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十六国龙空:官员的危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19 16:23:49
官员的危机
  
  
  打开媒体,负面新闻扑满了眼目。新闻的主角,纷纷改头换面。以前大多是衣衫褴褛、不名一文的普罗阶级,而今,受害者已经渐次扩大为大权在握的官员、富可倾城的商人。像河南南阳市的杨金德,放在二三十年前,若上报纸,必为正面人物,他不仅是一家民营汽车销售公司的老板,还是南阳市第四届政协委员、南阳政法系统的司法监督员,一只脚在商场,一只脚在官场,呼风唤雨,风光无限;然而,一年前,他因不服法院判决,到法院抗议,进京上访等,被指六项罪名,包括“涉黑”之重罪,一审获刑20年,他在看守所,遭遇了耸人听闻的刑讯逼供,受尽折磨,全身瘫痪,无法站立。这一点,一审判决书里有所暗示:“因被告人杨金德身体原因,无法接受审判,本院先后两次裁定对其中止审理和恢复审理。”
  “司法监督员”的身份,在杨金德身上构成了悲怆的反讽。他所监督的人,恰恰就是对他进行刑讯逼供、用针扎他、灌他辣椒水、给他戴上数十公斤的脚镣手铐然后将他与狼狗关进同一个铁笼(简称“与狼共舞”)的人。可见这种司法监督,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可见中国的刑讯逼供无处不在,不必说司法监督员被刑讯逼供,不必说交通局长、国土局长、规划局长被刑讯逼供,就连常常刑讯逼供犯罪嫌疑人的公安局长,一旦落入“自己人”之手,都难逃坐老虎凳、警棍电击的厄运。辽宁本溪市南芬区副区长兼公安局局长谢志冈之死,虽然至今还是疑案,却不妨作为参照。
  除了杨金德、谢志冈们,还有一种官员,前赴后继成为负面新闻的主角。10月6日,浙江绍兴市计生委主任叶锦茹从绍兴国际大酒店14楼纵身一跃,自杀身亡,据警方表示,其遗书称“不堪忍受病痛折磨”。10月7日,安徽郎溪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朱晓辉在家中自缢,年仅32岁。往前追溯,9月中旬,辽宁省农村信用社联合社党委副书记、主任、副理事长,原铁岭市常务副市长袁卫亮溺水自杀,官方称其死“由于患抑郁症”;8月底,湖北公安县纪委干部谢业新身中11刀,气管与喉管均被割断,警方认定是自杀——这种难度系数极大,在正常人看来几乎是不可思议的自杀方式,为中国官员的自杀史抹上了一丝扑朔迷离的传奇色泽。
  绕开新闻,且说前两天,我与一位疏于联系的老友喝茶。六年前我与他相识之时,他是科长,如今升了一级,副处,官虽不大,却手握重权,负责一个乡镇的招商引资。不足四十岁的他,已经两鬓星星也。他问我:你知道今日中国最高危的行业是什么呢?我答:炒股。他摇头。答:炒房。他再摇头,然后叹息道,是做官,尤其是干他这一块。他的两位前任,一个早就锒铛入狱,一个正接受调查,脱罪几无可能。劝他早日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他苦笑:你是熟读《笑傲江湖》的人,岂能不知刘正风的悲剧呢,若是可以自由进退,这一行哪里还有什么风险,要退,恐怕只有一个去处……我猜出了他的答案。夕阳掠过他的眼神,空余惘然与寂寞。
  我讲这些案例,并不能说明什么,印证什么。官场并非是一团漆黑,自杀的官员终归是少数,某些自杀者的确死于抑郁症,这些都不能否认,然而我们必须承认,官员们的心态,正如所有国人的心态,越来越浮躁,越来越暴戾,越来越分裂:这是一种基于体制化的分裂,一面是对体制的深深依恋,因为体制给予了他们所能给予的一切;一面却是对体制的恐惧与反叛,因为他们比任何体制外的人都深切体味到了这个体制的暴虐与荼毒,以及对自由和正义的摧残。
  不要被那些官员的庄严宝相所蒙蔽,其实他们和你我一样,在衣冠楚楚之下,在冠冕堂皇之下,覆盖了更深的恐慌,更深的危机,更深的无助。遗憾的是,许多时候,他们都不愿承认自己置身于深重的危机之中,他们紧紧握住权柄,以为那是指向彼岸的罗盘。直到他们像不幸的杨金德那样,从司法监督员沦为司法体制的牺牲品,才有勇气认识到:“任何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了法治,那是多么可怕。”——当他们作为执法者与监督者,他们何尝不知法治沉沦的危害呢?他们不止是危机之下的受害者,更是危机本身。
  危机之中,他们何去何从?有些人死了,有些人终于意识到了法治的重要性,法治,而非权柄,才是将他们从危机之河拯救而出的那一根稻草;有些人依旧视法治为无物,此世的万物,已经无法唤起他们的信仰,像我的那位官员朋友,他不愿弃官而移民,同时不愿生活于惶恐的虚空之中,于是皈依了佛教,说是求一个心安。只是,他能心安吗,假如他与刑讯逼供、瘫痪和死亡的距离只有一公分?
  
  供《中国经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