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门风月杂货店老板:读《心经心结心解》有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2:10:08
 

《心经心结心解》:很奇妙的名字,让人不能不感到好奇。原来,乃是一位佛门修士的读经会悟心得。这是一个系列,现在已经有了不短的四篇,分别题为:“缘起”,“《心经》”,“真义”,“舍利子”。这个系列的作者,是空空般若先生。

 

在初见此系列的首章时,感觉到惊喜,因为素知般若兄虔心向佛,未曾想到,他能够将自己的识想形诸笔墨,化为唾玉,以便我们各领其心曲甘露,“佛渡有缘人”。所以在本月12号夜里,读罢《心经心结心解之:缘起》,乃于次日按捺不住,写了下面这封短信:

 

“般若兄:您好!昨天夜里,就拜读了大作,对您文中言及,一路走来,诚心向佛的信仰之路的回顾,令我深为感动。想要迫切说些什么,却一时哽住,踌躇不能下笔。今天再次拜读了您的大作,还是一样,觉得感动,几乎没有什么话能代表我心里的感触。最近着眼于维权和民主促进方面,对基督教及其信徒着墨比较多,但看到您的文章,越发觉得在我们中国,毕竟佛教更有悠久的历史渊源,更有民间的虔诚基石,更有觉悟的伟大的力量,更能深入人心。可惜自己佛性种子向来不彰,多所蒙蔽,哪里及得上您的潜心向佛,以此琉璃心,证无上法门?所以还希望您多写此类明心见性的好文章,以启山林,以己之昭昭,发吾辈昏昏才是。诚望:佛心日长,觉解日深。老友:小平,秋雨夜。”

 

果然如我祈愿,此后般若兄的这个系列文章,开始一篇篇的写出来。如同春日雨后,一朵朵绽开的花树——而树下有人拈花相示,待我会心一笑。今夜读罢《心经心结心解之:舍利子》,不觉有了新的感想,不敢隐瞒,乃道出其中究竟,与朋友们一同参看。

 

就舍利子,般若兄娓娓道来,如聆纶音,佩服,赞叹,欢喜。

 

说起舍利子,当然少不了那一段佛界传奇。1987年2月底,西安法门寺开始重修半边倒塌之宝塔。适逢四月初八佛诞日,“从地涌出多宝龛,照古腾今无与并”,从地宫中发现的四枚佛指舍利,举世皆闻,一世无两。其中两枚为白玉所制,另一枚为一高僧的舍利。这三枚都属于“影骨”,和“灵骨”放置在一起是为了保护后者。“灵骨”色黄而有似骨质的颗粒分泌物。经专家鉴定,这一枚就是真身佛骨。如此佛门盛事,比起1972年发掘的长沙马王堆汉墓来,也是不遑多让啊。尤其是其中蕴涵的宗教信仰价值,更是无可比拟。

 

可惜,在共和国的短短数十年里,佛教之此类盛景却如稀世之音,百不一见。历来经受的,却是比“三武一宗”更惨痛的毁佛时代。在那帮无所畏惧的无神论者的折腾下,佛教的伟大文化传统和名胜古迹多数遭到难以弥补的破坏;官方的佛教机构,一天天沦落为政治权力的附庸;少数穿着僧衣的投机者,以此换取行政级别,政治待遇和世俗享受;甚至贪污善捐香火之类,更是所在多有。其低其贱,已经不知伊于胡底了。

 

但我们都知道:这绝不是真正的佛教,真正的佛学。可以说,佛教是世界上所有普世宗教中,其思辩性和修为境界公认最深最高的一个了。它不要求我们膜拜外在的偶像,而是追求吾心具足,可以说是真正的人本主义宗教。当然,她也有世俗的,入世的一面,通过人间佛教的形式,趋善祛恶,安顿人的灵魂。这尤其体现在民间的佛教信仰中。所以在隋唐纷繁多彩的教派时代之后,净土宗和禅宗,逐渐成为千年以来,中国人最能安憩于斯的心灵归宿。如所周知,前者以广大民间信众为主,虔诚宗奉;而后者自唐代以来,主要为士人知识分子所乐从。

 

