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粮国税是什么意思:新时代读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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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读心术 2009-06-20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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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发表于《经济观察报》,略有修改)
托科技进展的福,人类的视野每日都更快更高更强: 哈勃望远镜,Google卫星地图,纳米成像技术和喋喋不休的Twitter实时更新汇集成汹涌信息海,将我们后台升级成高分辨率的人生。在人肉引擎强过谷歌的世界里,我们都几乎要相信谎言无所遁形,直至惊恐地撞见“普通人在十分钟的交谈中会说三次谎。”
这句话出自今春新美剧《Lie to Me》(《谎言无用》)中的卡尔·莱特曼博士之口。莱特曼能通过观察人类脸部表情、声音语气和肢体动作,来判断对方言语的真假。这项察言观色的本领在进行罪案调查时作用非同小可:有些谎言听起来逻辑自洽天衣无缝,但是叙述时的微表情(持续不到0.2秒的表情)会出卖叙述者的真实情感,莱特曼善于捕捉住这些转瞬即逝的眼角眉梢细微变化,并据此抽丝剥茧找到真相解决案件。此剧的科学性基于行为学家保罗·艾克曼的研究成果。在考察过大量样本后,艾克曼认为人类的面部表情都有共性,它们是在生物演化过程中形成的,跟文化背景无关;华尔街投行人员接到下岗通知与非洲落单原始部族撞见游荡狮子时的表情都别无二致。具有共性的表情包括愤怒,厌恶,恐惧,欢乐,悲哀和惊奇等。为了精细分析人类表情,艾克曼构建了“面部动作编码系统(Facial ActionCodingSystem,简称FACS)”。相较于传统测谎技术,这种基于微表情分析的测谎准确度更高。传统测谎仪是基于电化学构建的,如果被测试对象说谎,他就可能紧张,于是就可能出汗,引起皮肤表面电阻变化,并在测谎仪上反映出来。问题是,有的人说起谎来落落大方,有的人不说谎只看着警察也会莫名心虚汗滴禾下土,因此造成测谎仪的错误读数。而微表情分析不用给被测试对象绑绷带戴头盔,甚至都不用让对方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观察中,不造成额外压力和人为影响,所以可以在最自然的情况下得到最客观的分析结果。
如果站在回望的角度,艾克曼的理论跟1872年出版的《人类和动物的情绪表情》一书中的某些观念是一脉相承的,即“人类的某些基本表情是跨种族和文明的 ”。今年是此书作者的两百年诞辰,他还有本更有名的著作叫《物种起源》……查尔斯·达尔文曾在书中推测“表情可能具有一定的生物学功能”,这个理论前几年由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神经生物学家亚当·安德森证实。安德森让志愿者表现出“恐惧”和“厌恶”的表情并同时监测其视觉和呼吸,发现的“恐惧”的瞠目表情能增加视野,加速眼球运动,更快速地感知危险以应对造成恐惧的原因;而由斜视和皱鼻形成的“厌恶之脸”则能限制视觉和减少空气吸入,可以避免眼球或肺部和有害物质(比如刺激性气体等)接触。正是因为这些表情具有生物学基础的演化优势,人类的基本表情才具有普适性,无师自通,连从没见过笑容的失明人士开怀大笑时的表情也与旁人一样。说得更远一点,有些表情不仅限于人类,甚至连动物都有,比如一些灵长目生物,从倭黑猩猩到大猩猩,黑色的眼黑色的脸不变是笑容…… 但要注意在它们的肢体语言里,有些看似笑容的表情其实是“再靠近一点点就让你爆头”的警示,并不是每个龇牙的金钢都在向落魄女演员示爱的。

