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的小丑下载:佳文小段大家评【十六】——读读梁实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10:10:37

佳文小段大家评【十六】——读读梁实秋

 

按:梁实秋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无疑是一位重量级人物。他所之所以出名,不仅是他的作品有着独特写作风格,同时还有着超人想象的独特见解。这使得读他的文章,总有一种纵身到陌生湖泊中洗浴之感,尽管水还是水,凉还是凉。他之所以为世人关注还因为与被毛泽东称之为“伟大的文学家、伟大的思想家和伟大的革命家”的鲁迅有过一次相当著名的笔战。更因为他曾在将访问延安时,被毛泽东点名予以拒绝,但这样一位特殊人物,却仍然在人民群众中拥有广大的读者群。这就使我们不得不对他做进一步的了解……

 

 梁实秋(1903.1.-1987.11.3)原籍浙江杭县,生于北京。学名梁治华,字实秋,一度以秋郎、子佳为笔名。

    1915年秋考入清华大学。在该校高等科求学期间开始写作。第一篇翻译小说《药商的妻》1920年9月发表于《清华周刊》增刊第6期。第一篇散文诗《荷水池畔》发表于1921年5月28日《晨报》第7版。1923年毕业后赴美留学,1926年回国任教于南京东南大学。第二年到上海编辑《时事新报》副刊《青光》,同时与张禹九合编《苦茶》杂志。不久任暨南大学教授。

    最初他崇尚浪漫主义,发表不少诗作。在美国哈佛大学研究院学习时受新人文主义者白壁德影响较深。他的代表性论文《现代中国文学之浪漫的趋势》1926年在《晨报副镌》发表,认为中国新文学存在浪漫主义混乱倾向,主张在理性指引下从普遍的人性出发进行文学创作。1930年,杨振声邀请他到青岛大学任外文系主任兼图书馆长。1932年到天津编《益世报》幅刊《文学周刊》。1934年应聘任北京大学研究教授兼外文系主任。1935年秋创办《自由评论》,先后主编过《世界日报》副刊《学文》和《北平晨报》副刊《文艺》。

    七七事变,离家独身到后方。1938年任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到重庆编译馆主持翻译委员会并担任教科书编辑委员会常委,年底开始编辑《中央日报》副刊《平明》。抗战胜利后回北平任师大英语系教授。1949年到台湾,任台湾师范学院(后改师范大学)英语系教授,后兼系主任,再后又兼文学院长。1961年起专任师大英语研究所教授。1966年退休。

    40岁以后着力较多的是散文和翻译。散文代表作《雅舍小品》从1949年起20多年共出4辑。30年代开始翻译莎士比亚作品,持续40载,到1970年完成了全集的翻译,计剧本37册,诗3册。晚年用7年时间完成百万言著作《英国文学史》。

 

    雅舍(代序)


