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幼儿园报名材料:文革的鞭尸记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3/29 04:27:59

文革的鞭尸记忆

2011-10-29 09: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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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冬天,我们大队所有的劳动力,都在一座山岗上和一片河滩上学大寨。具体地说,是把山岗上的黄土挖下来,用架子车拉到河滩上,造出新的土地---大寨田。有一个人说:“我们撅着屁股挖土,撅着屁股拉车垫的土地,咋教大寨田?我们这儿叫木寨,就应该叫木寨田。”民兵排长说:“我日你妈。毛主席叫学大寨,垫的土地,当然叫大寨田。毛主席知道大寨,肯定不知道咱们木寨。咋能叫木寨田?”这个人很不服气,接着民兵排长的话说:“大寨人是毛主席的人民,木寨人也是毛主席的人民,咱们咋能跟大寨人不一样?”民兵排长把这个人的话汇报到大队,革委会主任就说:“他破坏学大寨,斗争他这个鳖孙。”一个很大的牌子就挂到这个人的脖子上,写上了“谁破坏学大寨,谁就是反革命”,在山岗上斗争这个破坏学大寨的家伙。
全大队的社员们都喜欢开斗争会,都喜欢跟着民兵排长呼口号。因为斗争会就是那个时代最大的娱乐,就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文艺节目。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开斗争会的时候,要休息半天,比拉架子车好多了。
革委会主任似乎注意到了这个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也注意到了开斗争会就是休息会这样一个现实,把斗争会开的很短,马上取下了这个人脖子上的牌子,对着高音喇叭说:“日你们奶奶,你们看着,谁破坏学大寨,这块牌子就是谁的。现在斗争会结束,继续学大寨。”
就在这天上午,山岗上的黄土里,出现了一个土堆,是一个伪区长的坟墓。伪区长姓于,就在我们当时在叫丁河公社的地方当区长。死于1948年春天,那个时候我们这儿还没有解放,区长家人们请了个很有名气的地理先生,看上了这个山岗。并说这座山岗上有一处墓地,谁占住了,谁的后人就兴旺发达。伪区长自然就会埋葬到这儿,给自己的后人占住地气,让自己的子孙兴旺发达。
在我们的村子里,传说伪区长的棺材是很讲究的。他活着的时候,买了几棵柏树,专门选取柏树中间的木板作为棺材的板子。柏树中间的木板,被柏油浸透,红的透亮,散发着柏油的味道。在我们这儿,最好的棺材板子是柏树,最好的棺材是四五六。伪区长用的就是四五六的棺材,在当时很是轰动。所谓四五六,就是棺材的底部柏木板子是四寸后,棺材两边的墙壁是五寸厚,棺材的顶部是六寸厚。
木匠打好了伪区长的棺材,又请来了当地最好的漆匠。用上好的土漆在棺材内外刷上厚厚一层土漆,在土漆的外边,铺上一层白布,在用土漆把白布渗透。阴干之后,在白布外边再刷一层土漆,再铺一层白布。这样来回刷上七次,棺材就成为一个叮当作响的魂灵房子,让伪区长死后享用。这个刷漆和铺布的过程,在村子里叫里外响堂。几十年,村子里也不会有一个里外响堂的棺材出现,伪区长算是弥补了木寨整个村子的一个空白。
于区长入殓的时候,穿着绸子老衣,带着绸子帽子,很是体面地躺在柏木棺材里。为了更加防水和防止尸体腐烂,棺材里填塞了水银和松香。棺材封口之后,盯上了几个钉子,又在棺材盖子合口的地方刷上一层厚厚的松香,不让水分进入棺材。于区长又选择了一个高高的黄土山岗,算是为自己的魂灵找到了一个上佳的地方。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于区长无论如何也不知道,他的几个孙子在1975年的时候,由于他的原因,都没有找到老婆。更不知道,1975年的冬天,他的坟墓被撅头挖掉。遇到这个坟墓的时候,人们问:“挖不挖?”
民兵排长问:“这是谁家的坟?”
