍歇了一会,回头细看椅背上图案,又抚摸两边扶手,赞叹道:“这是我们安徽古董椅,真正几百年的老货,难得一见。只是我黄山那边别墅还没装修好,下个月装修好,来买这对椅子,大厅里一放,嘿,派头不要太大噢!”看似自言自语,其实他是说给我听的。我心领神会,并对下个月产生了憧憬和期待,这可是一笔不小的生意啊!

  说着这话,他又转身趴到展宝台上细看。展宝台里有亚洲象牙筷子、寿山石、芙蓉石印章、米粒大小晶莹剔透的民国珍珠项链、手链、晚清时期的粉彩印泥盒、胭脂盒……一件件都令他兴趣盎然,但他灼热的目光最终却落在一件明代新疆老白玉挂件上。那是件济公佛像挂件,神情、形态、僧衣、僧帽雕得惟妙惟肖,活脱脱像那游本昌扮演的济公活佛。更传神的是,把玩之间,济公手中的蒲扇仿佛在隐隐地一扇一扇,好像真有一阵阵凉风吹来。

  那光头拿着它爱不释手,两手交换着把玩,不时送到鼻嘴间闻闻。玩玩看看了许久,却没有买与不买的表示。奇怪的是,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定,坐了片刻站起,站了一会又坐下,两只眼睛如雷达仪一般在我身上扫动。

  这位“款爷”在买与不买之间摇摆,我也不能老等着他,此时顾客又多,我忙着招呼别人,竟把他给忘了。正应对着顾客,忽听一位戴眼镜的顾客轻轻喊了声“老板”,我扭头一看,见眼镜先生朝正往外走的光头呶了呶嘴。我这才猛然警醒!好家伙,拿了我的白玉济公不付钱就这么要溜!惊慌中,我赶忙上前一把拽住他正要往口袋里放的手,毫不客气地夺回白玉济公挂件。

  光头满脸绯红,低着头喃喃低语:“对不起!对不起!”再不敢抬头正眼看我,逃也似的出门而去。

  店里几个顾客都为我吁了一口气,纷纷说三道四,议论了一番。我对眼镜先生心存感激,想送他件什么,他却摇摇手说:“小事一桩。”然后,他正色告诫道:“你这位老板,看来是刚下海的新手。做古玩生意要一笔一笔来,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稍一疏忽亏不起。不比菜场营业员,卖青菜萝卜尽可以多方兼顾。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真是金玉良言!这是教科书上学不到的宝贵经验,让我受益匪浅。可惜那天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的身影,只得留着想念在心间。

  (3) 练把式上门示威

  有人说:同行是冤家。我还真遇上了这样的事。

  一次,一个四十开外年纪的女顾客,想给她爱人买一块古董表,说是给她爱人五十岁的生日礼物。她见我店里有一块上世纪40年代初期的瑞士劳力士手表,款式、价钱都合她的心意。正准备一起去亨得利钟表店鉴定的时候,一位二十来岁身材高挑的漂亮姑娘,带着浓郁的脂粉香走进来,嗲声嗲气地喊着:“阿姐,看啥呀?噢,看表。表,阿拉店里多嘞,各种款式,各种牌子,都是来路正宗货。走,侬要啥有啥。”边说边挽起女顾客的手臂,拉扯着,说着肉麻的话,扭动腰枝,笃笃笃地把我的顾客带走了。

  那姑娘是西头第一家店的老板,与兄共同经营翡翠与钟表。烤熟的鸭子,就在我眼皮下“被”飞走了,我十分生气。当天,我踱进她的店里,与其兄讲了此事,希望“下不为例”。

  不料第二天下午,我到店才一会儿,发现门首站着一男一女。女的就是昨天那个漂亮姑娘。男的模样很年轻,身着唐装,脚穿黑色布鞋,一头乌黑长发向后遮住耳朵和脖根,身板精瘦硬朗,精气神十足,一看就知道是个练把式。那姑娘指着我的店铺说着什么,那男的却是一脸横肉饱绽,两眼凶光毕露,满嘴“娘的,妈的”骂着,还听见“杀”什么的。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凭直觉,我知道与昨天的事有关,来者不善啊!我不免心悸。但一想,我等做人应该“无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我平静地面带微笑站在店里静观其变。所幸斜对面陈老板出来做“老娘舅”了,一番调解,最后对方以“误会了”退去,才让我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

  从此,对方倒再也没来找碴,彼此相安无事了。

  (4) 白银酒壶被忽悠

  俗话说:屋漏偏遭连夜雨。不顺的事情,有时会接连而来。

  那天,我正坐着听越剧《三盖衣》。听金采风唱着“……官人他,独坐一旁不理我。我自从嫁到王家有一月多,真好比啊口吃黄连我心里苦……”正听得心中发酸,一位先生跨进门来。

  他一只黑色的挎包一颠一颠拍打着屁股,进门就笑嘻嘻地打招呼:“哟,越剧听听,老板好悠闲。”我赶紧招呼。聊了几句,他说他也是干这一行的,还说现在生意很难做,只有看的,没有买的,能挣点葱姜钱已不错了。

  说着,他从橱里捧出那只白银酒壶,在灯光下照着看。“漂亮吧,这样好的东西哪里去找?”我得意地说。他淡淡一笑,似有不屑,说:“漂亮的东西多着呢,现代工艺品哪件不漂亮?”他颠来倒去地看,揭开盖子用手电照着看,用鼻子“嗤嗤”地嗅,还用食指“啪啪”弹打听声音,再用手托着上下微微晃动掂分量。然后他问价了。