        到四川来,觉得此地人建造房屋最是经济。火烧过的砖,常常用来做柱子,孤零零的砌起四根砖柱,上面盖上一个木头架子,看上去瘦骨嶙嶙,单薄得可怜;但是顶上铺了瓦,四面编了竹篦墙,墙上敷了泥灰,远远的看过去,没有人能说不像是座房子。我现在住的“雅舍”正是这样一座典型的房子。不消说,这房子有砖柱,有竹篦墙,一切特点都应有尽有。讲到住房,我的经验不算少,什么“上支下摘”,“前廊后厦”,“一楼一底”,“三上三下”,“亭子间”,“茅草棚”,“琼楼玉宇”和“摩天大厦”各式各样,我都尝试过。我不论住在哪里,只要住得稍久,对那房子便发生感情,非不得已我还舍不得搬。这“雅舍”,我初来时仅求其能蔽风雨,并不敢存奢望,现在住了两个多月,我的好感油然而生。虽然我已渐渐感觉它是并不能蔽风雨,因为有窗而无玻璃,风来则洞若凉亭,有瓦而空隙不少,雨来则渗如滴漏。纵然不能蔽风雨,“雅舍”还是自有它的个性。有个性就可爱。
    “雅舍”的位置在半山腰,下距马路约有七八十层的土阶。前面是阡陌螺旋的稻田。再远望过去是几抹葱翠的远山,旁边有高粱地,有竹林,有水池,有粪坑,后面是荒僻的榛莽未除的土山坡。若说地点荒凉,则月明之夕,或风雨之日,亦常有客到,大抵好友不嫌路远,路远乃见情谊。客来则先爬几十级的土阶,进得屋来仍须上坡,因为屋内地板乃依山势而铺,一面高,一面低,坡度甚大,客来无不惊叹,我则久而安之,每日由书房走到饭厅是上坡,饭后鼓腹而出是下坡,亦不觉有大不便处。
   “雅舍”共是六间,我居其二。篦墙不固,门窗不严,故我与邻人彼此均可互通声息。邻人轰饮作乐,咿唔诗章,喁喁细语,以及鼾声,喷嚏声,吮汤声,撕纸声,脱皮鞋声,均随时由门窗户壁的隙处荡漾而来,破我岑寂。入夜则鼠子瞰灯,才一合眼,鼠子便自由行动,或搬核桃在地板上顺坡而下,或吸灯油而推翻烛台,或攀援而上帐顶,或在门框棹脚上磨牙,使得人不得安枕。但是对于鼠子,我很惭愧的承认,我“没有法子”。“没有法子”一语是被外国人常常引用着的,以为这话最足代表中国人的懒惰隐忍的态度。其实我的对付鼠子并不懒惰。窗上糊纸,纸一戳就破;门户关紧,而相鼠有牙,一阵咬便是一个洞洞。试问还有什么法子?洋鬼子住到“雅舍”里,不也是“没有法子”?比鼠子更骚扰的是蚊子。“雅舍”的蚊虱之盛,是我前所未见的。“聚蚊成雷”真有其事!每当黄昏时候,满屋里磕头碰脑的全是蚊子,又黑又大,骨骼都像是硬的。在别处蚊子早已肃清的时候,在“雅舍”则格外猖獗,来客偶不留心,则两腿伤处累累隆起如玉蜀黍,但是我仍安之。冬天一到,蚊子自然绝迹,明年夏天——谁知道我还是住在“雅舍”!
    “雅舍”最宜月夜——地势较高,得月较先。看山头吐月,红盘乍涌,一霎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野无声,微闻犬吠,坐客无不悄然!舍前有两株梨树,等到月升中天,清光从树间筛洒而下,地上阴影斑斓,此时尤为幽绝。直到兴阑人散,归房就寝,月光仍然逼进窗来,助我凄凉。细雨蒙蒙之际,“雅舍”亦复有趣。推窗展望,俨然米氏章法,若云若雾,一片弥漫。但若大雨滂沱,我就又惶悚不安了,屋顶湿印到处都有,起初如碗大,俄而扩大如盆,继则滴水乃不绝,终乃屋顶灰泥突然崩裂,如奇葩初绽,素然一声而泥水下注,此刻满室狼藉,抢救无及。此种经验,已数见不鲜。“雅舍”之陈设,只当得简朴二字,但洒扫拂拭,不使有纤尘。我非显要,故名公巨卿之照片不得入我室;我非牙医,故无博士文凭张挂壁间;我不业理发,故丝织西湖十景以及电影明星之照片亦均不能张我四壁。我有一几一椅一榻,酣睡写读,均已有着,我亦不复他求。但是陈设虽简,我却喜欢翻新布置。西人常常讥笑妇人喜欢变更桌椅位置,以为这是妇人天性喜变之一征。诬否且不论,我是喜欢改变的。中国旧式家庭,陈设千篇一律,正厅上是一条案,前面一张八仙桌,一旁一把靠椅,两旁是两把靠椅夹一只茶几。我以为陈设宜求疏落参差之致,最忌排偶。“雅舍”所有,毫无新奇,但一物一事之安排布置俱不从俗。人入我室,即知此是我室。    笠翁《闲情偶寄》之所论,正合我意。
    “雅舍”非我所有,我仅是房客之一。但思“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人生本来如寄,我住“雅舍”一日,“雅舍”即一日为我所有。即使此一日亦不能算是我有,至少此一日“雅舍”所能给予之苦辣酸甜我实躬受亲尝。刘克庄词:“客里似家家似寄。”我此时此刻卜居“雅舍”,“雅舍”即似我家。其实似家似寄,我亦分辨不清。
    长日无俚,写作自遣,随想随写,不拘篇章,冠以“雅舍小品”四字①,以示写作所在,且志因缘。

