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护妻杨海鹏：“我在微博上不装”

有两个律师故意骂我，一到办公室就读我微博，从头翻到尾，这样一整天就过去了。杨海鹏你不要写得那么抓人好不好？

人物介绍：杨海鹏，男，1967年生，上海人，毕业于西北政法学院，做过教师、法官等职，曾为《南方周末》资深记者，现为《财经》杂志高级记者。2010年7月，妻子因“私分国有资产”罪名被抓。他为妻雪冤，开始在微博上发布自己对该案的调查记录。

微博仿佛就为我生的

博客天下：您爱人的事情最新进展怎样？

杨海鹏：她现在很好，在家里。开庭的时间不知道，无限期拖延。最近一段时间不断有人给我谈，问如果不起诉，我能不能停止在网上“爆料”。“咱们两清，我也不起诉你老婆，你也不要纠缠了”。我说那不行，我不和解。控辩交易在中国是不允许的。我拒绝交易的话，他们就死路一条。只能在法庭上跟我对薄，这些证据抛出来，他们的下场很惨。

博客天下：现在主动性在你手里？

杨海鹏：可以这样说，最坏的代价我老婆被实判，但是我认为毕竟由于微博的这种工具，我指出了他们的问题，而其他部门的人也不愿意被绕进去。我认为上海的政法委当时处理这个事情也是非常周全的，给检察院面子，但也不会下具体的指令。所以大家都是一种博弈，我认为主动权肯定在我手里，因为我有无限的延展性，他没有。

博客天下：当初为什么想到要用微博“护妻”？

杨海鹏：事情还得从李庄案说起，我在微博上进行了一次演习，我发现微博的力量非常大，效果非常好。当时我们财经杂志记者在外面采访，整个材料在我这，所有的案件材料在我这里。李庄案的时候我发了几百条微博。我发现微博传播效果非常好，而且它机动性非常强。在我们金字塔型的官僚内部的信息结构中，从底层到高层，信息传播是走样的。有了微博这个东西，通过微博它就变成一个平面传播，最高层知道底层的情况成了可能。中间层要重新评估自己行为的风险。所以，我后来选择用这种方式与他们斗争。

博客天下：通过这次事件，您觉得微博有什么效果？

杨海鹏：效果就是信息的透明度，公开性。检察院明明是联合办案、非法拘禁，给上面汇报的时候只能说程序上有点问题。我在网上把工商局的人写的论文公布了，这个论文大家一看就是事实，跟几个证人说的情况是一致的，他们被非法拘禁了。工商局的人把跟检察院联合办案，非法拘禁的东西作为经验介绍，发表在国家工商总局的杂志上面。我把论文公布了，他们赖不掉了，上面对他的支持就不够了，上面何必把自己绕进去呢？谁愿意把自己的前途赌进去呢？上下级之间根本也没信任，尤其是有了微博以后，实际上很多官员趴在微博上面看这个东西，他们也怕自己绕进去。当年我做一些报道的时候，很多公安都问我有什么背景，我们把案子背景一看就知道政府在撒谎，想让公安去镇压，他们没说实话。

博客天下：你现在每天多长时间上网呢？以前呢？

杨海鹏：现在微博上每天就花四五个小时。之前只有一个小时左右，主要是上网查查资料。我发现微博还有很多很奇异的功能。这次事件中，就有人私信给我线索。在我公布信箱以后，有很多人把自己阅读的情况了解的情况发到我的信箱里面。我个人的人格形象也树立起来了，这时候很多人信任我。也许是署名的，也许是匿名的，把材料送到我手里，对我的帮助非常大。

博客天下：你以前是一个记者，记录者，调查者，对新闻的专业主义恪守让人敬佩，而在微博使用上，作为一个记者你有什么全新的感受？对于微博上很多未经证实的消息的传播，你的观点是什么？

