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的古义和今义:陆游《临安春雨初霁》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5 02:48:30

陆游《临安春雨初霁》是一首名诗: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低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更可说是家喻户晓。因此历来选家选宋诗多会将此诗选入。流行较广的选本如朱东润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林庚、冯沅君主编的《中国历代诗歌选》,钱钟书选注的《宋诗选注》就都选了这首诗。但对“分茶”的解释却并不一致。《中国历代诗歌选》未注。《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注曰:“分茶,犹言品茶。分,鉴别的意思。”这似乎只是就字面的意思作解,分茶即为品鉴茶的好坏,显然不确。《宋诗选注》(1989年版)所注最为详尽:“‘分茶’是宋代流行的一种‘茶道’,诗文笔记里常常说起,如王明清《挥麈余话》卷一载《延福宫曲宴记》、杨万里《诚斋集》卷二《澹庵坐上观显上人分茶》;宋徽宗《大观茶论》也有描写。黄遵宪《日本国志·物产志》自注说日本‘点茶’即同‘宋人之法’:‘碾茶为末,注之于汤,以筅击拂’云云,可以参观。据康熙时徐葆光《中山传信录》、嘉庆时李鼎元《使琉球记》等书,这种‘宋人之法’,也在琉球应用。”

其实钱钟书先生所指各书中记述的并非都是“分茶”。陶谷《清异录》云:“茶至唐始盛。近世有下汤运匕,别施妙诀,使汤纹水脉成物象者,禽兽虫鱼花草之属,纤巧如画。但须臾即就散灭。此茶之变也,时人谓之茶百戏”。也就是说,宋代有一种在茶汤表面上作画的游戏,与“碾茶为末,注之于汤,以筅击拂”的点茶并不是一回事。但《清异录》并未说这种“茶百戏”就是分茶。然杨万里《澹庵坐上观显上人分茶》所写则确实为“分茶”。诗云:

    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

    蒸水老僧弄泉手,隆面元春新玉爪。

    二者相遭免瓯面,怪怪奇奇真善幻。

    纷如擘絮行太空,影落寒江能万变。

    银瓶首下仍尺高,注汤作字势嫖姚。

    不须更师屋漏法,只问此瓶与何答。

可见“分茶”就是用瓶中之水在茶汤表面的泡沫上冲写出字来(银瓶首下仍尺高,注汤作字势嫖姚)。与《清异录》中所说的在茶汤表面画画是一致的,“分茶”应该就是“茶百戏”。

    但钱钟书先生所指出的《大观茶论》中并没有记述“分茶”,而只是讲了“点茶”。《大观茶论》除总论外共分成地产、天时、采择、蒸压、制造、鉴别、白茶、罗碾、盏、筅、瓶、杓、水、点、味、香、色、藏焙、品名、外焙二十个部分,其中只有《点》是专门讲点茶的。其文曰:

    点茶不一,而调膏继刻。以注汤之手重筅轻,无粟文蟹眼者,谓之静面点。盖击拂无力,茶不发立,水乳未浃,又复伤汤,色泽不尽,英华沦散,茶无立作矣。有随汤击拂,手筅俱重,立文泛泛,谓之一发点。盖用汤已故,指腕不圆,粥面未凝,茶力已尽,雾云虽泛,水脚易生。妙于此者,量茶受汤,调如凝胶,环注盏畔,勿使浸茶。势不欲猛,先须搅动茶膏,渐加击拂,手轻筅重,指绕腕簇,上下透彻如酵蘖之起面,疏星皎月,灿然而生,则茶面根本立矣。第二汤自茶面注之,周回一线,急注急止,茶面不动,击拂既力,色泽渐开,珠玑磊落。三汤多寡如前,击拂渐贵轻匀周环,表里洞彻,粟文蟹眼,泛结杂起,茶之色十已得其六七。四汤尚啬,筅欲转梢,宽而勿速,其真精华彩既已焕然,轻云渐生。五汤乃可稍纵,筅欲轻盈而透达,如发立未尽,则击以作之。发立各过,则拂以敛之,然后结霭凝雪,香气尽矣。六汤以观立作,乳点勃然,则以筅着尻缓绕拂动而已。七汤以分轻清重浊,相稀稠得中,可欲则止。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凝而不动,谓之咬盏,宜均其轻清浮合者饮之。《桐君录》曰:“茗有饽,饮之宜人。虽多不为过也。”

宋徽宗这里讲的都是如何点茶,即黄遵宪所谓“碾茶为末,注之于汤,以筅击拂”,只是过程更为复杂,解说更加详尽而已,但与“注汤作字”和“使汤纹水脉成物象者,禽兽虫鱼花草之属,纤巧如画”的分茶即茶百戏不同,则毋庸置疑。

    钱钟书先生所指出的另一条材料:蔡京《延福宫曲宴记》云:“上命近侍取茶具,亲手注汤击拂。少顷,白乳浮盏面如疏星淡月。顾诸臣曰:‘此自布茶’。饮毕,皆顿首谢。”这里只说明是:“注汤击拂”,而且用“疏星淡月”来形容“白乳浮盏面”也是来自《大观茶论·点》的“疏星皎月”。因此,此处所记也应为点茶。

    因为钱钟书先生所指示的几条材料,有记分茶者,有记点茶者,故″晴窗细乳戏分茶″一句中“分茶”究竟为何并未解决。其实,不仅陆游明确说自己在“分茶”,即从诗意上看也应为“分茶”。前一句“矮低斜行闲作草”,是说诗人于百无聊赖之际随手涂写以打发时间,并不是正经八百地练习书法或作字,因为字行都是斜的。与此句相对的则只能是“戏分茶”。我们由《大观茶论·点》可知,点茶是需要全神贯注,耐心细致的。而诗人此时并非要真的喝到一杯好茶,故也在茶汤上随手写字作画。倘若是点茶则过于正式,与前一句对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