说回《Lie to Me》,其实莱特曼博士并不很受警察部门之外的人欢迎,毕竟人至查则无徒,眼光太犀利会让人敬而远之——谁愿意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都暴露给对方?除非是以不变应万变的三流偶像派演员。某集里有位注射过肉毒素(Botox)的妇女,眼眉之间完全僵硬,无辜得像个花瓶,足以气死微表情专家。不过在FACS无能为力的领域,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技术(fMRI)却可以大显神威。 fMRI是脑科学研究者们时下最爱不释手的玩具,它利用核磁共振原理来测量脑部神经元活动所引发血液动力学的改变,从而推断大脑区域与行为的关系。理论上来讲,如果人们在讲真话与说谎时的大脑活动不同,那么fMRI就应该能分辨出这两种行为。在2006年,《连线》杂志记者史蒂夫·西伯曼体验了一下 fMRI“测谎”的能力:在哥伦比亚大学的fMRI研究中心,西伯曼躺在一个“轰鸣得像装满运动鞋的烘干机”的仪器里,一开始他要尽量心若止水不思考任何问题,让仪器扫描他此时的脑部活动作为背景对照,然后开始测谎。在“真话”阶段,西伯曼回想的是一些客观事实,比如个人隐私信息;此阶段完成后,他开始在心里构思一些谎言,比如从没去过的家乡和一个不存在的前女友。这一切都是以内心独白的方式进行的,仪器操作者并不知道西伯曼在哪个阶段想的是真话哪个时段是假话。测试结束后,西伯曼拿到一堆大脑成像的图片,其中一些标着“真话”,另一些标着“谎言”,结果都正确。研究人员向他解释道,这是个干净利落的测试结果。在整个测试过程中,西伯曼大脑中跟语言相关的皮层区都很活跃,但是在“谎言”阶段,这块区域的活动比“真话”阶段更剧烈,似乎是在“绞尽脑汁”地虚构故事。更重要的是,他大脑里与情感、冲突和认知控制相关的控制中枢区域——包括杏仁核区,吻侧扣带,尾状核以及丘脑——在编造谎言过程中都非常活跃,在“真话”阶段却很平静。西伯曼未发一言,fMRI就已完胜。
谁都看得出来这里的巨大商机,虽然技术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方面,商人们却已急不可耐地建立起营利性fMRI测谎机构,在当年年底就有两家开张,其中一家名 叫“No Lie MRI”(“无谎言核磁共振”,简称NLM)的公司最近又吸引了不少注意力:今年3月14日,在加州某法庭处理案件的过程中,被告试图向法庭提交由 NLM公司提供的fMRI测谎扫描结果作为证据,表明自己的陈述是可信的。此举引起了一些争议,主要都集中在“这项技术已经成熟到可以被司法系统采信了吗?”这点上。按加州法庭的标准,若要将一项科技引入法庭作为证据,这项技术的科学性必须被此领域的人员普遍认可,同时可靠性也要经专家验证过才行。 fMRI成像目前看似风头无俩,但毕竟问世不过十多年,尚需要更多的研究资料来完善,同时人类目前对大脑功能的认识也还不够全面,看着大脑扫描图片也不一定能正确解读其真正意义。说到底,fMRI只是大脑内血流的快照,并不是所见即所得的读心术。3月25日,被告撤销了这项请求。
说到所见即所得,也真有人在做这方面的研究,工具当然还是fMRI:据2008年12月10日的《神经元》杂志报道,日本国立信息通信技术研究所的神谷之康博士能通过用fMRI扫描受试者大脑的方法,重绘出他们所看到的图形。当人们看到某件物体时,视觉信号传到大脑,大脑就会进行相应的信号编码。如果能了解大脑的编码机制并读出大脑中的相关信号,就有望重建出肉眼所见的图形。神谷等人准备了数百张图片,上面是黑白两色绘制的方块、十字或字母等记号。他们让受试者将每幅图片看上12秒,并用fMRI记录其视觉皮质的活动,同时在电脑里将所看图片与大脑里对图像的解读信号联系起来,这样经过一段时间后,电脑可以分析出受试者“所见”与“所想”之间的编码方式,然后再让受试者看新的图片,将相应的脑部活动信号交由电脑分析,就可以反编码出受试者看到的图形。神谷等人让受试者看“neuron(神经元)”个词,电脑分析大脑信号后,成功地在屏幕上重绘出了这几个字母。从原理上来说,如果数据能进一步完善,说不定日后真能将人脑海里的杂乱想法还原成高清全彩的画面,或者在人睡觉的时候记录下那些绚丽诡谲的梦境。不过目前,该系统还只能重现简单的黑白色十字啦方块啦之类,除非有谁的思维活动内容全是古董级俄罗斯方块在那儿移来挪去消几排,这项技术还远未到能真正“读心”的阶段。

其实这样也好,在这些花样百出的技术得到完善之前,我们尚有点喘息时间来忧患一下伦理问题,比如隐私权知情权,比如善意的谎言。毕竟大脑是人类最后的私人空间,如果心理活动都让人一望可知,那我们则成了比喻意义上的桶眼鱼。(桶眼鱼(Barreleye)是种深海鱼类,得名于其内嵌在头部的桶管状眼睛,它们长得很有诚意,最大的特点就是头部透明,可以直接看到大脑。)到了那天,我们该怎么办?
——试试“诚实”,实在太困难的话,就带个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