杨海鹏：因为我是一个喜欢玩的人，玩文字游戏的人，也很喜欢带有恶作剧。我的微博有时候不严肃，我这个人不大装，到了微博这种地方，就像平常朋友之间一块聊天。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所以我觉得微博语言比较活泼，只有讲故事，讲段子以后，他才会对你分析才有兴趣。我觉得从这个角度，微博仿佛是为我生的一样

谣言是非常自然的事，你不能够要求像报纸一样要求它。而且我觉得这个东西有一种慢慢规范的过程。我对整个网络的态度就是这样的，比如说有人在BBS上骂我，我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刘建平他也是版主，都不好意思了，我说你留着吧，好不容易有一点自由发话的空间，你就让他骂我呗。我认为对一个东西有一定的宽容度，尤其是我们严格的等级制社会，实现一种信息共享，这个作用非常大。我们等级社会导致信息不对称非常厉害。上面是走样的，下面知道上面的情况也是走样的。所以它现在真的能够希望世界是平的。

博客天下：你有被网友称为“上海地下宣传部长”，你怎么来看这个称呼？

杨海鹏：这个说法最早是石扉客编的段子，后来网上传开了。因为上海很多敏感的消息，源头是我这边捅出去的。

“骗”女儿说，妈妈去了美国，执行秘密任务

博客天下：有网友说，“嫁人当嫁杨海鹏”来褒扬你这次护妻之举，但在这当中，可以想见你精神上受到的压力，压力最大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你是怎样度过的？请您讲一讲写八千字遗书的时候，你的心境？

杨海鹏：本来我就觉得这辈子后面就写写书吧，自己一天到晚就是伺候孩子，伺候老婆，我们家老人多。老婆能挣大钱了，自己收缩一下。没想到摊到这种事。

压力最大的时候可能我老婆刚刚进去的时候，一下懵掉了，五天五夜没睡觉。但每天还装模作样送小孩去唱歌。检察院找我谈话的时候，我把检察院臭骂一通，他们录了像送到市里面去了。他们觉得从来没见过这么牛逼的人，对我进行监控。

写八千字遗言大概五月二十六七号吧。他们对我爱人已经起诉了，我决定用网络来干了——网络爆料。遗书就写好，还有很多材料传到外面朋友地方，逼急了，朋友会把材料抛出来的。

博客天下：微博护妻过程中，你觉得最大困难是什么？

杨海鹏：人的信任。人的相互信任。很多人认为这个案子没有希望，向他们求饶。因为我们知道很多无罪的人，也一定要判有罪的。很多律师都劝我，不可能的，你不要抗争。检察院多么可怕，这些人的期待永远是软的，因为他们被检察院修理过。

博客天下：为何要“骗”女儿说，妈妈去了美国，执行秘密任务？

杨海鹏：小孩不知道妈妈哪去了，妈妈突然不见了。我老婆的父母都70多岁了。我们当时统一口径说到美国去了，跟他们设计院领导打招呼，如果她父母来问就说到美国去了，没办法联系的。过程中，老人也怀疑，小孩也怀疑，但是我要装的非常镇定。

等她取保候审的时候，我先把衣服送进去。买了很多美国的糖果，撕掉中文的标识，装在箱子里，我老婆出去的话，把囚服扔掉，洗澡、吹风，换上一套行头，拉着皮箱从美国回来了，我女儿才相信。但女儿发现了很多细节，她说妈妈平常拎的包都不带走。她跟老师说，妈妈这次出差有点奇怪。她老师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