 

下棋

    有一种人我最不喜欢和他下棋,那便是太有涵养的人。杀死他一大块,或是抽了他一个车,他神色自若,不动火,不生气,好象是无关痛痒,使你觉得索然寡味。君子无所争,下棋却是要争的。当你给对方一个严重威胁的时候,对方的头上青筋暴露,黄豆般的汗珠一颗颗地在额上陈列出来,或哭丧着脸作惨笑,或咕嘟着嘴作吃屎状,或抓耳挠腮,或大叫一声,或长吁短叹,或自怨自艾口中念念有词,或一串串地噎嗝打个不休,或红头涨脸如关公,种种现象,不一而足,这时节你 “行有余力”便可以点起一支烟,或啜一碗茶,静静地欣赏对方的苦闷的象征。我想猎人追逐一只野兔的时候,其愉快大概略相仿佛。因此我悟出一点道理,和人下棋的时候,如果有机会使对方受窘,当然无所不用其极,如果被对方所窘,便努力作出不介意状,因为既然不能积极地给对方以苦痛,只好消极地减少对方的乐趣。

 

脸谱

 

 

    我要说的脸谱不是旧剧里的所谓“整脸”“碎脸”“三块瓦”之类,也不是麻衣相法里  所谓观人八法“威、厚、清、古、孤、薄、恶、俗”之类。我要谈的脸谱乃是每天都要映入  我们眼帘的形形色色的活人的脸。旧戏脸谱和麻衣相法的脸谱,那乃是一些聪明人从无数活  人脸中归纳出来的几个类型公式,都是第二手的资料,可以不管。      古人云“人心不同,各如其面”,那意思承认人面不同是不成问题的。我们不能不叹服  人类创造者的技巧的神奇,差不多的五官七窍,但是部位配合,变化无穷,比七巧板复杂多  了。对于什么事都讲究“统一”“标准化”的人,看见人的脸如此复杂离奇,恐怕也无法训  练改造,只好由它自然发展罢?假使每一个人的脸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翻出来的,一律的浓  眉大眼,一律的虎额龙隼,在排起队来检阅的时候固然甚为壮观整齐,但不便之处必定太  多,那是不可想像的。人的脸究竟是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否则也就无所谓谱。就粗浅的经  验说,人的脸大别为二种,一种是令人愉快的,一种是令人不愉快的。凡是常态的,健康  的,活泼的脸,都是令人愉快的,这样的脸并不多见。令人不愉快的脸,心里有一点或很多  不痛快的事,很自然的把脸拉长一尺,或是罩上一层阴霾,但是这张脸立刻形成人与人之间  的隔阂,立刻把这周围的气氛变得阴沉。假如,在可能范围之内,努力把脸上的筋肉松弛一  下,嘴角上挂出一个微笑,自己费力不多,而给予人的快感甚大,可以使得这人生更值得留  恋一些。我永不能忘记那永长不大的孩子潘彼得,他嘴角上永远挂着一颗微笑,那是永恒的  象征。一个成年人若是完全保持一张孩子脸,那也并不是理想的事,除了给“婴儿自己药  片”作商标之外,也不见得有什么用处。不过赤子之天真,如在脸上还保留一点痕迹,这张  脸对于人类的幸福是有贡献的。令人愉快的脸,其本身是愉快的,这与老幼妍媸无关。