  我说了个数。只见他狡黠地一笑说:“如果这是真货,你报价低了。可惜是假货,价,报高了——有些离谱。”看来他真是个经验丰富的同行。他知道此话会把我激得跳起来,他反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继续慢条斯理道:“侬我年龄相仿,像兄弟一般,大家探讨探讨,侬卖不卖无所谓。银轻铜重侬承认吗?这把壶很沉,像一块石头——这是铜胎包银皮,壶上花鸟图案看看漂亮,不是手工錾刻,而是模子浇灌。假货不能捂,趁早出手,不然亏本有份。”

  此话让我心头一颤,心想,已经有好几天没做一笔生意了,能赚一点就不错了。见我心动,他又补充说:“这虽是假货,但我要,买件假的赚几元饭钱也好。”于是我们开始在刚才开价的基础上来回“拉锯”,几次后成交了。

  他立刻把银壶塞进挎包,走了。我见他走得极其轻松,肩膀一耸一耸似乎很得意。猛然间,我想起:此壶乃是朋友寄卖之物,底价多少?赚了多少?忙从抽屉取出记价簿查看。这一看,我的脑袋“轰”一下几乎要爆炸,眼前一片黑,手上、头上、背上冷汗止不住往外冒,内衣很快湿了一片。原来,我卖出的价钱比朋友定的底价还整整少了5000元,这个损失,只能由我承担了!

  脑子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找他讨回银壶,哪怕赔些“手续费”也可以。顾不得关门,飞也似的冲了出去,也不知往东还是往西,只认定一头,一家一家地寻找他,到了尽头未见踪影,折转身再往另一头一家一家地找。包括厕所及隐蔽处都找了个透,但是他已经蒸发。

  我只得给寄卖此壶的朋友打电话,朋友说:“这把银壶是香港拍卖行拍来的,实实在在的民国老货,底款‘裘天宝’。从名声赫赫的老牌银楼出来的东西会假吗?而且有足银证书,是纯银酒壶。目前银价看涨,和金价双翼齐飞,是抢手货。以前定的底价偏低了,不要轻易出手。”朋友的话如五雷轰顶,我全身瘫软如泥,瘫倒在沙发上。那天,魂不守舍的我真不知是怎么乘车回家的,也不知是怎么吃饭睡觉的,只记得说了一句“不舒服”,搪塞老妻关切的询问。

  这把白银酒壶,被“同行”忽悠了去,让我赔了一大笔钱!做生意一点马虎不得,这是深刻教训。

  (5) “朦胧美“一赌双赢

  月有阴晴圆缺,海有潮起潮落,做生意何尝不是如此。

  那天来了个操江南口音的中年汉子。我问他是浙江人吧?他说是啊,浙江余姚。我说我是宁波人,也算是同乡了。几句话,彼此距离就拉近了。

  他坐到沙发上,左腿搁右腿,点燃一支烟。我给他斟了一杯茶。他两根手指夹起紫砂小杯,送到嘴边呷了一口,辨了辨味,眉毛一扬:“唔好茶,武夷山大红袍,醒脑提神。”接着,他边吞云吐雾边与我神侃起来。

  自那天茶晤以后,他隔三差五就来我店玩。那天,他又闪了进来。没坐定,就沮丧地叹气,说真霉,昨夜打牌输了钱。我讥讽他:建筑老板“血”多,出一点不碍事。不过这样出“血”不值得,还不如玩“赌石”,花小钱博大钱才有意思!

  这话我本是随意说的,不料竟触动了他的兴奋点,他霍地站起身,走到展宝台前,要我拿出那块拳头大小的翡翠原石。他将原石捏在手里,不停地掂分量,用食指沾上口水反复擦洗原石的表皮,还用拇指使劲剔原石的“开窗”处。折腾了好一阵,原石依然故我——土灰色的一块石头,惟有几个“开窗”处翠色欲滴,绿得可爱。

  我说:“这块原石是从拍卖行拍来的。‘赌石’我也不是很懂,你也不很懂,大家赌的是‘朦胧美’,赌的是运气。你赌赢了,我不会反悔,但赌输了你也别怪我。”

  他抬眼想了想,忽地从衣服内插袋里抓出一沓百元大钞,点好数,像甩扑克牌那样“啪”地甩在老板台上,取了石头便扬长而去。

  大约过了一星期,他忽然拎着一袋水果来了。人未进门,爽朗的笑声先飘了进来:“赚了!赚了!哈哈哈……”我茫然地看他,他笑得那么灿烂——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将水果袋一放,对着我把拇指跷起老高:“原石剖了,里面躺的‘大胖儿子’,有这么大!”他跷着的拇指在我眼前晃了几晃。我也跟着兴奋起来,不得了,翡翠居然有拇指大!我激动地拍着他的背连声说:“祝贺!祝贺!”他转身出门时,非常真诚地说:“明天请你吃晚饭,我车子来接你。”

  次日华灯初上之时,他果真来了。

  车子停在金碧辉煌的“金钱豹大酒店”门前。走进大酒店,他要了一间小包房,熟练地点了几只菜:炒明虾、清蒸鲥鱼、豆苗尖、鸽汤、桃仁白果腰果三拼。他喝浙江名酒女儿红,我与酒无缘,以茶代酒。席间,他描述着剖翡翠原石时的紧张与兴奋,说到高兴处笑得前俯后仰。告别时,他执意要用车送我回家。临下车,他硬塞过来一只红包。一时,我竟有些发愣:只觉得这红包厚厚的沉沉的,里面是同乡的一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