要谈对佛学的认识,前面已经坦白过:自己实在是根基浅到不能再浅。虽然这些年里也曾进过寺庙,读过佛经,吃过斋饭,供过佛像,却惭愧始终不能赞一辞。好在前两天写文章,谈到了章太炎先生,为了找资料,这才发现这位民主先锋,国学大师,原来对佛学的研究程度,实在非同寻常。既然如此,那么不妨借花献佛,来谈谈章太炎先生在佛学上的修为。

 

从1906年开始,章太炎先生便提出了佛教唯心论。一方面,用来反对在他看来是为“外道”的一神教基督教(毕竟当时教案影响甚广,国势危在旦夕,与中世纪能以相当开放,包容姿态,接纳佛教西来不同,国人多不喜此随枪炮而来之异域宗教),另一方面,则用来建立他的“无神教”。因为在他看来,佛教实为无神教。他认为佛教中唯识宗讲“万法唯心”,“万法唯识”,把一切都看成是人心的产物,“一切有形的色相,无形的法尘,总是幻见幻想,并非实有”(《演说录》),就是所谓“上帝”,也只是人心的产物,“此心是真,此神是幻”(《建立宗教论》)。所以佛教是“无神教”,与其说是一种偶像崇拜或追求彼岸救赎的宗教,不如说是一种“极高明而道中庸”的神秘主义哲学。

 

这种看法,与冯友兰先生于《新理学》,《新原人》等“贞元六书”中提出的“天地境界”,倒是颇相仿佛——当然,这也是就两种体系所达到的那种混然太虚的,相似的精神状态而言。其间又自有绝大不同处:要之儒家毕竟是入世的,无论宋明儒心学所倡的“心外无物”,“吾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吾心”之说多么的接近佛教或是道家,但归根结底,他们追求的还是此生此世,道德本体,是终究要回到政治伦理当中去的。而佛教显然对此并不在意,他们重视的是绝对的心灵自由,不要说此凡俗人间,甚至连自己之身体形骸,连此识见思维,也是可以弃之不顾的。

 

章太炎先生又认为,佛教讲“一切众生皆平等”,讲“舍己救人”,提倡“依自不依他”(靠自己的心力而非外力),富有一种凡人所无的伟大的自我牺牲精神(《答铁铮》)。特别是华严宗,“要在普渡众生,头目脑髓,都可施舍与人”,所以“在道德上最为有益”。从而得出结论说:只有佛教才能使人去掉“畏死心”,“拜金心”和“奴隶心”,“继起之宗教,必释教无疑”(《建立宗教论》)。按照太炎先生的见解,佛教追求的是“绝对本体”,即“真如”,“涅槃”,“阿赖耶识”等,而非西方宗教意义上的,那种人格神的上帝。它不在天上,而是原本就在“众生”的心中,如禅宗六祖慧能所见,“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人们在精神上把一切差别对立的念头都破除后,便能把握住这个“绝对本体”,便可以从尘世中解脱出来,成为真正的觉者,成为有另一番超越境界的人。

 

也就是说,在这时候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一样穿衣吃饭,寒来暑往,可是人又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因为他已经超越了世间法,从全新的角度来反观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了。他既在自己之中,又在自己之外,更在自己之上;他既是自己,又是佛本身,同时更是“至大无外,至小无内”的一切(《庄子·天下》:“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而章太炎所谓“绝对本体”,就是佛教所看重的摆脱肉体束缚的心灵,就是这样一种无往而不行,无所而不在,无时而不存,超越了生死界限的心灵状态。正因为如此,后来他又承认了灵魂不死和生死轮回的教义,肯定人证得“阿赖耶识”本体,就可以“超脱轮回”,同佛一样,永远脱离“器世界”,无论是在“有”之中,“色”之中,或是在“无”之中,“空”之中,都能获得永恒的安乐。

 