丑一  点,黑一点,下巴长一点,鼻梁塌一点,都没有关系,只要上面漾着充沛的活力,便能辐射  出神奇的光彩,不但有光,还有热,这样的脸能使满室生春,带给人们兴奋、光明、调谐、  希望、欢欣。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如果恹恹无生气,我们也只好当做石膏像来看待了。      我觉得那是一个很好的游戏:早起出门,留心观察眼前活动的脸,看看其中有多少类  型,有几张使你看了一眼之后还想再看?      不要以为一个人只有一张脸。女人不必说,常常“上帝给她一张脸,她自己另造一  张。”不涂脂粉的男人的脸,也有“卷帘”一格,外面摆着一副面孔,在适当的时候呱嗒一  声如帘子一般卷起,另露出一副面孔。“杰克博士与海德先生”  (Dr.JckyllandMr.Hyde)那不是寓言。误入仕途的人往往养成这一套本领。对下司道貌  岸然,或是面部无表情,像一张白纸似的,使你无从观色,莫测高深,或是面皮绷得像一张  皮鼓,脸拉得驴般长,使你在他面前觉得矮好几尺!但是他一旦见到上司,驴脸得立刻缩  短,再往瘪里一缩,马上变成柿饼脸,堆下笑容,直线条全弯成曲线条,如果见到更高的上  司,连笑容都凝结得堆不下来,未开言嘴唇要抖上好大一阵,脸上作出十足的诚惶诚恐之  状。帘子脸是傲下媚上的主要工具,对于某一种人是少不得的。      不要以为脸和身体其他部份一样的受之父母,自己负不得责。不,在相当范围内,自己  可以负责的,大概人的脸生来都是和善的,因为从婴儿的脸看来,不必一定都是颜如渥丹,  但是大概都是天真无邪,令人看了喜欢的。我还没见过一个孩子带着一副不得善终的脸,脸  都是后来自己作践坏了的,人们多半不体会自己的脸对于别人发生多大的影响。脸是到处都  有的。在送殡的行列中偶然发现的哭丧脸,作讣闻纸色,眼睛肿得桃儿似的,固然难看。一  行行的囚首垢面的人,如稻草人,如丧家犬,脸上作黄蜡色,像是才从牢狱里出来,又像是  要到牢狱里去,凸着两只没有神的大眼睛,看着也令人心酸。还有一大群心地不够薄脸皮不  够厚的人,满脸泛着平价米色,嘴角上也许还沾着一点平价油,身穿着一件平价布,一脸的  愁苦,没有一丝的笑容,这样的脸是颇令人不快的。但是这些贫病愁苦的脸还不算是最令人  不愉快,因为只是消极的令人心里堵得慌,而且稍微增加一些营养(如肉糜之类)或改善一  些环境,脸上的神情还可以渐渐恢复常态。最令人不快的是一些本来吃得饱,睡得着,红光  满面的脸,偏偏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冷森森地拒人千里之外,看你的时候眼皮都不抬,嘴撇  得瓢儿似的,冷不防抬起眼皮给你一个白眼,黑眼球不知翻到那里去了,脖梗子发硬,脑壳  朝天,眉头皱出好几道熨斗都熨不平的深沟——这样的神情最容易在官办的业务机关的柜台  后面出现。遇见这样的人,我就觉到惶惑:这个人是不是昨天赌了一夜以致睡眠不足,或是  接连着腹泄了三天,或是新近遭遇了什么闵凶,否则何以乖戾至此,连一张脸的常态都不能  维持了呢。

