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鸿评论全部:生日的另一种心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5 13:14:34
“生日”——这个词语让我思维混乱,神情恍惚。想到的刹那,眼前一片混沌,紧接着是鲜血和疼痛的嘶喊。就连嗅觉当中,也弥散着一种说不清的味道。事实上,每次生日的前一天,我的这种感觉就会异常地隆重,我总是固执地感觉,所谓的生日以及生日的本质和外延就像一群蜂拥不止的虫子,在幽暗不明的空中,不停地扇动模糊的翅膀。

  我总是想起乡村,想起4个或6个鸡蛋。其中,鸡蛋壳子上还粘着金黄的米粒,被米汤煮红的蛋壳很硬,使劲敲几下,才会裂开几道小小的缝隙。那时候,母亲和我都不知道:一个人一天只能吃一颗鸡蛋,多了就是浪费。但在那个年代,我们都以为:鸡蛋是世上最好的食物了,吃多了身体好,长得结实高大,还能长智慧,以后能谋到好生路。

  有一年过生日,母亲给我做了一碗面条,外加两个荷包蛋。在我迄今为止的记忆中,这是唯一的一次奢侈。那次,我吃的满头大汗,最后,还伸着舌头舔了一遍碗底。更糟糕的是,我竟然没有问母亲吃不吃。

  再后来,我离开家乡,混迹在外,便再没吃过母亲煮的鸡蛋,做的面条荷包蛋。二十四岁生日那天,我一个人巴丹吉林,在人声嘈杂的单位,用电炉给自己煮了4个鸡蛋,蹲在地上,一边吃一边想母亲,想的心酸,眼泪掉在鸡蛋上,我看了看,猛地塞进嘴巴。

  还有一年,过生日,还在巴丹吉林,受到其他同乡感染。生日那天,花了三百多块钱,在饭店请人吃饭,一帮子朋友和同乡聚在一起,喝的醉倒。半夜醒来,喉咙干如火烧。摇晃着爬起来,对着水龙头喝了一肚子的凉水,躺在床上,看着寂静的夜幕,忽然觉得很惭愧:到目前为止,母亲从来没有为自己过过一个生日,父亲连自己生日的确切日期都不知道。

  1998年春天,在上海,生日是同学们给我过的。那天下雨,淅淅沥沥,珠线不断,把四平路的老式楼房敲打得瘫软不堪。傍晚,同学文勇、小平、小龙等人冒雨到五角场超市,买了几扎啤酒和熟肉。又将一间放置行李的房屋打扫干净。等他人睡后,几个人坐在里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喝到午夜,仍都没有醉意。

  这是我到现在记忆最深的一次“生日”。

  每逢过生日,我就一个人想:生日究竟是什么呢?仅仅是一个人走出母亲肚腹,看到世界的那一天吗?然后,每年这一天都要自己为自己做一番似是而非的庆祝吗?一个人生意味着什么?“过生日”究竟表达了人怎样的一种思维和情感呢?

  “生日”到底对具体的人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呢?如果没有意义,又为什么这么在意?甚至大肆庆祝,推杯换盏之间,呵呵的笑声背后又隐藏了什么?

  1999年,我生日那天,周围没有一个人,即使有也不会告诉。早晨,因为刚下过一场雨,整日尘土飞扬的沙漠突然干净起来,到处都是春天。我骑着自行车,在巴丹吉林沙漠边缘为数不多的杨树林中,走走停停,在果园的梨花和桃花当中,一次次想起母亲从饭锅里捞鸡蛋,并一一为我剥开,喂我吃的情景。

  这样的回忆让我觉得了苦涩而又温暖,在林荫中,我一个人笑,又忍不住落泪。一会儿感念母亲的好,一会儿又想回到从前。

  向晚时分,西边天空堆起大块云团,形状千奇百怪,状若狮子、奔马、野狼、兔子和象……金色的云美奂美仑。落在麦地的阳光颜色金黄色;近处的小路和远处的戈壁都像铺了一层黄灿灿的油。我站在一棵杨树下,就那么看,有风从背后,从更远的地方吹来,不停掀起衣襟。有一些白色羊只沿着长满蒿草的沟渠游过来,咩咩叫着,声音单纯悦耳,叫人心神澄明。

  这是一个特殊的生日,自己给自己过,周身无人,自然的天象和植物是最好的陪伴。从那一次开始,我就觉得:生日对于某个人而言,并无任何实际意义。每一个人,只需要记住自己是哪一天呱呱落地的就足够了——形式能够说明和表达什么呢?

  再者,在繁华隆重的“生日”,成群的宾客,大片的祝贺,可最终能够几个人记住呢?

  2004年,生日那天,我在北京,谁也没告诉,只是和大卫、二增等人在羊坊店路东侧一家餐馆,喝二锅头、啤酒、饮料。然后去一个胡同里上网聊天。酒喝的虽然不多,但有点发晕,心情也很复杂,总觉得胸口憋闷,想了好久,也还不知道具体原因。晚上,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被他人记住生日的人是有福的。

  2005年,我的又一个生日,我在巴丹吉林,和妻儿一起。不知怎么了,心里老有个隐隐的期盼,我想母亲会给我打一个电话,除了她和父亲之外,在远处,谁还记得和知道我的生日呢?可我又不想对母亲说,只是盼着母亲能打电话来,提醒我一下。

  我不知道,那一次,我为什么那么迫切而又固执地想母亲给我打电话。这个奇怪的念头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母亲是生我的人,我的生日,只有他一个人最清楚,最深刻。

  再一年,我的又一个生日,我还在巴丹吉林。从午夜到中午两点,整个巴丹吉林都是安静的,无风,街道两边的杨树吐出了绿芽,墙根的青草和去年的韭菜绿意茵茵……到中午,大风骤起,随之而来的沙尘暴箭矢一样击打着窗玻璃。我起身,迎面的沙尘无孔不入,从我的口腔,直入胸腔。我拨通家里的电话,还没开口,就听母亲说,今儿个是你生日,过了没?我忽然一阵感动,鼻子一酸,眼泪唰的一声,淹没了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