一个老头说:“于区长的坟。”
民兵排长说:“鸡巴毛区长,是个伪区长,挖掉他的坟。”
人们对于挖坟这类的事情,一般都是不愿意干的。民兵排长说:“一个伪区长的坟,就能住挡住咱们学大寨的步伐?谁挖坟给谁两天的工分。”
不想挖坟的主要原因是人们迷信,怕晦气落到自己的身上。民兵排长就喊:“把伪区长的四个孙娃找来。”
四个伪区长的孙娃,在当时叫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他们很快来到了祖父的坟墓跟前。民兵排长说:“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也就是说,你们是不可以教育好的。咱们大队,有几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教育好了?还没有一个。你们能不能教育好,就看你们的表现了。现在你们挖你们爷的坟,谁挖的快,挖的彻底,谁就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谁不挖谁就是顽固不化的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
于区长的几个孙娃,没有享过于区长的一天福,却因为于区长遭了罪,他们就一声不吭的拿起撅头,挖自己祖父的坟墓。别人看他们挖,忽然想起伪区长的坟墓里,可能有银元之类的东西,就都主动地拿起撅头,挖了起来。
时间不长,棺材露出地面,人们惊讶万分,柏木棺材完好如初,外边的土漆还没没有风化,封口的松香还也没有脱落。挖开的黄土上,还粘着柏木被埋葬后的味道。棺材被彻底挖出来之后,从开挖过的几米高的黄土断崖上滚下来。
人们拿起撅头,在松香封口处敲砸起来,十几分钟后,棺材盖子被砸开了,人们看见棺材里的于区长还跟刚刚死去的人一样,脸上还带着一点红润。身上床的绸子大褂,还喝刚刚穿上时一模一样。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尸体的脸色变黑了,身上的绸子大褂开始变为五分钱那样大的斑点。离开尸体,从棺材里飞出来,随着风被吹得很远。
人们为了看看棺材里到底有没有银元和金条,就齐心协力把棺材推翻了,腐烂的尸体滚在地上。胆小的人用撅头砸砸尸体,胆大的用脚踢踢尸体,还有的人,掂着鸡巴对着伪区长的尸体撒尿。
伪区长的棺材里只有四个角落里各放五块银元,其他并无陪葬物件。当时每块银元的价格是三块钱,谁也没有得到,在银行换了钱,割了些猪肉,大家在工地上改善了一次生活。当时人们说,尸体一旦见到空气,就会很快腐烂,一个读过高中的人说,那叫化学反应。也有一个读过初中的人说,叫物理反应。
伪区长的四个孙子草草挖了个坑,把尸体简单的埋葬了。在那几天里,工地上的广播表扬他们四个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过了几天,他们就被广播忘记了,继续当他们的教育不好子女的角色。挖出伪区长尸体的那天,还有一个新闻,工地上的广播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节目。一个男人悲哀的说,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光荣的反修战士康生逝世了。
最后,伪区长的棺材,让木匠老许解成指头厚的木板,为每家箍了一只粪桶。两家合为一担。用来担茅房的屎尿,作为山岗上的红薯地里的肥料。我曾经担过伪区长棺材板子做的粪桶,很重很重。走在山岗上,担两桶屎尿,一不小心,就会把屎尿溅在身上。1978年,我参加全国统一高考,出来工作,那只粪桶还在我们的茅房里放着,一直到上世纪80年代末,粪桶凌乱为木板,才被我伯扔掉。我曾以此写过中篇小说《浪漫的汉柏》,发表在东北的杂志《鸭绿江》上。
前几天看见电视的画面里,有把卡扎菲的尸体拉来拉去的镜头,也忽然想起那个时候人们拉着伪区长的尸体找银元的细节。虽然根本连不到一起,或许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还是看到了一些相似的东西,让两个尸体,穿越时空,联系到了一起。历史上有伍子胥鞭尸,生活里总会有一些东西在重复历史。尽管我们没有用鞭子抽打伪区长的尸体,事情过后想想,也有点鞭尸的影子。
过去说沧海桑田,那是很长的一个时间概念,而棺材到粪桶,只有二十几年时间。可见无论谁,在时间面前,都是可以被不屑一顾的。
注:康生,1975年12月16日,卒于北京。上一篇 << 中央决定里批评的一些社会成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