                                             老年

  
时间走得很停匀,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宴会中总是有人
簇拥着你登上座,你自然明白这是离入祠堂之日已不太远。上下台阶的时候常有人
在你肘腋处狠狠的搀扶一把,这是提醒你,你已到达了杖乡杖国的高龄,怕你一跤
跌下去,摔成好几截。黄口小儿一晃的功夫就窜高好多,在你眼前跌跌跖跖的跑来
跑去,喊着阿公阿婆,这显然是在催你老。
  其实人之老也,不需人家提示。自己照照镜子,也就应该心里有数。乌溜溜毛
毵毵的头发哪里去了?由黑而黄,而灰,而斑,而耄耄然,而稀稀落落,而牛山濯
濯,活像一只秃鹫。瓠犀一般的牙齿哪里去了?不是熏得焦黄,就是裂着罅隙,再
不就是露出七零八落的豁口。脸上的肉七棱八瓣,而且还平添无数雀斑,有时排列
有序如星座,这个像大熊,那个像天蝎。下巴颏儿底下的垂肉变成了空口袋,捏着
一揪,两层松皮久久不能恢复原状。两道浓眉之间有毫毛秀出,像是麦芒,又像是
兔须。眼睛无端淌泪,有时眼角上还会分泌出一堆堆的桃胶凝聚在那里。总之,老
与丑是不可分的。尔雅:“黄发、齯齿、鲐背、耈老,寿也。”寿自管寿,丑还是
丑。
  老的徵象还多的是。还没有喝完川水,就先善忘。文字过目不旋踵就飞到九霄
云外,再翻寻有如海底捞针。老友几年不见,觌面说不出他的姓名,只觉得他好生
面熟。要办事超过三件以上,需要结绳,又怕忘了哪一个结代表哪一桩事,如果笔
之于书,又可能忘记备忘录放在何处。大概是脑髓用得太久,难免漫漶,印象当然
模糊。目视茫茫,眼镜整天价戴上又摘下,摘下又戴上。两耳聋聩,无以与乎钟敲
之声,倒也罢了,最难堪是人家说东你说西。齿牙动摇,咀嚼的时候像反刍,而且
有时候还需要戴围嘴。至于登高腿软,久坐腰酸,睡一夜浑身关节滞涩,而且睁着
大眼睛等天亮,种种现象不一而足。
  老不必叹,更不必讳。花有开有谢,树有荣有枯。桓温看到他“种柳皆已十围,
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桓公是一个豪迈的人,
似乎不该如此。人吃到老,活到老,经过多少狂风暴雨惊涛骇浪,还能双肩承一喙,
俯仰天地间,应该算是幸事。荣启期说,“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者”,所以他
行年九十,认为是人生一乐,叹也无用,乐也无妨,生、老、病、死,原是一回事。
有人讳言老,算起岁数来龂龂计较按外国算法还是按中国算法,好像从中可以讨到
一年便宜。更有人老不歇心,怕以皤皤华首见人,偏要染成黑头。半老徐娘,驻颜
无术,乃乞灵于整容郎中化妆师,隆鼻隼,抽脂肪,扫青黛眉,眼睚涂成两个黑窟
窿。“物老为妖,人老成精。”人老也就罢了,何苦成精?老年人该做老年事,冬
行春令实是不祥。西塞罗说,“人无论怎样老,总是以为自己还可以再活一年。”
是的,这愿望不算太奢。种种方面的人情欠人,正好及时做个了结。贤者识其大,
不贤者识其小,各有各的算盘,大主意自己拿。最低限度,别自寻烦恼,别碍人事,
别讨人嫌。“有人问莎孚克利斯,年老之后还有没有恋爱的事,他回答得好,‘上
天不准!我好容易逃开了那种事,如逃开凶恶的主人一般。’”这是说,老年人不
再追求那花前月下的旖旎风光,并不是说老年人就一定如槁木死灰一般的枯寂。人
生如游山。年轻的男男女女携着手儿陟彼高冈,沿途有无限的赏心乐事,兴会淋漓,
也可能遇到一些挫沮,歧路徬徨,不过等到日云暮矣,互相扶持着走下山冈,却正
别有一番情趣。白居易睡觉诗:“老眠早觉常残夜,病力先衰不待年,五欲已销诸
念息,世间无境可勾牵。”话是很洒脱,未免凄凉一些。五欲指财、色、名、饮食、
睡眠。五欲全销,并非易事,人生总还有可留恋的在。江州司马泪湿青衫之后,不
是也还未能忘情于诗酒么?

 

读梁实秋散文【摘录】

 

梁实秋散文集文人散文与学者散文的特点于一体,旁征博引,内蕴丰盈,行文崇尚
简洁,重视文调,追求“绚烂之极趋于平淡”的艺术境界及文调雅洁与感情渗入的有机
统一。且因洞察人生百态,文笔机智闪烁,谐趣横生,严肃中见幽默,幽默中见文采。
晚年怀念故人、思恋故土的散文更写得深沉浓郁,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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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华语世界的散文宗师,现代中国文人中的独特存在。他给中国文坛留下了两千多万字的文字丰碑,他的散文集创造

了中国现代散文著作出版的最高纪录。

   语言平实,却包含着梁先生对生活的方方面面的感悟,在平凡的生活中洞察人生百态,又谐趣幽默,品味人生的苦乐。

    冰心先生曾说过:“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人、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好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只有实秋最像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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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梁实秋的散文,仿佛置身于一座时空小屋,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从远去的年代,从月光的洁净中涌过来,迫我和大师的心灵对话,感受大师那“灿烂之极趋于平淡”的言志小品、恋秣篇章。循着他的心迹,看他从“兼济天下”转至“独善其身”,倾心于审美地享受人生,以苦写乐再写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