尤其在辛亥革命后,眼见得现实惨淡,一蟹不如一蟹,去自己当年所衷心追求的理想境界,实在太过遥远,章太炎遂完全回归到对传统文化的追慕和固有宗教的怀抱中去。于是他对灵魂不死之信仰,更加坚定。即人死之后,不是一切都消灭,精神现象,如感觉,思维和喜怒哀乐等大脑的意识活动或许可以变坏,但精神的实体却并不就此消灭——“心体不灭”(《箌汉微言》)。从而在他看来,古代王充,范缜等儒家无神论者讲无鬼神,其意只在人死后,幽灵尚未转生,并非人死如灯灭,灵魂就此散尽,不复存在。即是说,以人在日常生活中建立起来的常识理性,来批判佛之存在与否,来论断灵魂转世说之真伪,来质疑佛经中之无上妙谛,来否定信仰者真实体悟到之宗教神秘体验,如此等等,都是文不对题,自一开始便错了。由于作出此种分际,后来太炎先生之提倡因果报应论,相信轮回之说,也是题中之义了。

 

以上的见解,有章太炎先生的本来意思,是为一家之言;也有我自己加进去的,多年来对佛之一点粗浅认识。当然,自知难以登堂入室,至多算是在门外面说些望天打卦的诳语而已,实在不知天高地厚,当不得真的。毕竟一直走的还是一个理性思辩的路子,是从哲学角度来看佛学,未免言不及义,饴笑大方。不过话说回来,正因为“佛头着粪”(这里是按字面意思解,非佛门机锋中之原义),所以佛家真义才“花果飘零”;正因为多年马教荼毒,所以佛门清静之地,才落得今日这般如市集,如交易所,或曰官员占卜谋求官运之所,昭示权力至高无上之地位,亵渎信仰之所……实在悲惨莫名。如此,更需要像般若兄这样,更多真诚的,有修为的居士来开示原义,破除邪魔外道,让更多人看清佛教,佛学之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来体悟我佛之泽被广大,悲悯世人。可以说,无论我们是否为佛门信徒,佛都能提供一种超越性的理想境界,求得吾人心之所安——更不用说,在社会教化层面,她对于人世间分别善念恶行,促成人伦温情,反本开新之功了。

 

在今天这片荒芜的思想沙漠,情感死水,精神废墟之上,我们欲求此生不至于在自我蒙蔽中白白的耗尽,便要有人站出来,来做此类现代思想启蒙,以及向传统文化价值回归的工作。既在公民意义上获得“人之为人”的宪政权利,更要在心灵境界上获得“人之为人”的充分觉解。如此,方不失为完满的一生。这是在个人心灵的层面来看,如果我们再从社会制度层面来看,那么一方面,追求信仰自由,本身便是民主运动之不可或缺的关键。而与此同时,若没有民主保障,又哪里来的信仰自由?对此,无论是连立锥之地亦不可得的地下家庭教会,或是眼看着“佛门淡薄,收拾不住”的佛门弟子,又如那些前仆后继,自残自焚的Z人同胞(信仰是美丽的,这就意味着生命是美丽的,所以,我在这里恳切希望所有的朋友都像珍惜自己的信仰一般,珍惜自己的生命,通往雪山宝顶的道路,其实不止一条),或是奉真主之名而谨遵教义,虔诚祝祷的穆斯林兄弟姐妹,想来都会衷心认同的。

 

当然,观诸现实之惨淡黑暗,信仰与自由的实现,无疑将是一个长期艰苦的过程。恐怕终我们这一代人,也无法达到心中所愿。即便身不能至,心终不能不向往之。其间辛勤追索,不断超越的过程,已经足够。就如我们坚持不懈谈论民主,事于民主,乃至不惜殉于民主一样,重要的是个个人皆勇于担当,大家开始脚踏实地的来尽自己的一份心力,这才是真正重要的——至于谈得深或浅,是否其中有谬误或偏见,全面或不全面,倒都在其次了——因为只要能有更多的朋友都参与进来,集思广益,那么总可以补偏救弊,取长补短,届时自然其义自现,水落石出。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理应向不辞劳苦,作《心经心结心解》的空空般若兄致敬。衷心的希望这个系列能不断的写下去,与大家分享下去。同时也希望有更多的智者和觉者参与进来,各展所长,开启我们的灵机,见证中土汉传佛教,乃至包括藏传佛教,南传上部座佛教在内,这道智慧和信仰的千年之门,背后蕴涵的悠久和辉煌,深邃和慈悲。

 

(全文终)