博客天下：您在用微博发一些沉重的事情的时候也特别幽默，我想知道那时你的心里感受？

杨海鹏：黑色幽默，没办法的。我是非常具有幽默感的，我把书都读透了。很多历史上有些东西都是装逼，把它神圣化都是装逼。我认为读书读的比我好的人很少。

我就像是一个战士一样，随时面对敌人。我有八个手机，几十张卡。人家害怕我录音，所以就去澡堂子去说这些事。每天精神高度紧张，你还要防着检察院的反控给你下套。这个时候，经常保持十二万分的警惕，一天神经崩的很紧。你还要在微博上制造出一种假象。我的微博长期被关注的。我要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在微博上呈现另外一个自己。这个案子全权委托律师，我不管了。但实际上我表面不动，一直在动。老婆回来的时候，我一下就楞住，晕过去了。躺在沙发上有点起不来的感觉，一下子感觉战斗结束了。一个关键的点结束了，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博客天下：之前，您都是作为给别人维权的人——记者，现在沦到自己维权了，心里应是别有一番滋味吧？

杨海鹏：帮别人维权，你就把自己的任务完成就行。朋友遭难的话，我可能几套方案告诉他，他用哪套方案，他自己决策。但我是走的最难的一条路，我是不让步的。一般人都是妥协的，慢慢申诉之类的。上海已经把工商局喊停了，不能再搞联动执法了。秘密喊停，也是秘密开展。实际上这种非法的侦查方式，已经废止了。

杨海鹏，你不要写得那么抓人好不好？

博客天下：你还记得江西抚州的爆炸案没有？那个主人公也曾经想在微博上来表达或者说引起注意，但是他没成功。您经历的事情还是比较成功的。

杨海鹏：有些东西还得靠技术，他对对手的理解。我在这个过程中，我对对手的判断，因为我在机关也做过，我也当过秘书。我知道领导想什么，我们整个的重心要围城打援，抓住几个点，不断掐，警告周围跟他们有利益相关的人，让他们不能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好做一些。有时候你不能攻整个制度吧，我就说检查方工商局违法。

这里面就说确实即便我认为经验有我这样老道，有我这样的话，有很强的传播网络，以及传播能力，但也是非常艰难的。这个过程中，我老婆哭着想妥协，我说不能妥协的。他们根本就是不要脸的，你让一步，他们想进两步。你想李庄的那个事情，普遍都是这样的。而且这些人的话你是不能信的，诱供、逼供习惯了，我检察院有很多朋友，有的时候，审查起诉的人一看这个案子不够审，有问题。打回去了，马上有一群造谣，他收了钱了。这些人的心态，一个封闭系统人的心态是非常非常微妙的。所以你要了解这些人的心理，生活在一个很错位的世界里面，他跟我们常人的思维方式不一样的。所以的话，你必须定做一个东西。套老鼠的夹子和套熊瞎子的夹子是不一样的。

博客天下：从这次护妻事件，你觉得微博的作用与之前传统传播平台，有什么特点？怎样让微博传播最大化，你有何经验？

杨海鹏：我没什么经验，我认为就是说真话。我没什么太大的经验，我是以讲故事见长的，我不是讲大道理，不大爱讲大道理。因为有大量的新闻在量，有些东西不便于发表的，或者写文章遗漏下来的东西，这些东西实际上很大的政治八卦，我们发现这些东西大家很爱阅读。很多年青律师说在我这里获得了很多。有两个律师故意骂我，一到办公室就读我微博这些东西，从头翻到尾，这样一整一天就过去了。杨海鹏你不要写得那么抓人好不好？

博客天下：为什么要在自己微博上称呼自己一家三口为蟹爸蟹妈蟹妹？

杨海鹏：我是崇明人，现在是上海唯一的农村。崇明话蟹叫哈。但是崇明人说话，“哈”是作为虚词经常出现的，上海人觉得很好笑、很土。崇明盛产螃蟹，所以上海人管崇明人叫崇明“哈”。 我女儿刚刚出生的时候，爱吃螃蟹，也特别爱笑。那个时候看粉红女郎，里面不是有一个“哈妹”嘛，我就特别喜欢这个小女孩。崇明话叫着也是“蟹妹”的意思。那我就是蟹爸，我老婆就是蟹妈，我老婆也爱吃螃蟹。就玩呗，搞笑呗。（2011年09月09日腾讯博客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